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
赵宁道。
方海一怔,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还和颜悦色夸他长得好看的郡主如何就变了脸色。
方海小心翼翼道:“郡主,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赵宁摇摇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
“出去。”赵宁又说了一遍。
方海挠挠头,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赵宁的话出了屋。
前脚刚出屋,后脚就听见赵宁从里面把门闩上的声音。
方海:“。。。”
微风吹来,送来了赵宁屋内淡淡的檀香,方海有一瞬的失神,随即就想到底是春末了,天气越来越热了,他不过在赵宁屋里站了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
左右赵宁不需要他站岗,不如烧点热水洗个澡,也好冲冲身上黏糊糊的不适感。
回到厨房,杏花送来那碗参汤还摆在桌上,他一口也没有尝。
放着也是碍事,不如倒掉。
参汤飘着淡淡的甜腻,方海从赵宁屋里出来时,身上带了些她屋里的檀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方海眼前一黑,身体的某一处开始躁动起来。
方海手里的翡翠白玉碗瞬间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粹,电石火光间,方海想明白了赵宁刚才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
他拔腿就往赵宁屋里跑,砰砰地拍门:“郡主!您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一片可怕的寂静。
但他不敢贸贸然地破门而入。
这下三滥的药物霸道的很,鬼知道他进去之后会做出什么。
他老方家就他一根独苗,还指望他传递香火,他可不想回到东京城之后被八王爷阉了扔进宫里当太监。
方海又拍了拍门,站在赵宁门前,他险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深呼吸一口气,丢下一句话就往外面跑:“郡主,你撑住,属下去找展护卫!”
他早就发觉赵宁跟展昭看对眼了,碍于张昆强大的战斗力只能闷在心里,如今张昆不在,赵宁又这样,找展昭是最好的办法。
至于回到东京城之后,八贤王会不会提着刀杀到开封府,就不是他能担心的事情了。
毕竟这种尴尬的情况下,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
屋里的赵宁背靠着门,蹲坐在地上。
方海重重地拍门动作把她的背硌得生疼,她恢复了几分神智。
杏花送来的参汤她一口也不曾喝,她入口的都是方海做的东西。
方海是她的人,绝对不可能帮着杏花给她下药。
所以药没用下在吃的东西里。
药可能就下在这个屋子里,她能接触到的东西。
可庞昱送来的首饰她不曾戴,衣服也不曾穿。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宁理了理思绪,环视着华美的装饰,眸子闪了闪,目光最终停留在燃着的红烛与不断吐出云雾的瑞兽上面。
赵宁扶着墙壁,一点一点挪到桌前,颤着手,将檀香熄灭,又将蜡烛吹灭。
屋里陷入了黑暗。
大开着的窗户送来了花香,赵宁倒在了地上。
冰凉的地面与火热的身体撕扯着她的神智,她痛苦地闭上眼,身体蜷成一团,微微发抖。
耳畔无名的歌谣似乎好了一些,可那低低的声音仍在催促着她。
赵宁捂着了耳朵,但那声音仍在继续,一点一点撩拨着她的心弦,引诱着她慢慢陷入沼泽之中。
庞昱一来狂奔来到赵宁的院子,院子里一个侍女守卫也无,就连那永远不离赵宁十步的方海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赵宁的屋子一片漆黑,庞昱不知道赵宁的情况,发疯了一般拍着房门大叫:“阿宁!”
“阿宁你怎么样?”
庞昱一脚踹开了房门,借着微弱的月色,他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的赵宁。
“阿宁?”
