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接住了那个黑匣的瞬间顿时察觉到一股很强大的咒力从掌心传来,脸上有藏不住的惊恐,“这什么?”
“葬天棺。”
作者有话要说:
☆、33 击筑悲歌
作者有话要说: 易水涸期燕地亡,荆卿尸骨已无创。
城碎焰熔夫人剑,街前渐离独饮伤。
筑声哀绕音三日,旦复秦地生悲凉。
目中无暮志更坚,任重无刃意无徨。
惜筑铅满阶难上,仅为弦余十二殇。
——《击筑士》
鸿蒙未判时,盘古为了以力证道,强行开天辟地。可是他开辟出的世界由于还没有时间诞生属于自己的世界法则,故而天地之间慢慢开始闭合重新化为混沌。无奈之下盘古只能自己来支撑天地,为远古洪荒尽早诞生世界法则争取时间。
其实盘古心里很清楚是天道要算计于他,企图借混沌之威耗尽他的心力。而他为了完成以力证道,即使无法休息也苦苦坚持地支撑着天地。一万八千年后,洪荒世界诞生出自己的世界法则,从此不会再被混沌世界同化。可惜盘古还是陨落了。昔日盘古内心中的那丝对天道的不满,在经历支撑天地,长达一万八千年之久的岁月煎熬下滋生膨胀,在他死后化为了盘古怨灵。
盘古怨灵没有自我意识,在本能的驱使下附着于盘古幡之上。怨念扰人心,却因为其为盘古怨灵,拥有盘古的法相和威严,很多人都拿他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太清圣人出面用了一样法宝封印镇压住了他的恶气,转而为玉清圣人所有并参悟出身外化相。
这样法宝,就是葬天棺。
眠望着手中的这个小黑匣子久久没有说话,这葬天棺是能封杀神灵的东西,为什么扶桑女会把这个给她……换个问题,为什么扶桑女会有这个?
“喂!你……”不等她开口询问,金色流光就迅速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无奈地叹气,湛蓝的眼里清晰地倒映出上面繁复的纹路,静下心来更能察觉到这个小小的黑盒子里汹涌澎湃的咒力,弑神之物,那个女人居然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交给了自己……其实她的心里还是希望能让烛龙一脉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吧?
“拂儿……”沉思许久竟没留意到身后回来了一个人。
眠迅速收起了掌心的黑匣子,面不改色地转头,盈盈一笑,“你回来啦?”
淡淡地嗯了一声,从后面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刚刚是什么?”
撇撇嘴,还是被看到了啊……“离惜送来的弑神之物,估计是想借我之手屠龙。”心里的想法永远都不会直观地表达出来,这就是那个人的行事作风。突然觉得肩上趴着的人有点不大对劲,“怎么了?是不是卫庄又说了什么了?”
在眠看不到的地方白凤紧紧地皱着眉,一字一字地说:“今天李斯派人送信来,说是嬴政召流沙见面。”多半是为了那日在博浪沙一事,如今卫庄已经同意赴会,他自然是不可能缺席的,而且……“卫庄大人说,你如果愿意……”
“那就一起去。”眠的回答简单干脆。
没想到眠会回答得那么快,白凤皱眉,卫庄的目的他清楚,其实他是要把眠送……
“我知道卫庄是要让我回到嬴政的身边好方便他的计划,但我还是会去,不过我去不是为了去做那个燕妃,而是为了去告诉嬴政,不管何生何世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属于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
回来后心里就起伏不定的波澜渐渐平息,双眼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淡扫蛾眉,眸敛星光,绛唇映月,夜空下别有一番韵味。
被看得不好意思的眠摸摸自己微烫的脸重新扭过头去盯着地上的爬虫假装发呆,“不要想……咳,太多……”
一丝温柔的笑忍不住从冰冷的唇隙中溢出,在寒凉的夜色中顷刻便被风吹散,却没有人怀疑它曾经存在过,“我不会想太多……”狠狠地蹂躏了一番女子通红的耳根子,惹来一阵嗔怨,“你只属于我,对吧?”
