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生生把她的泪逼了出来。
苏牧心里一痛,同时一沉。他刚开口叫了声“安卉”,安卉已经抢先说出口:“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苏牧点点头,“嗯”了一声,颓然后退了一步。
她没有说原因,而他也不需要问了。
其实,本来,就算她不提,他也要提的。
他握着拳头往回走,想要尽力表现得镇定自若,可是肩膀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抖。他需要赶快离开,找个什么地方,大吼大叫或大醉大哭一场,但绝对不能是这里。
快要走到街角的时候,他忽然停步,回头看了一眼。
也许是因为太舍不得她,也许是那一刻,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扯着他心念一动。
他那一回头,正好看见安卉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而且,那个男人还把她搂在怀里!
原来她要分手的原因,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苏牧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发疯一般地冲回去,双目圆睁,指着夏赟铭:“你、你是……”
他明明见过这个人!这人是那晚亲自来缉拿他的警官,后来还连夜审讯了他,没少给他拳脚和咒骂。
他不敢相信地死死盯着安卉,她面容煞白,却一个字都不说。
一个阴谋突然浮出水面!
他之前本来都没再去找她的,她生日前的那天,是她去找他,让他回心转意。
然后,他才再度爬上了她的阳台,而就在第二次的这天晚上,他就被抓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警察圈套?
而她,居然是设下这个圈套的人,帮助她的警察男友……
可这些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更重要的是,她、她在那个人怀里……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他也没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当街和她亲热,可她和这个人……他们到底在一起多久了?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她到底骗了他多久!
苏牧的眼睛里喷出火来:“安卉,你够狠!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值得你这样来害我?”
安卉的身子抖了一下,眼泪扑簇簇掉下来一串。
夏赟铭往前迈了一步,把安卉掩到自己身后:“苏牧,你别这么嚣张!”
苏牧当他不存在,仍旧盯着安卉的方向,恨不得化指为剑刺向她:“安卉,我不会放过你!”
夏赟铭抓住他的手,一把推开他:“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放过她!”
上了车,夏赟铭将扔在瑟瑟发抖的安卉拥入怀里:“小卉别怕,我一定不会让他伤害到你的,嗯?”
安卉点点头,用力咽下一注酸酸的热流——从现在开始,不要流泪!
她再也不能让暴露的心事给苏牧引来更多的麻烦了。
但她不知道,正是她忍不住流露的真情,救了苏牧一命。
夏赟铭不是傻子,他知道安卉不爱他——在他看来,是“还没有”爱上他。
她是被他强迫的,就算女人被男人强占了身体之后,无可奈何之下死心塌地,那也不是爱。
这些天他们在一起,她总是冷冷的,虽然事事都顺着他,可全然没有她和苏牧在一起时的那种鲜活明丽。
刚才她面对苏牧时那种心碎的样子,还有此时拼尽全力也藏不住的失魂落魄,让他心里几乎怄出血来。
他真想杀了苏牧,绝了安卉的念头!
可他也明白,越是这样,越说明安卉肯乖乖留在他身边是顾忌着苏牧,一旦失去苏牧这个要挟,以她的性子,说不定就要跟他拼个宁为玉碎了。
情人节的夜晚,夏赟铭让安卉跟学校请了晚自习的假,带她回了家。
他请了全市最好的西餐大厨亲自上门来做了一顿晚餐,他们回到家的时候,蜡烛刚刚摆好点上,侍者为安卉拉开椅子的时候,顺手将一朵娇艳的玫瑰递给她。
安卉接过玫瑰,语气软软地道了声谢。
夏赟铭有些挫败,有些紧张,某一回压轴大戏被安排到了太后面,他沉不住气,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西餐就讲究优雅,两个人默不作声,只闻刀叉和精致的高档瓷盘碰撞的声音,倒也很有氛围。
安卉始终食不下咽,前面几道菜都剩了大半,最后的甜点上来时,她几乎不想动它。
可是夏赟铭一再坚持,她只好吃了一小口,又一小口,再一小口。
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露出在蛋糕的豁口上。
安卉怔住。
其实是很恶俗的戏码,但一个女孩子一辈子又能遇到几个男人为自己上演这一出?
