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那沙是个天生军人风范的法老,因此法尤姆虽然本是一处后宫,但经过改建,并不和底比斯的皇宫一样充满安逸的气氛。要不是景致处处华美精致,单看卫兵防御的配置,简直就像是边境堡垒一样。
夕梨不敢抬头,咬了咬唇,心中只觉得这次任务不会完成得太容易。塞那沙可是凯鲁的弟弟,平心而论,若不是出身所带来的天然的地位不同,塞那沙的才能可能不逊于凯鲁,甚至于夕梨有时候觉得他那温和又时而花花公子的作风都不过是表象,他只是在扮演一个皇帝哥哥的听话弟弟而已。
如果夕梨的观感是真的,那阿肯娜媚还真是塞那沙人生里的启明星。
而夕梨却是凯鲁一手培养起来的,她虽然有自己的想法和特色,但是如果对方是凯鲁,夕梨暂时可没有办法翻出他的手心。眼下面对的是和凯鲁如出一辙的塞那沙,还是已经登基近两年、征战四方的埃及法老,夕梨陡然没了信心。
但是既然进来了,就没有退缩的余地。
夕梨仔细观察着,从进入大门之后,她一共经过了三处关卡,最里头的皇室生活区的宫殿,配置的巡逻力量十分密集,夕梨肯定如果她趁机开溜,很可能走不出厨房就被逮住。她本想划破装满鹧鸪的袋子,制造混乱,但是看到防卫如此严密,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能等待时机了,但是他们没有多少钱了,这次也许是最好的机会。
夕梨心不在焉地把鹧鸪一只只抓出来,递给那些在厨房做工的人,最肥最壮的会被烫毛洗净,在火炉上烤得“滋滋”作响、金黄流油地献给那些住在宫殿里的贵人们,还有一些会被暂时圈养起来,作为库存,但数量不会太多,不然厨房就要臭不可闻了。剩下的比较瘦弱的,就会有女官和卫兵们瓜分了,这次数量特别多,说不定连奴仆们也有口福。
那位管事的女官问总管要了一大卷的质地普通的亚麻布和一袋大约三十德本的黄铜钱币,交给了农民,一边吩咐道:“这次数量很充足,你过上五天再来,现在离开,厨房很忙。”
夕梨有些不甘心地朝外头走去,恰好是饭点,她此时也是饥肠辘辘,要是擅自行动遇上卫兵,她可没这个力气保证自己能够脱身。这时身边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端着饭食往外走,那些饭食非常粗糙,不过是两碗粗麦仁和一碟豆子,豆子都没怎么烹饪过,连酱豆都不是。
在这个奴仆都有面包蛋糕吃的皇宫里,如此粗劣的饭食似乎很不寻常。
夕梨留了个心眼,脚步放慢,只听那个女官和特地关照:“你现在就送过去,看着他们吃完。”
那姑娘点点头,嘴里“咿呀咿呀”的,末了还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夕梨浑身一震,是什么样的人,不给他们吃好东西还不准他们饿死,就连送饭的人也特别安排一个哑巴,她想得专注,一边卫兵却催促起来,让她不得不挪动脚步往外头走。
幸运的是,那个哑巴姑娘还和他们同路了一段,分道扬镳的时候,她是一路往西边去的,那里是皇宫的方向。夕梨只好尽力放慢脚步,最后伸长了脖子只隐约看到那小姑娘最后没进皇宫,却是进入了紧邻皇宫的一处竖有方尖石碑的神庙,她知道凡是竖有这种高高的象征物的神庙,都是埃及人为了无限接近太阳而设计的,那里是一处太阳神的神庙。
塞那沙自然是不太在乎这种信仰的,他设计这处神庙是作为皇宫地下的珍宝室的入口,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把那两个人和成山成海的金银珠宝关在一起,谁能想得到呢?
塞那沙是帝王心机,夕梨只觉得汗颜,贸然来皇宫送鹧鸪,虽然意外得到了入内的许可,然而同样因为这个身份和装束,使她不可能在最核心的地区自由行动。既然现在确定了目标,她还要想个法子,不但可以进入皇宫,还要可以自由活动不惹人获怀疑。
她想得很出神,那带路的卫兵却对农民笑道:“你这次带来的姑娘,眼睛很不老实啊。”
农民还是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件好事,而且初次进入皇宫,谁不好奇呢,虽然夕梨的身份他帮着说了谎,可是她的确都很守本分,这不皇宫的大门就在眼前了,不是一切平安吗:“您说的是,下回不带她了。”
夕梨被惊出一身冷汗,谁料那个卫兵其实根本都没有恶意:“法老目前只有皇妃一个妻子,哪个女孩子没有点心思呢,你这个女孩还长得挺白净的呢!”
