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碰瓷的时候,苏牧他们护着安卉,所以安卉没怎么出面,这人并不记得她,也不知道她就是今年的高考全市文科状元,假若知道,他肯定更要兴风作浪了。他就是人群中一眼看到这个女孩漂亮得实在无法忽略,而据他的经验,漂亮女孩往往都特别要脸面,假如闹出什么事,也容易做文章,引得社会舆论向自己这边倒,所以他是专门盯着安卉来的。
一见安卉不理他,他顿时就嚷嚷开了:“哎你这个小姑娘,看脸蛋嘛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心这么黑啊,看我老人家站着,你也好意思坐?”
安卉不吭声,只掏出口罩来重新戴上,将脑袋转向一边,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嘿!你还装作听不到是怎么的?你是瞎子还是聋子?啊?戴口罩干什么?怕人家看到你啊,你也知道怕丑!”他本来就是想借安卉的美貌造势给她压力,现在见她戴上口罩,他有些急了,伸手就要来摘她的口罩。
安卉一抬手挡住,警告他:“别动手动脚的啊!”
“嗬!不聋不哑嘛!什么动手动脚?说话这么难听是想诬陷我啊?你这种年轻人啊,简直是,你家老人你也这样对待吗?”
老坏人口沫横飞地越说越起劲,而安卉的养母既未替她说话,也没有试图息事宁人,自己站起来让座。这个时候她巴不得假装不认识安卉,眼看养女马上就要名声扫地,她躲得越远才越好。
就是这一刻,安卉下定了和养父养母断绝除经济外一切关系的决心。
就在全车人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时,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老坏人经验十足地顺势往地上一倒,然后就揉着腰哼哼开了:“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啊!一定是断掉了,不知道要有什么后遗症哦!痛死我啦!司机师傅啊,快开车去医院啊,不然就去派出所啊!要不是这个天杀的小年轻不给我让座,哪里能摔得我这一跤哟!我要她赔啊!医疗费精神损失费,以后的养老补偿,都得赔给我呀!世风日下啊,大家都来评评理啊……”
安卉睁开眼睛瞥了他一下,终于悠悠开了口:“去公安局吧司机师傅,先去验伤,或者找个警察叔叔跟我们一起去医院验伤,别先去医院处理了老大爷的伤,到时候验不出这么严重,赔不了太多钱怎么办?”
老坏人一听,这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啊!看她样子也就是个中学生,绝对没有社会经验,而且既然坐公共汽车,应该也没什么太强的背景,当下心中暗喜,更加咋呼起来:“大家听听大家听听,这嚣张的哟!你家有很多钱赔不完是不是?你家有很多钱供你出来作威作福是不是?去!就去公安局!”
他哪里想得到,安卉根本就是公安局的少奶奶?这一回,他可真是讹对人了!
这天夏赟铭在外面办案,但是安卉一被老坏人拉拉扯扯地扭到公安局,立刻有认识她的人通知了夏赟铭。
其实这个老坏人在公安局这儿不是没有备案的,他不是什么好鸟,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以前一直没有明确的证据指他讹诈,又没有人肯跟他硬扛到底过,也就一直由着他逍遥在外了,这回一看他又来了,大家心里都有了数,接警的人把他领去问讯室,安卉却被引向办公室。
老坏人觉得跟以往的程序不一样,回过身来嚷嚷:“哎哎?怎么不让她也来呀?让她来一起说清楚,我要跟她当面对质!”
接警的警官拉住他:“你们俩分开问话,你先说明情况,我们那边的同志自然会问她!”
夏赟铭心急火燎地撂下摊子跑回局里,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安卉靠在他的椅子里,神情恹恹的,面色很是憔悴。他奔过去俯下来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冰凉:“出什么事了小卉?”