庞昱呼吸一滞,跑了过去。
庞昱将赵宁抱在怀里,她的小脸滚烫,他认识赵宁这么久,第一次从她身上感觉到了活人的温度。
以往的赵宁身体总是凉凉的,暖炉再怎么烫,也暖不热她的温度。
赵宁的眉心紧紧蹙着,她已经有些认不出来人了,来人冰凉的手敷在她的额上,她身体又开始难受起来。
直到她闻到那熟悉的香味,身体缩了缩。
庞昱眸子变了变。
“小昱。。。你出去。”
赵宁把头埋在身体里。
庞昱眸色深沉,看着怀里的赵宁,她瘦弱的身体一直在抖,鸵鸟一般蜷缩着,散乱的头发掩盖着她精致的小脸,只露着通红的耳尖。
她的模样实在勾人的很。
庞昱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在她面前做了十六年的正人君子,无论赵宁说了什么话,他都会听,哪怕赵宁让他去送死,他眼也不会眨一下。
但是这一次,他不能也不想再听赵宁的话。
这屋里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这是神仙散,无药可解。
庞昱轻抚着她的发丝,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朝门口走去。
哐当一声上了门闩,庞昱转过身,幽深的眸子看向床幔后的赵宁。
屋里的蜡烛早被赵宁熄灭了,只有皎皎的月色透过纱窗投了进来。
庞昱脱了外衫,朝赵宁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解着腰封,脱下的衣服随手扔在地上。
庞昱走到床边时,上半身的衣服脱了个七七八八,大开的领口里,露着保养得极好的雪白肌肤。
他拇指摩挲着赵宁的脸,轻轻唤了一声:“阿宁。”
赵宁睁开了眼,湿漉漉的眼睛不复往日清澈,她的眸色有些涣散,已经完全看不清东西了。
她感受到脸上冰凉的触感,她又缩了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句:“展。。。昭。”
庞昱动作停了一瞬,手指微微用力,她脸上瞬间便红了起来。
赵宁大睁着眼,双目无神,如一只濒死的鱼,她的声音又细又弱,像只小奶猫一般,一下一下挠着庞昱的心脏:
“展昭。。。”
庞昱闭上了眼,赵宁染了情/欲的声音仍在继续:“展昭。。。”
庞昱停了半晌,手掌盖住了她的唇,俯下身子,在她耳畔轻声道:“阿宁,我是小昱。”
“来,叫我小昱。”
庞昱松开了捂住赵宁的唇的手,看着她因情动而通红的脸。
她的眉微微蹙着,眼神迷离,是他午夜梦回想了无数次的撩人模样。
可她那失神的眸子看的却不是他,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庞昱解了她的腰封绑在她的眼睛上。
看不到她的眼睛,也就看不到她在看着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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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海如一只无头的苍蝇在软红堂乱撞,守卫侍女们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他随手抓着一个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展昭?”
一路问来,众人见了他就跑。
方海赤着眼,觉得这次自己真的是保不住项上人头了。
他太大意了,竟没发觉参汤的味道不对。
方海扶着墙根,大口地喘着气。
一路地狂奔将他的体力完全透支,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直到一个蓝色的身影在他面前站定,清朗的声音问他:“你找展某有事?”
方海激动地热泪盈眶,扑通一下给展昭跪下了,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展昭,喘着气说道:“快,郡主出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抓着的衣角从手心挣脱了,耳畔是凌厉的风声。
方海揉了揉眼,不住眩晕的视线里哪里还有展昭的身影。
方海扶着墙喘了一会儿。
展昭去了就好,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药物霸道的很,他需要想个法子解了。
然而现在还不能去解,他需要给展昭赵宁守着门,毕竟这里是软红堂,安乐侯庞昱的地盘,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去找赵宁,万一撞上了,那才是真正能要了他的命。
