护士医生们闻声而至,却没有人敢踏入,桌子、椅子、花瓶、床单、摆设、仪器设备、一样不落,直到屋子里一片狼藉,眼过处没有一件完好的物件,空气里只看见飞扬的尘埃,门口站着的人似乎也惊呆了…
他伸手一拳打在墙上,一下又一下,直到渗出血水,直到气力全无…
这到底算什么?一场失魂落魄的噩梦,还是费尽心机的意外?谁来告诉他这到底算什么?
“出去…我想一个人呆着…”
裴慕杨颓废的坐在地上,身边各种碎片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就这样坐着,好像可以一直坐到天荒地老。那些记忆,长长的十年之久,他经历了她的青葱少艾,那些人生路上最美丽的第一次都有他的陪伴,初潮、初吻、初恋、还有。。。初夜,一路相伴,再无他人,那么厚重那么缠绵那么珍贵。。。
可是…要戛然而止了,要失去了…是么?
从此以后只是两天同路的平行线,即使相伴却再无交集,也许有一天,他还要兄代父职,亲手将她交到另一个男人的手上?
呵。。。他要这样做么?
遗情提着袋子从外面跨入门口的一刹那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看见裴慕杨依然发呆似得坐着一堆混乱之中便立刻冲了过去。
“裴慕杨…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你…”遗情的下半句话突然淹没在裴慕杨满满的拥抱之中,整个身体都嵌在一种宽阔的温暖里,遗情有些莫名的心慌,她又出声叫了叫裴慕杨,可他似乎没有听见,只是用力的抱着怀里的人,用一种绝望的心情…只是当时的遗情并不知道,这个拥抱代表着什么,命运又将会带给她怎样的考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那一天的混乱后,裴慕杨恢复了平静,好像那一天只是不小心让烦躁打扰了,发泄后依然是他,可。。。又有些不一样。
出院这天,奶奶派了刘妈来帮忙,在医院住了六天,东西却没有多少,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外,没什么其他的生活用品,好像他只是在这儿呆了一小会儿。遗情收拾着裴慕杨的衣服,一个小行李袋就足够了,她的眼神不断的瞥向他,站在窗前,背影坚毅却有点忧伤,也不知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都好了,走么?”遗情提着行李袋子,靠近了问,裴慕杨转身,眼光落在遗情的脸上,随即看到她手上行李,理所当然的接过,两人的手指在交接的那一刻轻微的碰触了一下,一刹那,他弹跳式的收手,嘭的一声,袋子落在了地上,遗情吓了一跳,皱着眉回想刚才那一幕,不解。
“你…怎么了?”
裴慕杨快速的提起地上的行李,率先走在前面,向门外走去:“手有些软,没事。回去吧…”
遗情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一丝凉意划过心口。
裴慕杨出院后立刻恢复了拾氏的工作,裴老太太的态度也稍有缓和,遗情以为雨过天晴,可接下来的现实却让她有些害怕,为什么?因为裴慕杨的远离…
在兰苑里开始见不到裴慕杨的身影,整夜整夜的呆在拾氏,奶奶召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将拾氏的掌权人转接,从此,拾氏已经是裴慕杨的天下。可她却觉得那一天的疯狂之后,这个男人将自己困在了孤岛里,她以为她是唯一能上岛的人,可却发觉不得其门而入。遗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曾经想带她远离的那个人开始躲避她,她有些心慌,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天晚上,遗情连喝了三杯黑咖啡,发誓一定要等到裴慕杨,她要问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结果是一夜无眠,对面的房间里冷冷清清,又是一晚无人,遗情一早拖着疲累的脚步走进裴慕杨的房间,干净的床单整齐的铺在床上,房间里清冷的空气里没有一丝熟悉的味道,遗情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她开始想念盛世花园的日子,想念被他呵护的日子,为什么一回到玉兰城就变了,能不能告诉她为什么…
遗情回到房里,挣扎着拿起手机,几次拨了号码又清除,对着镜子试了千百遍,想了无数开场白,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裴慕杨的电话,嘟嘟的声音就像是敲在遗情心上的钟响,一下下的充满回声…
“喂…”
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犹豫,遗情的心里一颤,咽了咽口水,轻咳了一声:“是我,你…忙么?”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背景里没有一点声音,好像电话那头的世界已经静止了,遗情开始猜想他在哪里接的电话?在做什么?身边有谁?他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等了一会却没听见任何回应,遗情沉了沉心口,鼓起勇气开口:“我,等了一晚上…”
“对不起,公司…太忙了…”他的嗓音很寂寞。
“没关系。”遗情自我安慰的笑笑,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笑容难看极了:“我就是…就是…填志愿的日期到了,我…就是…想问问你…”
“…我尊重你的决定…”
“不是说…去国外上大学么…”
裴慕杨没有回答,只是电话那头握紧的拳头出卖了他,可惜,遗情看不见。
“慕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7月20日晚,楚云装满了他最后的勇气,来到了林潇潇的家,敲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的心紧缩了一下。
“楚云?”
