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睫毛很长,卷翘的自然又浓密,像是洋娃娃……呵,要是给他知道自己这样形容,怕是要气个半死。
惜颜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在他睡着的时候盯着他看,怎么都不会厌倦。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尤其是现在。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她的心里会全然的不设防,被纯真和柔软填满,不为外物所左右,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和她,呼吸缠绕,唇齿相依。
护士进来测体温。惜颜不想弄醒他,接了体温表先放在了一边。
这样一个小插曲很快过去,而她一直被攥的死紧的手倒是抽了出来。
轻轻叹口气,惜颜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脑。
桌面背景是她十八岁时候的样子,青春张扬,笑颜如花。那个时候,她很喜欢拍照,是每个女孩子都有的小小自恋情结,尤其是拿着手机玩自拍。
对着镜子拍POSE,斜上方四十五度角拍锥子脸,皱着鼻子嘟着嘴巴拍鬼脸,拉着一脸不情愿的萧战拍两个紧密依偎的大脑袋……
那时候,自拍还没现在这么流行。那时候萧战宠她,即使生意上起色不大,总是给她买最好最新的手机,只因为她喜欢玩游戏和自拍。
呵,现在想来,多肤浅又自得的喜好。
冷治中很贴心,连无线网卡都插在上面,而萧战刚刚正好在浏览邮件。
点开那个主题为标书的信函,一直拉到底。
惜颜抿着唇点击了下载到桌面。关闭掉所有窗口,重新打开文档,将标底和相关数据做了一些改动,又集中全部注意力检查了一下纰漏,这才登陆自己的邮箱点了发送。
怔怔的看着绿色的发送成功字样好一会儿,直至眼睛微酸,这才点着鼠标仔细的清除掉所有的痕迹。浏览器的记录、回收站的清空、word文档的删除……
抬眼静静的看着沉睡中的萧战,刺眼的白沙布下沁出殷红的血渍,明明包的像个粽子,却一点喜感都没有。
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再度登陆他的邮箱。
看着密码那一栏,惜颜输入了几个数字,她的生日。
错误?
心里有点小女孩的懊恼,难以启齿。
想了想又输入萧战自己的生日,结果如她所想,还是错误。
这样一个隐有答案又够不着的小小猜谜游戏勾起了惜颜骨子里的执拗。仿佛破解了这组数字就是萧战对她的某种交代一样。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的恶趣味跟年龄经历背景这些东西统统无关,幼稚起来不分国界地域人种,上帝待之一视同仁。
迟疑了一下输入那个烈火冲天的忌日,屏息等待的几秒,她都觉得漫长难捱。
潜意识里,她不希望是这个哀伤绝望的日子吧。
万幸的是,还真的又是错误的红字。
愣怔着出了神。想到那次和萧战去给自己扫墓,他给自己的红玫瑰,娇艳欲滴象征爱情。还有殷莫离发来的生日祝福——
他曾说,仝惜颜的忌日就是苏沛锦的新生,所以那一天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他将其定为她的生日。
摇摇头抛开头脑中那个令她浑身发冷的人物,集中精神在眼前的破译密码之上。
百分的专注令娇小的女子看过去分外迷人,而这一切都被睡不安稳的萧战捕入眼中。
身体的本能告诉他要睡觉,让各个器官和功能获得最大的休息并展开工作。可是潜意识里,握在手中的唯一牵挂无比重要,重要到哪怕身心俱灭都不能再度放开。就是这么个执念,拉着他沉重的步伐踉跄着往回跑,睁开眼的功夫,与右手的空落同时传入大脑的,就是不远处宁静和美的养眼画面。
秀气的眉毛略带懊恼的微微拧着,明亮的双眸专注的看着电脑屏幕不知在思索什么。原来的她有个坏毛病,一着急或是想问题就会咬手指头。现在倒是改了,改成咬嘴唇了……
病床上的高大男子没有动,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心里的惶恐焦躁一点点被抚平下去,宛如干涸的土地被细密的春雨滋润无声。
颜颜,他的颜颜,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终于回来了……
仝惜颜终于抓狂了。几乎忍不住就要掀翻电脑在地,再狠狠的踩上两脚泄愤。却在无意抬眼的功夫,撞进一双深邃清明含笑晏晏的眸子,惊愕过后是不可遏制的羞赫无边:“萧战你、你怎么醒了?”
