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园外还有好几家书店,专门卖各种残帖、旧画、书签,聂天然在那里泡了好几个小时,等到她捧了一大袋书从里面走出来时,差点一头栽倒。
聂天然从小到大体质都很好,她一直没把这点发烧当回事,可这回看起来有点糟糕。
导游也急了,带着她连夜去了镇上的医院,医生已经下班了,只有一个三脚猫一样的护士在值班,导游没办法,只好去药店买了点退烧药,犹豫着问她要不要回去看病,不然要出了事情,她承担不起。
聂天然被烧得难受,客房里的空调又热又闷,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她忍不住苦笑,就连散个心都弄得这么闹心,她这是倒霉到家了吧。
连夜从东塘回到H市,她在市二院挂了急诊,挂了两瓶盐水加一枚退烧针,一直折腾到凌晨三四点钟,她困到不行,直接在输液厅趴着睡了一觉。
一大早醒来的时候,聂天然终于觉得自己稍微活过来了一点,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喉咙好像火烧一样,喝了一大杯水才把那种干裂的涩意消除了大半。
站在医院门口,聂天然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平时都忙碌得太过充实,一下子休闲下来,反倒无所适从。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医生们上班了,医院里人声鼎沸了起来。
聂天然漫不经心地走出医院,医院门口有好多一个个的小店铺,水果、早点、杂货摊,还有摆着烟花爆竹和对联福字的,过年的味道十足。
她随便挑了个早点摊,吃了一碗馄饨和一笼小笼包,吃到最后忽然想了起来:糟糕,这一年所有策划活动的数据都放在她抽屉,俞斌要是没这些,策划部的年度例会汇报岂不是太苍白无力了?
正 值上下班高峰,聂天然好不容易才搭上了一辆拼车的出租,途中遇到了车祸堵车,这一堵就是小半个小时,等到了香格大酒店,已经快十点了,小徐几个一见到她就 好像看见了活菩萨:“聂经理你可来了,俞大哥慌了一早上了,他说他见了那些大人物腿软嘴笨,你赶紧去救场吧。”
例会是九点半开始的,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聂天然不知道这些资料还有没有用,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急匆匆地到了三十五楼。
会 议室里外静悄悄的,聂天然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厚重的门,只见里面长条桌前围着密密的一圈人,酒店和度假村的中高层都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上 首,没人发现她进来了;最上首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神态威严,想必是香格集团的董事长解东柳,解磊和另一个男人坐在他的左右手,秦海观次之。
俞斌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聂天然正想不着痕迹地把资料递给他,忽然觉得室内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董事长,我很抱歉,我没有尽到协助解总的职责,解总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有责任。”秦海观的语气沉痛。
“老秦你先别自责,”坐在解东柳另一边的男人开口说,“把事情说清楚。”
这个男人长得和解磊有几分相像,不过脸型是国字脸,比解磊略胖,聂天然想了起来,这应该就是香格集团大中华地区首席执行官,俗称CEO,解磊的三叔解永章。
“解总擅自将酒店的一部分业务转移,导致去年的销售总额增速明显下降,董事长,这是去年的财务审计报告,这些年我对公司的业绩十分清楚,您看东吴实业、思必得公司的业务量完全不合常理……”秦海观毕恭毕敬地拿出了一叠资料,显然为这次发难准备了很久。
聂天然的心陡然一沉,情不自禁地看向解磊,难道这个男人真的这么无耻,为了赢她的赌注,把自家酒店当成儿戏?
解磊依然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脸的淡然,嘴角似笑非笑地扯了扯,目光却瞟了过来,和聂天然对了个正着。
刹那间,解磊的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嘴角掠过一丝讥诮的笑容,目光在聂天然身上梭巡了片刻,掉转头来,看向秦海观:“秦总,请问你有什么权利去调取公司财务信息进行审计?或者说,是你自己偷偷窃取了公司的财务机密?”
秦海观谦逊地笑了笑:“对不起解总,你误会了,这份审计报告不是我做的,而且,它完全是在你的授权下做的,财务部的程经理可以确认一下。”
聂天然的脑子“嗡”的一声,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难道那是她做的审计报告?它怎么会跑到秦海观的手里?
会议室里一阵窃窃私语,解东柳的脸色沉了下来,拿着那叠资料翻了几下,往桌上一丢,目光锐利地落在解磊的身上:“小磊,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解磊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说:“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做了干什么?”
秦 海观微微一笑,隐晦地说:“董事长,解总年少风流,原本我们做下属的也无可厚非,可这件事情有点过了,拿着酒店的利益当成儿戏,不仅将酒店的营业额私自挪 用,还设计强迫自家酒店的员工,害得有人受不了解总的骚扰,被逼得要辞职,那人可是我们酒店难得的人才……”
聂天然喘息了两声,呼吸困难,喉咙里好像着了火似的,身上更是冷一阵热一阵,早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上来了。她张了张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叫道:“等一等!秦总,你是不是弄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小剧场热闹一下:
石头:醋哥,全文人气最高的男人是谁?
