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瞳孔骤然收缩,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了侍卫,刚冲到赵爵身边,赵无眠的长剑就把她拦下了。
剑刃闪着寒光,瞬间便染了血。
赵爵低头喝茶,赵宁的声音传了过来:“南星?”
然后南星就看到,那个永远胆小的,懦弱的郡主,白着脸,走到她身边,道:“平日里你在府上怎么练剑都行,但是,你怎么能跑到王叔身边练剑呢?”
赵宁又对赵爵道:“王叔,南星刚来府里,不懂规矩,冲撞到你的地方,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跟她一般见识,饶了她这一次吧。”
月色倾泻在赵宁身上,她小脸惨白,秀眉微蹙,瘦瘦弱弱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也就这个身体,会在南星练剑的时候,壮着胆子,过来递给南星一颗糖。
回到屋里,赵宁一边笨手笨脚地给南星上药,一边柔声地说,这要多疼啊。
赵宁给她上好药,侍女端过来了汤药,南星接过一口喝下。
赵宁揉着帕子,观察着南星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南星。”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那就不要说。”
赵宁被她噎了一下,小表情委屈巴巴的,手帕被她揉成团,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道:“我还是要说。”
赵宁道:“我没有立场去劝你放弃仇恨,只是你应该明白,死亡对于你娘来说,是一种解脱。”
“自此她不再欠王叔任何东西,她走的很安详,也很开心。”
“王叔误了她一生,不应该再误你一生。”
“这世间的美好,总要都经历一遍,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南星闭上眼,说,好。
许多年之后,南星终于能够坦然面对赵爵。
她的内心毫无波动,赵爵是生是死,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赵爵于她来讲,只是一个名字,再不是午夜梦回,咬破唇瓣的森森恨意。
赵宁说的世间的美好,她想去看一看。
遇到白玉堂,是个意外。
风流写意,倜傥不羁。
南星忽然就想起了她娘临死前说过的话。
南星喜欢白玉堂,喜欢得不得了。
可白玉堂总是不喜欢她,这点让南星很郁闷。
她问白玉堂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子,她照着那样改也就是了。
白玉堂听完她这句话,气急败坏说:“总之不是你这样的。”
南星觉得她的心都要碎了,一怒之下,她决定去刺杀赵爵给赵宁拿解药。
南星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
南星觉着,睡不到她喜欢的男人,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去刺杀赵爵的路上,南星恍惚间明白了她娘欣然赴死的原因。
人生苦短,若是连自己喜欢的男人都睡不到,那这样的人生,是有多失败?
南星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赵爵了。
南星被赵爵扣下来之后,白玉堂过来了。
白玉堂挑帘入账,南星瞬间又觉得自己不想死了。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没有睡到白玉堂,这样死了她太不甘心了。
好在她早死的娘保佑,赵爵没有杀她。
赵爵身边有一个跟她娘很像的女子,叫杜宇。
杜宇送她离开,还给了她解药。
看到杜宇,南星仿佛看到了她娘。
杜宇和她娘很像,但又不像。
她娘临到死了,才终于想通,而杜宇,是一直看得很透,活得也很明白。
杜宇知道南星喜欢白玉堂,所以一手促成了她和白玉堂的婚事。
南星很感激杜宇。
洞房花烛夜,南星看着白玉堂,道:“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这一款,但现在成婚也只是权宜之计。”
南星起身吹灭了蜡烛,去解白玉堂身上的穴道,安慰道:“你放心,婚结完就散,我绝不纠缠你。”
“明日之后,你爱去哪去哪,我再也不打扰你了。”
黑暗中,南星感觉到一双手抚摸着她的眉眼。
白玉堂的声音依旧是不情不愿的:“白某不喜欢你这一款,但白某喜欢你。”
恍惚间,南星便明白了,赵宁那年所说的,这时间所有的美好。
白玉堂原来也喜欢她,这种感觉,真好。
次日清晨,梳洗穿衣,白玉堂发觉了她一直佩戴着的竹块,问她这是什么东西。
南星道:“这是我娘的东西。”
白玉堂看了一会儿竹块,停了半晌,道:“白某曾在一个人身上,也见过一个相似的。”
南星一怔,问道:“谁?”