被这样一说,夕梨反而很意外,农民连忙摆手:“乡下人家的姑娘,哪里敢想这种事?”
那卫兵摸摸头,感叹了一句:“多的是贵族家的美貌小姐呢,不过法老不喜欢,再卖弄风骚有什么用?你们不知道,法老无论多忙,每天太阳落山都会回房间听皇妃唱歌。皇妃啊,”他指指自己的脖子:“从前喉咙受了伤,虽然治疗了,不过声音也不是很好听,但是法老就是喜欢听。”
正是黄昏时分,经过卫兵这么一说,仿佛真的有那么一缕歌声从风中飘来,远处堤岸下的尼罗河卷起一朵朵浪花,落在夕梨眼里似乎是一个个轻快的音符。她赶紧甩了甩头,把心底那丝小小的羡慕摒弃了出去。
农民听的津津有味道:“法老和皇妃是神灵祝福的结合,他们感情好,神灵才会更眷顾埃及。”
出了大门,那个老实的农民想了想,还是把那粒金豆子拿出来还给了夕梨,夕梨很意外,却听这个脸膛黝黑的农民说道:“你看到了皇宫了吧,那是你的运气,其实和我没有关系。这粒金子还给你,我看你们兄妹俩没什么钱了。”他晃了晃自己的钱袋子:“我挣了不少钱。”
夕梨意外,相比这个农民,她来到古代后没有用自己的劳动赚取过哪怕一块布料,她所有的一切,吃的、喝的、用的甚至学到的本领,都是来自于凯鲁。她觉得羞愧,更是急迫地想要找到海伦和帕里斯,结束战争,制止西台在特洛伊战争里无谓的伤亡和损失。
很快,夕梨又一次的机会来了。底比斯卢克索的尼法娜拉大祭司要在皇妃临产前举行对母河马欧佩女神的祈祷仪式,届时会从下埃及的各处神庙选择年轻的女祭司在神灵面前献舞,几天里便有人陆续前往皇宫报道。
鲁沙法便想法子在半道上劫持了一个女祭司,把人扣押在暂住地,女祭司的身份和随身物品都由夕梨接手,夕梨作为战争女神伊修塔尔为凯鲁在民间迎娶了很高的人望,这份工作她早就得心应手,轻易地就混入了皇宫。
她默默祈祷不要碰上塞那沙、阿肯娜媚或者任何认识自己的人,只要找到海伦和帕里斯,她保证自己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埃及。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这样的设定里,只有夕梨不想去的地方,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看过漫画的同学们,一定会同意的吧,各方到齐了,大乱斗要开始了哇哇哇
楼下人家开始装修了,吵得我不能睡,也没法好好写文,大榔头、冲击钻啥的都是灵感杀气,今天晚了不好意思
埃及是多神宗教,每个地方的侧重都不一样,下图就列出了埃及各地方大家都喜欢啥神灵。但奥西里斯和太阳神还是唱主角的,但下埃及因为靠近港口,宗教多样性更活泼一点,上埃及就略单一,也导致了单个神的宗教势力坐大,所以塞那沙不喜欢待在那里。
赫悌可是有万神殿的,塞那沙喜欢多样的氛围。
☆、第6116章
夕梨获取了全套祭司行头和身份证明,因为要举行祈福仪式的关系;整个皇宫热闹非凡。她候在皇宫大门处等待关卡卫兵的检查;轮到她走上前的时候;她才发现事情竟然这么巧,十多个卫兵里有半数看着眼熟,全是那天她冒充农女送鹧鸪的时候遇到过的。
而这十几个卫兵之中;还有卫队长西德哈勒手下的心腹,当初和塞那沙一起从西台远道而来的几十个西台士兵之一。夕梨当即被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随即才想起来自己不但化了浓妆、还用药膏改变了肤色,头上戴着沉甸甸的编成几百根小辫子的假发,假发上散发出浓郁的没药香气。出发之前她还对鲁沙法说;她有信心几乎没有人可以认出自己。