“潇潇…”楚云双手□□口袋,一派悠闲的说:“方便么,我们谈谈。”
两人到小区的花园里散步,夏日的凉风吹得有些羞涩,空气里的热浪还未全部褪去,林荫小道安静异常。
“怎么了?有事?”
“潇潇,我三天后的飞机,去德国汉堡。”
“是吗…”林潇潇脚步一顿,心里有些空旷:“怎么走的这么急…”
“反正留下也没什么事,不如早点过去看看,也算是有适应期了。”楚云的笑容里有些苦涩。
“楚云…我…”
楚云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林潇潇:“潇潇…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不甘心,如果你们在一起幸福也就罢了,可是他回应过你么?恩?你宁愿这样毫无指望的爱下去也不愿回头看看我?我是真不甘…”
“楚云…你为什么喜欢我?”
“如果知道原因,我一定把它改了,也不用这么折磨着。”
林潇潇笑了,没有出声,她的感情复杂的自己都抓不到头绪,身边的朋友都成双成对了,她也觉得孤独,楚云一直在她身边,在这个速度的世界里,感情也像快餐一样变成可以计算,可这个男人无论怎样游戏人间,他的心一直放在她这里,感动么?当然。可是自己的那一份执念像是心口的钢钉,若是要生生挖去,必定肝肠寸断。像是她的魔咒,别人都在笑话她的单恋,可她却沉迷其中,到不了却停不下。
楚云咬咬牙,拿出准备好的戒盒,单膝下跪:“潇潇,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一条退路,我会给你幸福。”
“不是让你立刻做决定,只是。。。我只是想知道,能不能为我回心转意一次。”
林潇潇望着戒盒里的的戒指,在黑夜里依然璀璨夺目,她颤抖的手慢慢滑过盒子的边缘,像是能触到幸福的味道,可最终还是落下。
“…对不起,也许我注定要辜负你…”
“遗情?”林潇潇挥挥手企图抓回前面女孩的神思:“在想什么呢?”
“啊?哦…没什么…”遗情换了个手继续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你的志愿怎么样了?”
遗情回神,摇摇头:“不急,你呢?读书工作能兼顾的过来么?”
“忙中偷乐,谁不是这样,总比没事可做强。”林潇潇看了看时间:“下午…楚云要走了…”她顿了顿,想起了那天夜里的楚云,曾经带给她的感动,满满一箩,她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的眼眶红了:“我想去送送他。”
拾遗情转过眼看了看林潇潇:“恩…我陪你去吧。”
“…慕杨…他去么?”
“……”拾遗情低垂着眼搅了搅咖啡杯,有些不甚耐烦:“你到底是想送楚云还是想乘这个机会见裴慕杨?”
林潇潇撇撇嘴:“都有,不行吗?”
