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五阿哥开口打破了一厅的沉静。
他过去隐月身边,劝说:“隐月,尔康不是那个意思,他并没有要威胁你。只是事已至此,大家都已经没有办法离开这件事的范围,那何不帮帮她们?”
“帮?怎么帮?”隐月似笑非笑,此时也不生气了,只是抱着手臂看着永琪。
众人见此,以为她妥协了,脸上也都有了些笑容。
可被她看着的永琪却觉得哪里不对,说不上来的感觉。
小燕子跟紫薇再三道歉忏悔,紫薇见事情已经如此,总不能真的让大家冒着被她们牵连的风险,去皇宫跟皇上说个清楚。只是她一介柔弱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要怎么才能化解这样的危机,她实在没有主意。
其他人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时气氛又凝重了起来。
隐月抱着手臂端坐在椅子上,扫视一周,缓缓开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冒着被冠上‘欺君大罪’、被砍头的危险想办法帮她们,还不如就此闭口不言,既然欺君了,就做好欺骗一辈子的风险。”这些话,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你说得好听,你不是我家小姐,你生活的这么好,有爹有娘的,你想过我家小姐不能认亲还要看着别人叫自己亲爹为爹的感受吗?!!”金锁气不过,听隐月这么说,脾气又上来了,呛声反驳。
“哈……”隐月几乎被她给气笑了,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气愤的金锁,见紫薇拉着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说话,她开口说:“小丫头,你当皇宫是你家厅堂,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十分潇洒吗?你家小姐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你怎么就没脑子呢?”
她不给金锁再开口的机会,继续说:“当今圣上九五之尊,一朝天子,手握生杀大权,文韬武略万人之上。你们这三言两语,告诉他‘皇上您认错人了,小燕子不是你亲生女儿,这个夏紫薇才是!’,你当皇上三岁孩子好骗?我这些话,相信福家大少爷跟你们都说过了,所以请你们好好想想,与其整出后面一系列的幺蛾子,还不如老老实实当还珠格格,老老实实做普通女子。“
她声音不算掷地有声,也不算十分严厉,只是平静诉说事实。虽然她心里清楚,往后的事情必定不可能真的如她所说老老实实地,但她现在被迫听着这些人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飞的声音,实在觉着有些无言以对。她说这些本意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改变自己现有的生活轨迹。
毕竟,重生前的种种已经过去,既然来到这里,就代替原身好好地活下去才是。
“我不要!!”小燕子蓦地开口喊道:“我本来就不是格格,我不要占着紫薇的位子!我坐不安稳!”她声音恁大,亏得是外面的仆役已经被遣去做别的事,不然这事情下一刻就能传到皇宫里面去。
“坐不安稳你也要坐!”隐月闻言厉声呵斥:“就你这个性子,前几天就已经让你闹腾了一遍,你要是还为了夏姑娘着想,你就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做好你的‘还珠格格’,如果你想不明白,你就继续作,到时候东窗事发,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要为你陪葬。”
‘这里所有人都要为你陪葬。’
这句话蓦然在小燕子脑子里炸开,登时让她懵在了原地,眼泪还挂在脸上,那震惊的模样别提多让人怜惜了。
“隐月,你太过分了。”福家兄弟默契地开口。
“这位姑娘,你没有资格说小燕子!”柳青柳红直接奔过去安慰小燕子,柳红忍不住怒目看着隐月。
深深吸了一口气,隐月也知道自己太没规矩了,还在人家的地盘,就三番两次在在场的长辈和同辈面前,对一个还算不上很熟悉的人发脾气,训斥,确实过分了。
她拿起桌上已经凉了的水壶,往自己茶杯里到了水,一饮而尽。“福大人、福晋,隐月这厢给你们赔罪了,在您家对着您的客人如此训斥,是我的不对。”随后她又转身看向其他人,微微一福身,道歉道:“我刚刚确实过分,我道歉。看着情况我也不便再留在这里,不然恐怕该换成是我大闹学士府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你们放心,出了这扇门,我只是在宫外逛了一圈。”说完,她没有理会众人,推门而出。
门外回廊尽头,依云见自家小姐出门了,立刻过去担忧地问候。隐月说了两句,带着她走出了学士府。
厅中,众人见隐月离去,没怎么说话。
福伦久久叹息道:“虽然隐月今天这番话确实有些过分,却也不无道理。此事关系重大,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我们之前只考虑到了表面的后果,却没想过,如果没有个万全之策,等事情水落石出,我们谁又能承受得住皇上的天威震怒?”
