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泷一惊,看到扶桑女坐在那里好似在看戏一般的模样,“扶……扶桑殿下……”
“辛苦了。”扶桑瞥见了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南公,忽的眉毛轻挑,“喂,老头,你要死了?”
楚南公的身体在混乱的海面上险些被浪头冲倒,在千泷的搀扶下才颤巍巍地靠住直立,一看见在扶桑的保护下安然无恙的白凤尸身,顿时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这……”
“死透了。”扶桑笑得明媚如春风,“你也快跟他差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47 烛龙命殒
黑暗中默默潜行,绕开海蜃不断挣扎的粗壮身体,一手握剑,一手攀扶着可依附的东西便于自己行走,冷不防四周射来暗箭无数,用碧落尽数挡下后却发现竟是片片黑羽,“墨鸦?”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落到她的身前,打量了她几眼,“白凤呢?”对方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他顿时明白发生了最坏的结果,暗地里收紧了拳,表面上却冷静无比,“我们先解决了那条臭虫吧,这里我比你熟,随我来。”
眠深吸一口气,稳下心神,扶桑交给自己的玉佩在身上发着淡金色的流光。四面八方聚集起来的怨灵在耳旁猖狂大笑,那些都是死在葬天棺被它活生生地抽成一具干瘪的躯壳后留下的残念,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撕扯鲜活的身体,然后把她变得同他们一样。
葬天棺的内部,倒不如说是一个黑暗的地狱。
但是眠有扶桑的那一层金光保护,而墨鸦似乎不受影响,没有好运的,反倒是之前看起来稳操胜券的东皇太一。
黄泉的威力着实强大,但也有美中不足的一点,黄泉力量的源泉之一——红莲业火,此刻已经被紫魅收服,并寄宿在了碧落中。而今若要论起碧落黄泉谁更强,当属碧落。
眠看着前方红炎滔滔便知身上东皇太一在那里,脚步迅疾,险些直冲上去撕碎这条万恶的龙,却被墨鸦一把抓住。
“葬天棺的每次开启都会有人死去,就算强如上古神君也不敢轻易踏入这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墨鸦的眼睛告诉她自己很冷静,同时也在告诫她她也需要马上冷静下来。
眠的拳头紧握了又放,放了又再次握紧,“是为何?”
墨鸦看她仍旧没变,心里不由得无奈,“葬天棺会蚕食每个进入的人的灵力,你也不例外,只不过你的身上有着离惜给你的护身玉佩,它能保护你在不动武的情况下,不被葬天棺攻击。”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就看着烛龙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眠冷冷地看着他。
墨鸦一笑,“那倒不是。”漆黑的手掌一指,四方的黑暗似乎裂开了一条口子,立刻有三个被牢牢制住的人被放了进来,一进入葬天棺,墨鸦就解开了他们身上的束缚,他刚才就是用这种手法把眠和东皇太一抓进来的,暗色的笑容显得有些冷酷,“我们是要看他们,怎么死。”
眠定睛一看,认出那是在海底的星魂和湘君湘夫人,心里又是一阵痛恨,把牙齿磨得咯咯响。
正在用黄泉奋力抵抗四周企图抓住自己的怨灵,作为震慑地界的神剑,东皇太一此时除了狼狈倒并无大碍,只是片刻之后,他看着三个倒在自己面前的手下,微微愣神,自有怨灵趁虚而入,缠上他的双手双脚,黑色的伪装被强行扒去,露出了一头灰白的长发和一个瘦弱的身体。
原来烛龙的人形,居然是这个模样。眠有些呆呆地看着那个挥舞着黄泉奋力砍去缠住自己的气腕,同时也注意到了突然受到刺激的海蜃疯狂的移动,甚至还发出了类似于哭一样的惨叫。庞大的身体在葬天棺里重重地碾压过一座又一座小小的土包,那是死者的墓,有更多死去的怨灵冲了出来,叫嚣在周围。
随着暗处一声沉沉的低鸣,世界的躁动突然平息,一股威严从头顶,从脚下,身前身后,从空气里渗透进自己的呼吸,眠后退了一步,双腿竟有些打颤,冷汗密密麻麻地爬上了前额,“这是什么……”
“醒了。”简单的两个字,墨鸦却说得有些激动。
一股浩瀚的力量从空间里扫荡而过,眠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气息,本就濒临虚弱昏迷的她忍不住跪倒在地,身上的金光强烈了起来,似乎在缓解她的不适。
海蜃惊恐的发出了惨叫,它小山般的身体此刻竟开始渐渐消融,化为烟尘被游走的怨灵纷纷吞噬入腹。眠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墨鸦要跟自己下海的原因,他居然是在给葬天棺,觅食。
海蜃的身体一消失,四周的怨灵身体都大了一圈,接着就把凶狠的目光瞪向了东皇太一和他身边的人。
后来的星魂等人觉得自己的力量被硬生生地抽走,他们虽然在黄泉挥动的范围之内,却并不能避免厄运。
“墨鸦,我问你,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海底的龙穴就是一只巨蜃?”