方海歇了一会儿,咬咬牙,又往赵宁的院子处跑。
展昭知道赵宁的身体不好,他见过她吐血,见过她晕倒,她瘦弱的身体随时都可能会倒下,所以他才信了杏花的话,说什么也要去太昊陵找不死草。
他想要赵宁长长久久地活着,而不是成全了某一位术士的预言,活到一十八岁而终。
一路上,展昭将赵宁的情况想了一遍,最好最坏他都想过了,甚至就连赵宁死了的情况都想到了。
如果赵宁今日死了,他拼了一条命也要将她葬在他展家的祖坟上,而非冰冷华美的皇陵。赵宁说过想嫁他,他不能留赵宁一人孤独地躺在皇陵里。
展昭推门时手抖的厉害,他第一次学武扎马步都没抖这么厉害过,直到他推不动门,发觉门从屋里上死了。
展昭一脚踹开了门,与庞昱大眼瞪小眼半日后,展昭终于发觉人的想象力实在有限——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赵宁是以这种方式出事的。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一把抓着庞昱的衣领将他丢在地上,余光扫向床上的赵宁,她被衣物蒙着眼,一动也不动。
巨阙剑仓啷一下出鞘,锋利的剑尖直指庞昱的胸口,展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字一顿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庞昱眼睛微眯,输人不输阵:“滚,别打扰本侯的好事。”
巨阙剑进了半寸,鲜血瞬间染红了庞昱的衣服。
屋内的空气陷入凝滞,床上的赵宁声音细弱,叫了一声展昭。
展昭游历江湖数年,若是再看不出屋里是什么情况,就太对不住他那南侠的名头了。
展昭从来都不觉得庞昱是个好人,也不曾对庞昱有过什么任何好的期待,然而庞昱做事还是刷新了他的底线。
展昭几乎握不住巨阙,恨不得一个手抖一剑将他捅个对穿:“解药呢?”
鲜血顺着庞昱的衣服直流,庞昱眉头微皱,哼也没哼一声:“神仙散,没解药。要阿宁死还是要本侯救她,你选一个。”
赵宁低喃的声音还是继续,展昭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听过神仙散的名字,他也知道没解药。
展昭闭上了眼,呼吸停了一瞬,巨阙剑回鞘,抱起赵宁就往外面走。
先找地方救了赵宁再说,等赵宁醒来之后对他是打是骂是杀他都受着。
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赵宁去死。
庞昱捂着胸口,眼看着展昭抱着赵宁就要出了门口,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不管不顾地去跟展昭抢赵宁:“你他妈要带她去哪?”
话音刚落,就被展昭一脚踹翻在地。
鲜血流了一地,庞昱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展昭蓝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庞昱扶着桌椅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出了门,迅速召集侍从,下了命令:“给本侯杀了展昭!”
方海一路跑回赵宁的院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庞昱只着白色云锦中衣,捂着不住流血的伤口,眼睛红得吓人,咬牙切齿让人去杀展昭。
方海再怎么不聪明的脑袋也想得出发生了什么事,忙道:“侯爷,杀不得啊。”
随从听了庞昱的命令,拔剑就要追展昭,方海苦拦不住,身上挂了不少伤。
又一个回合,随从一脚将方海踹得口吐鲜血,方海爬到庞昱身边,不住地磕头,直将那额上磕得全是血:“侯爷三思,此事若闹大了,郡主这一辈子就毁了。”
杏花站在树梢,将这一切的闹剧看在眼底。
一切都在按照赵爵预估的方向走,安乐侯冲冠一怒为红颜,展昭身上还带着伤,未必能敌得过庞昱训练有素的随从。
杏花抬头看月,过了子时赵宁身上的神仙散再不解,也要死在这陈州城了。
安乐侯庞昱愤而杀人,包拯痛失爱将,八贤王独女横尸陈州,这才称得上是一场好戏。
杏花看着院子中那个受伤的少年,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指令。
月色洒落在地,庞昱无力地躺在椅子上。
侍从给他上了药,冰凉的药物贴在伤口处,拉回了他的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永夜寒晨投的地雷!~
展昭:差点被绿QAQ
庞昱:MMP本侯从头到尾都是悲剧
阿宁:你俩问过我的意见吗?!!
作者:你的意见不重要
陈州副本再不快进
真正狂拽炫酷吊炸天的boss就没机会出场了
摩拳擦掌的赵爵:本王的时代来临了!