这样耍赖一样的责备让萧战很是受用:“你不在身边,睡不安稳。”
啪的一下子合上电脑,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刚刚的出糗丢到两个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喝水吗?”
摇头对于萧战来说是件困难的技术活:“不喝。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什么问题难住我的颜颜了?”
我的颜颜……这个亲昵的称呼让她一时大臊,连耳朵都慢慢染上了动人的绯色。
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忽略这个关于称呼的问题。他现在重伤养病期间,谈论那些压抑不好的过去或是没有未来的未来都是过于残忍的事情。其实未可知,这是她自己内心深处不愿去面对自己早晚要做出的决定。
留下,不能。唯有离开。
大大方方的坦然回答:“刚想玩游戏的,看到你的邮箱,一时手痒就去试密码了。”
萧战失笑。这样的颜颜多像七年前那个水晶一样剔透简单毫不掩饰自己的女孩:“哦,试对了吗?”他是明知故问。
惜颜斜睨着他:“试了三四次都不对。说不定,”带着醋味的话脱口而出:“换成了某位新欢的生日我又到哪儿猜的出?”
低低的笑声逸出唇齿,可是那带着喜悦的体现偏又震的他胸口发疼,想笑又不敢,忍又忍不住,一时间清冷如雪的男子面色涨的赤红,又狼狈又可爱。
其实话一出口惜颜就后悔了。暗骂自己是脑子抽了才会说出这么有失水准的傻话,看到萧战想笑不敢笑的模样自己先忍不住了。
小小的温馨在病房里弥漫开来,是谁都不愿打破的美好。
终于辛苦的压下了笑意,萧战扬眉看着她声音沉沉:“那个纪念日是你自己说要留一辈子的。”
灵光乍现,惜颜一下子愣住了。
她以为她早就忘了,或者说她以为他早就忘了。却原来在回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些记忆还鲜活的如同昨天刚刚落幕。
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交付彼此。
十指交扣,额头相抵,温暖的呼吸带着发酵的迷离,将他们的身躯紧紧缠绕。她在他的进攻下节节退败,而他精壮如豹的身体不知餍足,一次次将她送上白光空灵的极致巅峰。
情事后缱绻着偎在一起,她一点都不羞赫的说,要把这个日子当成他们之间里程碑的纪念日,以后结婚也要选在这一天,让世人分享他们秘而不宣的甜蜜……
萧战只是笑着吻她,一遍又一遍,从额头到眼睛再到鼻尖,然后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唇瓣,贪恋的吮吸缠绕,很快又是心悸到失控的重新沉溺在她年轻的身体之中。
惜颜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翻滚:“该测体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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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警大队的人来过两次。第一次只是循着常规的问了一些车祸前后的事情,包括有没有仇家或是生意上翻脸的合作方。
萧战很配合的回答了所有问题,从头到尾都没提过殷莫离三个字。
惜颜在心里琢磨了一遍。司徒云都能想到的事情,没道理萧战会想不到,既然他不跟警方说出他的怀疑,那就是这个男人打算自己动手解决。
这样想着,又是骄傲又是心急。
他是怕追查殷莫离顺带着牵出自己吗?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将这一段时间所有的欺骗和处心积虑一笔抹杀,磊落虔诚的一如什么都没发生,七年的时间不过是个数字,抬脚跨过雁过无痕。是这样吗?