白玉堂看着竹块上雕着的青字,道:“大将军。”
“狄青。”
南星闭上眼,想起了她娘临死时说的话。
南星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更确切地来说,她要为她早死的娘做些什么。
南星气喘吁吁去追狄青,终于在一个大雪天,追上了狄青。
狄青一身盔甲,骑在马上,气势慑人。
雪花落在他的盔甲上,转瞬即溶。
南星将竹块递了过去,道:“我娘说,她欠你一句喜欢。”
漫天雪花中,盔甲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狄青接过了竹块,闭上眼,声音沙哑:“阿竹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
南星有些难过:“我娘死的太突然了,她一直都想去找你,但一直都没有勇气。”
“我娘最喜欢的地方,是昆仑关。”
“她说她最喜欢昆仑关的雪天,人踩在雪地上,吱呀吱呀地响。”
想起她娘死去的情景,南星垂下了头。
风越来越大,白玉堂握住了她的手。
风雪中,狄青一声叹息:“这就足够了。”
南星与白玉堂并肩而立,目送狄青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白玉堂拂去落在南星发上的雪花,道:“你最喜欢什么地方?”
南星道:“太昊陵,初次见你的地方。”
“你呢?”
白玉堂轻笑:“东京城,太师府。你与庞昱对饮,喝醉了之后,说,怎么办呢,我真的好喜欢白玉堂。”
白玉堂一直都以为,他要娶一个温柔娴淑的,倾国倾城的,聪慧过人的女子,很不凑巧,南星全部完美闪避了。
白玉堂道:“娶了你,白某也算是为江湖除害了。”
第73章 赵宁和展昭
赵宁自怀孕之后,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患得患失,而是之前她并不怎么在意的事情,如今变得格外在意了起来。
展昭在感情上,并不是一个很敏感的人,甚至有些迟钝,她与展昭能够走在一起,用南星的话来讲,就是二人本无缘,全靠赵宁死撑。
以前这些话赵宁还不怎么放在心上,但自怀孕后,再想想这些事情,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了。
心里一不舒服,就不怎么想吃饭,再加上怀孕之后又有点反应,吃的饭更少了。
展昭看在眼里,纠结在心里。
赵宁姓赵,出身在皇家,金奴玉婢养就的小郡主,与他一个江湖人的生活习惯是相差甚大的。
就比如,一般的官宦人家,女子怀孕时,会给男子挑选几个通房侍妾,照顾男子的生活起居。
早上展昭与赵宁在一处吃饭的时候,赵宁还问展昭,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展昭听得一阵心惊胆战,赵宁这是要给找侍妾了吗?
展昭低头吃饭,含糊了过去。
赵宁见展昭有意敷衍,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本来就不是展昭喜欢的那一种类型的女子,或许她对展昭来讲,不过是年龄到了的一个标志。
展昭总要成亲的,恰巧她追展昭追得紧,又恰巧展昭身边没有其他的女子,所以展昭就娶了她。
对于展昭为了她去太昊陵的事情,赵宁觉得那更像侠义的一种表现。
如果是展昭身边的好友病重了,需要不死草,展昭一样会去闯太昊陵。
江湖中人,总是义字为先的。
一顿饭吃的两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吃完饭,展昭便急忙忙地去了开封府,他怕再在家里呆上一会儿,赵宁就会跟他说,今日天气不错,给你挑选几个侍妾吧。
一想到这种事情,展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出门的时候,脸上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郁色。
展昭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赵宁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了。
果然展昭是不爱她的,新婚未满三年,展昭便厌了她。
赵宁抬头看着天空。
暮春四月,天空是清透的蓝。
枝头掠过青鸟,廊下的画眉鸟叫的叽叽喳喳。
