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阿伊所看到的就是,法老枯瘦的木乃伊身边,是一个美得让人几乎忘了呼吸的美女。她柔软而娇嫩的胳膊环绕在木乃伊身上,好像要给木乃伊注入生命的活力。
见有人掀开棺材盖子,她笑盈盈地朝阿伊望去。一个活生生的美人搂着一具干瘪的死尸,还诡异地朝他笑,碧绿的眸子和木乃伊那双璀璨的眼睛似乎都望着阿伊,看得阿伊浑身汗毛倒竖起来。
“宰相看什么呢?”阿肯娜媚嗔怪着开口,粗噶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墓室内,仿佛是死亡国度的来客:“为什么要打扰我和法老说话呢?”
火把“啪嗒”掉在地上,阿伊一路怪吼大叫着冲了出去。直到阿伊想起自己的职责,看到墓室门口一大群人惊讶万分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才恍惚自己可能又被阿肯娜媚耍了,这个女人,竟然丧心病狂到和木乃伊躺进一个棺材里。
“疯女人!”阿伊喃喃自语。
然后他回头看见阿肯娜媚优雅地从棺材里爬出来,好像那不是棺材,是一张华丽舒适的大床。阿伊咬牙将耻辱憋了回去,说服自己这个皇妃如今精神已经不大正常。但看在她那张伤心至极却仍然不失楚楚可怜、娇柔婉转的脸蛋,他觉得自己尚且可以忍耐。
等他做了法老,这个美人就可以任意玩弄了,脑子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要长着那张脸就行了。
就像皇太后现在做作地感慨一样:“请不要责怪阿肯娜媚,她只是太伤心了,图坦卡蒙法老实在死得太早了。”
墓室的门正式封闭,所有人聚集到万年庙外临时搭建的大棚里就餐,那里准备了清凉的啤酒、芳香的开胃椰枣干和能够饱腹的水果馅儿的糕饼。
准备这些的厨子很有心,还体贴入微地将蛋糕做成了金字塔的模样。又累又饿又从底比斯一路行来走了那么远的路,众人坐下吃喝就忘记自己先前在干什么了。何况以埃及人的观念,进入永生之国原本就是一件值得祝福的好事。
阿肯娜媚坐在角落里,只偶尔拿干燥的薄唇沾一沾水,滴水不进,更不要说吃东西。
众人看着她麻木的表情,喧哗声就渐渐安静了下来,皇太后劝了几劝,她只说没胃口。阿伊暗骂一声“矫情”,起身坐了过去,众人大约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迟早的事情,这两人不久之后就是新任的法老夫妇了。
霍姆海布就坐在皇太后的下首,手里玩转着牛角杯,好像目不斜视的样子,其实心中不知已转过多少想法。
门殿长老一心一意地吃着糕饼,眼前没有任何真正的罪行发生,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和他全无关系。
阿伊的手慢慢摸到阿肯娜媚光着的手臂上,然后扶在她的背后,粗粝的感觉就像砂纸一样,阿肯娜媚觉得自己挨着一条毒蛇。
她恨阿伊,要除去阿伊,是因为阿伊此人迫不及待地在法老的阴庙前就迫不及待地展露自己的恶欲。
“喝一口酒吧,皇妃。”阿伊“呵呵”笑了:“润润喉咙,不够的话多喝几杯,很快就忘记烦恼了。”
他看着恭敬,却几乎是强迫地把酒杯递到阿肯娜媚嘴边,皇太后目不斜视,因为她吃准阿伊不会乱来,阿肯娜媚接受了这杯酒的话,也算是接受了阿伊的好意。
阿肯娜媚当然不会接受,她的手一挥,那只酒杯就被打开,掉在铺展的草席上,全数浇在阿伊的长袍下摆上。
阿伊的脸铁青,他想掐住阿肯娜媚的脖子,掐得她说不出话来,看她怎么违抗自己。哪怕还没有举行登基仪式,如今后宫里就这母女二人,他就算今夜就对阿肯娜媚做什么,也没人阻止得了。
耶尔古拜却突然站了出来:“日头已经偏了,宰相大人,我们该启程回底比斯了。”
九位高官之一的文书总监,也是唯一一个手上没有实权守着一大堆卷宗的官员。阿伊眯起眼睛,不知道是赞赏耶尔古拜及时打了圆场,还是记恨他出言给阿肯娜媚解围,在一个众人静默的环境里,耶尔古拜是唯一的那个出头的人。
“文书总监呐,”阿伊阴测测地笑:“很好,我记住你了。”
耶尔古拜朝皇妃伸出手,扶着阿肯娜媚起来,朝着阿伊得体地笑:“感谢宰相大人的记挂,让我为您分忧,今天就由我送皇妃回宫。天气酷热,宰相大人慢走。”
☆、35
耶尔古拜顶着阿伊狠戾的眼光将阿肯娜媚扶上轿子;趁着侍女为她掀开帘幕的时候;凑近了飞快低语了一句:“明天日落之后;皇家图书馆。”
阿肯娜媚的眼睛直直盯着图坦卡蒙万年庙的拱顶,瞬也不瞬;耶尔古拜根本无法确定她有没有听清。正待要再次找机会询问,帘幕已经轻轻地散落下来;遮住了阿肯娜媚的形容。耶尔古拜一愣;握了握拳;打赌阿肯娜媚这是听见了;不然呢?方才阿伊在大庭广众之下,在阴庙的大门口;就已经失态,阿肯娜媚难道还能祈祷有别的神迹降临吗?