墨鸦点头,“不错。”
“那烛龙不在海底的事……”双眼锐利如刀,如果他敢说出一个不合自己心意的字,她会二话不说挥剑砍向这个男人。
墨鸦见她表面平静实则怒火中烧的模样,“我确实以为烛龙在海底,他那一片心鳞迷惑了我们很多人。”
眠狠狠地一拳捶在地上,鲜血从指背流落,在白裙上洒下斑斑红点,“真该死!”
墨鸦不语,看着东皇太一挥剑的气势越来越弱知道是他快变成强弩之末,而他的三个手下被压榨得毫无反抗之力,四人的性命很快就要到了尽头。
东皇太一不知道如何停下自己的灵力快速流失外,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会真的死在这里。眠就在不远处,金光围绕分外明显,身边还跟着一个一身墨衣的人,模糊之中,竟觉得此人在这片场景下有些面熟,却不记得是谁。
湘君的痛呼让他回了神智,“东皇阁下……救救……她……”颤抖的手一指,看着三人之中实力稍微的湘夫人。
东皇太一不耐烦地踢开了那只抓住自己的手,险些害的自己再次被捆住,而眼珠一转却计上心来,黄泉的威力施展到最大,脱手而出,然后腾出双掌将倒地的湘君湘夫人吸起,直插他们的天灵盖。
那些被怨灵们吸走的灵气此刻正以百倍的力量被东皇太一吸走,尚未轮到的星魂看见这一幕脸上有些许错愕,接而就明白了这个世间最残酷的道理,他的功力自然比两个长老要高,如今尚能稍稍移动一番,但是若就这么躺在这里不动,难保下一个受难的人不是自己。
深蓝色的眼看向在那边悬浮着的黄泉,心里发了恨,硬生生地站起来,听着自己的骨骼被冤魂压碎的声音全力一掌将黄泉吸入手中,所有能用的内力尽数使出,朝那个曾经被阴阳家上下奉为神明的人砍去。
东皇太一怒吼一声,劈开了手中的两颗脑袋,正面撞上了黄泉。他是烛龙,地狱幽黯之门的主宰,黄泉是他的所有物,怎么可以反过来被别人拿在手里?双手毫不畏惧上面燃烧的暗红色火焰,青筋暴起,隐隐有化为龙爪之势,粗重的声音充满压迫性地念出一个名字,落在对方的耳朵里如同炸雷一般,“星魂!”
不过十五左右的少年耳膜被这一声近距离地吼给震出了鲜血,持着黄泉的手不住颤抖,最后竟反被东皇太一连同他的手腕一同翻折握在手里。
“你要背叛我!”
