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尴尬的脸色青白不定,他没想到老爷会当众这样说他。谁不知他一直惧内,老爷这么说无异于是咒他去死啊!
☆、第3章 补损之路
宣楼一眼看出贾琏不爽,伸手又拍贾琏一下,正打在他脑门上。
贾琏缩了下脖子,用手捂着额头,不解地看贾赦。
“瞧你这怂样,难不得连女人都怕。”宣楼白一眼贾琏,冷言道,“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丢人。”
贾琏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又听父亲满嘴嫌弃他,差点憋得吐一口血出来。他能怎么办,从前那娘们没进门的时候,他在府里管家是数一数二的,那会子下人们都敬他。偏这娘们进门之后,手段了得,欺哄他数年不说,连老祖宗和二婶子都一心向着她。这些年来,那娘们成了老大,他倒变成个整日给她跑腿的了。贾琏想想自己这些年的变化,心里更窝火。
他委屈的抽了抽鼻子,惨白着脸跟大老爷抱怨:“阖家就数老祖宗最大,有她老人家护着她,我能怎么样。还有二婶子,那是她姑母,哪里能向着我。我倒指望着老爷太太能替我出头呢,能么?”
“混小子,你自己没能耐,倒怪到老爷和我的头上来了。”邢夫人听不下去,先开口反驳。
贾琏知自己说的有些过分,闭了嘴,低下头,等着大老爷训他。半晌,没听见声儿,他试探的抬眼瞄一下,见大老爷正睁着眼对他笑。贾琏一时摸不着头脑,反正也跟大老爷四目相对了,也就跟着傻笑。
“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
贾琏笑容僵在脸上,没想到老爷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他要怎么回答?是,王熙凤是个能者,他就是个平庸之辈。
眼跟前的是他亲爹么?
贾琏气得偏过头去。
“很好。”宣楼动了下眼珠,淡淡的笑了,“还知道不服气,尚有点斗志。”
贾琏越加不解了,纳闷的看着老爷:“您的意思是?”
“日后听我差遣,自有你扬眉吐气的时候。”宣楼的骨子就是一只猫,懒猫,懒起来一动不动。这些年贾琏一直帮王熙凤跑腿,在跑腿方面必定很经验。宣楼最不爱做这种没成就的活儿,留着贾琏在身边正合适。
贾琏被宣楼循循善诱的眼神吸引住,呆滞了片刻。回神儿之后,他意识到老爷这是要帮他,兴奋不已。“父亲有什么好主意?”
“切莫心急,徐徐图之。”宣楼眼中瞟眼贾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老爷莫不是逗他玩?他能有什么本事。贾琏质疑之际,突然从老爷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杀气。他心中一震,心砰砰地跳快了好几下。
宣楼见贾琏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方勾起嘴角,高高的扬起下巴。“自今以后,我便是宣楼。”
贾琏惊诧:“父亲,您刚才说……什么……宣楼,这是什么意思?”
宣楼斜眼看他:“贾赦,字宣楼。想我前辈子庸庸无为,皆因在这名儿上。从今以后,吾字宣楼,大有可为。”宣楼见贾琏似有怀疑之意,便更要不假思索地回他。就是没道理也要讲出道理,你强他就弱了。
贾琏呆滞了半晌儿,弱弱的点头附和。贾琏发现他的父亲是越来越惹不得了。还突然一时兴起想改字儿了。得儿,听话吧!
“是是是,老爷以后就字宣楼了。儿子明日便派人传信告知众亲友。”
宣楼披上外褂,随手掸了掸衣服,褂子整齐地贴合了他的身材。宣楼在那一站,腰板挺直,颇显身姿挺拔,精神抖擞,还有几分雍容华贵的味道。
贾琏从没见过父亲这样清俊过,有些看呆了。
邢夫人等在外间,见宣楼挪动步子出来,忙问他去哪儿。“老爷才病好,不宜去外头着风。”
“太太说得极是。”贾琏附和完,才想起门外还有个老大夫等着他处理。他拍了下脑门,急急地跟他道,“老爷,您才刚是不是扯走了那大夫脖子上的什么东西?”