第38章 嫁娶
庞昱的眸子明明暗暗。
方海满身是血,已经有些看不清周围人的模样,夜风送来了赵宁屋里的檀香味道,他身体抽了抽,一头栽倒在地上。
“抬下去。”
庞昱斜躺在椅子上,月朗星稀,月色洒在他的身上。
庞昱知道赵宁喜欢展昭,也知道她迟早都是要嫁给展昭,他在心里告诉了自己无数次,阿宁喜欢谁,就让她喜欢好了,反正她说什么都不会嫁给你,倒不如让她嫁给她喜欢的人。
然而真当展昭抱着赵宁离开的时候,庞昱终于发觉,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度。
他不甘心。
满打满算,展昭与赵宁认识不过三月时间,而他与赵宁,是从小玩到大的,相伴了十五年。
从第一眼见到展昭,他就知道赵宁喜欢展昭,赵宁性格温柔,心思从来不外漏,但在看着展昭时,目光是含羞带怯的。
他想不明白,赵宁为什么会喜欢展昭,论身世论相貌他样样不输于展昭。
满腔的不甘与恨意充斥着他的脑海,疼痛微微拉回了一点他的理智。
庞昱又想起方海的话。
方海说的不错,此事不能闹大,闹大赵宁的一生就毁了。
他喜欢她,怎么舍得毁了她,但还是不甘,不甘展昭什么也不用做就得了赵宁的心。
庞昱闭上眼,道:“全城戒严,若有人买嫁娶之物,不问缘由,直接抓来回本侯。”
展昭为人方正,不会跟赵宁无媒而合,倒不如守株待兔,等展昭自投罗网。
随从应诺退下。
月色温柔如水,洒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展昭抱着赵宁,眉头紧锁,来到庞昱院子里一处不起眼的房间,长腿一挥,上了门闩。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展昭久在江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房间原本是给庞昱的姬妾们准备的,谁知庞昱自来到了陈州转了性子,下面人孝敬的女人他一个也没有收,因而这个房间就闲置了下来。
陈州久旱,这个房间又许久没住过人,虽房间里放的有熏香之物,但也有些味道。
展昭将赵宁放在床上,赵宁不住地咳了起来。
绑着她眼睛的布条早被泪水浸湿了,小嘴一张一张的,叫着展昭的名字。
展昭一阵心酸。
他早该想到的,庞昱对她一直存了心思,她身边没有南星照料,张昆与方海又都只是男子,难免有照料不到的地方,庞昱若不趁机钻空子,便实在有负他的“一腔深情”了。
展昭解了绑着赵宁眼睛的布条,她的目光不似往常清澈,浸了水的眸子如雾水悠悠,动了情的脸色少了病弱的白,如朝霞映雪般好看。
展昭轻抚着她的眉眼,唤了一声:“郡主?”
赵宁像是感应到了一般,蹭了蹭他的掌心。
她的脸软软细腻且又滚烫,展昭的动作停了一瞬。
此时再去计较什么男女大防,便有些矫情了。
展昭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他为人内敛,处事谨慎,但不代表他优柔寡断,没有主见。
黑暗中,展昭明亮的眸子变得幽深,声音也是低沉的:“你可愿意嫁我?”
有些人尚未相见,就被父母定了终身。
有人因一眼的心动,决定携手一生。
也有人相知相识数十年,爱字一词从未宣出口。
更有人相敬如宾多年,最终却败给了江湖之大,至死不复相见。
红尘十丈,芸芸众生,生而为人就是这么奇妙,你不知你会遇到什么人,也不知道你遇到的是雨露之交,还是生死相随。
他与赵宁结识不足三月,赵宁的许多习性他也不曾完全了解,但他却觉得,他这辈子也就是赵宁了。
赵宁说过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到今日,方真正明白其中滋味。
展昭取下巨阙剑,放在床边,哑声道:“展某名昭,字熊飞,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人氏,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孑然一身,浪迹江湖。如今为助包大人,投效官场,现在开封府衙供职,官拜四品带刀侍卫。”
展昭握着赵宁的手,她的手很小,滑滑嫩嫩的,如上好的白玉一般。
展昭看着陷入昏迷的赵宁,继续道:“展某一月俸禄乃是三十两银子,上任两月有余,攒下了。。。”
瞥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展昭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