第二天傍晚,白凤如约来到流沙聚集的地方,卫庄和赤练已然整装待发,其余并不直接露面的成员也躲在暗处若隐若现。
“怎么?秦拂不肯去么?”赤练斜眼,没看到人,果真是被白凤藏起来了么?
哼了一声,他直接看向卫庄,“她去接个人,一会儿出现。”
挑眉,“我们还要等她?”
“不,我们可以先走。”白凤也不等他们反应,直接跳上在天上盘旋的坐骑,朝桑海城里去。
卫庄提着鲨齿站了起来,“我们也出发吧。”凌厉的白发撕裂夜风,“去见见那些将死之人,好好记住他们的模样,省的将来染了鲜血却不知倒下的是谁……”
秦王……嬴政……真是讽刺呵……赤练的唇角露出讥讽的笑,从她看见阳翟城外绵延十里的缟素护送一副无情的棺椁进入韩宫的那一天起,从秦国的黄金火骑兵突破防守在都城内大肆烧杀抢掠的那一天起,嬴政这个名字就成为了她今生最讨厌最可恨的两个字。“真可惜,不能在今夜就杀了他。”
卫庄缓步前行,“猎人在抓住自己的猎物前总喜欢先放着它在林子里跑让它自以为逃脱,等到时机成熟才给它致命一击。欣赏猎物临终前的沾沾自喜也是一种乐趣,一种到死亡来临时会让人感到恐怖的乐趣……”
赤练微微一笑,“说的也是。”
夜色中的将军府看起来就像当年的雀阁一样,即便近处看是多么华美可在高空中看来还是一样渺小。白凤稍微辨认了一下方位,身后劲风袭来,下意识地反手丢出一片羽箭,却削断了两缕白发,“是你?”
眠拉着雪女站在迎风翱翔的巨鸟上,“我要带她去找高渐离。”
白凤微微皱眉,“你不是说找不到他么?”
眠摇摇头,“我有一种预感,今日的晚宴,他会出现。”
雪女攥紧了眠的手,一时半会儿没有适应高空的气流颠簸,本就雪白的脸颊更显惨淡。
白凤没有说别的什么,“你自己要小心。”
“嗯。”眠笑了笑,回头看着有点不安的雪女,“你放心,一定会见到他的。”
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没有说话,其实心里紧张无比,但是再怎么紧张都比不上要见到失踪多日的恋人。
在将军府的上空盘旋了几圈终于看到了卫庄等人出现在门口,三人落地,相互看了几眼,收到几丝疑惑的视线,大多是朝着眠身边的雪女去的。
冷冷地一瞥,雪女转过身,看着巍峨的将军府大门,他就在这扇门里……
未等他们开口询问,大门就开了,身穿官服的人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卫先生。”
卫庄站在原地不动,“李大人。”
“卫先生来得正是时候,刚好皇帝陛下下午的奏章批阅完毕准备用膳。”李斯客气地说,目光却从边上两个白发女子身上掠过,收敛了心中的错愕,镇定下来。
“皇帝陛下屈尊降贵与我等共膳,我们岂有迟来之礼。”卫庄微微一笑。
“里面请。”
红日西沉,暮色四合。忙碌了一天的商贾农夫各自归家,守着一盏盏微弱昏暗的烛光和家人团聚,守着简单而温暖的幸福。
然而桑海城内最大的府邸却没有沾染到半点四周其乐融融的气氛,反而阴沉压抑得像是临刑的法场。
奢靡华美的歌舞完全不能掩盖暗地里的杀机,而两边的主子都是沉得住气的人,和各自的手下几番眼神交流下来,都装作很是陶醉沉浸在酒席中的模样,底下却又不知道耍着什么花招。
卫庄赤练白凤坐在一侧,眠则被李斯很是客气地邀请到了另外一边,而雪女则以侍女的身份跟在她身后。
白凤很不爽嬴政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徘徊在眠的身边,但是这种气氛下也知道孰轻孰重,哼了一声尽量不去留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舞女退场后,终于到了“饭后闲聊”的环节。
“旧时燕都有一位闻名天下的琴师姓高名渐离,想必卫先生肯定也略有耳闻。前日寡人东巡途经博浪沙,有幸邀请到这位贵客,这几日一直在府邸中为寡人奏乐助兴,实属天籁之音。自然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因此今日寡人特地安排了高琴师为晚宴击筑,算是款待在座的诸位。”
邀请?助兴?卫庄端起酒盏微微抿了一口,遮住了唇角溢出的一丝冷笑,这是赤裸裸的下马威啊……从容地放下酒盏,“陛下盛情款待,我等岂敢扫兴,自会好好欣赏。”
眼角的余光扫了身后人一眼,袖袍之下的手已是克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冰凉的手探了过去,安抚了一下后者躁动的心。
侧殿门缓缓开启,几重纱幔后布来一个佝偻的身影,视线一凛,眠和雪女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错愕,这……若非那绿纹白衣和衣上的祥云图案,这满头华发,枯瘦如柴的身体,不足五尺的伛偻老头,焉能认出是高渐离!
