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妇!”贾琏其实早听过秋桐不安分,因这两日跟她厮混得开心,便不由自主地忽略那些传言。王熙凤这一说,他才算是恍然大悟。断然不伤心了,也不再去看秋桐,任由王熙凤去处置。
王夫人这两日躲在东苑静悄悄的。第三天,她估摸贾母消了些气,天没亮就去定省,右手有三根手指用纱布包扎起来,谁看都知是受伤了。
她捧着孝经,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
贾母起床后,就唤她进屋。
王夫人一进屋便哭着认错:“媳妇儿这两日左思右想,确实错了。凤丫头是拿钱孝敬过我,我也听说些风声,却纵着她没去管。该罚!”王夫人说罢,便奉上孝书。
贾母本不满王夫人打诨,瞧了那血孝书,更是吓了一跳,她再看王夫人的眼神儿都变了。
王夫人痛哭不已,加之她脸色苍白,越显着可怜。
贾母无奈地打量王夫人,叹息两声,“你真当我糊涂了。你若诚心实意认了错,还可饶你。”
王夫人心惊不已,没想到贾母的心肠竟突然硬了。她嘤嘤啜泣两声,跟贾母重重的磕头,还是嘴硬说自己不知情。
贾母没放声。
王夫人觉得尴尬,俩眼一翻,晕了过去。
贾母冷静地叫人抬走王夫人,丝毫没心软,转而命人请宣楼来。
宣楼听说经过,笑着对贾母道:“瞧瞧,我早说了,她会写那玩意儿。”
贾母蹙起眉头,对王夫人的印象又坏了一层。那天她问责王氏之后,贾赦后脚就断言王氏会写血书装可怜,说她会死不认错。贾母还不信,今日竟真见识了。
“我叫人问了金钏那丫鬟,那血书确实是王氏现写的。老大,还没发生的事儿,你怎么预料到得?”
宣楼以前做三花猫的时候,经常在荣府的房檐墙头活动,府里人平日都干些什么,他也清楚些。王夫人这套章法,是她嫂子来看她的时候教她的。人做坏事么,都会假设一下意外发生会怎么应对。宣楼当时恰好在屋顶晒太阳,听个正着。
不过这会儿,宣楼当然不能这么说,他就把事儿推给已离府的秋桐身上。
“原来是她嫂子教的,可巧是让秋桐听见了,不然我们还被蒙在鼓里。”贾母皱眉叹一句,忽然抬眼看宣楼,“她嫂子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宣楼摸着上唇胡笑道:“我觉得他们王家是一窝的坏,她嫂子如此,她哥哥能好到哪去?”
宣楼知道贾母疼惜贾政,但对王夫人可没那么宽容。宣楼跟王夫人算是有宿仇。她害了他的三花猫身在先,就别想有好下场。
直接碾死她,都是对她的宽容。
宣楼知道贾母对于王夫人来说多重要,他就偏偏要把贾母从王夫人的掌控中夺走,就先让她为此痛苦挣扎一阵子。
哼,慢慢地,折磨不死她!
宣楼心情不错,又摸了摸上唇胡,乐悠悠的抿着茶,越喝与好喝。他最近开始爱上一些人类的饮食了。除了喝茶,他吃的菜也多样化了,比如开水白菜、清蒸玉兰片和葱蘸酱。
贾母忽然想个事儿,笑问他:“老大,我听说你和庆国公的小儿子关系不错,还治好了他脸上的胎记?”
“那是!”宣楼洋洋得意的瞧着下巴,晃了晃脑袋。
贾母看他这副做派就不习惯了,再不想夸他,打发他快走。
宣楼正好觉得没趣儿,哼哼着调子慢悠悠的晃荡出去。
贾母瞧见这厮走路故意走的是一条直线,而且姿态散漫,心里就更不爽了。她真是犯傻,还以为老大能改邪归正。这厮是打骨子里浪荡透了,没救!
宣楼逛了一圈花园,依旧打坐完回房,正赶上张信上门。
“你怎么来了?”宣楼一脸嫌弃的看着张信,这会儿他打算睡觉了,不喜欢被打扰。
张信笑嘻嘻的拉住宣楼的胳膊,唤道:“宣楼兄,我一个好消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位富贵朋友不?脸上有痘的!”
