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闻言脸色大变,手抖了下,鸡汤差点洒了出来。
“今儿个还是在四皇子主动上门的,还等了老爷一会子呢。”贾恩侯见王夫人生气了,更要多说两句。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儿。人活了那么大了,还不知分寸,一旦冲撞了四殿下可怎生好。”贾母忧心的皱眉,直担心。
王夫人跟着忧心地皱起眉头,“这可怎么得了。”
贾母闻言更担心,瞪向邢夫人,“有闲心管宝玉,倒不去说说他。”
王夫人一听还有宝玉的事儿,不满的瞅向邢夫人,询问经过。宝玉眨巴水灵灵的桃花眼,小声跟母亲举起手里的桃儿。“真没什么,伯母不让我吃桃儿,我不吃就罢了。”
王夫人更加气上加气,把宝玉护在怀里,心怀冷意地看着邢夫人。
贾恩侯哪会受她这份儿闲气,立马反驳,“少听他胡扯,是我不让他吃么,老太太说他闹肚子,我说闹肚子不宜吃这个,有什么不对?难不成又不闹肚子?呵呵,我懂了,他是为了不去学堂!”
宝玉被戳中心事,吓得忙往王夫人身后躲,就怕有人追究就他的责任,赶紧先抹泪哭鼻子。
王夫人反而不急不慌地哄着宝玉,她语气平和,似乎很讲道理一般,“孩子总有不听话的时候,嫂子别见怪。”
贾母见状,把过错全怪在邢夫人身上,赖她挑事儿。“好端端的,你对个孩子使什么气!”
“我那有,这事儿是弟妹先问的。”贾恩侯觉得自己快变辩白不清了,这王氏果然厉害的,难怪先前都能把王熙凤捏在手里。“我今儿个来也没想说这孩子。”
“那嫂子还有什么大事儿?”王夫人可不信她那套,故意问,也不过是想多吸引人注意,好让她更出丑。邢夫人越被贾母瞧不上,她就越有可能翻身。印子钱的事儿,贾母这里还在给她记账,她一定要趁着贾敏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好表现,挽回地位。
“弟妹神算,这回可真是大事儿,”贾恩侯瞧一眼王夫人,见其闻言反而神态更加得意,她就恶心,赶紧跟贾母道,“弟妹的哥哥王子腾被贬黜到福建了。”
王夫人手一松,一盅鸡汤全掉在了递上,摔了瓷盅不说,鸡汤四溅,竟还脏了贾母的衣裳。
贾母蹙起眉头。
王夫人忙赔错,也不顾不得贾母态度如何,转而指责邢夫人:“你胡说,若真被贬黜,我怎会不知晓。”
“说了是四皇子从宫里带来的消息,必定作准。你且等一等,自然会有来报的。”贾恩侯话刚落下,便有人来通报,说是王家来人找王夫人。
贾母半信半疑,正好趁机将人唤到跟前来。
果真如邢氏所言,王子腾被贬福建了。
贾母心沉了半截,忧愁难平。
“就因为几个草垛着火,皇上就要贬黜我大哥?这分明是有人眼红他,阴谋算计他。”王夫人红着眼哭道。
宣楼怕贾恩侯一人在贾母这儿惹事儿,想想还是跟来了。
贾母一见他,赶紧再次确认消息。
宣楼解释道:“确如弟妹所言,就是几个草垛着火的简单事。本来有北静王和八皇子替他求情的,皇上说‘小事不做,大事难成’给驳了回去,再不让人求情,就此贬黜了他。”
“怎么会这样。”王夫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直往下掉。
贾母摆摆手,叫人把王夫人弄走,心里确实有几分遗憾。
“而今这四大家子,子孙多受祖宗庇佑过活,唯有王家长子有些建树,身居要职,眨眼的功夫竟遭贬黜了。”
虽说前些日子贾家跟他有些误会,但贾母还是打心里希望贾家在京能有个王子腾这样的靠山依傍。
宣楼看穿贾母的心思,悠闲地坐下来,得意地扬眉,冲其道:“靠人不如靠己。”
贾恩侯见宣楼如此嚣张,嫉妒的直咬牙。他以前在贾母跟前,可从不敢这样。贾恩侯随即看向贾母的反应,贾母竟然隐忍着没说他。
太可恶了!