夏赟铭热切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明白自己要了她一次就会要她一辈子的心意。
她温顺地伸着手指让他替她戴上,他简直像是中了亿元大奖。
安卉无可无不可地看着精光锃亮的钻戒在自己修长纤细的无名指上动人地娇媚,他问她喜不喜欢,她漫声道:“不是听说有那种像鸽子蛋一样大的钻石吗?”
夏赟铭愣了一下,受宠若惊:“好,我给你买!”
不久之后,当地出了一个无头的抢劫案时,夏赟铭就往苏牧头上一套,上上下下都打了招呼,让他迅速被判了个十年。
假如能给他个奸杀案是最好的,不过既然不能要他的命,十年也够了,实在不行,他夏公子也有办法给苏牧加刑,等到苏牧出来,他和安卉的孩子怕都满地跑了,安卉的心还能不在他这里?
苏牧被拘捕的那天,夏赟铭把承诺的钻如鸽子蛋大小的戒指送到了安卉手上。
安卉又说:“不是有粉钻吗?《色戒》里演的,鸽子蛋大的钻石是粉色的。”
过了两天,她听说苏牧的事,大为震惊,质问夏赟铭道:“我不是已经跟了你吗?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夏赟铭搬出最好的托辞:“现在不是我不放过他,你忘了他那天说的?留他在外面,他不会放过你。”
安卉恨道:“原来你就是这么保护我的?这就是你的本事?”
夏赟铭索性赖起来:“喂,这话什么意思?那个案子就是他做的,难不成你还觉得是我冤枉他?”
木已成舟,安卉说什么都没用了,她能做的也只是和夏赟铭闹了几天情绪。
他低三下四,耐心地哄,使出浑身解数去弄粉钻,怎样都可以,就是让苏牧脱身不行。
几天之后,她闹够了,也就罢了,他松了口气,满意地想:她总算死了心。
像是作为奖励和补偿,苏牧入狱的那天,他把粉钻戒指送给安卉,安卉又改了心意:“钻石太俗了,我看珍珠的戒指很好看,戴着特别显手秀气。”
就在夏赟铭以为安卉是在用不断跟他要贵重首饰以泄愤和弥补内心伤痛、而他也乐得由着她的时候,安卉趁了个空子,悄悄去见了苏牧的辩护律师。
苏牧家哪里给他请得起律师?这位律师是法庭指派的,毕竟根据法律,犯罪嫌疑人必须有辩护律师。
不出安卉所料,这位律师没有办法再为苏牧做更多的事情,但他向安卉介绍了省城的一位大律师周明,这人业务能力过硬,跟政府关系好,又因为身在省城而不容易受到夏正先势力的影响。更难得的是,他还是省法律援助协会的副会长,虽然不能说品德高尚到怎样的地步,但至少还是有一定正义感的。
安卉给周明打了电话,问他能不能帮苏牧申诉,一直申诉下去。她说:“周律师,我大概了解过,他如果一直申诉,将来才有机会重审,否则时间长了就是放弃权利了。”
周明回答:“小妹妹,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得由他自己要求才行,否则我没有他的授权,也没有资格来做这个事情。况且苏牧这个案子,我听说了,可能翻案的机会不大,个中原因你可能比我还清楚。”
安卉低声说:“我明白……周律师,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帮他申诉,当然,我知道您工作很忙,时间也很宝贵,现在不可能让您做这件事情。但是过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筹钱,我每个月给您一笔钱,比如五千,或一万,到时候请您将这件事当作您例行工作当中的一项来做,可以吗?我不要求您一定能做成,这笔钱就算是辛苦费我也付给您,只请您帮他走走程序,顺便收集一下对他有利、以及对陷害他的人不利的证据,将来如果有机会就用,没有机会用不上,我也不会怪您的,可以吗?至于他是否同意……我相信您能想到办法劝服他的,但千万不要提到我,不要让他知道是我请您这么做的。”
对于苏牧而言,她已经是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对他施恩的人,如果他知道是她要救他,一定会被自己的自尊心杀死。而她也不愿意让他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切,那是一种只有对自己所爱的人才会有的微妙的心情,她已经不是个干干净净的女孩,连他们的爱情也会被她玷污。
当时,周明并没有答应安卉的要求,毕竟兹事体大,他没有把握,也不能坑人家小姑娘。
而没过两天,夏赟铭就把珍珠戒指戴到了安卉手上。
安卉沉默地望着那个宝光流转的戒指。
其实,给周明的钱现在就可以有,不说别的,光是这几枚戒指,已足够她支付好几个月的律师费。
夏赟铭巴巴地问:“喜欢吗?”