“是你要杀我!”星魂的手骨被硬生生地折弯,面孔同他脸上的火焰花纹一同扭曲。
黑暗的世界里随着局面的改变而改变,浓浓的黑雾带着令人窒息的毒素蔓延开来,眠的呼吸一滞,似乎对突然改变的空气极端不适,耳中落进墨鸦的声音,“尽量少呼吸,这是尸瘴,对你不好。”
是有什么东西出来了吗?眠看着浓雾之后逐渐立起的高大身影,不对,那比海蜃还要大的头颅……他仅仅是倾斜了一个身子!瞳孔一缩,她惊呆了,这是……
一只巨大的手掌从雾后袭来,足以遮天蔽日,几人粗的手指像是捏蚂蚁一样抓起了东皇太一,浓雾中突然睁开了一口钟一样的眼,深深的墨色像是一滩黑渊,他至高无上,他无法超越。
“盘古……”眠觉得此刻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了。
葬天棺内便是天,葬天棺内的人便是开天辟地之人,手指像是揉碎泥巴一样把东皇太一的身体揉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搓去脏东西一般,摒去了那些繁琐的衣服布料,最后轻轻一丢,扔进了凭空出现的一张巨嘴里。对盘古来说,任何生灵都是渺小的,也许还不足以塞他的牙缝。
冷汗爬满了眠的后背,那就是曾经的创世之神,他的威严和荣光,即便死后也未曾减退。她看着那还似乎意犹未尽地嚼动着的嘴,无言,剑身内的紫魅亦是无言,创世之人的实力,任何人都无法超越,也许在真正的神明面前,她们这些虚假的神祇不过是舞台上展现一时的小丑。
吞下了东皇太一后的那张巨嘴砸巴了一下,发出了类似于剔牙一样的声音。那团浓雾后有几团红光若隐若现,钟眼一眨,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有暴走的龙在怒吼,而他好像只是觉得有人在挠痒痒。觉得肚子中实在是挣扎得厉害,他便又张口吞下一大把的怨灵,没过多久肚腹中就没了声音,等所有动静都消停了,巨嘴中吐出一把带着少许黏液的剑,还有一大波明显胖了一大圈的怨灵。
墨鸦的声音从眠的头顶浇了下来,“葬天棺要关上了,我们得出去。”
她瑟缩地站起来,腿仍旧有些浮软,最后只能靠着墨鸦在前面拉着她,她才勉强跟着他走。
墨鸦重新拨开了葬天棺的一角,只是这时的裂口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大了,甚至有些勉强,脚下的速度发挥到极致,带着一个不算慢但也跟不上自己的眠。
眠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身后,“他会吞了我们吗?”
“不会。”墨鸦回头痞痞一笑,“我们认识。”
眠在一阵错愕中跟着墨鸦冲出了葬天棺,高高地飞到了天上,俯视着下面巨大的海流,葬天棺的黑色结界周围,是几条被气刃整齐劈断的巨腕,看那些插在肉里的细小叶子,不用问也知道是何人所为。
黑色的结界渐渐缩小,海流开始聚拢,眼尖的眠看到之前他们离开的裂缝中挣扎着爬出一个人,是星魂,他还没死。
星魂前脚刚离开葬天棺,后面就是所有空间急剧收缩,海流顿时铺天盖地淹了下来,淹没了他的身影。
葬天棺一关闭,顿时恢复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落到了岸边悠哉悠哉坐着的女子身上。海面仍未平静,七道逆天而上的水龙从海面冲出,直插云霄,一股浩瀚无边的力量从海底释放出来。
“是苍龙七宿。”紫魅窜出碧落,看着带着狂流之上的七龙逐渐靠近,海水全都被吸上了天空,场面甚为壮观。
眠看着被触发的苍龙七宿之阵,心里想到了白凤,瞬间冲回了海面上,扶起白凤的身体,体温冰冷,呼吸停止,心跳不在,惊心动魄的交锋已经远去,如今她的眼里便只有死去的爱人。
墨鸦跟在后面看着他俩,余光一瞥边上仍旧漫不经心地看着即将盖下来的滔天巨浪的扶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快走。”
月神早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现在海中央只有扶桑一人,连之前先出来的千泷和南公都不见了,她唇角笑容泛滥,完全不顾气氛和场合大大咧咧地拉起眠就走,“那尸体你带上来。”眼角一挑,分明指的就是白凤。