卫兵显然完全没有留意她,而那个西台士兵高原鹰一般的眼睛不放过来来回回的每一个人,对着夕梨流露出狐疑的表情。他这样的低阶士兵自然是没有资格接近战争女神的,要不是自愿随同塞那沙皇子来到埃及,恐怕还在底层混着。但是凯鲁皇子早年最爱拿战争女神做噱头,每回必让夕梨鼓舞士兵的斗志。
因此,这个西台人对夕梨的相貌没有先入为主的观感,他只远远见过夕梨在凯鲁皇子怀中的背影,而这个女祭司的背影实在和战争女神过于相像了。
他一面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巧,一面还是派人跟踪这个女祭司,见她规规矩矩来到集合地点,被带到原本后宫区域那一大片的平房里,才稍微减轻了怀疑。原属于阿蒙霍特普三世的这处后宫面积十分巨大,在这位法老在世的时候,埃及的国力非常昌盛,周边小国都将自己的公主进贡给法老,而法老担心这样多的女人会耐不住寂寞,因此才选择了这处相对地点不那么繁华的地方建造后宫。
后宫则由阿肯娜媚的祖母,深受法老信任和宠爱的大皇妃泰伊管理,她德高望重的程度,体现在法老愿意让她的雕像和自己的平起平坐,不过这也不影响法老有数个被认可的不分大小的皇妃以及无数侧室。
所以塞那沙相比之下还真是异类,如今后宫多数房间都空置着,正好可以用来安置这些旨在参加大典的女祭司们。
鲁沙法则在最靠近太阳神庙的那处尼罗河堤岸驾船准备接应,夕梨已经明白自己潜入皇宫实属不易不易,带着两个人从皇宫大模大样的逃出去那是只有好莱坞电影才会出现的桥段。相比较来说,通过尼罗河上的水上哨所要容易得多,鲁沙法雇佣了两个愿意为了金豆子冒风险的希伯来人和两艘船,其中一艘速度极快的小艇负责靠进皇宫接应,另外一艘装满货物掩藏在半路的芦苇地里,方便他们改头换面,以商人的身份进出尼罗河哨所。
而那艘纸莎草的小艇,原本就藏在货运大船里,瞒过了来时的关卡。迄今为止,一切都还顺利,夕梨却不知自己仍然受到了怀疑,只是她目前没有轻举妄动,对方拿不住把柄而已。
她当然也不知道什么希伯来人,埃及有那么多外国人,叙利亚人、利比亚人、努比亚人等等,没什么区别。
黎明时分,阿肯娜媚早早起床,去到图特摩斯法老胜利神庙附近因水而成的人工湖沐浴净身,塞那沙贴身陪着她。因为祭祀过程的苛刻要求,塞那沙不得不再次清洁了全身的毛发,蒙妲丽抱着肚子在一旁陪同,对她来说,法老夫妇的身体对医生都不是什么秘密。法老只要在头三年每年清洁一次毛发,抹上特制的油膏,以后就可以和美丽的皇妃一样,终身保持洁净。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对浸在水中反应很大,不停地在阿肯娜媚腹中活动,阿肯娜媚不敢待在湖中太久,连忙小心翼翼站起身来,塞那沙躺在岸上看她,那被撑得薄薄的圆滚滚的肚皮,上头的脐眼羞答答地微微凸着,看着可怜可爱,塞那沙无比期待那个时刻的来临,他觉得这几个月来阿肯娜媚已经遭了太大的罪了。
两个轻手轻脚的女祭司给皇妃全身抹上香喷喷的油膏,戴了一顶金丝编成的假发,又给皇妃套上一件轻薄的单肩直筒长裙,披上彩色轻纱,垂挂的颈饰也从圣甲虫的护身符换成了保佑生产的蓝玉髓河马雕像。
做完这一切,已经换成古式缠腰布、腰间垂着代表力量的公牛尾巴的法老上千来,从祭司手里端着的莲花形妆盒里拈了一指神油,细细抹在阿肯娜媚的额头上,然后饱含温柔不带一丝欲念的在她的红唇上碰触了一下,执着她的手道:“身为法老及丈夫的祝福,阿肯娜媚,希望你平安。”
