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理?!”
“他说得对!”展颢哈哈笑道,缓缓上前打量那少年,心说京城一别,也不过月余,之前还觉得这孩子英武勇敢,一身正气,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回到了家中有父母哥哥疼惜,倒显得顽皮任性了。
展颢笑道:“做不好这两件事,却想着先做些其他的事,何来把握?何来保证?”
陈萧闻言看了展颢一眼,却因为服过药早已记不得此人,“你又是谁?将军府轮得到你来说话?”
自从陈方升任边关守军统帅以后,就常有些宋地辽地的商人到府拜访,每每东拉西扯,总要耽搁好久,礼重义却轻,惹人厌也惹人烦。只是其中有几个也确是地方大户,称霸一方,人家登门来求见也不好全全屏退。对于这一点陈萧早就看不惯了。此时,他自当展颢也是来找爹巴结关系寻靠山的商贾,心中很是鄙夷,便问父亲:“这回又是个卖什么的?皮草?还是药材?”
“放肆!”陈方大步上前揪着他耳朵拽过来,“快跪下拜礼!”
陈萧这一下急了,偏就不跪,嚷道:“他是谁呀我就给他跪下?他受得起吗?”
“混帐东西!”陈方一个巴掌抽了过去,喝道,“我就不信我还指使不动你了!”
“哎,你这是干什么!”展颢阻止了陈方。
“想不到爹不吃饭还能有这么大的手劲!”少年捂着脸埋怨着,心里不服气却也不敢出言辩驳。只是眼睛不住的往地上瞟,心疼的看着掉在了地上沾了土灰的馒头,他愤愤的低言自语道,“餐时早就过了,再去炊房也要不到馒头了,可惜啊可惜……”
“还在嘟囔?!”陈方一语既出,看着他暗自委屈的样子,一时间却没了脾气,反倒笑了出来。他心知这小子说的是反话。刚才一巴掌定是打的不重,他才要耍耍嘴皮。父亲要是真的出手重责了,他哪里还有话敢讲,早就闭了口了。
陈方向展颢道:“大哥,这是次子陈萧,犬子顽劣,口出妄言冒犯大哥了,陈方惭愧!”
“无妨。”展颢摆了摆手,舒颜笑道,“他这副倔样子,倒让我想起火莲……”
一样的倔脾气,一样的少年心性,一样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展颢想着,心中忽然一惊,眼神微闪,但话已出口,挽回不得,心下愤然:怎么想起他了!
“火莲?……”陈萧听的仔细,心说这名字极其少见,又一想余状元家乡好似也在河北,就上前问,“你说的是余火莲?那你是……”陈萧想起刚进门时张管家说余爷到访,余爷……他眼光一亮,兴奋的喜道,“你是余火莲的父亲?”
展颢一惊,不知他为何要如此欣喜,道:“确是如此。”
“如此甚好!”陈萧立刻行礼,恭敬道,“那个、叔叔,哦,不对,伯父!你能不能教我几招功夫?我与余状元曾有幸切磋,他的功夫简直是出神入化!他说他的武功都是父亲传授的!”
展颢心说,原来是为了这个!“贤侄想学什么功夫,老夫都可以教予你。只不过……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学了!”展颢轻哼一声,看了他一眼,边笑边往屋外踱去。
陈萧见状赶紧跟上,笑脸道:“小侄一定用心,定不会叫伯父失望!伯父!就是那一招……”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1 章
午后。
陈家后院武场。
展颢神情淡漠,负手而立。
陈萧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站了好久,展颢不言,他也不敢张口。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爹也常常对他疾言厉色的教导,但他却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站在这个人的身边,会有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似乎任何一个小小的差错或是失误,都有可能会毁掉什么!破裂、粉碎,然后,再也无法弥补!
“你想学什么?”
良久,展颢忽然缓缓开口道。
见他终于发话,陈萧一个激灵,定了定神,坚定的道:“我想学火莲兄在皇家校场上使的绝技、摧弓碎靶!”他说完以后,不期,又是一场沉默。
展颢“哼”了一声,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先让我看看你射箭的本领。”
展颢说着,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块草靶。
“好!”
