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媚惊讶地捂住嘴,扒着船舷去看,他果然是朝着那艘驳船游了过去。
赛那沙是红河的子民,在尼罗河不泛滥的时候,红河只会比尼罗河更加的狂涌怒号,赛那沙在起伏的波浪里如鱼得水,开始到处摸索着那根断了的绳索的影子,拉姆瑟斯见状,也毫不犹豫地下了水,周围有几个胆大的水手也去给他们帮忙。
很快赛那沙就在水下找到了那根断掉的绳索,他细细一摸就心里有了底,这还是被人故意用利器割断的。现在的形势也不容他多想,赛那沙嘴里咬着那根麻绳,一个鱼跃就攀上了那条驳船,手脚灵活得爬上船只的桅杆,在拉姆瑟斯的帮助下将绳子紧紧地系到桅杆上,止住了方尖石碑的进一步下落。
二人光着身子,缠腰布也已湿透,浑身的水珠在阳光下被照得闪闪发亮,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力与美来。聂芙特就爱看这样的,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制服巫博泰舒,被西德哈勒抱着出了舱房的情景,为了掩盖羞涩,她大声地为哥哥和赛那沙欢呼起来。
因为勇敢地阻止了一场事故,岸上和船上的人都欢呼着鼓起掌来,就连阿肯娜媚都在和他们挥手。
拉姆瑟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指了指远处一片浅水的沼泽,对赛那沙道:“看到了没有,那里有一朵金边的莲花,我们比比谁游得快,把那朵莲花摘了来。”
摘来送给谁,那简直不言而喻。赛那沙只当是自己进入底比斯前的最后一次疯狂,不管他和阿肯娜媚最后是什么身份,他需送她一枝花,她也得给他一个分明的态度。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松手从高处跳出了尼罗河,拉姆瑟斯大骂西台人狡诈,也紧随其后。二人的泳技不相上下,但是拉姆瑟斯在半道就停了,他随意靠在一块码头的浮板上,看着赛那沙在波浪中奋勇着只为一朵莲花,他突然自嘲地轻哂了一下。
赛那沙只想着,要快,要更快!他没有什么时间了,就当是登上那个位子前的最后一次放纵,他甚至减低了换气的频率,一鼓作气游回了军舰。
他嘴里叼着莲花,攀爬上船的时候几乎麻木地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了,他从没有这么累过,也没有这么欢畅过,赛那沙抹去眼睫上的水珠,朝着阿肯娜媚原本站着的那处船舷伸出手,莲花的花瓣在阳光下粉嫩地轻颤,露水“噼啪”地滴在了甲板上。
然后整枝莲花也落在了甲板上,赛那沙发现阿肯娜媚已经不见了。
☆、68
阿肯娜媚就这么毫无声息地不告而别。
这段时间的种种患难与共难道对她都没有意义吗?赛那沙觉得自己像被猛然揍了一拳;不说男人的自尊了,就是基于旅伴的情分上都有些说不过去,因为剧烈运动而导致的虚脱感瞬间涌上来,让他瞬间眼前一片发白。
拉姆瑟斯大吃一惊;一路走来他还是很瞧得起赛那沙的,甚至于对于据说更优秀的凯鲁有了更高的期待,但赛那沙现在是什么情况,因为一个女人;就要害起相思病一蹶不振吗?
虽然心里不屑;拉姆瑟斯还是在赛那沙背后撑了一把,好在发现他没有要倒下的迹象;为此大松了口气。
再去细看,这个一贯温和得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皇子;脸上却陡然覆上了一脸寒霜,与柔波万顷的尼罗河仿佛毫不搭调,但拉姆瑟斯莫名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皇子原本的样子。他可是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亲生儿子呢,虽然是个不得宠的庶子,却也是受了全套的皇室教育,也如西台所有的男子一样被送入军中历练,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怎么就相信他会真的儿女情长呢?
拉姆瑟斯自己都不相信呢!
