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却居高临下,若无其事地看她。
“我怎么弄成这样!”灿试着坐起来,最后发现自己只能滚起来。
“本大爷没办法把你弄出房间!”
星野灿的怒气突然隔空停顿了一下似的。她的问题和这个回答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两小时前。
迹部景吾结束生日宴会送走一众人。樱井真弓再一次诚心的和他表示自己已经把星野灿妥善安排到了一楼的客房、明天早晨会来接她。迹部半信半疑,又想到这种事情真弓总不会拿来开玩笑吧,就放心回了房间。
想起喝酒的时候星野灿笑得一脸猥琐的要把衣服脱了。她不脱就够暴露的了,谁知道她裙子里面是不是什么都没穿。幸好自己拦得及时,不然……
想想竟然感到有点生气。推门进去倒在床上,突然惊悚的一幕发生了,一条白花花的大腿直接砸在他肚子上。
现实有时候就和电视剧一样狗血。
比如一个女的喝的不醒人事躺在一个男人床上这种事情,电视剧里面是常有的。不过更常见的一种版本是:男方和女方至少有一个人是知情、并且有意的。至于具体情况是男的诱骗还是女的勾引,又或者根本就是俩人一拍即合,视情况而定。
但是这该死的是什么啊!女的晕晕乎乎男的被吓了一跳,竟然是两个人的共同好友安排的!
用尽各种方法还是叫不醒这个女的,还被她无故挥舞的胳膊抽了一巴掌之后,迹部景吾忍无可忍,直接到浴室放水、把星野灿扔进了进去。
在“不信这样你还不醒”的愤怒中过了一刻钟,星野灿还是没动静,迹部景吾脑袋里又一次浮现出电视剧里有人在浴缸里溺死的镜头……
Shit!他条件反射一样朝着浴室门奔过去,差不多是把门撞开的。
结果看到的是星野灿泡在浴缸里像个傻子一样张着嘴睡觉……
跟樱井真弓打电话没用,人就是她扔进来的、她可能再抬回去么?跟这个植物人一样的女人又没法对话——但是他也不能把她扔出去啊。客房?他不想这么晚在自己家里鬼鬼祟祟地把一个浑身湿透还没穿多少衣服的女人抬到楼下去。让仆人做?虽然少爷不用给仆人解释,但是想到他们心里会出现什么画面,就有一种名节不保的隐忧。
最后还是决定先用床单把她裹起来好了。快11月了,这么泡在水里久了会感冒的吧。
男女有别,他也不方便替她擦干,于是直接用床单给她裹了起来。床单很薄,很快就湿透了,于是不停地裹……迹部景吾一面做一面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做这么荒谬的事情,一层一层像包礼物一样给她糊上去。等再反应过来时候,已经结结实实地给裹成木乃伊了。
无意中瞥见她手腕上张牙舞爪盘踞着的伤疤。上次在神奈川已经看过一次,可是突然了无防备的一看还是觉得刺激了视觉。漆黑漆黑的,好像时空都被煮在了一个盲点里,无论怎么移动视线,还是觉得看不见。忽然就意识到,自己看见的只是一个残忍的故事;于星野灿而言却是真实的人生。她是这样一天又一天的啃食辛苦的滋味,才能把痛苦全部咽进肚子里。她只能在黑夜里大笑,因为只有黑夜能给她安全,只有黑夜里,别人才看不到她自己吞下的那漆黑黑的一团。
他这么看着她,突然涌出了一种充实感。他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她得以这么安稳的睡在他的视线下。也许她最需要的并不是别人给的爱护、肯定,而只是这样安稳的一隅,一个人能平静的度过就好。这么想,也就不再那么生气真弓的胡来。
这么看着看着,星野灿就很没情调地醒了过来,然后就一脸“你是变态吗”的表情地瞪着自己……
所以双方因为不明白对方的心理,把对话演变成了:“我怎么穿成这样?”和“你怎么这么看着本大爷?”而事件的重点,两个人都忘掉了……
“真是恩将仇报啊,嗯?”迹部景吾眯起眼睛,“本大爷好心怕你感冒才给你盖上被子,你是不是在想我有什么不良癖好?”