安卉撅着嘴,也不看他:“我今天那个……痛得上医院去了,医生开了止痛药还没来得及吃呢,回家的公车上就被那个老怪物缠住了,非要我让座。我身体不舒服根本没法站着,他就不依不饶的,当着满车厢的人指着我骂了半天,然后故意摔倒,说是我害的,要我赔钱……”她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就砸了下来,这些天的郁结,终于有了出口。
夏赟铭心疼得牙痒痒,当即火冒三丈:“妈的!老瘪犊子,老子弄死他!”
他几乎要立即冲去讯问室,但想了想还是安卉更重要,于是控制了一下脾气,转过来柔声安慰道:“小卉不怕,什么事都不会有的。我先去交代一下,然后带你回家,嗯?”
安卉“唔”了一声。
他又问:“现在感觉好点了吗?药吃了没?”
安卉道:“吃了,但还是不太舒服,就想躺着。”
他忙道:“那咱们就回去躺着!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饭店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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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这个以讹诈为生的老坏人,后来也是夏赟铭的罪状之一。
他倒没真弄死他,不过他当时把这人打得奄奄一息,老头子是死是活,他根本没打算管。
也许真打死了还少一点后患,就因为这人没死,就因为这人是个老讹诈老讼棍,他及时保存了遭受虐打的证据,在夏赟铭案发的时候,跳出来补了一脚。
这大概会是他获得的最后一笔赔偿,他自己终身残疾,连自理都困难,自然也没能力再去讹诈更多人了;但这或许也是他一生当中,唯一的一笔尚算合理的赔偿。
这是安卉安排下的一起以恶制恶,但她却并非有心。她没有故意挑起事端,只是顺水推舟,她也没想过一定要造成什么后果。
也许有人会说,让那个老头遭到那样残酷的非法刑讯,并不是他应得的惩罚。
也许有人会说,安卉利用夏赟铭的爱情是不是利用得太过了?不管怎么样,他对她的好明明白白摆在那里,有目共睹,她却无动于衷,一再痛下狠手,是不是太冷酷无情?
罪与罚本就不是一个可以绝对公正衡量的东西,何况当安卉的命运在夏赟铭的身下第一次失控脱轨之后,她就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自己能够完全控制的,她能够尽力,能够不行差踏错,已是不易,而夏赟铭对她的心思,就是她所能利用的唯一手段。
何况她也早就看清,这个世界是灰色的,并没有绝对的黑暗,就算令她恨之入骨如夏赟铭,也并非一无是处;但与此相应地,她所曾经信仰与渴望的绝对幸福,也根本不存在。
在北京,安卉见过夏赟铭一次。
家乡离北京太远,他不可能常常来看她,或许也是为了排遣她不在身边的相思,再加上他希望通过更多的努力来使得她大学毕业的时候自己仍能同她相配,他比先前更多地投入到工作中去。警察要忙起来是很忙的,去北京的那次,是他到大连出差,在北京转机,只有一段白天的时间,早上到,下午就要走。
那天是周六,安卉刚到GD上班,只有午饭可以陪夏赟铭一起吃。
终于又面对面坐在一起,夏赟铭怜惜地望着她:“怎么刚上大学就做兼职?人家大一新生都忙着玩儿呢。”
安卉斜他一眼:“那别人还忙着谈恋爱呢,难道你也要我忙这个?”