眠剧烈挣扎了一下却被扶桑直接劈晕了过去,紫魅对她的做法微微皱眉,却不得不承认现在让眠直接晕过去是最好的办法。
墨鸦无奈地抱起了白凤,脚下一发力,直接踩碎了那被海水冲刷了一遍又一遍的寂明台,从此之后,这罪恶之物不该再出现在世上任何一个角落。
一人各自带着一具身体朝桑海外围飘去,身后七龙聚集,来势汹汹地朝陆面上压下来,海天一线,却唯独一颗金色的巨树屹立不倒,扶桑的嘴角轻轻一笑,轮回之局,已然结束。
桑海的街道上到处被惊恐的百姓,海水冲上街头,毁去了大半部分建筑,秦军此刻正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局面,性命攸关,军心不稳,绕是身经百战的蒙家军也控制不住这样的情形,有人想去通报嬴政,得到的却是他们的皇帝陛下早已经从后路上离开的消息。
王已经离开,顿时树倒猢狲散,桑海城失守,城外的西楚项氏一族轻松地取得了胜利,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海面上呼啸而至的巨浪和众多失控的百姓。
乌云之上,是急速袭来的一黑一黄,落至楚军营,扶桑随手点醒了眠,作势就要往边上一丢。而那双紧闭的眼一睁开它的主人就是反手重重地掴了她一掌,扶桑自是没有料到,面颊火辣辣的疼,看着眼前一身戾气的眠,眼睛危险地眯起,“你敢打我?”
眠双目通红地看着和自己照镜子一样清晰的扶桑,“都是你的命给害的,你若要逼我陷入永生孤独为何当初要把我救出来,让我生生世世困在牢里不见天日直到死去不是更好!!!”说来说去,这曲折的命运,都是那来自于身体里那半颗名叫离惜的命格,那半颗心脏。
“我的命?”扶桑冷笑一声,上前揪住她的衣领,贴近她毫无血色可言的唇,“你以为我乐意给你,你最好给我搞清楚,你现在这条命是你那叫白翎的哥当初跪到我面前来一声一声求来的!!!害死白凤的,害死白翎的,难道都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48 灯火长明
素白的手不甘示弱地在那几乎爬满肝肠寸断表情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掌,下手绝对比眠打她的重,看着她口吐鲜血,扶桑还不解气,还要上去补两刀子,却被人拉住,转头一瞪,哼了一声,但却乖乖地放下了。
墨鸦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那头闻讯赶来的张良和清音,还有少羽和其他诸子百家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知该说什么。
“主人!”清音跑过来想要扶起眠,却看见被血水和发丝遮蔽的脸上,流下来了一行泪,“主人……”脖子突然被搂住,青色衣袖被泪水浸染,压抑的哭泣梗在咽喉,说不出的难受,“主人,若你要哭……便哭吧……”
紫色的淡影立在她身后,注视了几秒后别开了头,不想再看下去。抬眼一看那些愣愣的士兵,哼了一声,伸手一挥,在场的人不见紫魅,却觉出一抹凉意割过咽喉。她冷冷地回头,“白凤确已无救?”
墨鸦看着背上已经冷寂的身体,心里本想叹一声造化弄人,却看见扶桑的嘴角已然勾起,再转眼细细打量白凤。
虽说体温冰冷和死人无异,但是好歹气绝已经一两个时辰,身体却没有僵硬下来,仍旧是……非常的有肉感……他把白凤从背上放了下来,经脉已断,不能摸出脉象,手掌直接按在他的头顶,片刻之后看向了扶桑,面色古怪。
后者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干脆把头一扭,“我什么都没做!”可那表情的意思明摆着是“我就是这么做了怎么的了!”
墨鸦叹了口气,站起来,直接拉着扶桑穿过楚军的部队,冷冷的声音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海浪就快来了,你们还不撤退?”
先后几个探子回报上来了目前的损失状况,项氏一族年轻的统帅决定,退兵,至于那些桑海城中逃窜的百姓,能救多少是多少。
三天后,东海重新恢复了平静,楚军已经挥兵西去,追着狼狈逃窜的嬴政杀往咸阳,蜀山和诸子百家的旧部全部纳入了灭秦的大军,并且沿路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