醋哥:纪青墨?他的戏份很多
石头:呸,伪君子的真面目都快露出来了。
醋哥:江寄白?那名字真好听。
石头:你傻啦,才露过两次面的配角。
醋哥:(装傻)哦那一定是解东柳,最有钱的。
石头:(目露凶光)醋哥哥,你一定是想留言订阅都死光光是吧?
醋哥:(抱住痛哭)石头哥哥我错了,下面就加大你的戏份,让你成为全文最有人气最有魅力的男人!
☆、第20章
会议室的人齐刷刷地朝着聂天然看了过来;秦海观显然怔了一下;立刻面带歉意地走了过来:“小聂你怎么来了?别怕,董事长在这里;解总不会胡来的。”
聂天然的脑袋更昏沉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秦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还有……这份报告是谁给你的……”
秦海观一脸的尴尬,随即摊了摊手;朝着解东柳无奈地笑了笑:“董事长,这位就是策划部的聂经理;是我们酒店从猎头公司挖过来的骨干,自从解总来了以后,她就一直想要辞职,这份报告就是她托人暗中给我的;这两天她请了假在家休息;我很惭愧,没能保护好酒店的员工。”
这 话里话外,明里暗里,都在暗示聂天然就是秦海观这次发难的导火线,聂天然头一次觉得,眼前这个曾经儒雅干练的上司是如此得丑陋!她想辞职和他的争权夺利有 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她拿来作为攻击解磊的借口!为什么要把污水泼到她的身上!为什么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拿到了她当初做的审计报告!
聂天然的手都在颤抖,不假思索地抬起手来,把一大叠的资料朝着秦海观扔了过去:“你无耻!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情!”
纸张飞舞了起来,秦海观的头上、身上沾了好几张,煞是可笑,他的脸色变了变,却依然保持着笑容:“小聂,我明白你心里忌讳,那不如这样吧,我问你答,你是不是和解总打赌了,用酒店的营业额?”
聂天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结果是不是赌输了,因为差了百分之零点五营业总额?”
“解总是不是同意你查酒店的财务报表,还让你做了审计?”
“这份审计报告是不是你的?”
“你是不是很满意现在的工作,却不得不写了辞职报告?”
……
秦海观的问话一句接着一句,咄咄逼人,聂天然的脸色惨白,秦海观所有的话都是真的,却不是事情的真相,可是,她怎么能把自己的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过往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坦诚?那不是让她脱光了衣服裸奔吗?
“等一等,”解磊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裤袋里悠闲地走了过来,“秦总,请问你是什么身份,可以用这样审问的口吻来质问聂经理?她有什么义务要回答你?”
秦海观狡猾地笑了笑,摊了摊手:“董事长,你看……真相都在眼前了,就看大家愿不愿意接受了。”
聂天然气得浑身发抖,突如其来的晕眩袭来,她的身子晃了晃,一头朝前栽去……
大家惊呼了起来,俞斌慌忙去扶,却有一个人先他一步,长臂一伸,将聂天然揽入了怀里。
手下的身体滚烫,双唇嫣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就连吐息都带着一股烫意。解磊又气又急,简直想要撬开这个女人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顽固的东西,都病成这样了还跑到这里来,想要看他的笑话也不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吧!
他目光阴冷地从秦海观身上扫过,旋即落在解东柳的身上:“爷爷,不好意思,她病得厉害,我得先带她去医院。还有,这件事情根本不是秦海观说的那样,公司的事情我回来再说,不过有件事我要澄清一下,对于聂天然,我不是骚扰她,而是——”
他顿了顿,看了看四周那些或是恶意或是八卦或是担忧的目光:“非常认真地在追求她,虽然她现在还没能体会到我的诚意,但我很有信心。”
说完,他打横抱起聂天然,扬长而去。
解磊一路诅咒着,从跑车的设计空间太逼仄,到H市的交通状况太拥堵,期间打了无数个电话,催促他的家庭医生尽快到他的公寓,带上他诊所所有的器械和药剂。
把聂天然从车上抱到到家里,聂天然一直趴在他怀里浅浅地呻吟着,呼吸粗重,眼睛半眯半合,一忽儿清醒一忽儿迷糊,就好像一只收起了爪子的宠物猫。
按照家庭医生的要求,解磊把她放在床上,开始用毛巾蘸了冷水擦拭聂天然的额头和脸部。
许是冷水的刺激,聂天然的眼睛睁了开来,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半晌,才哑声问:“这是哪里?”
解磊沉着脸没有说话,手下却依然轻柔。
聂天然挣扎了一下,想要起床,却被解磊用力一推,倒在了床上,眼睁睁地看着他脱去了她的外套,替她卷起袖子和裤腿,开始用冷水擦她的四肢。
聂天然的眼里渐渐泛起水光,嗫嚅着说:“我……包里有药……下午要挂水,麻烦你送我去医院就好……”
解磊嘲讽地笑笑:“怎么,把我害了就想跑?”