安卉抬眼看他。
不,必须沉住气。有些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在最危险的地带玩火,倘若一个不小心失了蹄,就可能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她摘下戒指,撅了撅嘴:“我说的是黑珍珠,黑珍珠才好看呢!”
?
21、21 。。。
就这样,夏赟铭和安卉一个乐此不疲地买,一个乐此不疲地要。夏赟铭是官宦子弟,让他家老头子夏正先买这些东西并不难,可要他自己买,目前还是颇有些难度的。
于是,他以前下过的要当个好警察的决心被丢掉了,什么路子来钱快他就走什么路子,只为了博美人一笑。
这些路子一开,只会如同决堤,越来越不可收拾。罪恶会催生更大的罪恶,罪恶也会自己找上有空子的人。索贿受贿之余,就是玩忽职守,滥用职权,冤假错案……他一步一步渐行渐远越陷越深,全然超出了安卉所能触发的范围和程度。
偏偏安卉说她是学生,他送她的这些明显不属于学生的东西都不能戴到学校,也不能带回家,所以都是在夏赟铭这里戴过,走的时候仍旧留在这里。后来夏正先出事,以为不过是把自己折进去,他向来了解儿子人品不差,他是要为家人牟利,儿子没必要这样,何况他年纪轻轻的,参加工作不久,又能有什么可指摘之处?
若非如此,他或许还能早做安排,布下一些防范的措施。
他万万没有想到儿子也一并获罪,夏家的财产被查抄时,夏赟铭这里被查出各种各样数量巨大价值不菲的戒指、手镯、项链、手链、脚链……怎么看都是来历不明的赃物。
夏赟铭低估了安卉,他以为一个十几岁的柔弱少女除了接受命运之外什么都不能做。但也正是他自己,把清纯如水的女孩变成了冷静狠辣的女人。当她冷冷地不动声色的时候,他以为她只是在逆来顺受地忍着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其实她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反戈一击。当然,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根本不可能想得清楚到底该怎么做,对于她而言,夏赟铭犯过的最大的罪,一是苏牧的含冤入狱,二就是她的被强暴。但她不愿意让自己被强暴的事实公诸于众,何况后来和他既成事实的关系让她也已经失去了这方面的证据。
另一方面,如同她和周明说的那样,她不要求律师一定要做成什么,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做成这件事。但是谋事在人,棋必须一步一步走起来,将来若然老天有眼,时机降临,才能真正把握住。夏赟铭值得最厉害的惩罚,当他对她犯下滔天罪孽的时候,当他将苏牧屈打入狱的时候,他已经踏上了不归路,偏偏他还把最恨他的人绑在身边,又把自己的一颗心全掏给她,这就是把自己的命门给了她,她若不好好利用,就是对不起自己和苏牧,她再引诱他犯更多的罪,也都是他自己寻的死路。
说起来,之前安卉和苏牧在一起一年半,因为苏牧一直为了安卉而低调且小心地隐忍,顶多也就同学们知道安卉有个男朋友。而到了夏赟铭,他总是迫不及待地张扬,而且笃定安卉这辈子就是他的了,所以不太遮掩,很快就让老师都察觉了。
老师找安卉和安卉的父母谈了次话,提醒她马上就要升高三了,这种时候不能分心。安卉别的没说,只目光坚定地表示不会影响学习。老师和家长担心逼得太紧反会影响她的情绪,再加上她学习成绩不但一直没有下滑,最近还反而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而安卉的父母反复追问过几次,得知男方是市公安局长的公子,心里说到底是满意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安卉专心学习保持成绩,真的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但她知道,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破釜沉舟。
因为一年多以后的高考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须考出去,离开这座城市,否则,难道要留在这里继续被夏赟铭束缚手脚、甚至最后与他共存亡?