宣楼本打算不予理会那二人。宣楼想起那老大夫脖子上带的钟灵石来,顿住脚。“你来。”宣楼看眼贾琏,淡淡一句。
贾琏赶紧凑上前去。
“问那大夫,那石头从何处来,寻到源头。绳子,还他”宣楼将手里的红绳丢给贾琏,转身移步出门。
贾琏乖乖的点头应和,转念又觉着不对,他分明是要和老爷理论他挠人抢东西的‘恶行’。他竟然无所谓的走了!
贾琏抬脚追出去,却只见院门外闪过一片衣角。老大夫人还站在院里等着,他一见贾琏来,忙找他理论,要石头。
“老爷刚走,你怎么不拦着他?”
“我是想……他那般吓人,我哪敢啊!找琏二爷您也是一样的,谁叫您是他的儿子呢。我不管,这事儿你得给个说法。”
贾琏掏出他之前贪得二十七两诊金,悉数给了老大夫。“就这些,多了没有。不服,你就去报官。”
老大夫见这钱也不少了,再说荣府是官家他哪儿敢去报官自讨苦吃。老大夫见好就收,笑着收下了银子。
“我问你,你脖子上带的什么破石头,从何处得来的?”贾琏问。
老大夫摇头:“那是我老子留给我的,听说是他老家山上的宝贝。”
“那你爹的老家又在何处?”贾琏再问。
“扬州地界,具体在哪儿就不知道了。”老大夫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过去,就模糊地回贾琏一句。他不解贾琏为何关心那块石头,根本不是什么宝贝。不过,这一块破石头还能换二十多两银子,他心满意足,够他和老婆子过日子用了。
老大夫走了几步远,贾琏突然叫住他。老大夫以为贾琏改了主意,又要多给点钱,颠颠的跑过来。
“这个还给你!”贾琏把红绳丢了回去。
老大夫捏着红绳,一脸失望地告辞。
贾琏转而要和邢夫人告辞,却见邢夫人依傍在门边,仰头张望远方。她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满眼都是渴望。
这幅模样……怎么有点像是‘少女思春’。
“太太?”贾琏抖了抖嘴角。
邢夫人回神儿,呆滞着一张脸看贾琏,挥挥手打发走她。她则转身回房,继续发呆。自从老爷病倒之后,她就觉得老爷突然间气宇轩昂了。虽说她而今才三十出头,还算年轻着,可她心里早就没了那些男女心思,而今见老爷孤高傲冷,又英俊潇洒,她竟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
最近探病,她每每一见老爷,心便砰砰直跳。她真心喜欢老爷现在这副模样,若他以后再不留恋酒色,就更好了。
宣楼在后花园的假山中寻了处僻静地方,打坐,吸收天地灵气。荣府虽不是什么钟灵毓秀的地方,但其中所蕴含的的灵气却比其他地方好很多,纵是修仙圣地蜀山恐怕也未必赶得及这里。照常理说,唯有只有仙人降临时才会有此般浓厚的灵气,而荣府这样平庸的人类的住所为何会如此之多,宣楼也一直不解。不过他也懒得去追究缘故,好生享受灵气,借机修炼才是正经。
宣楼闭目内视,吸气时任其自然,自无流弊。灵气游走于经脉,却越来越弱,转瞬即逝。宣楼蹙眉,再试,依旧如此。几番折腾之后,虽吸收了点灵气,但不及身体的能量耗损。
宣楼拂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突然,小腹汩汩作响,一股暖流涌上,血腥味儿当即在口中蔓延。
宣楼吐掉嘴里的血,勉强起身。
没想到魂体合一带来的伤害远比他想象的更大。也难怪,如果魂体合一不需要付出代价,那些丑陋的妖精鬼怪们早就丢弃本体,另投他处了。
自己这副身体最多能坚持个把月,若再不补给灵气,轻则一魂二魄破碎,成个痴呆傻;重则三魂七魄尽毁,天地间便再没他的存在。
宣楼突然想起钟灵石。那石头自开天辟地时便存在了,吸收天地精华至今日,乃是滋补元气的圣品,极为难得。不过老大夫那一块只有拇指般大小,远远不够。既然而今连荣府的灵气也救不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寻找钟灵石了。