他握紧她的手:“你敢!”想了想,又缜密地补充一句,“忙着跟我恋爱当然可以,有空回来陪我。”他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近两个月来,这里——乃至浑身——都已被太滞重的思念哽得发疼,“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安卉回握住他的手,道:“我是商学院的学生,兼职和实习肯定越多越好,何况是GD这样的公司,拿到这个机会,谁也不会舍得放弃。”
她越是这样说,夏赟铭就越是觉得她一定另有原因。
他猜到了这个原因当中的一部分:她需要钱。
他没去深入追究她为什么需要钱,他觉得他知道为什么。她家并不是富裕人家,她独自在北京求学,身旁一定有很多大富大贵出身的同学,以她的经济条件,恐怕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的心一阵阵抽痛,深悔自己怎么就那么粗心,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一节。
出差结束回到家乡,夏赟铭开始定期不定期地给安卉汇款。安卉说不要,他也还是汇。
安卉也就不再推辞,当然,这些钱,她转手就给了周明。
她说:“周律师,我现在每个月能给您一万块钱,以后如果有更多的,我再给你涨,只麻烦您尽心尽力。这钱要是不够,您告诉我,现在够您做多少事,就请您先做那么多事,假如有剩余的,麻烦您转交给苏牧的妈妈,就说是慈善机构资助他们的好了。”
她从未跟周明签合同,因为没有人肯跟她签这个合同。
但周明接受了她的钱,她就知道他应承下了这件事。
大一的寒假,安卉没回家,因为她一早就打定主意,再也不回去。
夏赟铭追问起原因,她说是因为参加了学校的一个科研项目,带项目的教授是做珍稀动物保护的,这个寒假要带一批学生去云南参与滇金丝猴保护的志愿者行动。
夏赟铭忍不住抱怨:“这项目跟你的专业没什么关系吧?怎么这么积极参加,连寒假都要搭进去?”
安卉说:“商学院的学生才要求社会活动广泛呢,而且这样的机会不多,你不知道全校多少人挤破头来争取。”
夏赟铭很敏感:“社会活动广泛?那好像是将来要申请出国才会有这种要求吧?难道你还想往国外跑?”
安卉回答:“没想那么远,师兄师姐说,求职也是这样的要求。”
夏赟铭叹气:“小卉,我早跟你说过,你不用担心找工作的事,总有我给你保底,不是吗?”
安卉知道他希望听到她说的是什么,他希望能套出一个保证,她还是打算毕业后回家乡工作、而不是留在外面。
于是她顺着他:“就是因为我毕业后就要回去了,所以现在才要特别珍惜在外面的时光啊,咱们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朝一夕?”
夏赟铭松了口气:“你早说嘛!原来是想出去玩了,过完年,我看看应该也能抽空带你出去玩几天的。”
她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担心他过完年真的抽空跑到北京来找她,便抛出个缓兵之计:“也许真的可以,项目的行程还没定下来,要是结束得早,我就回家找你。”
这句话确实让夏赟铭安了一部分心,但毕竟不是绝对的保证,而且警察所面临的突发状况最多,他担心万一她过完年还是不回家、他也抽不出空来,就真的见不成面了。
事实证明他已对自己的工作性质有了充分了解,春节过后,加强安全保障的通知尚未撤销,市里就出了重大案件。省里拿出最大的重视,倾尽人力物力,把办案效率提到最高,他也还是被缠到三月份才得以脱身,其时安卉已经开学。
他只好苦笑着庆幸自己的未雨绸缪,年前挤出了一天时间,飞到云南去看安卉。
安卉其实没有去云南。
学校的这个项目是真的,但是也正如她所告诉夏赟铭的那样,想参加的学生数不胜数,所以教授只能遴选高年级的学生,像她这样大一的孩子,根本没机会参加。
亦如她所告诉谢知轩的那样,在去云南之前,她去医院打了针,让她的大姨妈正好在那天造访。
酒店蜜月套房的大床上,夏赟铭失望而恋恋,只能一边爱抚她一边满足自己:“怎么这么不巧……你当时去北京之前,也是大姨妈来了,现在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又是……真是讨厌的大姨妈呀……”
安卉回答:“嗯……下次咱们见面之前,要是它还要来,我就去医院打针,让它改改时间。”
夏赟铭定定地望着她,半晌不语,直把她望得心里有点发起毛来:“怎么了?”
他忽然将她紧紧拥到怀里去:“小卉,自从你去了北京,我总觉得你离我特别特别远……你下次回来,我们结婚好不好?我找人给你改年龄,咱们结婚!”
安卉“嗯”了一声,顿了顿,提醒他:“我的户口现在在学校呢,改不了吧?”