阿肯娜媚难免有些忐忑,但是她母亲生了六个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意外,也许自己也继承了皇太后的体质,至少这九个多月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阿肯娜媚体质不差,平时偶尔也会练习一些防身的箭术和击剑,或许她能够轻松地挺过最后的难关。
何况还有蒙妲丽呢,御医长正坐在池边一刻不离地贴身观察她。
阿肯娜媚放下心来,慢慢和塞那沙沿着阶梯上了三层露台上,下头的女祭司们站满了整个神庙的庭院,左手举着莲花、右手舞着叉铃,正在一起奉献祭祀的舞蹈。这和一般的娱人技艺有所不同,神庙里的舞蹈一般都动作简单柔缓,一举一动都充满着庄严神圣,甚至要求女祭司们跳舞的时候腰是不能动的。
因为在祭司团体里都有个认知,只有相比之下下贱的舞女才会在跳舞的时候摇摆腰肢,借此吸引男人。夕梨不过略学了点皮毛,短短几日根本没有掌握精髓,心里还在窃喜这献神之舞简单,否则还不知道如何蒙混过关。这时在旁监督的高级女祭司拿着柳枝抽在她后背上,告诉她如果腰肢再敢动一下,她就会被赶出去送到酒馆去献艺。
这是夕梨无论如何没想到的,这三千年前狂放野蛮的古代世界,竟然也会有如此刻板的一面。她赶紧绷紧了腰部,在高阶女祭司的注视下丝毫不敢再动一下腰肢,在那种慑人的目光足足瞪视了好长时间之后,那名女祭司才离开巡视别处,夕梨好容易才松了口气。
有个站在她近旁的女祭司嗤之以鼻道:“难道你摆摆腰法老就会看上你吗?真是痴心妄想。”
露台上的皇妃虽然身形臃肿,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即使原本对那位英武的法老有何向往,最后却会被那位亲切美貌的皇妃吸引过去,所以大家才那么卖力。夕梨明显心不在焉,身边的人早就看出来了。
典礼要持续整整一天,祭司们有三次休息的时刻,大家散了之后就去饮水饱腹。同住的人发现似乎少了个夕梨,却都没有在意,一个女孩子还说着风凉话:“大约是出了丑,躲在哪里哭吧。”
便将她跳舞时候的做派说给众人听,众人均都嗤之以鼻。
夕梨却是端走一些简单的饮食之后,趁着饭点还未到,要赶在哑巴姑娘之前混到太阳神庙里去。女祭司的衣服和宫中女官们的都一样简单,但是她缺少那些特制的假发和披肩。夕梨只好摘掉假发,抹去脸上的浓妆,卸了一切首饰,只将自己扮成一个奴仆,期望能够混进去。
站在太阳神庙入口的时候,夕梨几乎要因为惊喜高呼起来,这里完全没有卫兵坐镇,神殿里所有的人员不过是两个光头祭司。她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祭司似乎看出她是个生面孔,本想盘问几句,夕梨便装作哑巴依样“咿呀咿呀”几声,还比划着做了些别人看不懂、她自己更不懂的手势,祭司想着虽然临时换人,但也是个哑巴,况且还是个小姑娘,只觉得没有大碍,也不必特别去求证,便放了她进去。
珍宝殿的入口在太阳神拉的背后,一座长长的阶梯直通地下,夕梨还没走到底,就听到底下一对男女互相咒骂的声音,他们对彼此的愤怒如此激越,骂声犀利到夕梨都忘记看那些价值连城、琳琅满目的珍宝。
“贱人,让你脱你就脱,我都快闷死了。”帕里斯咒骂着,骂声还夹杂着“啪啪”打在肉上的声音:“现在给我装什么良家妇人?”
海伦一心还想着拉姆瑟斯,只觉得凭着自己的面貌,对方怎可能就这样翻脸无情,必是屈服于那个皇妃的压力,就算是法老想必对自己也有怜惜之意,她心中抱着这样的向往,看帕里斯越发丑陋:“你这头公猪,你知道我们多久没洗澡了?”她被打得尖叫,巴掌毫不留情地摔在她的面上:“你打我!你怎么敢打我啊!”
夕梨呆住了,她千辛万苦混进皇宫就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