何况,这小子自己都还不知道有天大的好运气在等他,原该属于他赛那沙的,就是他的,跑都跑不了。拉姆瑟斯拾起那朵躺在甲板上的金边莲花,也不浪费,打算拿了去逗聂芙特开心。结果却看到聂芙特和那个一脸雀斑的西台小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得火热,差点把拉姆瑟斯气得跳起来。
但他毕竟城府极深,就那么默默看了一会儿,抬手把莲花甩进了河里。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赛那沙已经在随船的侍从服务下,擦净了全身上下,用极细又吸水的亚麻布巾慢慢拂干了头发,那安然坐享服侍的样子,可比拉姆瑟斯这个贵族还安然大气几分。想着对方好歹是个皇子,拉姆瑟斯也不以为忤,他才走近了几步,赛那沙发现了他的接近,便道:“拉姆瑟斯队长,烦你乘一艘小艇,带人先至底比斯城门处,通报皇太后及皇妃我将要到达,也好令她们早早准备。”
好嘛,这就使唤上自己了,拉姆瑟斯想起阿肯娜媚先前的警告,把那口气慢慢咽了下去。这是未来的法老,姑且不论他在那个位子上坐几年还是几天,但明面上拉姆瑟斯必须给他面子。
“是的。”拉姆瑟斯一双异色眼眸闪动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底比斯皇宫自然是要来人迎接您的,不过想必还会有些不速之客呢,皇子殿下。”
赛那沙没有选西台服饰,而是循着埃及人的惯例,男人们不分贵贱都赤着上身,只在下方围了一条缠腰布,拉姆瑟斯定睛一瞧,还是条式样最简单的古王国时期就有了的白色缠腰布,身上再没有其他饰品,只腰间悬着一柄夺人眼球的西台神铁打造的黑铁剑。
这干净俊秀的皇子,突然间就丰神俊朗起来。
这样既能讨好一会儿会出门迎接的女眷和围观的百姓,表示自己入主埃及、尊重习俗的诚意,且身上毫无挂饰,看着平和无害,也是展现自己按部接班的意愿。但是那柄铁剑却偏偏是神来之笔,道尽了赛那沙的来处,以及他背后那个帝国独步近东的优势。
不得不让那些野心家有所忌惮。
拉姆瑟斯暗地里“呸”了一声,晓得自己到底还是小瞧了赛那沙,毕竟这是位正统的皇子。只要阿肯娜媚不在此处,赛那沙一旦不发昏,他的表现就堪称正常甚至优秀,拉姆瑟斯根本不必打辖制他的主意。他当下不再多置一词,领命而去。
想来霍姆海布碰上这位未来法老肯定是不好过的了,皇太后的算计也未必能够成真,似乎最终的赢家,只可能是阿肯娜媚皇妃,因为她还没有上战场,就已经赢得了未来法老的心。
拉姆瑟斯庆幸自己看清得早,根本连觊觎之心都未起,不然对上这两位年轻却不落人后的年轻权贵,恐怕自己还不如回孟斐斯帮着罗德那叔叔种点纸莎草。
“那边来了艘小艇,”副官却通知早就恭候在斯芬克斯门外的霍姆海布,霍姆海布几次三番的失败,让他的脸并不好看,就算他想摆出十分的真诚来,在旁人眼里却也是十分狰狞,所以他就干脆铁青着脸,副官看那艘小艇近了,脸色突然非常奇怪:“似乎是孟斐斯的那位守备队长!”
霍姆海布自然也看见了,那不是拉姆瑟斯还会是谁,原本自己还打算提携这个年轻人,眼下已经不必了,他冷哼一声:“叛徒!”
人家效忠的可是未来法老和皇妃,怎么就是叛徒了呢?这话连副官都有些腹诽,但霍姆海布是他的上司,副官只好顺着霍姆海布心意问道:“要不要让迈特里蒙夫人再做些布置,反正人还没有进底比斯,出了事……”
他话还没说完,霍姆海布就劈头盖脸地甩了他一鞭子:“蠢材,那可是孟斐斯派来的埃及军舰,若是派底比斯的埃及军队去攻击,这是打算分裂国家吗?滚!”