陈萧立刻来了精神,取弓搭箭。要知道,弯弓射箭可是他的强项,整个军营都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他。一箭射出,“嗖”的一声,箭柄虽然略有些偏,但箭尖儿却是准准的扎在靶心,牢牢的打在靶上。陈萧收弓,“伯父,怎么样?”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射箭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了!——陈萧略略放下了悬着的心。
不想,展颢瞥了一眼箭靶,不悦的肃然道:“只是命中靶心还不够,我要的是,正、准和力道!——入箭不偏、箭柄不歪邪、直穿透靶面!你做得到吗?”
“我做得到!”
陈萧再一次弯弓试箭,这一回、还是歪了箭柄……他以前从没注意过这个问题,想不到要保证箭柄正正的垂直靶面而入会是如此困难……
展颢站在旁边看了许久,陈萧接连着射箭将近百次,却没有一次达到他的要求。展颢淡淡一笑,拾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很多事并不像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当年,火莲为了过这一关,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又岂是你在一两日之内可以学得?
看着陈萧不停的拾箭射箭,不断的抬手擦掉额头的汗珠,展颢的眼前忽然有些恍惚,仿佛此时辛苦弯弓练箭的少年不是陈萧,而是火莲……
展颢不禁回忆,那时,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一旁,看着火莲射箭,同样要求着正、准和力道。做不到就打,半月之内,打断了十几根棍子……他想,火莲、他不是做不到,而是他根本就不想做到。那个时候,他的小黑、才刚刚死去……
是心中有怨吗?……
展颢从回忆中慢慢回神,心头莫名的紧紧揪痛,面色阴沉。一抬眼,只见陈萧正站在他面前,“伯父!我想看看你是怎么射箭的!……”
展颢知道这是要他做个示范,接了弓箭。只听“嚯”的一声,陈萧回望时,那只箭早已直透靶心,正正的、深深没入草靶后面的石墙之内,只留了几寸箭尾在外,微微颤动。
“哇……这也太……”
陈萧惊得瞠目结舌,一回头,只见展颢已阔步离去,行至门边。展颢威严道:“等你过了这一关再来找我!”
展颢走后,陈萧走近石墙边,望着那石墙上的箭尾出神,暗自惊叹道:“他是爹以前的朋友?真是厉害!……”
“陈萧……”
“谁叫我?”
陈萧回头,“没人啊……难道我听错了……”
“陈萧……上面,抬头……”
“嗯?……方旭!!你……”
陈萧抬头一望,大惊,一个纵身跃上房顶,笑骂道:“你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呢?怎么?想偷我家的钱财吗?……”
方旭一把拽着他蹲伏下来,一手捂住他的嘴,警觉的看看四周围,紧张的低声斥道:“你能不能小点声,我听得见!!”
“就说你鬼鬼祟祟的,你躲在这干什么,”
陈萧挣开他,低声笑道,“就算你为了一个女人刺杀了你老爹,就算你打伤了开封府的捕快畏罪潜逃,就凭咱们两家的交情,我爹也不会把你送去报官的,顶多把你送回京城方府!呵呵!”
方旭知道他这是不怀好意的故意奚落,只是此时危急之刻,也没有闲暇与他争执,方旭略一思忖,轻声笑道:“你说的对,我就是来你家偷东西的!”
“怎么?你缺钱花了?”
陈萧听了他的话,没有惊讶反倒讥笑了起来,“你当我是你妹妹那么好吓唬的?你要是来做贼的,还会告诉我吗?难不成你以为我会疯到帮着你这个外人抢了自己的家?!”