“啊,想起来了。”想到能来钱,宣楼精神了不少。虽说他这铺子开的‘首战告捷’,可三万两不是小数目,富人毕竟是少数,所以他不可能天天有活干。不过这也正好符合他的预期,如果让他日日忙得不可开交,那才叫烦呢。
“我才得机会见他,叫他见识了我这张脸,他真的为之所动了。”张信笑道。
“为之所动,就是还没定?那你跟我说什么,等人来了再说!”宣楼懒懒的打个哈欠,顺便伸个懒腰。
张信忙解释道:“哎呦,大哥,他这人特别谨慎,他能这样就不错了。我估摸着他调查确认之后,就会来了。大哥,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可得小心着伺候。”
宣楼一听伺候这词儿就十分厌恶,“买卖就是买卖,老子谁也不伺候!”
“好好好,当我说错了,你就像治我一样治他就好了。”张信嘱咐道。
“噢。”宣楼又打了个哈欠,催张信快走,他要睡觉。
张信纳闷的看着天上高高挂起的太阳,“今日难得天气清爽,凉风阵阵,正适合外出游玩,欣赏盛夏风景。大哥何故要在家中睡觉?”
“原因很简单,我困了!”宣楼又打打了个哈欠,也不管张信走不走,转身就窝在罗汉榻桑睡了。
张信愣愣的看着宣楼的睡姿,心满意足的笑了。“大哥真乃性情中人。也算没把小弟当外人看,小弟真真是不胜荣幸。”
张信自言自语完毕,冲宣楼作揖拱手,方转身告辞了。
宣楼睡得正酣,忽听人喊他,本能的翻身,捂住耳朵。
娇红急得不行,忙伸手推了推大老爷。
宣楼顺手一抓,娇红惊叫一声之后,他才算彻底醒了。宣楼坐起来,看着余惊未定的娇红,“什么事儿?”
娇红收回被老爷抓扯的衣袖,面色焦急道:“老爷,太太小产了。”
“小产?”宣楼反应了下。
“夫人竟已怀孕三个多月了,奴婢找劝她看大夫,她却不愿。”娇红说着哭起来。
邢夫人怀了本尊的孩子?
宣楼赶去的时候,屋里的丫鬟还在忙进忙出。水端进去的时候都干干净净的,出来都被染成了红色。
贾母刚巧赶过来,叫上宣楼一起在西厢等着。
王熙凤瞧完情况,赶紧来回报。
贾母紧张地问:“人怎么样?”
“血总算止了,大夫已经开了药。”
王熙凤劝老太太别操心,命鸳鸯搀着她去。等人一走,王熙凤便满面愁容的对贾赦道,“孩子都三个多月了,这一掉,极伤身。大夫说太太怕是不行了,还请老爷做主。”
宣楼皱眉,再救一个濒死之人,他不仅会耗费掉最后那一小块灵石,身子里的灵气也得掏空。他这段日子的努力便又白费了,还得从头再来。他虽对邢夫人印象不深,可她到底是本尊的妻子,救不救?
“老爷,要不要……准备后事?”王熙凤追问。
“不用!”宣楼转身取了灵石,迅速炼入体内。
王熙凤按照宣楼的吩咐,提前打发走邢夫人屋内所有人。
宣楼大步迈进屋,瞬间觉得眼前金光闪闪的,接着,耳边响起“嗙”的一声,他额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疼得厉害。
宣楼瞬间暴怒,怒气冲冲地瞪眼。
邢夫人迅速捡起掉落的铜镜,照着宣楼的脑袋连环打,“我让你抢我肉身,让你抢我肉身,让你抢我肉身……”
☆、第23章
宣楼反应过来,哪还会让这个疯婆子继续打他。他灵敏地一个转身,照着邢夫人的手腕就抓一下。
邢夫人反应得快,赶紧抽手,虽躲过了宣楼的袭击,却将铜镜丢了。
宣楼一脚踏在铜镜上,愤怒的眯着眼打量眼前的邢夫人。她穿着白色亵衣,胸口开了一大片,披头散发的,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不是要死了?怎么还活蹦乱跳地打她?