或者她该尽快离开才对。
这样才不会放任自己沉溺的太深无力自拔。
第二次交警六大队的张副队长来时,身后还跟了市公安局的一位顾姓警察,看来这起车祸已经正式立案了,不知道是不是冷治中一直在跑的结果。
谈话至始至终都是搬在台面上干干净净没什么不可告人的。期间张副队长提出,在调看夔集团地下车库录像的时候,发现出事前一日有人接近萧战的车子。具体的怀疑对象筛查及相关人员的问询工作正在开展,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他。
萧战也没多说,只是客气又诚恳的致了谢。倒让两位警务人员对这位传说中冷漠孤僻不好接近的风云人物大为改观,好感突升的连刷三级。
惜颜出门送客人回来,恰好看到萧战将抽了一半的香烟丢进床头柜上的一次性纸杯里,表情难得的带着做坏事被抓现形的些许心虚。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惜颜瞠目结舌。这个男人居然不要命的抽烟?是谁偷摸给他拿来的烟?冷治中吗?
她都气糊涂了,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可是萧战却若无其事的嘿嘿一笑,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惜颜恨的牙痒痒,又苦于不能使用暴力。正纠结的功夫,好巧不巧的,医生来查房。敏感的闻到空气中的烟味,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表情不善。
轮到惜颜尴尬的笑笑,低了头给自己扣脏水,说是自己一时烟瘾没忍住……
躺在床上的萧战又笑疼了伤处,连憋带忍的,白色被罩一气乱颤。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7 章
开标的那一天,还不到中午十一点,冷治中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难掩兴奋的语气传来,惜颜不用听内容都知道结果。
萧战噙着微笑听他说,只在最后浅淡的补了一句,脸面工程,要给新上任的文市长做点漂亮的成绩出来说话。
冷治中没想那么多,惜颜却知道,文志国主抓临海的经济,这省市政府迁址一事可谓他上任伊始的重头戏,不管有没有特意关照过,萧战揽下这个活计都对他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
做得好,一荣俱荣。夔集团名利双收,文志国仕途无量。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会更加牢不可破。其实深想下去,这未尝不是文市长对萧战的一次不动声色的考验。
能够比肩站立的伙伴,能挑多重的担子,只有试过才知道斤两。
“颜颜。”萧战打断她的沉思,表情有点赫然:“去把老赵喊来。”老赵是他请的二十四小时专业特护,伺候病人经验丰富手法纯熟,最关键的是,老赵是五十多岁的男人……
惜颜一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刚挂完三大袋子的药水,没反应才是怪事。
当初她提出要亲自照顾,萧战死活不同意,到最后连男人的自尊都搬出来了,还是请了医院推荐的护工。
可是这会儿也奇了怪了,一直不走远的老赵喊了几声都没应答,惜颜又怕萧战忍的难过,略一踌躇就转了身回去病床边:“我帮你好了。”
“没事,我再等等,不急。”萧战故作轻松,脸色却出卖了他的尴尬和隐忍。
“我说,”惜颜大大方方的从床下拿出小便壶:“你就不怕憋出毛病?”
叔可忍婶不可忍。面对惜颜这样的调侃,萧战的血色都上了脸,想都不想:“你怕?”