干瘪的老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抱着长长的筑,颤颤巍巍地走过阶前,在宫人的指引下坐在了大厅中央。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眠的眼神危险地眯起来了,生机在快速流逝,别人看不出来,但她和雪女都能分外确信那就是高渐离。转动着手中的酒盏,鲜红的琼浆玉液中清晰地倒映出了在殿外若隐若现的一个蓝袍身影,月神……转头投过去凌厉的目光,却在对方微微鞠躬的动作中硬生生地掐灭自己的怒火。
雪女的手紧紧地攥住身前的眠,不自觉地从前后的相对位置变为并肩而坐,一双似水的蓝眸直直地看着嬴政面前风烛残年的老人。曾经温润如玉的手,曾经拨弄出无数美妙音符的手,如今却枯老腐朽胜过干死的树枝,凸起的青筋像是狰狞的毒虫爬在他皱起失色的皮肤上,嘴唇蠕动,压抑的呼唤在空气中轻微的震荡,没有传到那人的耳中。
“高琴师,请奏乐吧!”客气而又讽刺的声音。
颤抖的手一手拿着竹尺,一手扶筑,似乎能察觉到宴会上暗潮汹涌的气氛,来的人是谁早就有人告诉他,却没人告诉他会有一个白发蓝衣的女子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竹尺一划,琴弦震动,变徴之声,凄凉异常。
筑声增加了殿内的阴沉之气而击筑之人却全作不知,声音愈发高亢,隐隐有悲壮之势。易水河畔,白幡十里,筑声堙没于风雪之中,如同风雪堙没那个一去不返的身影。
人生数十载,有一知己,有一好友,有一红颜,他已获得人生最大的完满。一把琴,一把剑,虽不能洗尽铅华,却能在功成名就后洒然转身,和相爱的人携手浪迹江湖,只可惜……在这样的乱世,这终究是个梦,对不起了,阿雪……
眠的眉头狠狠皱起,高渐离的筑声中满是别离之意,恐有赴死之心。拳头一紧,看向身边的雪女,却见她眼中的热泪溢出眼眶,颤抖的嘴唇嗫嚅几番,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眼,“小高……”
弦断,手僵在半空,竹尺落地,发出咣当的响声。被加速流逝的光阴刻出一道道痕迹的脸上露出惊骇之色,向发出声音的这个方向望来,失焦的眼几番努力却终是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大胆!”嬴政终于忍不住了,“寡人命你为宾客奏乐,你却弹奏这凄凉之音坏了在座各位的兴致,真是不知好歹!”拍桌声起,“来人,给寡人绑了!”
说时迟那时快,伛偻的身体猛然间惊起,抱着手中沉甸甸的筑琴往前扑着奋力朝面前的嬴政砸去!
“不!”雪女突然挣开了眠的手站了起来,却被她硬生生地扯住摁回原地。
双目失明,手中无力,沉重的筑琴直直地砸在嬴政的案桌上,砸烂了一桌佳肴,飞溅的菜汤污了尊贵的龙袍。咣当几声,筑声碎裂,几个沉重的铅块掉落在了他的脚边。
脸上的怒气直接化为三个字,“杀!无!赦!”