副官挨了打骂,也不敢再说,忍着疼就下去了。霍姆海布略略出了口恶气,心里安慰自己,赛那沙皇子成功抵达底比斯,竟也不是坏事。皇子死在了路上,西台必定兴师问罪,以埃及现在的国力,真要打一仗,连霍姆海布都说不好输赢,甚至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觉得埃及是胜不了的。
反而赛那沙一旦真的成为法老,死在了任上,这就是埃及自己的事,任凭他们把这桩谋杀捂烂在自家,西台也不方便发话,难道西台要自诩是皇子的娘家吗?简直笑话。
霍姆海布想着那位同谋者的指点,越想越有道理,心绪就平和下来。他又把副官叫了回来,那副官还一瘸一拐的,脸上却不敢有分毫不满,听说霍姆海布要即刻启程去迎接西台皇子,心里也很差异。他太清楚霍姆海布的冲动无能和刚愎自用了,但是之前一路狙击的布置,细致缜密,他一直怀疑霍姆海布背后还有人。
现在这位大将军这么快就冷静了下来,那背后的人对他影响真是非常不小啊。
副官收敛心神,连忙安排仪仗,这时有卫兵来通知说皇太后也从内宫出发了,霍姆海布“哼”了一声,照旧更衣,心里却不屑:这还没有成真的女婿呢,皇太后竟然这么起劲,简直匪夷所思。他原本以为皇太后会端坐在后宫,等着赛那沙去主动求见呢!
皇太后的确是打着这个主意,要不是阿肯娜媚提前回宫,给她看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自己的女儿天生丽质,除了形容有些疲惫憔悴,沐浴更衣之后竟看不出明显的风霜。想她二十岁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容貌绝艳清丽,又带着些矛盾的少女之态,对男人来说简直就是复杂而迷人的诱惑。这会儿涅弗尔拉扯着姐姐大哭特哭,诉说自己作为替身以来,这段时间的害怕和委屈,皇太后把这个四女儿在心里骂了千百遍,真觉得是没用的东西。
要不是自己坐镇,涅弗尔拉老早露馅儿了!
光是这件事,阿肯娜媚就要好好地感谢自己,但是当阿肯娜媚给她看两个傀儡娃娃的时候,皇太后立刻就把要好处的事情扔到脑后去了。
“是谁那么大胆?!”皇太后一下子跳了起来,今天有人敢咒杀法老和皇妃,明天一样敢咒杀她,想到自己费劲千辛万苦讨好两代法老才坐镇一国,皇太后如何能够容忍旁人觊觎她性命:“阿肯娜媚,你心里有没有主意?”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也是马凯特蒙的母亲,阿肯娜媚踌躇一会儿,就把自己和图坦卡蒙当初调查的结果说了。纳菲尔提提的脸越抽越紧,浑然不知自己眼角和嘴角的皱纹都被抽出来了,听完阿肯娜媚的话,她浑身一松,茫然道:“当初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阿肯娜媚觉得不可思议:“您没有发现马凯特蒙的异状吗?”
“我怎么会知情呢?”皇太后瞟了一眼她,仿佛在说阿肯娜媚的问题简直莫名其妙:“马凯特蒙本来就内向,再说她又不是皇子,公主有奴隶侍女服务,我去操什么心?再说了,要操心也是操心你,你可是未来皇妃!”
阿肯娜媚语塞,作为一个母亲,皇太后的话肯定是不对的;但是你要是谴责她的错处,阿肯娜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选择岔开话题:“目前我手上只有图坦卡蒙在世的时候,得到的那个神秘男子的手迹,这件事一直由耶尔古拜在查。”
“他原本是文书总监吧?这个任务倒也合适,只是这么多卷宗,调查肯定是遥遥无期了。”皇太后显然对此并不乐观:“他现在已经升任门殿长老了,应该更加尽心尽力,文书总监的位子,要再找个妥当的人。”
说起九大高官的职位,阿肯娜媚觉得是时候进行自己的第二阶段布置了:“文书总监的位置不是要害,只要从资历深厚的书记官中寻找适合的就可以。但是您是知道我绊倒阿伊的手段,因此即便是耶尔古拜,他的门殿长老之位,我也是要缓一缓的。”
皇太后大奇,阿肯娜媚别说自己有想法了,哪怕她有话也不肯说出来,果真是二十岁的人了,和从前大不一样。还是和西台皇子待得久了,受了些不好的影响?可是皇太后横看竖看,也没看出她的身段有妇人的妖娆,便试探地许可:“你说。”
“我要把警察队伍从门殿长老的权力中分割出来,耶尔古拜本就是书记官出身,和警察队伍打不来交道,更没有过硬的交情,这就是我的借口。”阿肯娜媚这是按着自己的前车之鉴,要对官员分权了,而且私心里她希望能够继续掌管警察的队伍,因她在底比斯几乎毫无根基:“那只薄有战力的警察队伍,就请交给未来的法老,作为我们对他初次的示好。”
一些退伍军人和狒狒而已,起不了大乱子,未来法老也是势单力薄,皇太后想想自己的私兵,心里已经赞同了。眼看时间不多,皇太后打算起身更衣,因为阿肯娜媚,她改变了主意,就算往后要弄死那个西台皇子,现在他们可是在一条船上。
“还有一件事,”阿肯娜媚叫住了皇太后:“西奈守军这次对皇子的遇险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我并不打算责备霍姆海布将军。”
皇太后几乎要气笑了,虽然她平时对霍姆海布颐指气使,但那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女人,二人认真论起来,只能说在内廷和外朝势均力敌。阿肯娜媚要责备霍姆海布将军,凭什么呢?