“我想,你会的!……”
方旭别有深意的笑了一笑,“……我要抢的,是你爹今日晌午从那个余爷手里拿到的图纸!……”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2 章
深夜,无间道总坛后山、树林丛中。
“闪电……你是怎么了……”
余火莲背靠着树坐在草地上,闪电低着头,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轻轻的磨蹭,轻轻的、发出了一些低微的呜呜声。
“三天了,不吃也不喝,”
余火莲摩挲着马头,戚然一笑,“你以为你是我吗?……傻瓜,你会挺不住的……”
怀中,闪电微微颤动了一下,余火莲仔细一看,它的眼中竟然蕴着一汪水雾,
“闪电,你是在哭泣吗?……”
极目、天际。
树枝交错之间,月明星疏。
“自从你身上的缰绳被她送到我的手里,十二年了,你总是常常闹着脾气要去找她,只有看见她你才肯安定下来……闪电,你是不是又想去找云姨了?……”余火莲笑了一声,神色寂寥,轻声道,“我也想……
“……你已经、半年没有见过她了吧?……我也是……
余火莲说着,深深吸了口气,叹息道,“可惜,我找不到她,找不到……对不起……”
树林深处,一个人影忽然窜过。
余火莲神色一凛。
“谁?!”
余火莲噌的站了起来,“是朝着总坛的方向去的?……如果是光明正大,何必从这里走……”
从后山要想进入总坛是不可能的,因为中间隔着一处峭壁悬崖,要想下去,除非是粉身碎骨,所以,没有多少卫士会守在这个方向。
不过,这树林里还有个密道,余火莲是知道的。——
他略一思忖,伸手在闪电背上拍了一下,“回春山书寓去!”随即转身,身形一晃已跃数丈,追踪那神秘的身影而去。
*
余火莲悄悄追在其后,穿过密道进入总坛,潜进幽冥大殿。
“他竟然绕过了殿门口的守卫?他对这里似乎很是熟悉……”
眼前,黑衣人瞬间出手打昏了两个白衣卫士,一闪身进了宗主的书房。
余火莲在书房外顿了脚,皱眉自语,“居然跑到这儿来了……”
他话音刚落,人影忽然又跃了出来,手中多了一个布包。
黑衣人一步未停的直奔大殿后身而去,踏入了一片荒凉的草地。
余火莲本来觉得,贼人既然闯进了总坛就轻易跑不了,也就没有惊动他,而只是尾随其后,意在观其动机目的。然而此刻,见他竟然如此容易的闯进了书房窃物而去,便是再无可忍。他身形一跃,一蹿而出,一把夺过了布包,凌空一脚踹倒了黑衣贼人。贼人未料此劫,闪避不及,直在地上滚了几滚,仰倒之时,胸腔猛呛,口角立淌鲜血。
余火莲定睛一看,双眉紧皱,疾步上前揪起了他,
“冷清?!!——你疯了!……”
未等冷清回答,余火莲一手抖开了布包,落出了一抹黄绫,“……这是什么?……”
冷清见事已败露,反倒无所畏惧,哑声冷笑道:“……我听说,少主已被宗主勒令不得自行出入总坛……想不到、少主的胆子也不小啊!……”
“你给我闭嘴!——”
余火莲眉心一凛,一甩手将冷清狠狠摔在地上,怒目喝道,“我的行为是非还轮不到你来评论!!再多妄言,便是找死!!!”
他话音刚落,一抬眼,只见远处草丛之后竟有一庞大的陌生建筑。
可是在他的印象中,这里应该只是一片草地才对……
冷清瞧出了他的神思,眼中冰寒的眸光一掠,心中忽生一念!
他哼笑道,“想来、那院落、少主也没见过吧……”
余火莲心想他刚才应该就是要往这院落而去的,此刻听他的口气显然是在故意卖关子,立时心中火起,走过去猛踹了他一脚,喝道:“说!!”
冷清压抑不住,剧烈的咳了几声,声音低哑,“……那里面、关着个女人……”
“女人?什么女人?……”
一瞬之间,冷清看出了他眉宇间的迟疑,心下暗自一笑。毕竟,少主对女人和小孩子的心软,他还是了解的!