盖上被子?这是捆上被子吧?!不过灿在迹部措辞不当的干扰下迅速抓住了重点:
“怕我感冒?”
“你在浴缸里一身水,不感冒才怪!”
“我怎么会在浴缸里?”
“……”迹部景吾刚欲大声分辩就急刹车。’是我把你扔进浴缸的’这种话是不能说的吧……
突然发现说到最后理亏的还是自己,可是始作俑者明明是樱井真弓啊!想想都觉得头疼:这个女人的名字应该叫“突发状况”。虽然不清楚她是不是故意的,但是自己一直不华丽的出问题,确实都是在她转学过来之后发生的。
见迹部景吾一脸恼怒的不说话,灿也就噤声了。
“天亮了真弓会来接你。”迹部能理解一个女孩子凌晨醒来发现自己裹得像个蚕茧一样的在男生家里是什么心情,星野灿没有大喊大叫晕过去他就谢天谢地了,“你就在这里睡吧,我出去。”
“这是你的房间?”灿迅速的反应过来。
“不然呢?”
灿摇摇头:“既然是你的房间,该出去的是我。”
她挣扎着起身,把床单一层一层拆下来,像剥一颗茧一样,越往里面越是湿淋淋的。
天已经不再黑得很死。黑得混沌的天空里逐渐煮出了一缕晨曦。在这样的神奇境遇里,抽丝剥缕的不只是茧一样的床单。瘦瘦的被包裹的她,脸埋在潮湿的头发里,挣扎着想要走出不属于自己的保护层。
迹部景吾静静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为什么你总是把自己搞的这么辛苦。”
“我不辛苦……这些事情只要习惯,就不会再辛苦了。”灿笑得惨兮兮的。那个短暂的笑容像是结疤的伤口一样突兀的出现在本该平洁的地方。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可以借用?一旦借用就会觉得很好很温暖,不想再离开,而她怎么配得上习惯?习惯别人给的,摔下来的时候就会更加惨。她已经不能再摔了。只消再摔一次,她辛苦维持的完整就会粉身碎骨。
灿从不自信自己有很好的自控力、那种开始了还能斩断的自控力。唯一方法是控制自己不要开始。这个很容易,只要从一开始就在心里暗示自己讨厌、然后远离就可以了。
“你真的不能试着对别人任性吗……”迹部景吾的语气是很少有的不确定。他实在不能认为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女孩子这样克制和镇定是什么好事。从来都不靠近、很少以还击的方式使自己不吃亏、遇到意外事件总是用别人想不到的小众方式解决。别人严肃而恶意地整她时,她嬉皮笑脸地收拾别人;该她撒娇任性闹脾气的时候,永远都漠然又神经质的放过机会。
良久,灿不动声色地避开迹部景吾搭在肩上的手。
“有些东西是不能开始的。这样的道理不用我说你能明白的。我是什么人、有怎样的家庭、心理是不是健康性格是不是健全,你就算不知道全部也知道大概。我只能是现在的我,这是我摸索了十几年才发现能让自己不辛苦的自己……如果我变了……”
灿双眼无光的看看迹部,死气沉沉地摇摇头说:
“我会不能活。”
☆、下篇(4)
作者有话要说:
4。
白晃晃的晨光穿过窗缝射进来。迹部景吾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昨晚星野灿从离开房间之后,他一直混沌中醒寐不安。他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体验:竟然要自己去选择醒着还是睡着、哪个能稍稍让自己平静一些。星野灿转身之前了无生机的眼光是那么空洞、空得像是快要破晓时却怎么也煮不出来的两个黑夜。她让他察觉到了那种突兀的、从零到零的命运,避之不及。
他下床把床帘拉开,晨曦的颜色霎时染透了整间卧室。他眯着眼睛在光明里站了一会儿,看上去就像一个高贵静默的贵族诗人一样。他和光明看上去是那么般配。作为世界的宠儿一样存在着。
迹部洗浴过,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下楼,渐渐闻到一股烤鱼的香味。他的早饭都是西餐,从来都没有这一道。
“起床了。”星野灿从厨房探出头来,有点尴尬,“抱歉……我有点饿,你家里没有人,我就私自用了厨房。”
迹部景吾愣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挥:“随你。”他不太在意这种事情,如果她觉得自在的话。
突然冒出这种想法,自己也吓一跳。
“怎么是烤鱼。”太害怕自己脑海中声势浩大的念头,他急于说点什么。支支吾吾。
“偶尔也想吃点丰盛的。味道很好,一会儿你也吃一点。”
“哼。”他轻轻把头扭向外面。吃个烤鱼、还偶尔,就把她得意成那样?这女人平时都吃点什么啊?饱受贫困饥饿的画面马上浮现出来,他赶紧摇摇头赶走它们。
“你昨晚……睡在哪儿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客厅。”
“什么?!”那么多空房间不会自己找一间吗?