宣楼这便起身,意欲去找贾琏。可巧贾琏要交代老大夫的回话,二人碰个正着。
宣楼对贾琏的回答不甚满意,但有胜于无,至少他知道了扬州地界可能会有钟灵石。
“给大老爷、琏二爷请安。”琥珀急忙忙的行礼,满脸焦急的对二人道,“扬州来信说姑太太病重。老太太伤心不已,二太太和琏二奶奶劝慰不好她,求大老爷去看看。”
姑太太?宣楼看向贾琏的功夫,从本尊的记忆里找到了她的身份。丫鬟口中的姑太太原来是这具肉身的亲妹妹,名唤贾敏,其夫乃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
“儿子陪您去。”贾琏让路,请宣楼先走。
宣楼迈进花厅,正看见坐在上首头发花白的贾母啼哭不停。她旁边还站着四位妇人劝解,这四人分别是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和王熙凤。
王夫人、李纨等一见大老爷来了,纷纷退到一边避嫌。
贾母泪眼婆娑的看着儿子贾赦,他竟然冷着脸,毫无表情,像看热闹似得瞧着他们几个娘们。
贾母怒气冲冲,沙着嗓子冲他喊:“老大,你何其心狠!你妹妹病重,你竟没存一点伤感之意,你安的什么心。我老婆子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孽,生你这个么个孽障啊。”
“您上辈子没作孽。”
“你说什么?”贾母瞪眼看宣楼。
宣楼如实陈述道:“您上辈子若作孽,此刻便不是人了,是个畜生。”
☆、第4章 府中人类
“混账东西,你说什么,敢骂你老娘?”贾母气得耳面赤红,手指发抖,“贼囚根子!你早气死我也罢,免了我一遭罪受。”
众人素知老爷平日里透混账惯了,可大老爷再怎么纨绔也没有在老母亲跟前失了礼节。而今口出狂言,实属大逆不道。在场的都是些辈分小的,说不得大老爷,纷纷对其投以鄙夷颜色,转而忙劝贾母宽心。
王夫人更显忠厚,温言劝慰贾母:“大哥才病好,脑子必定混沌着,才说话不经头脑。您千万别当真!大哥对您如何孝顺的,我们都瞧在眼里呢。”
王夫人的两句话看似温和,却句句带着讽刺。第一句说贾赦说话不经考虑,是在暗示贾母贾赦说的都是心里话;第二句就更讽刺了,他们眼里的假设就是不孝顺,这点贾母自己心里也清楚。
王夫人的两句话如同火上浇油,果然令贾母气愤不已。贾母气得捂着胸口,喊着要上家法。王夫人一听,带领众女眷又是好一顿劝,说什么老爷年纪大打不得、要留面子之类的话。
贾母听着更生气,又一顿撒火。
宣楼瞧着这群人挺爱蹦跶,倒是懒得管。他不过是陈述事实:老太太上辈子确实没有作孽,这一世才会做人。这些女人难不成是耳朵长歪了,偏要曲解人意,他也没法办。宣楼一忍再忍,见这些女人们吵得更厉害了,有些嫌犯,这声儿太闹了。
贾琏担心父亲丢脸,赶紧上前帮衬着说情。大老爷在这个家本就不及二叔厉害,若再被当众打了板子,连他这个做儿子的脸都没了。
吵闹好一阵子,声儿才渐渐小了。
贾母稍稍好了些,却见大儿子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站在那儿,竟没有一点认错的态度。
“你你你——”贾母抬手指向宣楼,再次满眼喷火。
王夫人见状,又要添油加醋。
“闹够了没有!”宣楼蹙眉,冷冷瞟一眼王夫人,转即扫视在场众人。
恫吓之下,屋内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惊诧于大老爷的威仪,啥时候老爷说话这般有气势了?
不过都这会儿了,大老爷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真是……找死!