“我没有!”聂天然下意识地反驳,“不是我……”
她的话绵软无力,到了最后几不可闻:这报告是她的,解磊和她之间的赌约没有其他人知道,不管这事她知不知情,结果就是她在背后捅了解磊一刀。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无比地憎恨自己:为什么要去相信那些风花雪月?为什么要去垂涎天上掉下的馅饼?为什么要去奢望这世上还会有人真心对待她?
“好了别哭了,”解磊粗暴地替她擦去了眼泪,“你知道错了,我就原谅你。”
“不用你原谅!”聂天然恨恨地说,“你早同意我辞职就没事了,这事全怨你!活该,害人害己!”
解磊气乐了:“你还有理了,看在你生病的份上,先不和你计较。”
门铃响了,家庭医生苏立峰来了,带了两个护士,扛了两个架子和一个箱子,进门就抱怨:“我说解磊你倒是说清楚点啊,什么病啊,我都快把诊所拆了。”
“她发烧晕过去了,”解磊侧身让开,“快给她看看。”
苏立峰差点没哀叹了起来:“发烧而已,你电话里像要寻死觅活地干什么!”
解磊有点尴尬,威胁说:“你再不看病我真把你诊所拆了。”
家庭医生对付点发热感冒自然是手到擒来,聂天然的扁桃体化脓,气管有炎症,体温持续高温,苏立峰再次替她打了退烧针,挂上了吊瓶,叮嘱她这两天卧床静养,以免高烧持续反复转化为肺炎。
聂天然昨天一晚没睡,早上又这样折腾,已经十分疲惫,吊着水就睡了过去,解磊坐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和苏立峰告别。
眼前的女人,脸色苍白中带着不一样的嫣红,双眸紧闭,双唇却无意识地微翕着,她安静地沉睡着,再也不会吐出那些又傲又气人的话语。
他好像被蛊惑了似的,缓缓俯下身来,凑到她面前,任凭那香甜的气息轻抚在他脸上。
解磊有点困惑,如果说若干年前,他接近她以至于被她吸引,是因为年少的无知和轻狂,那么为什么经过了这么多年,他算得上阅尽千帆,对着她却反而执念更甚?
看到她傲然的模样,就忍不住心痒痒地想要去戳破;看到她巧笑嫣然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让她的目光就锁定他一个人;看到她生气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去撩拨;看着她伤心的模样……
解磊忽然觉得怒气上涌,这个蠢女人,他都提醒了她那么多次,那个纪青墨不安好心,她还傻兮兮地往前凑,现在好,伤心了吧?
一 想到这个,他就又烦躁了起来,摸摸口袋掏出盒烟来,刚想点上,看看聂天然,只好又塞回了兜里,他自虐地回想着那次在春风楼里的对峙,揣测着聂天然对纪青墨 放入了多少感情,揣测着两个人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想着想着,无数只小虫子钻进了他的心脏,啃噬着撕咬着,让他恨不得把聂天然从床上拖起来,好好地质问一 番……
不知道过了多久,聂天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房间里暖烘烘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室内光线昏暗,有种不知今夕几何的感觉。
她躺了好一会儿,才半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头痛欲裂的感觉好了很多,身上也有了点力气。
肚子叽咕叫了两声,她有点饿了,刚想下床,门被推开了,解磊走了进来,端进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粥和几碟小菜。
聂天然有些尴尬,小声说:“不用了,我回去自己吃。”
“过河拆桥?”解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聂天然咬了咬嘴唇,接过了托盘:“谢谢。”
解磊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看起来十分随意,眼睛却一直盯着聂天然的表情。
粥有点烫,聂天然小心地吹了两下,又放在嘴边舔了舔,这才尝了一口。
解磊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句赞扬,不由得咳嗽了一声,不甘心地问:“味道怎么样?”
“哪家酒店送来的?怎么和度假村的厨师烧得一模一样?”聂天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烧过头了有股焦味……盐又放——”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愕然地看着手里的粥,又瞪大眼睛瞧向解磊:“这……这难道……”
“有的吃还挑三拣四,有本事你来烧。” 解磊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聂天然震惊地捧着那碗粥,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解磊给她烧粥吃?他这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她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吃了好几勺,却看到解磊去而复返,把她的包扔在了床上,努了努嘴说:“快看看吧,你的手机响了一个下午了。”
聂天然如释重负地把粥往旁边一放,赶紧掏出手机一看,上面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纪青墨的。
☆、第21章
聂天然心烦意乱地按了两下;想把那个未接来电的红色提醒消除掉;却忽然发现她的手机有一个纪青墨的来电,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她愕然抬起头来问解磊:“你怎么接我的电话?”
解磊耸了耸肩:“我怕吵醒你就帮着接了呗;怎么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聂天然心里陡然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还能说什么?就是替你骂了一顿呗,然后告诉他你躺在我家的床上;有我照顾着,让他以后都不要来骚扰你呗;还不赶紧谢谢我?”解磊拖长了声音,有点无赖地说。
聂天然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褪下来的温度又有上升的趋势,无力地扶住了额头,半晌才说:“麻烦你出去一下;我回个电话。”
解磊站在原地没动;不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