“但是这件事外交大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要裁撤此人。”阿肯娜媚看见皇太后皱紧的眉头慢慢松了开来,把话递了上去:“孟斐斯城守罗德那是您派去给我们帮忙的吧?他的侄子原本是三角洲的守备军官,这次一路护送,和霍姆海布已经撕破了脸。”
如果还待在军队系统里,会被霍姆海布整死的吧。罗德那死自己人,那么他的侄子也算是自己人了,皇太后觉得这个人选很合心意,换人的理由也十分充分,为阿肯娜媚办妥这件事也符合自己的利益,直到现在她也以为阿肯娜媚不过是女人气量狭小,要找个人出气为自己的遇险而已:“他叫什么名字?”
“乌瑟尔·拉姆瑟斯。”
当天,阿肯娜媚就前往皇家禁地卡纳克大神庙准备登基和结婚事宜,迎接未来的法老,则交给了皇太后纳菲尔提提。
于是埃及的百姓们围在底比斯的斯芬克斯门前,观看到了鲜见的三方大人物会面的场景。帝国第一女性,皇太后殿下;帝国第一权臣,霍姆海布将军;以及未来的法老,西台皇子赛那沙·穆瓦塔里殿下。
赛那沙从军舰上下来换乘轿子,方才露了回脸,和他上次低调出入埃及不同,奔放的埃及姑娘们已经在两旁大声欢呼了起来,新鲜的莲花、矢车菊、飞燕草如绵密的雨滴往轿子的方向扔去,显然这位英俊的皇子初次露面,先征服了一半女性平民的心。
“真是俊秀少年啊,”霍姆海布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开始试探纳菲尔提提:“皇太后,您怎么看呢?”
这是要自己表态了,皇太后冷笑一声,作势打了个哈欠,懒懒道:“长得是不错,身上毛却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填房,你安心地去吧,皇太后绝对比我后妈……
从这里开始,一路宫斗+恋爱,艾玛,作者你行不行啊写这么费脑子的东西……
再放一回大美人皇太后的图片,阿马尔纳(太阳城)出土的雕像中最著名的就是这尊胸像,雕塑家在石膏内核表面抹上灰泥,再加以彩绘制成,也许是一尊可供其他雕像模仿的母像。雕像右眼有镶嵌物而左眼没有,说明胸像仍未完成,但其异乎寻常的优雅源于雕刻师对精确而微妙的几何学的掌握,胸像脸部是完全对称哒!!!
埃及人数学真好啊,学渣膜拜啊!
☆、69
赛那沙这回是真无辜;非他太有男子气概;而是埃及男人们大多都因气候及习俗的关系;除毛工作做得很彻底。不光是寻常人,哪怕是这会儿站在上首的霍姆海布以及同样堪可称为豪杰的拉姆瑟斯,身上也都是很干净的。
霍姆海布听着皇太后这句似是而非的评价;咀嚼不出什么别的意味;只好敷衍着回了句:“新法老入乡随俗了就好。”
皇太后“哼”了一声,并不理他,自顾自就朝赛那沙迎了上去。
被扔在后头的霍姆海布紧了紧拳头,晓得现在不是和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