“老大,听你这话的意思,咱就家以后就靠你了?”贾母还在考虑四皇子的事儿,开始对大儿子抱有希望了。
“您说呢?”宣楼微微一笑,姿态孤高,万般自信。
贾母瞧他那样就觉得无奈,“你不给我惹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您不会还指望你‘老实忠厚’的二儿媳妇吧,对了,还有一个官品万年归然不动的二儿子。”
“老大,你说的什么混话!”贾母拍桌,气愤的呵斥他,“哪有做大哥的这样贬低自己弟弟的。”
“那要看弟弟一家对大哥干了什么。我这么说他,已经够厚道的了。”宣楼说罢,便瞧着邢夫人,示意她好好讲一讲王夫人是怎么谋害她小产的。
贾恩侯赶紧将事情经过交代清楚。
贾母听闻,心惊不已,有些难以相信。
宣楼嗤笑,跟贾母感叹道,“这不算什么不稀奇事儿了吧。她使唤人的能耐向来一招胜过一招。印子钱的事儿在先,装麝香的瓶儿在后,绝不是冤枉。其实邢氏怀孕的事儿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娇红先前就曾怀疑,跟别人提过几嘴。若有心打听,她怎会不知道?
此事还在查,我自会将房里的人一一审问,一准儿能抓到源头。今天提前跟您说一声,也是让您心里先有个准备,以后注意些,别再被她给蒙蔽了。”
贾母听得哑口无言,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贾恩侯俩眼直放光,万分崇拜的看着宣楼,恨不得拍手叫好。
贾母缓了会儿,终于沉住气,眼盯着宣楼:“那就先听你的,我等你的证据。”
“若此事查证属实,我断不会再容忍二房,这个家从此以后便有他没我!”宣楼眼瞪着贾母,放狠话道。
二房一再闹事,打扰他修行,何其可恶。
贾母对上宣楼的眸子,竟莫名的有些怕他的眼神儿。她想说些什么,但看大儿子神态决绝的模样,终化作一声叹息,点了点头。
宣楼又想到了宝玉,提高了音量,语气不容置疑,“但宝玉必须的=得留下!”
贾母以为大儿子是为了顾念她的感受,悲怆之余竟有些感动,含泪点了点头。“你便是不说,我也不能把宝玉交给那样的人养着。”
……
隔日,王夫人红着眼来给贾母赔错,言辞恳切:“家兄贬黜,令荣府蒙羞,媳妇儿罪孽深重。”
贾母一听她说的是这个,蹙起眉头,但还是忍住了审问她的冲动,笑着叫她起身。
王夫人受了贾母几句安慰之后,才话入正题,“我那妹妹昨儿个来信,说要进京来。”
“这是好事儿,正好你心情不畅,你们姊妹相见,也可互相开解勉励。”贾母笑得客气。
王夫人当贾母还如往常那样关心自己,开心地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笑颜,“真盼着她们能早点到。”
☆、第30章
薛姨妈在来京的路上收到大哥被贬职的消息,心堵了一路。薛蟠起先也跟着郁闷了一会子,转念一想,自己进京以后没有了舅舅的管束,倒不失为一种福气,他乐得自在。薛蟠心里直叹‘塞翁失马之福’,赶起路来也脚底生风,只盼着早些进京可以风流快活。
宝钗素来懂事,体谅母亲,日日伴其左右劝慰。
薛姨妈伤感几日,终是要过自己的日子,为薛家和宝钗的以后谋划。
“你大哥就不提了,他爱怎么样我都懒得管。倒是你生的机灵孝顺,最善解人意,我若不能为你谋个好归宿,怎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亲。”
“我才不要嫁人,在母亲身边一辈子就好。”宝钗娇俏一笑,贴在薛姨妈怀里撒娇。
薛姨妈轻轻地敲一下她的脑袋,“可不许再这样说,这事儿你得上心。你姨妈的小儿子模样好,性情温和,人又聪慧,是个有极为有前途的人物。我听说可算是百年难得一见呢。他那个姑母,早早的就带着女儿进京在荣府住下了,好端端的娘俩跑这老远做什么?”