福晋跌坐在椅子上,附和:“是啊,谁又能承受得住呢……”
“看来今天没办法好好整理思绪了,等下班杰明你把还珠格格送回淑芳斋,我先走了。”五阿哥有些担心刚刚出去的隐月,开口吩咐了一句班杰明,就要往外走。
“永琪……”尔康叫住他,问道:“你才见到亲妹妹,不多说两句?怎么要走?”他看看紫薇,又看向永琪。
永琪笑了一下,说:“不用了,今日的事情太出乎意料,我想我可能需要消化一下。紫薇也有些伤心,等他日都情绪稳定,我们再找个地方见面也不迟。”
看着永琪转身走了的背影,尔康没有再挽留。
……
“小姐,我们要去哪里?还去市集吗?”才走出学士府没有多远的距离,依云看着自家主子步伐有些恍惚,不安地问道。
隐月觉得自己今天确实反常得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就那么地在人家地盘撒野上了,实在有些头疼。
“唉,我这两天还是住回家里吧……”她揉了揉太阳穴,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
“小姐……”依云担心地叫道。
她抬手摆了摆,摇摇头:“没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
自从重生过来,她接受了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之后,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发过脾气,说到底还是自己定力不够,终究不过是个小人物,喜怒哀乐各种都有,哪有什么好性情之说,她不过就是还没被惹到而已。
永琪出了学士府,没走多远就见到前面树下休息的主仆二人,心中一松,步伐也带着些许轻快。
“隐月。”他在她面前站定,轻声唤道。
她从指缝中看着自己眼前明黄的鞋子,放下双手,转了个身,没有说话。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现在放轻松之后,后悔莫及。
“怎么,方才谁傲气凌人,舌灿莲花?”永琪右脚向后退了半步,蹲了下来。他看着她,忍不住笑道:“后悔了?”
他突然发现,这姑娘实在有趣。看起来不近人情,甚至还十分现实,没想到背后却是这样的有人情味,看来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
三年未见,永琪深觉应该重新审视隐月。
“嘲笑完了?怎么不说了?”隐月眼角余光撇了眼永琪,扯了扯嘴角问。
永琪见她这态度,就明白她还是心里有怨气。
“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开个玩笑。”见她还是不说话,他摸摸鼻梁站起来,感叹道:“看来并不好笑。“
“十分不好笑。”她也起身,目光桀骜地看着他。
永琪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一时间两人气氛莫名冷场。
想想,今天好像多数气氛都不好。
隐月和永琪对视了半天,吓得依云还以为这两人是不是接下来要大吵一架之前,隐月放弃了这种让人误会的对视。
“行了,别看了,再看你也看不出什么不是吗。“
永琪说:“是是是,看不出来。那么现在请问隐月格格,是不是气消了?“
她见永琪如此开玩笑,如此自来熟但是并不非常热情,也放下一些偏见,勉强对他真心笑了笑。
“五阿哥回去吧,我这就回府了。”她转身要走。
永琪心念一动,出手就抓住了她:“回府?皇阿玛不是说让你在宫中陪伴福康安么?怎么要回去府里?可是福晋想念你了?”他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语气还有些着急,表现得好像非常不希望她回去似的。
感觉到左手臂隔着衣料传来的炙热温度,她脸色有些发红,却也没有激动地甩开。她忍着那股冲动,转身示意地看着他。
永琪也是刚刚一时冲动,此时见她那么直勾勾看着自己,才发现他的手抓着她的手臂。
蓦然放开,他尴尬道歉:“这……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相信五阿哥只是一时冲动。”她淡定地拂了拂衣袖,才解释:“本来今天我是要和依云去逛集市,打算购置点东西。现在看来,我还是回府住两天,希望等我回宫的时候,见到的不是冲动的你们了。”