赵宁轻轻抚摸着微微鼓起的小腹,眼底一片暗淡。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做什么展昭都不会喜欢。
可她还是喜欢展昭,喜欢到展昭不喜欢她的模样,她也喜欢得紧。
赵宁轻叹了一声,感情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不过是愿赌服输,先动心的人,就注定更容易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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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来到开封府衙,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生活。
师爷公孙策是一个心思极为细腻聪明的人,发觉了展昭的不对劲,在忙完案子之后,问展昭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是赵宁胎象不稳,还是小夫妻间闹了矛盾了。
女子怀孕期间,总爱想东想西的,叫展昭多哄着点赵宁也就是了。
展昭听完,脸色有些复杂,赵宁若只是想东想西,那也就好了,他旁的不会,但哄赵宁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赵宁现在不是想东想西啊,赵宁想给他添个侍妾,这就让展昭很是心塞了。
展昭犹豫不决,吞吞吐吐的态度一反往常,公孙策捋着胡须,道:“至亲至疏夫妻。”
“有些事情,莫要闷在心里,说开也就是了。公主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展护卫也需对公主多用些心。”
展昭点点头,一向洒脱的他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惆怅。
展昭道:“展某会与她说清楚的。”
晚间展昭回到家里,屋里黑漆漆的一片,羊角琉璃灯一盏也不曾点。
侍女施施然向展昭行礼,道:“公主睡下了。”
展昭皱眉,挥手让侍女下去,自己点上了灯。
他听人讲过,女子抹不开面向男子说侍妾的事情,便会提早睡去,让侍女来伺候男子。
这样的戏码每日都在东京城上演,如今,他府上也终于要开始了。
烛光昏黄,展昭走到床畔,掀开了床上层层的纱幔。
赵宁的眼睛紧紧闭着。
但展昭却知道她没有睡着。
赵宁有个习惯,睡着的时候总会搂着东西。
他与赵宁一块睡的时候,赵宁便总搂着他的胳膊,他不在的时候,赵宁搂着的,是一侧的被子。
而如今,赵宁规规矩矩地在床上躺着,小手安安分分地放在被子外面。
展昭握着她的手,道:“宁儿。”
“我有话要与你说。”
赵宁的睫毛动了动。
展昭要跟她说什么?
是终于厌倦了她吗?
赵宁的身体微微发抖,如果展昭真的开口要离开,她大抵是不会挽留的,她太喜欢展昭了,喜欢到不愿意委屈展昭任何事情。
如果展昭跟她在一起是将就,那她宁愿展昭不要将就。
赵宁心里难受的不行,然后就听到,展昭略有些低沉的声音:“我只要你一个。”
赵宁睁开了眼睛。
展昭目光清澈,满是柔情。
“你。。。你说什么?”
展昭低头在她眉间落下一吻,轻声道:“我只要你一个。”
“两个人的白首才是白首,我有你就够了。”
“我只喜欢你。”
展昭的声音轻轻的,目光是清澈的温柔,他说的认真又诚恳。
赵宁忍不住想起来,展昭第一次对她说喜欢的场景。
那时候的展昭也是如此。
凌厉的眉目放得平缓,萧萧男儿的绕指柔,让她一下就心软到不行,她那时候觉得,她立即死了也是值得了。
展昭是喜欢她的。
真真切切,坦坦诚诚地喜欢着她。
赵宁呼吸一滞,起身抱住了展昭。
那些患得患失,溃败在展昭温柔的目光下。
赵宁道:“我也。。。我也只喜欢你。”
“不,我是。。。”
“喜欢你喜欢到不知怎么好。”
赵宁在展昭怀里泣不成声。
老天终究是待她不薄的。
她原来以为的展昭不喜欢,只是虚惊一场。
遇到展昭,和展昭在一起,是她这辈子与上辈子加一起,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赵宁才知道,原来这日展昭贸贸然地来跟她说只喜欢她一个,是担心她给他找侍妾。
一旁的南星笑得直不起来腰,膝下的儿女环绕,口齿不清地叫着娘亲。
赵宁俯身将小儿抱在怀里,展昭就挑帘进来了,从她手里接过儿子,认真地对儿子道:“你娘身体不好,不要闹她,爹爹带你去学武,好不好?”