安卉的身份证不能改,夏赟铭却没有这个问题。
此时他的手上已经积累了相当数额的不明资金,他给自己做了十多个假身份证,将它们分散存入银行。
后来他案发时,这些账户还是大多被查封了,还剩下两个侥幸逃脱的,他赶在自己还有最后一点自由的关头,将其中的十万元人民币并三千美金全部转给了安卉。
这笔钱到帐的消息,几乎是同夏赟铭被逮捕调查的消息同时传来的。
安卉很少逃课,但是那天,她逃掉了两节课,在学校一个僻静的角落狠狠大哭了一场。
对夏赟铭的报仇雪恨,也就意味着苏牧翻案机会的来临。她说不清这些眼泪究竟全是为了大仇得报心愿得偿的痛快与感慨,还是多少有一点点,是对夏赟铭的愧疚。
她对他太狠了吗?可是对他,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不下手,要么就只能下狠手做绝,难道她还能选第一条路、将他带给她的刻骨伤痛与屈辱就那么和血吞下?
当然,夏赟铭给她的最后那笔钱,她依旧转手就给了周明,请他自行在他自己和苏牧的家庭之间分配。
——
往事一一道尽,安卉窝在谢知轩怀里,轻声道:“你现在明白,我那天为什么会答应陪苏牧过生日了吧?我欠他的。他是因为我才被陷害入狱,就算我为他做了那些事,也还是弥补不了给他这一辈子造成的伤害。”
谢知轩默然了一会儿,漫声道:“是吗?你答应陪他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你还爱他?”
安卉的手指在他胸口转圈:“我爱他是以前的事了。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分开那么久,我早就忘了他了,我现在爱的是你。”
谢知轩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面容紧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安卉望着他,目光干干净净地清亮着:“知轩,我爱你。”
谢知轩将她的脑袋按到胸口,她听见他通通的心跳,但他什么话也没说。
半晌,她低声道:“知轩,你娶我吧,好不好?”
谢知轩似乎吓了一跳,低头看她,脸上似笑非笑:“你觉得我会娶你?”
安卉点点头,一双眼睛望着他,目光清澈透明,满满的全是信任。
他声音发寒:“你觉得我父母会允许我娶一个你这样的女孩吗?”
安卉的语气里依旧满是信任:“只要你想,你就能让他们允许。”
谢知轩一时之间似乎不知何言以对,片刻之后才说:“安卉,女孩子太聪明了就不可爱了。”
安卉仍是那副小女儿的无辜调调:“我怎么可能比你聪明?”
谢知轩笑了笑,再度默不作声。
安卉也不催他,只静静偎在他怀里。
良久,谢知轩终于开了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要是答对了,我就娶你。我会让你恢复学籍,再给你找一对合适的父母,给你一个合适的过去。我爸妈都很忙,我妈还长期不在北京,其实管不了这么多,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嗯。”
谢知轩再度抬起安卉的下巴,望进她的眼睛:“安卉,如果你骗我,你会骗我一辈子吗?”
安卉静了两秒,回答:“我会的,我会好好骗你,让你到死都不会发现。”
谢知轩又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跟苏牧有任何联系。”
安卉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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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
大四开学,安卉回到学校。
系里什么都没说,就好像她被退学的事情从未发生。手续很快办好,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也都为她安排了补考。
就如同她上学期缺考仅仅是因为家里突发急事或者身体突发状况一样。
同学间也传说了一阵子她迅速而莫名地恢复学籍的消息,但并没有掀起什么惊涛骇浪,毕竟她在与不在和任何人都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而且她又不住在学校,再加上大四了,大家基本不在一起上课,又要各奔前程,这件事怎么都没法上升到同学们注意力的首位。
十二月份,冬意极深,每天若在室外活动,必须把能遮的地方都遮了,但总还要留出鼻孔透气,于是鼻腔里还是会被冷空气蜇得火辣辣地烧。
谢知轩忙完一个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