宣楼感觉到一股陌生气息,他环顾四周,再一次确认房内除了邢夫人没有第二人。
宣楼发现邢夫人现在整个人的表现和以往截然不同,她原本是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一声,而现在的她眼睛里充满了憎恨和愤怒,还动手打了他。对方似乎十分针对自己,加上她之前说的那话,宣楼几乎可以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邢夫人体内的魂魄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你是谁?”
“我还要问你是谁呢!”邢夫人弓着腰,愤怒地冲宣楼龇牙,嗓子里发出呜呜声。
“是只猫?”宣楼意外的挑眉,没想到会在这里会碰见跟他一样修行的同类。
“要杀了你!”邢夫人说罢,便猛地跃起扑向宣楼。
宣楼向左边挪了一大步。邢夫人稳准狠地摔在了地上,尽管她四肢先着了地,但显然人类的身体并不大适合以这样的姿势落地。
邢夫人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嗷嗷叫疼起来。
宣楼扯起邢夫人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另一只手掌控着她的脖颈,整个人愤怒至极。“杀了你,可好?”
“你你你你混蛋!”邢夫人哭着叫一声,挣扎着抓挠宣楼的手背,“是你抢了我的肉身在先!”
宣楼瞧她哭起来那副眼泪鼻涕横流的样儿,便嫌弃她脏,顺势松了手。
邢夫人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老她老实实地蹲在地上,但眼中的愤恨依旧不减。“你占我肉身七年,最后还把她害死了,你竟然都不记得。”
七年?刚刚坐下来的宣楼,侧首白一眼邢夫人,“你是三花猫?”
邢夫人点了点头,抽了抽鼻涕。
宣楼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反而像打量怪物一样打量邢夫人,“魂魄竟然还在,早该去地府了。”
“你太过分了!”邢夫人再次站起来,抖着手指责宣楼,“我可不是普通猫,我只是修炼方法不当,一时走火入魔,变成了幼猫。我告诉你,我原来很厉害的。是你害的我成了破流山上的游魂,后来我就附身在一只将死的黑白花猫身上,幸好老天开眼,让我找着了你。”
宣楼想起前两天闯他地盘的黑白花猫,恍然大悟,“那天在野外沐浴,我听见的猫叫声也是你?”
“是我!”邢夫人气呼呼的皱眉,掐着腰,现在她没有尾巴,只能通过这样的动作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宣楼警惕地打量邢夫人,“你修炼几年了?”
“二……二十年。”邢夫人心虚道。
“呵呵。”宣楼完全不需要防备了,转头不看她。
“你你你什么意思啊?”邢夫人不服气的跑到宣楼跟前,给他晾一晾自己锐利的爪子。她一看自己修剪干净的手,意识到自己成人了,尴尬的放下手。
“我虽修为散尽,但不白活,我灵性高过你,一日练气便顶过你这种新手一年的,对付你就跟掐死蚂蚁一样简单。”宣楼笑眯眯的搓搓手,挑眉看邢夫人,“怎么样,还来么?”
邢夫人眼中流露警惕之色,她退了几步,识趣儿的摇头,剧烈咳嗽了两声。
“三花,你叫什么?”宣楼问。
“我不是三花,我叫万花!”万花激动喊一声,突然捂着胸,嘴里喷出一口血来。
宣楼无奈地摇摇头,太明白她这症状了,“就为了无谓的复仇,你和人类的肉身合二为一了?”