阳光透过窗台照在展昭身上,他身姿挺拔,一如往年。
岁月也曾在他眉间留下痕迹,但那些痕迹并不能掩饰他的英俊,反而让他的气质更趋向于沉稳。
萧萧如松下风,皎皎若夜中月。
这个男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好看的有些过分。
赵宁看着展昭,忍不住想起她生第一个孩子的情景。
赵宁是极为怕疼的,痛楚疼的她连叫疼的力气都没有。
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孩子一声响亮的啼哭,侍女们再也拦不住展昭。
展昭大步走进产房,手指微颤,给她擦着额间的汗,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展昭握着她的手,一直道:“以后咱们不要孩子了。”
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展昭给她起名叫念宁。
赵宁听到这个名字,颇有些不解:“怎么跟我名字一样?”
展昭英气的脸上蒙上了一层乌云,眸子一暗,道:“我一直没有听到你的声音,我以为。。。”
七尺的男儿,铁骨铮铮的汉子,目光里满是迷茫与绝望:“叫念宁,意思是,我会永远想着你,念着你。”
赵宁笑了起来,那日她痛得死去活来,只是依稀听到,展昭清朗的声音变得嘶哑,一遍一遍对屋里的人道:“保大。”
“保大。”
赵宁伸手拥抱着展昭,道:“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死呢?”
“你的姓,我的名,就叫展念宁吧。”
展念宁刚出生时,长得与赵宁颇像,白白软软的一个小团子,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
惹得庞昱有事没事便过来找她玩耍。
庞昱手里拿着小布偶,逗着展念宁,道:“念念,以后嫁给我好不好?”
然后抬头对赵宁道:“阿宁,我现在叫你丈母娘还来得及吗?”
展念宁咯咯地笑着,一巴掌就打在了庞昱脸上。
展念宁的性子不像赵宁,也不像展昭,活脱脱的一个混世魔王,三岁能上树,五岁能爬墙,六岁的时候,赵宁已经追不上她了。
每次把赵宁惹生气时,展念宁便往树杈上一坐,对树下的赵宁道:“你不打我,我再下去。”
通常这样的话刚落音,展昭一阵风似的就把她拎了下来。
展昭眉头微皱,若不是展念宁长得越来越像他,他几乎都怀疑这个女儿是稳婆抱了旁人的孩子冒充的。
展念宁撇撇嘴,委委屈屈走到赵宁面前,对赵宁道:“娘,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赵宁无力扶额,展念宁这种性子,到底随了谁。
不过这样的一个混世魔王,在庞昱的儿子过来的时候,却意外的乖巧。
穿着最粉嫩的小裙子,规规矩矩地坐着,喝茶时,小指还微微地翘着。
看得庞昱抚掌大笑:“展昭啊展昭,有生之年,你我居然能成儿女亲家。”
自家女儿喜欢庞昱家的兔崽子,这种事情让展昭心塞不已。
展昭是极为不喜欢庞昱的,连带着庞昱的儿子他也不喜欢。
但展念宁偏喜欢,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睁睁地看着展念宁跟庞昱的儿子越走越近,一阵长吁短叹之后,展昭决定带着赵宁出去转转散散心。
恰好赵祯犒赏杨家将,需要使者去边关以示恩宠,展昭便领了这个职,带着赵宁去边关了。
展昭记得,赵宁之前说过,她想去瞧瞧北国风光,金戈铁马,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半公职半游玩了。
至于展念宁,自然是被留给了八贤王。
自从展念宁出生之后,展昭便再也没有跟赵宁过二人的小日子了。
展昭想趁着这次机会,重温一下年少的时光。
一路走,一路玩,赵宁开心的不得了。
她自出生就被困在东京城,唯一一次出行,也只是去了趟陈州,对于东京城与陈州城之外的世界,她满满都是好奇。
展昭教赵宁骑马,教赵宁射箭,天边的雄鹰盘旋而过,风沙吹起了赵宁的裙边。
夕阳西下,赵宁瞧见了一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