高渐离知道自己失败,只在原地恨声,“嬴政,你不会得意太久的,就算今天我杀不了你,日后肯定会有人杀了你,踏平咸阳!”
“乱棍打死!”嬴政的眸子几乎能喷出火来。
雪女被面无表情的眠强行定住了身形,看着士兵蜂拥而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打成了肉酱,眼眶充血,目眦欲裂。
强忍住内心涌起的恶心,鲜血溅在酒桌上,染红了色彩鲜艳的菜肴。眠的脸色发白,一只手支着头别过头去,不想再看。
对面的卫庄纹丝不动,赤练美眸轻佻,微微转移了视线,白凤皱眉,闭目。
“拖出去,喂狗!”嬴政黑着脸大手一挥,继续他惨无人道的发号施令。他本就在想着如何给流沙的人一个下马威,如今高渐离竟然这么不识抬举,正好拿来杀鸡儆猴。
眠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起身,拉着呆若木鸡的雪女朝殿外走去。
“燕妃娘娘,您要去哪儿?”李斯恭敬的声音
“燕妃?”眠的语气冰冷,殿外的风一下子狂涌进来,雪白的发丝如魔如魅,“不管你自诩为王或是坐拥天下,在我凤凰一族眼中仍旧卑微如蝼蚁,在此奉劝一句,请不要再用那个无聊的称谓呼唤我,不然,我身后千万羽族可是会因为你这企图高攀凤凰的愚蠢行径,”顿了一下,“诛你九族!”
一滩血迹中逐渐倒映出殿内唯一一个白发男子的身影,卫庄不知何时已然起身,背对着嬴政缓缓踱出殿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不过,这个王,终究不是姓嬴的。”
妖冶的红姿随着黑衣白发款款前行,一头蛇辫吐露着危险的信息,酥手不屑地一摊,“这个天下,何曾属于过谁……只不过是一些爱做梦的人徒增的幻想罢了。”
至于白凤,早就在卫庄起身的一瞬间,来到了眠的身边,让嬴政看到那个无法触碰的女子在自己怀里浅笑的模样。
四面八方的弓箭手和暗卫将几人团团围住,似是早就准备好蓄势待发一般。
“有劳。”淡淡的两个字。
眠瞥了一眼卫庄,早就算计到自己会来,所以才这么堂而皇之地答应了李斯前来赴宴,这种场面李斯和嬴政肯定是要流沙等人有去无回。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自己出力了是吧?罢了罢了,白凤好歹也是帮卫庄做事的,况且他也是紫魅的故交……
平地产生的白色气浪一下子把几个大活人卷上了高空,落到在不断盘旋等待主人归来的鸟背上,一行人顺利撤离,留下一干人士兵仰着脖子望天感叹自己的无力和渺小。
☆、34 琴曲霓裳
风声飒飒,临近流沙驻地,眠看着身后面如土色的雪女,终于开了口,“高渐离没死。”
雪女空洞的眼里猛然迸出精光,“他人呢?”
眠早在嬴政下令乱棍打死的时候就施法将真的高渐离转走,换成了将军府的一条恶犬,略施障眼法,让在场的人均以为高渐离已死。她之所以一开始没有与雪女明说,只是因为旁人都知道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她若无动于衷别人会以为其中有诈。
“一会儿还你。”眠低沉地说,“只是,你要做好准备……他恐怕,活不了多久……”
几人落地之后,果然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平躺在地上,不同的人不同的表情。白凤挑挑眉,别人只能看见一个,但他能看到两个,紫魅怎么会来这儿?转眼一想就看到眠朝前面走了过去,心里了然,应该是她把高渐离送到了这里拜托紫魅来看的吧。
“他的情况怎么样?”眠对着一处空气说。
如此明显的问话,让其他人都知道了这里还有另一个存在。
赤练朝着眠的方向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