“林潇潇…有时候固执不见得就是对的,也许你会因此错过对的人…”
“你说楚云?”
“不是吗?”
“遗情…感情要是可以勉强,我早就和楚云在一起了,难得我不知道他对我好么?”林潇潇笑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下午在飞机场,林潇潇没能如愿的见到裴慕杨,楚云推着行李笑容潇洒,似乎所有一切他都放下了,遗情站在入关口看着楚云说:“学长,一路平安!”
“哟~这可是第一次叫我学长啊!”楚云撸了撸头发,环视了下四周:“慕杨给了我电话,说是公司太忙走不开,不过你来和他来也没区别…”
“…是么…”
“潇潇…”楚云转向一旁的女孩,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画着精致的妆容,他抬抬手,想碰一碰那美丽的脸庞,却最终只是落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找个好男人,谈场恋爱,才不辜负这么美好的年华。”
“那就借你吉言了。”
“行了…后会有期啊!”楚云背过身潇洒的挥挥手,遗情有些伤感,但依然微笑的看着楚云头也不回的背影,这样的决绝,对他自己也对着林潇潇,她不知为什么湿润了眼睛…
“遗情…也许我错过的会是一个最爱我的男人,这一转身,一辈子都不会再拥有…”
“那为什么还放他走?”
“人就是这样,爱我的不稀罕,不爱我的拼了命的追,也许老了会后悔,可是不赌一次,怎么也不死心…”
“即使知道他从来不爱你…”
“遗情,他爱你,可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是我哥哥?如果…我说不是呢?”
“……”林潇潇看着遗情的眼睛,认真的审视,过了一会开口道:“那我认命!我会祝福你们!”
遗情有些牵强的提了提嘴角,想起那天早晨电话里的回答,心里突然有窒息的感觉。
“遗情…我们分手吧…”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裴慕杨站在拾氏大楼的顶层,大面积的落地窗户可以俯览整个玉兰的景色,底下有着川流不息的芸芸众生,车水马龙,每一个人放在众生里都渺小的如同沙子,只有时间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他站在窗前,双手张开贴着钢化玻璃上,冰冷的感觉立刻传遍手掌,就像握住了冰川,麻木了神经。机械的听着身后各部门经理的回报,心思却不在上面。
“裴总,收购银座百货的事,价格上我们觉得还有余地。”
“那就继续谈。”
“是…”
“裴总,下个月洪泽投资的剪彩仪式您参加么?”
“…让梁凡去,置装费公司报销。”
“罗家的视频事件炒作的很厉害,甚至有说对罗书记的政治位置也有一定影响,老太太之前一直置身事外,罗家几次寻求上门,她都闭门谢客,现在…”
“继续观望,拾氏不走这趟浑水。”
…
裴慕杨始终维持着背对众人的姿势,谨慎的回复所有决策,直到所有人退去,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人,他却依然倚靠在那里,不知在看着什么,他的一颗心好似飘荡在半空,找不到回家的路。
陆湛敲敲门,推门而入:“裴总,老太太来了。”
裴来太太进入办公室后随意的坐着沙发上,陆湛等人陆续上了茶点后退出,裴慕杨却依然背对着她,维持不动。
“慕杨,和罗瑶订婚吧,我会和遗情解释,时间会冲淡一切的…”裴老太太说。
“是吗?”裴慕杨语气淡淡的:“能告诉我为什么是罗瑶么?”
“拾氏在玉兰一直处于龙头企业,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如果要结婚,我希望对方能为拾氏带来更好的利益,罗书记于六年前上任玉兰城第一把手,权力面广盖整个玉兰,可惜…出了视频的事”
“奶奶不必话中有话,这件事是我做的,您一定很清楚。”
“你讨厌罗瑶?”