“‘客’厅嘛,给客人用的。”灿倒是满不在乎的笑笑。
“哪有你这样解词的?”
她不再说什么,专心的做烤鱼了。
很多年之后,迹部景吾还是会记起那个秋天的早晨。星野灿很从容坐在自己对面,两个人一起安静地吃着烤鱼和味噌汤。他时不时微微抬头瞟她一眼,她穿戴整齐、在落地窗折射过来的一把碎金子一样的阳光里,从未有过的乖巧和好看。那鱼那汤真是好味道。
“你这做料理手艺是跟谁学的?”他开口问了突然有些后悔。这个问题对他显然不是很重要、他只是想要赞美一下她的厨艺。可是灿的身世他却是知道一些,他可不想再听到这个女人的什么苦情戏了。
“幸村妈妈。”
她总算没给他一个尴尬的答案。灿慢悠悠地咀嚼的样子也比昨晚要自在许多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想起来,这个女人总有本事让他心中不是滋味、做事畏首畏尾,她显得自在开心一点,他就好像要谢天谢地一样。
“看得出来,幸村的确对你很照顾。”迹部轻哼一声。
“我蒙受了他全家的照顾。”
“还真是好人啊。”
听得出迹部话中带刺,灿放下筷子看看他,笑笑地问:“怎么,人家照顾我,你好像有点意见?”
“我谢谢他!”迹部一瞪眼,狠狠地把筷子伸向了鱼,剩下的鱼肉一下散了。
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迹部看上去又苦恼又无奈。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昨天晚上好像马上就要寻死的架势、吓得他一夜难眠,今天早晨又这么贤良淑德地做早饭、胸怀宽广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幼稚啊。”她眨眨眼。
“你再说一遍!”这下真是控制不住了,他真是借她胆子了啊!
“你看你看,一句话就能把你点着,你不是幼稚是什么。”
“星野灿!”迹部几乎要掀桌子了。要是别的女人,他昨天晚上就收拾了。
灿刚欲争辩,就被门口的女声打断了——“哟哟,小两口一大早就吵架了啊。”
樱井真弓笑嘻嘻地走过来,拍拍迹部的肩膀:“晚上刚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早晨就翻脸不认人了?温柔一点嘛。”
“谁占她便宜了!”“谁让他占便宜了!”
迹部和灿几乎同时朝真弓吼过去。
“你倒是给本大爷解释一下,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嗯?你不是跟本大爷保证说已经把她放在客房不用我管了吗!”
真弓一脸事不关己地说:“不小心送错房间了。你们昨晚过得还尽兴吗?”