永琪看着她,本想再说说什么,见到她眼神的时候终究是将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咽进了肚子里。
☆、第五章 百步穿杨
第五章百步穿杨
那日告别了五阿哥永琪之后,隐月就回去府里住了。虽说也差人去宫里知会了一声福康安,说明自己有点思念额娘,在府里住两天再回去。
福晋和傅恒倒是很高兴,本来就有个宝贝儿子身在皇宫,一年到头逢年过节能准时回来就不错了。现在又有个宝贝闺女被‘困’在皇宫,他们夫妻俩是真的觉着,富察家是否皇恩太盛,哪天……
这日,隐月吃完早膳就在家中花园跟着自家额娘整理玫瑰花。
富察府邸花园中专门开辟了一片空地种植玫瑰花,是为了修佛的老佛爷而种。一来,老佛爷十分喜爱这美丽的带刺玫瑰,二来皇宫花园的土壤并不适合大量种植,所以老佛爷一听富察府邸有一片土壤适合,就马上赐了许多种子过来。
母女俩正修正这花枝,花圃外围便来了一下人。
“福晋,学士府的福大人过来了,老爷让奴婢过来找您和小姐过去。”
福晋闻言收起手里的剪刀放在一旁,拿过隐月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才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们随后就到。”
下人领命走了。
隐月随后跟着娘亲来到前厅,看到了父亲傅恒正在和一名中年男人喝茶品茗,有说有笑。转眼见她们母女过来,立刻起身。
隐月看着前两天才见过的福大人福伦,从容地抽|出手绢,对着他福身请安:“隐月见过福大人。”
福伦抬手,亲切地虚抬了一下,笑道:“隐月不必如此多礼,还是叫我福伯伯吧,我和你爹是多年好友,自是不需要如此客气。”
她点点头,应了一声。
福伦今天过来,也只是叙叙旧,顺便谈论一下公事,单纯就是来找好盆友聊天的。福晋和隐月就在一旁,一边听着,偶尔也说几句。
直到福伦回府了之后,时间已经到了晌午,福伦没有留下吃饭。
“阿玛、额娘,我想今天我就回去宫里了。已经在府里住了三天,我想再不回去恐怕瑶林要找我了。好不容易能陪他,最近着实粘得紧。“她无奈一笑,心里却并不真的觉得弟弟粘自己是多么不好的事情,反而十分温暖。
“也好,才获得特权,不宜恃宠而骄。”傅恒放下筷子,沉声说。
***
宫里,落阳轩内,福康安正被人伺候着穿了一身玄色深沉的衣服,看起来极其正式。隐月进去的时候,正见到门口守着的小路子公公,还没开口,福康安就出来了。
“长姐,你回来了!”他眉开眼笑地跑过来,双手拉着她的一只手,很是开心。
许是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再加上从小就在皇帝身边,由皇上亲自教导,他眉宇间自是有一股贵气萦绕,不笑的时候,活脱脱跟宫里的阿哥们一个模子,但比他们成熟很多,更多时候却是比较像皇上。
想到这里,隐月忍不住心思辗转想到了野史,惊起了自己些微冷汗。
她握了握福康安的手,转头询问小路子:“小路子公公,可是皇上有什么要紧事找瑶林?那我还是先告退回避。”说着她打算松开瑶林告辞。
小路子见状连忙制止,笑着解释:“隐月格格不必回避,皇上知道格格回来,特命奴才在此等候,待会一同与小公子去射击场。”
“谢皇上恩典……不过,射击场一向是禁地,皇上怎会要我一同前去?”她疑惑道。
小路子解释:“今天正好是验收阿哥们的学习成果,小公子一向是皇上亲自教导,又因为前些日子小公子生病,皇上想让小公子放松一下。”
隐月闻言点头,表示理解了。
等小路子带着福康安和隐月到了射击场的时候,正好听见小燕子一番豪言壮语,惹得皇帝十分好奇,将士们请安之后,皇上命人拿来弹弓和石子,打算让阿哥、侍卫们和小燕子比试一番。
“隐月(福康安)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姐弟俩上前去,给皇上见礼。
皇帝见他俩过来了,抬起手示意他俩起来。
“福康安,来得正好,和朕这还珠格格比试比试这九宫游戏。”皇帝亲自过去牵过福康安的手,指着场内远处的一个设备,朗声对他说:“你可是朕亲自调|教出来的,不能给朕丢脸啊!”