夏赟铭这边的想法自然是跟安卉相反的。安卉跟他提过老师找他们谈话的事情,意在让他收敛一点,他不以为意,笑道:“你学习已经够好了,要那么好干什么?明年就留在咱们这儿上大学,毕业后我自然会给你一份最好的工作,何必跑出去漂泊?”
安卉不高兴了:“你自己是重点大学毕业回来的,倒不让我去上好大学了?”
他笑着哄她:“我又不会嫌弃你,女的比男的差一点怕什么?真的,小卉,”他认真地说,“你哪儿都别去,就留在我身边,到时我找人帮你改年龄,咱们结婚。”
他对安卉其实一直没有足够的把握,只怕放她远走高飞之后再也抓不回来;就算留在身边,也总担心夜长梦多,她又会去祸害第三个男人,所以急着要结婚。
安卉知道夏赟铭想把她牢牢拴在身边,但她不太确定他究竟能为此做到什么程度。
直到高三上学期。
高三上学期快要过半的时候,学校开始分配保送名额。
安卉向来是优等生,当老师找她谈话,告诉她准备推荐她保送人民大学的时候,安卉的喜悦溢于言表。
其实按照往年的经验,学习成绩好到像安卉这样的,学校往往反而就不保送了,因为他们自己考上名牌大学十拿九稳,不如把名额留给没那么有保障的学生,将来提高重点大学升学率,也能逼得尖子生在高考中考出最好的成绩。
之所以安卉会被选中,大概也是因为她早恋,学校担心她最后晚节不保。
这件事情,安卉很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夏赟铭。
告诉他,无异于自投罗网,在一切敲定之前,他很可能有手段把事情搅黄。
不告诉他,就可能会失去他的信任,说不定会引出他什么更可怕的手段来将她抓得更紧。
再三权衡,安卉还是倾向于不告诉他。她其实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希望到外地上名牌大学的愿望,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假如主动告诉他让他阻挠,也未免装得太过了,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但是,万千机关算尽,最后那张人民大学的保送表格,还是到了另外一名同学的手上。
夏赟铭也做得很明显,那名同学是某公安分局副局长的侄女,这背后的黑幕是谁操纵的,简直一目了然。
安卉又惊又怒,心里更是发凉。她没想到夏赟铭盯她盯得这么紧!
她也没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跟夏赟铭赌了好几天气,不管他怎么好说歹说陪尽笑脸,就是不理他。放学的时候,她对他停在校门口的车子视而不见,故意藏在人群中走过去,他追也不是抓也不是,只得一路尾随,然后眼睁睁看她上楼回家。
熬了一个星期,他终于发了狠,冲过去直接威胁她:“小卉,你再不理我,我就拿逮捕证来把你拷走了啊!”
安卉这才横了他一眼,眼睛里顿时就有了泪意:“无赖!你除了下三滥还会什么?”
她表情委屈,那句话又半是打情骂俏的意思,他心里一荡,不由分说从后面紧紧抱住她:“是我错了,我没跟你商量,可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