尽兴?……灿冷笑一下。她这都是什么词啊……
“这鱼看上去不错。”真弓忽视了他们直奔食物。
进入了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凉了。灿还是心心念念地想去北海道,好在寒假也快到了。真弓最近没时间骚扰她,因为网球部在准备关东大赛。没想到平时游手好闲的樱井理事做起准备时头头是道。
——关东大赛……立海大也会参加吧。叹口气。
“你也在啊。”迹部景吾在灿旁边坐了下来,“你挺喜欢往天台跑嘛。”
“透透气。”灿看见他惊讶了一下。
沉默了一阵,灿转过去:“我先走了。比赛加油。”
迹部景吾回头只看见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下篇(5)
5。
关东大赛没多久就到了。冰帝很稳妥的一路高歌猛进,所以真弓和迹部他们最近都心情很好的样子,灿也乐得他们不来烦自己。但是这样的宁静只持续到了和青学比赛的那天。
真弓果真是百般的磨人、一定要灿陪着自己去看比赛,理由是“今天的对手真的是冰帝的克星、姐姐心理素质不好我怕自己会紧张的晕倒在场边,到时候他们还得忙着照顾经理这比赛自然比不好,你也不希望这样对吧……”
“所以你叫我去是替他们照顾你吗……”灿扶了扶眼镜。
“不用,你照顾好景吾就行了。”真弓正色道,“今天他恐怕会遇到死敌呢。”
灿撇撇嘴:“关我什么事。我说你啊,别总把我和他扯在一起知道不?你喜欢开玩笑也要有点收敛……”
“呀呀,你这么说的话,景吾可是会伤心的~难道,你们那一夜温存都不作数了吗?Oh no!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真弓迅速地切换进舞台剧模式、非常入戏地娇憨欲泣。
从那晚灿被丢进了迹部的卧室之后,真弓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每天旁若无人地脑补孤男寡女三更半夜把门一锁发生了点什么的镜头——她非常确定他们一定已经发生了意义深刻的事情。樱井家小姐不八卦则已,一八卦就必定脱缰。不过相对于她会时不时地故意揭别人伤疤、每天不提“幸村”就跟要她命一样,灿反而觉得这样轻松得多。
她有时真的说不好真弓是怎么想的。作为朋友她很残忍、一定要把别人的故事榨干了她才高兴,也不管那故事提起来多么伤人。但是她有时候又幼稚善良得不得了。
“算了算了。”看在真弓最近没惹自己不开心的面子上,“跟你去了。”
那天的天气倒是很好,只是真弓一直拉着灿的手在冒冷汗。
“你冷?”灿侧脸去看真弓的时候,真弓咬得嘴唇都白了。真是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样紧张的时候,毕竟她看上去永远都是一脸对什么都不上心的表情。
“别紧张。”灿轻轻拍拍真弓的背,“会赢的,迹部他们那么努力训练,肯定不会有问题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才明白自己有多不会安慰人。“金诚所至,金石为开”,这种话她早就不相信了,竟然还拿来劝别人。
“你有梦想吗。”真弓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怎么突然这么问。”灿尴尬地笑。从幸村把那个跳跃着的黄色网球送给她的那天起,“梦想”这个词就和“幸村”有着脱不开的了联系。
“输了这场的话,他们就没办法去全国大赛了。”真弓眯了眯眼睛。她的脸浸在阳光里,不知为什么却让灿觉得冰凉,好像阳光也是冷色调。“我和景吾一起长大,很了解他了。他就算再骄傲自大、再目中无人——
“站在梦想的面前他也一样只是一个少年啊。”
灿定定地看着真弓,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仍是没有说话。
真弓真的不是在乱操心。四场比赛下来,冰帝一胜两负一平,接下来的迹部非赢不可、这样才仅仅能打成平手。
“哎不行不行,我不能看了我得去别处冷静一下……”真弓一脸虚弱地捂着胸口,诈尸一样“蹭”地站了起来。灿看她脸色煞白,也站起身欲跟上,不料真弓动作生硬地一把把她按了回去。
“你、你替我看……你要是走了,万一景吾有个三长两短……你还是照顾他吧。”真弓直勾勾地盯着灿。
灿看她一脸战战兢兢又义正词严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
“她干什么去?”灿目送着真弓走远,迹部突然出现在观众席前,引得冰帝来看比赛的女生连连尖叫。
“她去卫生间。”这种关键的时候,灿自然不能告诉迹部说“真弓紧张怕你会输”,“你的拥趸真是多啊……”耸耸肩。
“哼。”迹部把目光投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