福康安被拉过去有些不明所以,还没成熟的桃花眼眨了眨,看看九宫架子,又看看一旁粉衣旗装的小燕子。
“皇上,福康安的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射出那么远的距离,这游戏……”他一点没有胆怯,抬起头看着皇上,微笑:“皇上又拿福康安消遣了,这游戏还请皇上请个旗鼓相当地人,来同还珠格格比试吧。”
隐月自福康安开口说第一段话的时候就有些紧张,现在他直接拒绝了皇上的意思,着实心惊肉跳了一番,忍不住上前一步,打算随时跪地求饶。
谁知皇帝愣了一下,随后大笑出声:“哈哈哈……福康安啊福康安,整个宫里大大小小的人物,就你‘恃宠而骄’敢忤逆朕的意思!好,朕不要你跟小燕子比……”皇帝话音未落,眼神辗转看了一周,最后定格在一旁隐月的身上。
“隐月,身为傅恒的长女,可别给你阿玛丢脸。”
全场寂静。
许久,隐月缓缓抬手,福身:“承蒙皇上抬举,隐月遵旨。”
不给父母丢脸什么的这种话,着实让她心中那股子好胜因子浮现出来了。果然皇上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福康安还能仗着皇帝的恩宠和自己年龄的优势,拒绝皇帝。而她,满洲镶黄旗正统血脉,身上留着的可是‘马上打天下’的满人鲜血,又是臣子之女,毫无拒绝的理由。
亏得她上辈子没少健身,也因为朋友原因接触过射击运动,现在除了期待自己没手艺生疏之外,更多地就是期待这具身体本身了。
“皇阿玛,隐月也会射箭吗?”小燕子终于从一连串的意外中回过神,忍不住看了看前几天刚发过脾气,同样也知道了自己大秘密的隐月,又好奇,又有点害怕担心。
那天之后,五阿哥、尔康尔泰和班杰明,在淑芳斋跟她说了很多关于隐月的事迹,也说了很多关于大秘密的一系列问题,让她现在见到隐月都有些担心她一个不开心,把秘密说给皇上听。再加上,这两天本以为没见到她就没什么事了,却没想到今天在这几场不期而遇。
“隐月可是我们满人儿女,又是家中长女,自然要多会一些。射箭这方面,可完全不输男儿!”皇上把隐月给夸上了天,对她说:“隐月,许久没碰弓箭,不会生疏吧!”
隐月姑娘觉得自己完全不想说话,但无奈对方是皇上,她只能低眉顺眼谦虚道:“皇上还是别给隐月吹嘘了,这哪里是许久没碰,算起来都有三年了。今日隐月只是陪还珠格格玩一把,不论输赢,还请还珠格格玩得开心。“
“哎呀!你们又文绉绉地……”小燕子拿着手里的弹弓,大手一挥,对着皇上和隐月说:“好啦,那我和隐月比试一番!这样我赢了的话,也不至于让皇阿玛丢脸……哈哈哈……“她最后那句话只有周围的皇帝和隐月、福康安几人听见,除了皇帝哈哈大笑,另两个默然无语。
隐月回宫就没有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