贾母脸色发青,再没有力气骂什么。她半边身子依在软垫子上,眯着眼打量宣楼。
大儿子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目无尊长了。
宣楼抬眸,背着手,扫视屋内众人:“老太太前生积德行善,故今生会继续投胎为人。这话有错没有?”
众人愣了下,摇头。
“既是没错,你们何必争论不休。”宣楼扬起下巴,眼睛半开,有几分孤傲,又有几分慵懒的味道。
王夫人第一个开口分辩:“大哥,你才刚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王夫人看见贾母,见贾母点头首肯,她才继续说,“你说母亲‘上辈子若作孽,此刻便不是人了,是个畜生。’”
“弟妹好记性,记准了后头这句,偏偏落下前一句。我先说老太太上辈子没有作孽,后来的假设本不成立。难道弟妹你心里盼着后头那句是真的?”宣楼犀利的目光落在王夫人身上。这个女人心肠歹毒至极,谋害猫命不说,而今她对她的同类也怀着险恶之心。
欠抓的命!
她还欠自己的一条猫命,迟早要还回来。
宣楼微微扬起下巴,蔑视地看着王夫人,眼中燃起杀气。
王夫人被他的眼神儿吓着了,微微退了两步,皱眉,下意识得闪躲宣楼的目光。“可大哥原先那话说的确实不好听啊,您早说才刚那句不就好了。”
“老祖宗,您是知道的,大老爷素来不善言辞。他原就是想说您上辈子行善积德,才有而今子孙满堂的福报。老爷就是这个意思,才刚来的路上,老爷还不停的问我,关心老祖宗您的身体如何呢。老爷是真心孝顺您!”贾琏打圆场道。
贾母冷哼,瞥一眼宣楼:“刚才就当你嘴笨不会说话。可你妹妹的事儿,你什么态度,这可做不得假。”
“哀伤哭啼有何用?能化解她身上的病痛么?与其耗费时间做无用功,倒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宣楼站累了,随便找个椅子坐下来,一手托着下巴,有些发懒。
贾母瞧他这副不正经的态度就气:“强词夺理!你妹妹生病,你能干什么,你又不是大夫。你就是哀伤几声,念他一句,我都谢天谢地了。你为她干些什么,哼,别给自己找借口了,把我们当傻子糊弄。”
王夫人赶紧劝慰贾母:“大哥也是心存好心,就是……不大会说话吧。您老也得顾着自己个儿的身体,别再和他话了,您这身子可不能再受——”
“我明日动身,去扬州。”宣楼利落开口,截了王夫人的话。
众人皆愣住。
屋内一阵寂静。
贾母缓了半晌儿,猛然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看宣楼:“老大,你刚说什么?”
宣楼抬眼看她:“您不是担心妹妹的病情么,儿子明日就去扬州。与其坐在这里白担心,倒不如亲自跑一趟,让儿子代您去探望妹妹。想来病重卧榻的妹妹,见着娘家人来,心情也会开阔些。”
为了寻找钟灵石,宣楼便破例说了些甜话来哄贾母。人类与动物不同,衣食住行样样要用钱。钱于人类来说,就像食物于猫一样重要。识‘食物’者为俊杰,是他们猫族的生存法则之一。宣楼此去扬州寻找钟灵石,一路上少不得要银钱花费,而贾母正好有钱。两厢一拍即合,何乐而不为?
贾母盯着贾赦半晌,愣了又愣,接着又流泪了。
众人都觉得有些稀奇,暗中打量大老爷。
贾母哽噎道:“老大,难得你懂事一回,心里惦念着你妹妹。算你孝顺一回,老婆子欣慰至极。”
宣楼淡淡一笑,对贾母点了下头。彼此彼此,互惠互利而已。
出了门,贾琏便追了上来,央求宣楼也带他一起去扬州。
宣楼瞟一眼贾琏。
贾琏忙拍马屁道:“老爷此去扬州,路上总该有个人照应着不是。老爷是何等身份的人儿,何须事事躬亲,一切交给儿子办必定妥当。”
宣楼勾嘴一笑,点头了。宣楼本就打算要带上贾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