“嗯,我怕。”对话眼看着沿着无节操无下线的方向一路跌去。惜颜终究还是压下羞赫,帮他解决了一件大事。
去卫生间洗过手回来,看到萧战别扭的微微侧了身子,由仰躺变成三十度角的奇怪侧卧。
“你的身体不能乱动,骨头还没长好。”惜颜快步走过去。
萧战无奈的笑,在她走近了要扳正自己身体的时候才低低开口:“被你问候了一下,有反应了。”
惜颜一下子给他的话弄的羞臊到爆,白玉般的面颊殷红欲滴,说不出的动人:“骨头都碎成这样了,你还真……”
萧战捉住她细长微凉的手指:“我是小腿骨折,不是那里断了。”
“你流氓。”比脸皮厚度,惜颜终于败下阵来,面红耳赤的打算抽出手指。
被定性在流氓位置的某人笑的一脸甘之如饴。三天前拆去头部绷带,脸上也没什么大的伤口,这样看过去,倒似有着很好气色的轻伤患者,唯有露在被子外面,打着夹板的左臂尚能表现出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车祸伤患。
这样调侃玩笑着,特护老赵却走了进来。
萧战若无其事的松开拉着她的手,面上坦然的什么都看不出。
惜颜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往门外走去:“我出去透透气。”
含笑看着那个婀娜纤细的背影出了门,萧战随即打发走老赵,拨了个电话:“琨子,这几天看紧殷莫离和林氏那帮人,防止他狗急跳墙。”
挂了电话情不自禁的就转头望向窗外,想要找到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的女人,想怎么玩他都愿意纵容,唯有两点是他不能容忍的底线。
第一,不能以身涉险;第二,不能离开他。
“颜颜,再也不要走了。所有的一切,你不想说我都不问,只要你别再离开,丢我一个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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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洗了个澡换身衣服,惜颜煲了一锅黑鱼汤。
收拾停当准备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其实萧战是让她回来休息,晚上不要再赶去医院了。
她的胃疾早在几天前就好了,出院手续办过的当天,萧战就专制的下了命令,让她晚上回家睡觉。
不过只睡了两夜,她就觉得房子空空荡荡难以忍受,往日很喜欢的恒温恒湿这会儿都变了味,横挑鼻子竖挑眼愣是没一处妥当。
惜颜倒不会幼稚的找物业麻烦,这是她的心理因素在作祟,关键还是房子里少了那个人。
既然想的明白,她也不再折腾,阳奉阴违的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就好。
站在路边等着打车的功夫,惜颜不由想起了抛诸脑后几日的殷莫离。
吃了这么大个哑巴亏,他会隐忍到悄无声息?知道自己在标书上做了手脚,他会轻易放过自己?
可是这都几天过去了,竟然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到这里,心中有着微微的不安。那是一种直觉,暴风雨之前压抑的直觉。
依着殷莫离锱铢必较的性子,这件事他不会善罢甘休,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的。那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自己给陆谦茗发的资料拖了他的后腿?
开标前一天的晚上,她在自己的病房用萧战的笔记本给陆谦茗匿名发了一份资料。里面详细的从陆谦扬被撞伤开始,到殷莫离一手导演搞臭吴家,再到那天晚上下药后不堪的两小时——事关苏沛锦,她只说殷莫离花钱找了个染病的小姐。
其实匿名与否,陆谦茗都会猜出是她所为,毕竟那天晚上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说的这么清楚。这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态度,匿名的形式也无言的告诉对方,这件事我不想自己再卷入其中,到此为止。凭借陆谦茗的精明,不难猜出这后面的隐意。
那些收钱办事推波助澜的网络推手,陆谦茗有了线索想要追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萧战都说,那个女人很厉害的。何况她的背后还有不容小觑的陆家。
至于那纸让赫宇栽个大跟头的欺诈合同,她知道的并不多,只是曾听萧战提过,事关城南黑道起家的林氏。其他的就留给陆谦茗去追查吧。
陆谦扬,对不起,我能做的实在微薄。即使无法原谅,也希望你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远远驶来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惜颜收拾起心事招手打车。
萧战的迈巴赫撞废了,她的雷诺不知所踪,眼下坐出租车倒也方便。
绿色的出租车停在她身边,惜颜看了一眼却踌躇了。
司机是个满脸凶相的大块头也就罢了,问题是副驾的位置还坐了一个年轻的男人,锃亮的光头,脖子上有半截露在衣领外的墨蓝色刺青,闪烁的眼中不怀好意。
几百米开外的路口,一辆黑色的奔驰正转了弯过来。
“美女,上车吧。”副驾座位上的年轻男子嚼着口香糖流气的开口。
“算了,我还是再等一辆好了。”惜颜镇定的退后两步,拉开和出租车的距离。
下一刻,那个光头竟然开了门下车,手法纯熟的扣上她的手腕往后座推:“让你上车就上车,哪儿他妈的来那么多废话。”
惜颜心底暗叫糟糕,眼角一瞥,距离小区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