“我没有,”万花惊讶的瞪着眼看宣楼,“好像是我护魂法术破了。”
“半吊子!”宣楼扯住万花,把她丢到榻上,一掌击在她的前胸。
万花感觉到一股热流源源不断的涌入身体,刚才那种一点点被抽空感觉都不见了。
宣楼及时收了手,“欠你的,还你了。”
万花擦了擦嘴角的血,不甘心的瞪着宣楼,“喂!现在因为你,我魂魄和人类合二为一了,我变成了人类了,你怎么还?我不管,你得负责到底。”
“自己作死,就别赖别人。”宣楼起身要走。
万花一把拉住宣楼,阴测测地笑起来,“别以为你救我一命,我就下不去手。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毁了我的肉身的。”
“不是我毁的,”宣楼冷着一张脸看她,漫不经心地将王夫人谋害三花猫的经过讲给了她。
万花恨得牙痒痒,撕了床上的被,她用两只手不停地刨,将被里面的一团团雪白的棉花全都挖了出来,地上榻上四处散落着白棉花。
宣楼皱眉看着她,有点无语。
“我要把那个王氏撕成两半!”万花挖出最后一把棉花,恨恨道。
宣楼听困了,打个哈欠。
“还有你!”万花盯着他,气呼呼道,“你霸占我的肉身,没保护好我的肉身,害我魂魄游荡了七年,现在还变成了人类!”
“你已经说过一遍了。”宣楼又打一个哈欠。
万花恨得直咬牙,她也知道宣楼当时是万不得已,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万花气不过,立马蹦起来,要去找王夫人算账。“跟我认人去,我这就杀了那妇人和那俩丫鬟。”
“然后呢?提醒你,杀生后就是不能修行了。”宣楼困得不行,索性直接躺在四处散落棉花的榻上。
“也对。”万花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可我那天看你摆了一排耗子和死鱼,你早就杀生了。”
“那不是我杀的,这就是做老爷的好处,有人可使唤。”宣楼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直接合眼睡了。
万花气呼呼的在屋子里不停转圈,最后遛跶累了,她看着榻上熟睡的宣楼也跟着眼馋了,凑过去,在床榻的另一边窝团睡了。
王熙凤担心邢夫人坚持不了多久,虽然大老爷不许她准备后事,但毕竟事实摆在那儿,老爷顾念夫妻之情。可以说赌气的话。但这后事儿该张罗的必须得张罗,不然一旦邢夫人西去,她这个女管家的抓了瞎,岂不丢人。
王熙凤琢磨明白了,回身就把贾琏叫来商量。
贾琏可害怕忤逆大老爷的下场,直摇头:“还是听老爷的吧,到时就算有事,推他身上就是了。”
“可这种事儿不该是做儿女的去张罗么,丢人也是丢咱们的。”王熙凤担心道。
贾琏觉着王熙凤说的也对,迟疑了下,跟她道:“不如这样,咱俩瞧瞧去,再劝一劝老爷,事情到了这地步,他总不会忍心让太太死后没个着落。”
夫妻二人说定,便来到正院。
丫鬟们都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没个主意。一见二爷和二奶奶来了,都急忙忙围了上来。
“刚刚屋里似乎传来太太的哭喊声,听着挺难受的。这会子没动静了,老爷也没喊人,奴婢们担心,又不敢进。”娇红担忧道。
王熙凤看眼贾琏,让娇红悄悄地把门打开。二人一进屋,就看见地中央摔瘪了的铜镜,桌子椅子七倒八歪。
大家怀着疑惑往里屋的方向瞅。
贾琏不敢招惹大老爷,打发娇红打头阵,先去瞧瞧。
娇红小心的掀开帘子,探头往里一瞧,看着满地散落的棉花,然后就看见床上窝成团儿的俩人。
这是……
娇红张着嘴呆滞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回身退了出来。
贾琏和王熙凤当即围了上来,问她到底怎么样。
娇红还僵着一张脸。
王熙凤最擅察言观色,一见此状,吓得捂住嘴,眼里便含着泪,“难道太太她——”
娇红忙尴尬地摆手道,“不是不是,太太她……睡着了。”
“睡着了?”王熙凤惊诧。
娇红点点头,“奴婢听见太太的呼噜声了。”
王熙凤不信,一把推开娇红,自己挑帘子进屋了,一瞧见床上那俩人,她赶紧捂住眼睛,红着脸退出来。王熙凤皱眉责怪娇红:“你这丫头,怎没说——”大老爷也在榻上!
娇红也红了脸,慌张的赔错。
贾琏听出点门道,拉着王熙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