冷清嘴角一勾,幽然道,“听说、几年前、她曾经从无心斋的藏宝阁里、涉险盗出过一项珍贵之物!此物牵扯极广!如今……”
冷清说着,微微顿了一顿,“宗主想要她死,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
余火莲顿时失了神,一回头,眼前忽然窜起一股白色烟雾,他赶紧捂住口鼻退了几步,烟雾散尽,冷清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点点血迹,漾在草尖。
余火莲眉心微蹙,眼神一闪,当下把黄绫收在了怀中,朝那陌生院落疾奔而去。
*
“让开!!”
“少主!宗主下的严令,要我们兄弟守着,谁也不能进去……”
余火莲一掌推开他们,喝道:“里面的人都快死了,你们还在这傻站着!”
“什么?”
凌氏兄弟听了互相对视一眼,也觉得打今儿早上屋里人就没什么动静,敲门也不应声,心中也有些奇怪。
余火莲趁他们不注意,一闪身甩开了他们,一个箭步上前踹开了屋门,冲了进去。
屋内,秋娘昏倒在床侧,面上毫无血色。
“云姨!!真的是你!……”
余火莲连忙抢步上前,伸手探她的鼻息。他看到秋娘有些发青的嘴唇,慌忙诊脉,不由得眉头紧皱,“云姨,你中毒了?……是谁下的毒?是、是我爹吗?……他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怀中的秋娘被他忧虑的喊声唤醒,看着他的双眼中既有喜悦也有哀愁,她抬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艰难的启唇,“不……”
言语未尽,昏了过去。
“你说什么?你想说什么?……”余火莲急道,“云姨,你别吓我,你快睁开眼睛啊!……”
凌山凌海奔进屋内,只见余火莲将她打横抱起,正欲离去。
“少主,你不能带走她!”
余火莲顿住了脚步。
“告诉我,是谁来过?是谁下的毒?!”余火莲的声音里透着慑人的冷静。
“下毒?!”
“宗主他已经很多天没来过了,最近的一次……是冷中使!”
凌山道,“少主,你带走了她,我们兄弟对宗主无法交待啊!宗主必会杀了我们……”
余火莲截口恨声骂道:“敢拦着我,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余火莲走后,冷清去而复返。
院门处,凌山凌海被余火莲点了大穴,一动不动的立在了门前。
“冷清!你这手下败将!你又想干什么?!”凌海道。
“呵,想不到你们还能张口说话,少主他也太粗心了!”
冷清微微皱眉,“看起来,她的情况很是不好……”
“冷清!你下毒伤人!宗主知道了决不会放过你的!”凌山怒道,“你这是在找死!……”
未等他说完,冷清忽然紧紧掐住了他的下颌, “我要是你,现在肯定会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也就免得惹来灾祸!……你说的对!我怕啊!我怕死了!你们要是飞鸽传书通知他回来,那我可是求天不应告地不灵了!……
所以,我只能这么做,别怪我!千万别怪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只是可惜,我再也无法领略你们凌氏的双剑合并了!再也不会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3 章
深夜
城中客栈。
“……火莲……”
秋娘微微睁开眼睛时,余火莲正从屋外进来,手里捧着一些碎布。
“云姨!你醒了?!”
余火莲立马把碎布扔在了桌上,急忙赶至床边,布满血丝的眼中喜忧参半,声音急促的哽咽,“放心,你只是中了毒,只要把毒逼出来就好了!”余火莲说着,一只手探在她的肩后想要扶她坐起身来,“我救你,我能救你……”
“不可!……”
秋娘见他要为自己运功逼毒,一时慌了神,喊了出来。然而话刚出口,胸口一阵压抑的疼。她紧紧抓着火莲的手,含泪摇头,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我……身中奇毒,任何人救我都会染上此毒,立时毒发,危及性命……火莲,你救不了我,不要白白送命,不要……”
“……会有这么阴险的毒……”
余火莲微微皱眉,急道,“可是……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火莲!”
秋娘道,“听话,别管我……你不能救我,否则会连累你的……”
余火莲听得她的话音越来越微弱,却还是死死的拉住他的手不放开,不让他为她救治。他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