此时阿肯娜媚再不自救,就只能等着成为七十岁宰相的新娘了。
耶尔古拜看着轿子走远,回头看着大棚下稀稀落落准备回底比斯的人群,阿伊坐在一张夸张华丽的十人拱抬的长辕“蜈蚣”轿子上,缓慢而嚣张地经过耶尔古拜身边,他轻咳一声喊了停下,然后居高临下地从轿子上侧过头来,藐视着底下的人:“文书总监,耶尔古拜?”
“是的,宰相大人。”耶尔古拜微微欠身:“听候您的吩咐。”
“吩咐我是谈不上的,咱们的文书总监很有胆量,也很有主意。”阿伊摸摸胡子,寻思了片刻,然后得意道:“三天后你来宰相官邸找我,我有一个新的任命要签发。我十分赞赏你的勇气,你这样的能人该去西奈半岛做事,才是埃及的福气啊。”
耶尔古拜眯了眯眼睛,西奈半岛,地域广大却贫穷偏僻,那里是边境地区,与叙利亚沙漠接壤,世代居住着有“沙漠响马”之称的贝都因人和靠放牧为生的贫穷的希伯来人。西奈半岛又蕴含矿藏,是苦囚和流浪汉的聚集地,无论阿伊将耶尔古拜以何种名义派出去,这都是变相的惩罚和放逐。
说完这句话,阿伊“哈哈”一笑,扬长而去,留下耶尔古拜站在原地。霍姆海布和门殿法老哈扎瞧见了只当没看到,上了各自的轿子,避得远远的。
可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明天他们将与阿肯娜媚皇妃有一个秘密的约会。
阿肯娜媚回到皇宫,只觉得身心俱疲。整日在沙漠行走,几乎没喝水,更没有吃东西,悲伤绝望更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忠诚的侍女安普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召来蒙妲丽检查了一下皇妃的身体状况,女医生得出的结论是脱水。建议皇妃沐浴更衣之后,调一杯温和的药水服用,就早些休息。
沐浴的时候,安普苏一开始寸步不敢离,就怕阿肯娜媚就能这样把自己在浴池里淹死。直到阿肯娜媚反复保证自己只是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阿肯娜媚的身上满是风沙和汗水,胡狼混血的小狗悉多从外面溜进来舔她的手指,温暖的舌头触在阿肯娜媚的掌心,将她拉回了现实世界。她知道阿努比斯一定就在殿外守护,有好几次她想要这个替身摘下胡狼面具让她瞧瞧,可是这样的请求就连阿肯娜媚都觉得羞耻。
今天在葬礼上发生的一切,更让阿肯娜媚明白,孓然一身的她,已经失去了软弱的资格。
悉多似乎感应到阿肯娜媚身上突然冷冽的气息,“呜呜”着害怕地逃开,它不过是一条三个月大的小狗,对这位惯来温柔可亲的皇妃身上突然传来的冷意非常敏感。阿肯娜媚召唤了它几下,它再不肯过来,只好苦笑一番,去捞浴池边上的布巾,殿门却突然被打开。
安普苏惊叫了一声“皇妃快……”,话音未落就传来人吃痛的闷哼,阿肯娜媚心里一紧,连忙拿替换下来的脏衣服裹住身上,双目赤红的阿伊已经闯了进来。
他已经是埃及只手遮天的第一人,出入宫闱如入无人之境,是了,虽然埃及女人的地位并不低下,可是两个寡妇能抵什么用呢?图坦卡蒙已经在棺材里死透了,登基的仪式对阿伊来说不过是走过场,他已经是埃及实际的掌权人。
从葬礼现场出来之后,已经喝了不少啤酒的阿伊又迎来送往一波波的访客,喝酒喝到双目赤红。他觊觎阿肯娜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会儿酒精烧到头上,心里蠢蠢欲动,恨不得立时就将这个美得极为难得的女子占为己有。