宝钗立刻会意母亲的意思,更不愿意了,“既是他们有意,我们便更不能搅和了。好娘亲,应了我,可别伤了和气。”
“知道了,你啊,就知道为别人着想!”薛姨妈笑着摇摇头,暂且不跟她辩解这个,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等到了再说。
眼看再有十几里路就赶到京城了,薛姨妈没急着进京,而是吩咐薛蟠示下,现在小镇的客栈里休整,再派个人去荣府送信。
次日,一行人方到了荣国府。
王夫人早早地便知会了贾母,自己本要同邢夫人、王熙凤等人一同亲自前往二门外迎接。奈何她住在东苑,王熙凤托词有事不便行走。邢夫人就更不给她面子,睡个懒觉起床,直接去了贾母那里等着。
王夫人无奈之下,只能自己来迎接薛姨妈。
薛姨妈从带着子女从东侧门进去,先瞧了王夫人的住处,发现她住的院子竟是原本花园的地方隔断出来的,心里有些酸楚。
“好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原不是说住的荣禧堂?”
王夫人皱眉:“别提这事儿了,话长着呢,便没在信里和你多说。”
薛姨妈料知此事时机不对,也便不多言了,转而欢喜的将宝钗引荐给王夫人。
王夫人赏了一对儿宝石金镯子给她,又有一尊玉佛儿送了她,图个平安吉利。
见面礼十分贵重,薛姨妈也看出王夫人对宝钗的喜欢,欣慰至极。
姐妹俩说了一会子话,王夫人便带她去见贾母。
……
三花从上次吃了贾母送来的百合酥,就喜欢上了,时常馋得要命,便开始撒娇粘着贾母。宣楼便说她为了一口吃的全然没了尊严。三花发现在贾母那儿还以搜罗到更多的好吃的,干脆整日泡在那里。
贾母起先烦她烦的紧,却耐不住三花总来跟她撒娇儿,三十几岁的人了,不知道为何,总有小孩子的心性。偏偏贾母就喜欢这套,被三花粘了几日,竟真的习惯下来了。忽有一天她若不来,贾母还不适应。
因为嘴馋,三花比往日精神百倍,白天几乎不睡,所以贾恩侯只有晚上的时候才有机会出来。因为邢夫人的身体也是需要时间去睡眠歇息的,贾恩侯晚上的活动的时间就短了,基本只有一两个时辰。
贾恩侯的确不满,却也没办法,只能在短暂的时间内摸摸丫鬟的手,偶尔调戏一下小妾,解解馋。
不过这种事儿在下人眼里,却成了‘大太太和蔼可亲,体恤下人’的证据。邢夫人白天受贾母疼爱,晚上被下人们敬爱,渐渐地,贤明远播了。
今日,三花着贾母等薛姨妈,顺手就啃了两块点心,点心渣还粘在嘴边儿。
贾母看着她吃的真香,本没来早上有胃口的她,也来了胃口,跟着吃了一块。
鸳鸯直笑,“太太再早点来,连我的活儿都省了,再不用发愁怎么哄着老太太吃饭了。”
“哪能白养了你,不能叫你省了心去。”贾母对鸳鸯玩笑道。
三花却认真地点头,想想贾母这院儿厨子是全府最好的,早饭一准儿也好吃。“行行行,明儿一早醒了我就来,也省了我那儿的厨房开火。”
“馋嘴的猫儿!”贾母笑个不停。
三花却更高兴了,点点头,十分认同贾母的话。
王熙凤随后到了,凭她的巧嘴儿哄弄几句,就把贾母说的乐翻了天。
一屋子人其乐融融,笑声哈哈。
这工夫有人来报,王夫人带着薛姨妈来了。
贾母理了理衣衫,待听见脚步声传来,贾母方站了起来,在邢夫人和王熙凤的搀扶下略微向前迎一迎。
薛姨妈笑着见礼,又引荐了宝钗和薛蟠二人。
宝玉对新来的皮肤雪一样白的宝姐姐十分好奇,三两步上前,便和宝钗交谈起来。
三花素来不待见王夫人,王夫人的亲戚她肯定也不会搭理,就坐在一边瞅着黛玉和迎春她们玩儿。