“谈不上,也不熟悉。”裴慕杨嘴角泛出冷笑:“只是,罗晋的事还没完,他很快会有另一个惊喜。”
裴老太太怔了怔,突然觉得这样的慕杨不是她所熟悉的,可如今,除了遗情的事她还放不下心外,拾氏交给慕杨,一个真正的拾家人手上,她也再无愧于拾家的列祖列宗:“我不逼你娶罗瑶,但一定得找个人订婚,绝了遗情的念头,这样,你们才能真正的回归正途。”
裴老太太没有看到裴慕杨嘲讽的笑容:“不劳奶奶操心,我自有主张。”他的背影像是一座巨石,遗世独立,清傲孤冷:“我会把拾氏打理好,作为对奶奶的回报。只是,作为裴慕杨,想以这个身份和奶奶提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裴慕杨沉默了一会,仿佛这句话艰涩的让他需要准备很久:“……不要告诉遗□□实…永远不要…”
“你不怕她恨你?”
“…怕…很怕…”裴慕杨无神的看着窗外,可是他更怕她知道事实,她会怎样想?会觉得恶心么?他们之间,那些他每晚梦见的画面,做兄妹?哈哈哈…什么兄妹!会有哥哥对妹妹产生旖念的兄妹么!他要怎么顶着这样一个身份说爱她,把他心爱的人也拉进伦理的深渊?告诉她禁忌的秘密,然后在道德的谴责里苦苦挣扎万劫不复?
他一个人就够了…
“我答应你,同样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和遗情断的干干净净,不要再有牵扯!”
“即使是兄妹,也没有必要老死不相往来吧!”裴慕杨转过身,眼神充满了恨意。
老太太凌厉的眼神射向裴慕杨,像是可以看透一切:“我告诉遗□□实,或者你搬离兰苑,从此安守本分。”
搬离兰苑?离开她?即使是知道如此荒谬的事实,他也从未想过离开她,或许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想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但是离开。。。从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暂时搬走吧,算是奶奶求你。。。”
“呵。。。奶奶总是能逼我做出一些让我痛不欲生的决定。”
遗情回到兰苑,惊讶的看着忙碌的佣人们正一箱箱的往外搬行礼,大大小小,拉住一个人就问:“谁的行李?”
“哦小姐,是慕杨少爷的。”
拾遗情就像当场被人打了一巴掌,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失去意识,脑子里只有他说的那句“我们分手吧!我们分手吧!我们分手吧!”……
拾遗情冲向房间,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裴慕杨安静的站在窗边,完全无视下人们来回搬动,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东西。
“你要走?”
裴慕杨听到声音转过身,视线定格在遗情的身上,只是不久又移开,无声的点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拾遗情已经控制不住哭出声,却依然颤抖着问:“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不是说好的要一起出国的…不是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发生什么了?裴慕杨…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走?发生什么了?”遗情已经惊慌的没有了注意,只是不断的重复“发生什么了?”,裴慕杨忍着不出声,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说话说话说话啊!为什么又不说话!”遗情愤怒,止不住的颤抖,她真是受够了这种沉默!突然发疯似得的推开真在搬东西的下人们,一把抱住那些属于裴慕杨的东西:“不准动!走开!走开!他不走!他不会走!”遗情盲目的赶走下人,拦着那些东西不放,无意识的将那些收拢到自己身边,却不受控制的呜呜出声…。
“遗情?”裴老太太闻讯赶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遗情坐在地上趴在那些家具物什上面:“这是做什么,还不赶快拉开,扶小姐回房!”裴老太太示意下人们行动,遗情却像是受到了攻击的动物,将愤怒都泼向那些向她伸手的人。
“滚开!你们滚开!!”
“傻站着干嘛,把她锁到房里。”裴老太太对下人下了命令,不消片刻,遗情就被架了起来,直接关进了隔壁的房间。
裴老太太不理会遗情的叫喊,转身看向裴慕杨:“都好了么?”
裴慕杨点点头没有出声,自始至终背对着一切,他没有勇气转头,没有勇气看遗情,怕自己会不顾一切的抱住她,什么都愿意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