在酒精的催化下,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因此便发生了夜闯后宫的这幕,侍卫们看到他并不敢拦,至多就是给皇太后通风报信去了。
阿伊痴迷地看着阿肯娜媚来不及遮挡,露在外面的片片肌肤。是个男人都知道阿肯娜媚这张脸的好处,一张小小的面颊、皮肤雪白,鼻子是北方人的高挺,却因为红润优美的小嘴衬托并不显得凌厉。
最要命的是那双绿眼睛,这并不是来自皇太后,而是来源于阿肯娜媚的生父阿蒙霍特普四世。那双眼睛生在那个乖张的法老脸上,是所有人的噩梦;可是若是长在阿肯娜媚脸上,被她那么轻轻瞟上一眼,男人就得止不住地回家做梦。
“嘿嘿嘿,”阿伊想着自己就要美梦成真了,他激动地搓着手,粗糙的手发出微微的“沙沙”声,听着就像沙漏里的倒数:“阿肯娜媚,过来,你过来!你乖乖听话,我会好好对你的!”
阿肯娜媚知道阿努比斯一定就在近旁,但是如果她能自己对付阿伊,她并不想让这个可靠的替身过早暴露,她做了一个自己应付得来的手势。
阿努比斯的影子缩了回去。
悉多见到陌生人闯入,阿肯娜媚警戒的样子,亮出两排幼小的但雪亮的牙面对阿伊。不等阿伊嘲笑阿肯娜媚竟然拿一只乳臭未干的狗来阻拦自己,悉多已经扑上去一口咬住阿伊的脚脖子,阿伊痛得大叫一声,将悉多一脚踹开,伸手就要去抓水里的阿肯娜媚。
阿肯娜媚矮着身一避,抓过浴池边的香油玻璃瓶干脆利落地杂碎,拿锋利的刀口对着阿伊:“宰相,你可以试试。只要你敢上前,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阿伊果然犹豫,可是他不甘心,还在伺机窥探阿肯娜媚的破绽。
阿肯娜媚绝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威胁着将锋利的刀口对着阿伊亮了亮,突然抬高了下巴道:“宰相,如果你做成了法老,我允许你光明正大地来娶我。但是我绝对不接受这样的侮辱,你不要忘了,我除了是皇妃,我还是埃及的公主!你要是敢对我用强,皇室不会放过你。”
阿伊一凛,果然不再动弹,他今日敢这么做的依仗一是自己无限膨胀的权势,二是欺负阿肯娜媚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但是阿肯娜媚若是真和自己撕破脸,在还没有成为法老之前,阿伊是不能有名誉上的污点的。
毕竟强迫女人是埃及最为严厉的罪名之一,不说民众的反弹,光是阿蒙神殿的离弃,就可以让阿伊身败名裂了。尤其是他对阿肯娜媚的觊觎,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
关系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阿伊的酒立刻就醒了。
他讪笑起来,看着阿肯娜媚稳稳拿着那只缺口锋利的玻璃瓶子,开始慢慢往后挪,一边苍白地解释道:“皇妃,我今日唐突了,我只是喝多了! ”
阿肯娜媚将手上的凶器笔直朝阿伊扔过去:“滚!”
阿伊拽过长袍下摆,飞快地就闪到了门外,门外的侍卫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连赶来的皇太后也只是简单地和阿伊打招呼,就若无其事地来找阿肯娜媚。见到阿肯娜媚完好无损,她心里既惊讶又安心,若说她怕什么,她怕的是照着阿肯娜媚对图坦卡蒙执拗的感情,万一阿伊用强,阿肯娜媚挣扎之下闹出什么好歹来可怎么办?