宝玉仔细问过宝钗的情况之后,便将姊妹们引荐给她。待他说到黛玉时,宝钗特意多瞧了两眼,赞叹黛玉才貌兼备,转即又跟三春姊妹个个问好,还拿出见面礼分给大家。
探春稀罕的拿着珊瑚金花钗,笑着称赞:“还是宝姐姐想得周全,这见面礼真好看,我想客气都没得客气,就不客气的收下了,谢一声给宝姐姐。”
宝钗笑着点头:“我就喜欢妹妹这性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就是份心意,快收下。”
惜春和迎春也都客气的谢过,收下了。
黛玉听探春说什么周全的话,心猜她暗讽自己当初进府没送见面礼,心里有些不舒坦。她看不惯宝钗一来就收买人心,宝钗给自己的玩意儿她也不稀罕,转手递给紫鹃收着去。
宝玉却很欢喜家里又来了个花一样的姐姐,兴奋不已,高兴地跟黛玉赞叹这宝姐姐的美好。
黛玉打量宝玉几眼,保持自己与他的距离,敷衍着点头应承。
迎春素日与黛玉相处最久,自然瞧得出黛玉的心思,拉她到邢夫人身边坐着,掏出个鲁班锁给她玩。
“这东西早玩过了,有什么趣儿。”黛玉笑道。
“有没有趣儿,看你什么心情。无聊了,不想搭理谁,就拿这个玩儿正合适。”迎春暗示她不想搭理谁就不去理,找个理由推了就是。
黛玉素来机灵,迎春一开口她就明白了,会心的笑了,不好意思的抿着嘴角,感激道:“迎姐姐最知我心,待我最好了。”
迎春笑着点头,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在扬州时,黛玉如何照顾得自己。礼尚往来,这是互相的。而今黛玉在荣府,姑妈又不在,自己照顾黛玉是应该的。
迎春小声对其道:“再忍会儿,咱们就走。”
三花竖着耳朵听这俩孩子嘀咕什么,听到后来,忍不住了,冲黛玉和迎春道:“忍什么,想走便走。”
俩姑娘同时看向邢夫人。
三花起身,过去跟贾母嘀咕两句。
贾母转即对黛玉道:“身子不爽利,就先回去。迎丫头你陪着她!”
黛玉感激地看一眼邢夫人,同和迎春去了。
宝玉一挺着急了,跟贾母道:“我去瞧瞧林妹妹。”
王熙凤立马截话笑道:“你瞧什么去,人家姑娘闹肚子,要去歇着,有你什么事儿。家里来了客人,还需得你来招待呢!”
贾母附和。
宝玉无法,蔫蔫地坐回去,不高兴了。
宝钗本来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印象颇好,确实觉得宝玉如母亲所言,模样性情都十分不错。本是挺高兴的,这会子见他因黛玉而闹脾气,心却悬了起来,对其的印象打了折扣。不过再想想,像林姑娘那样婉转风流的人物都被他所倾倒,宝钗又觉得自己一时受点委屈没什么了。
宝钗没脾气的劝他:“这会子人都在呢,不好都走了,你不如再忍一忍,等过会儿自我亲自陪你过去。”
宝玉点点头。
薛蟠给各位女长辈行了礼之后,不宜久留,便退下去拜见两位姨父。他先去的贾政那里,听着他说教了几句便就熬过去了。出了门他就松口气,再去荣禧堂也不怕什么。贾赦与他来说也不算是什么真正亲近的亲戚,他自不敢说自己。
到了荣禧堂外,薛蟠在偏厅略等了两柱香的时间,才得以进门拜见。
一进屋,薛蟠就被眼前的景象惊着了。赦大老爷正歪在罗汉榻上,眯着眼,一手托着下巴,头只打晃,似乎困乏得很。
薛蟠忙行了见面礼。
宣楼迷糊糊点了下头,最终拽起手边的垫子,一头靠在上头了。他舒爽地枕踏实了,才懒懒的抬眼瞧薛蟠。
这孩子长得身材高大,眉目俊秀,打眼瞧着样貌还算不错,只可惜没什么气质,像个流氓,眼神儿流气,还有几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