她不希望阿肯娜媚出事,因为这个女儿可以笼络阿伊。
她更不希望阿伊出事,因为阿伊是她权势及财富继续延续的保证。
见阿肯娜媚机智摆脱,皇太后很是庆幸,为了以防万一,她便留了下来。阿肯娜媚让人把挨了一脚的安普苏扶了下去治疗,暗暗盘算着怎么避开人前去皇家图书馆赴约。
岂料皇太后根本求之不得,她倒希望阿肯娜媚能够静下心来读读诗歌和历史,好明白自己的地位和宿命,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至少不要做出像今天躺进棺材又手持利器发疯的举动。
因此待到第二天,耶尔古拜带着霍姆海布和哈扎赴约的时候,阿肯娜媚早就已经等在二层重重叠叠的书架之后了。她不知等了多久,正在平静地阅读一卷法律文书,看到来人,她朝他们轻轻点了点头,神态静谧得就像书记官学校腼腆文静的女学生。
霍姆海布想起自己的妻子迈特里蒙,他们是政治联姻,但是如果迈特里蒙身为阿肯娜媚的同母姐姐,能有这位皇妃的一半美丽温雅,这桩联姻就会更加成功百倍。
不过霍姆海布也不是会被美色诱惑的人,他开门见山道:“皇妃殿下,我不知您召唤我的意图,但是我只会效忠国家,恐怕帮不上您的忙。”
阿肯娜媚想,难怪霍姆海布在军中的地位很快被那个叫拉姆瑟斯的年轻人取代,甚至于皇太后将拉姆瑟斯抓走以后,霍姆海布面对暴~民~叛~乱竟然一筹莫展,他这样一番急切的表态,果然是个刚愎自用的鲁莽之人。
阿肯娜媚微笑着接口:“我并不需要你帮忙,霍姆海布将军。我对你唯一的期待,就是请你保持现在的态度,什么都不做。”然后她看向门殿长老哈扎:“哪怕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也请你保持不偏不倚。”
霍姆海布来了点兴趣,他想这个悲伤过度的女人是要不择手段地扳倒阿伊了。这点霍姆海布可以理解,因为图坦卡蒙的死不是他动手的,那八成就是阿伊了。虽然霍姆海布有竞争法老的资格,且阿伊又垂垂老矣,但是能够早点成事,谁不乐意呢?
但是要他什么都不做,价码也是不低的:“皇妃,我为什么要答应您呢?我手下的军队,必须清除任何对埃及不利的因素。”
阿肯娜媚知道霍姆海布只要开价,自己就绝对稳操胜券了:“我不会嫁给阿伊。”
霍姆海布眼睛一亮,但这还不够。
阿肯娜媚继续加码:“我也不会嫁给任何埃及的实权者。”
霍姆海布的双拳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
阿肯娜媚笑着一锤定音:“让耶尔古拜和哈扎做见证人,阿蒙神在上,我埃及皇妃阿肯娜媚发誓,这辈子不会嫁给任何埃及人!”
“成交!”霍姆海布几乎是吼着答应下来。
☆、36
霍姆海布这番急赤白脸的表态;自然引来了耶尔古拜和哈扎的侧目。就算他们明知这次密约就是榨取这位所剩无几的皇妃身上的剩余价值,但是霍姆海布的急切和贪婪瞬间就落了下乘。
他与阿肯娜媚言语之间来回数次,便逼迫得阿肯娜媚做出了相当于终身不嫁的承诺。要知道埃及女人虽然地位不低,但是皇妃和先法老没有子嗣;继任者必定会是皇妃的同辈,那么阿肯娜媚无法得到如纳菲尔提提那样的皇太后的名分;最后的结局就是在偏僻的宫殿或者神庙里结束一生。
如果是为了对付阿伊;阿肯娜媚做出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霍姆海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不近人情;又觉得阿肯娜媚爽快得不合情理,他的眼神警惕起来。
耶尔古拜则用眼神示意阿肯娜媚:趁现在赶快补救。
阿肯娜媚微微一笑;柔声解释道:“我愿意做出这样的承诺;是因为霍姆海布将军在其间关系重大。”她对门殿长老哈扎点点头:“大法官阁下;我确有阿伊严重犯罪的证据;但是他的家族有私人武装,如果我都不能将他带到法庭上,何谈审判呢?”
哈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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