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美满安和的晚年在一瞬间碎裂成了再不能复原的奢望。芙汇莎走了,小哀也走了。
“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要走呢?”博士瞟见新一背着的旅行袋,身体微微一震,抓着新一的手,一点一点的松开了,他缓缓的向后退了几步,仍是呢喃着,“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要走呢?”
“博士,博士……”新一乍见这个向来开朗和蔼的老人兀自失神低语,吓了一跳,不管不顾的抓着博士大声喊道,“我一定会找她回来的,博士,博士……”
可博士的眼神依旧不知盯在何处,“一个一个都走了,我就知道她要走的,我就知道她们始终都会走的……”
“博士!……”新一的话还在口中,博士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你干了什么?!”他怒目向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一侧突然出手的红发魔女,手急急探向博士颈部的脉搏所在之处。
“他只是忽然急火攻心……”红子拖着袭地的魔法师长袍,倦倦地重新去摸茶几上的水晶球,“可现在如不强制让他镇定下来,依他的岁数,说不定……”她没有再说下去,神色也是冷冷淡淡不见波澜,但是新一突然顿悟这个女人刚才的出手却是为了救人。
“你知道她去了哪里?”新一将博士安顿好,便站到这个蜷在沙发上不知想些什么的女人面前。虽然他是站着,而她是坐着,可是红子轻轻地一抬眼,加之一句似乎漫不经心的“知道。”
新一优势就失了大半,尤其又是对着那双神态与那个清冷人儿神似的双眸,但是,他还是心有怒气,“你是她的朋友,怎么可以听任她去做危险的事?”虽是质问,新一的语气到还持着粉自持与冷静。
可这不温不火的语调在红子听来根本就如那工藤新一对宫野志保一点一豪的关切也没有,念及此,红子怒极反笑,“你是她的丈夫,是志保真正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又为了不让她涉险而做过什么?”
“我?”新一冷哼一声,想要反驳,却听红子又丢来一句冷冷的言语,当下沉默了。
红子说,“我现在与你再多罗嗦也是没了意义,你已经跟志保毫无干系……”
没了关系?是啊,从他签下那份文书起他和她,就在法律之上成了十成十的陌生人,没有丝毫牵连。可是,难道一张薄薄的纸就足以斩断他们纠缠了十年的光阴岁月?十年前,他与她,甚至一度还是敌对的两方,他因为她的药而成为了江户川柯南,可是他却在那时就许下诺言,他说他会保护她,那时没有她为他落下的泪,那时更没有冰冷的文书或其他多余的凭证,他只是简单的告诉她,他会保护她,简单的,却说的无比认真,履行得无比慎重。他与她没了干系吗?他和她怎么会走到今日这部田地?
耳边仍是红子隐含不甘的冷冷声调,“……工藤新一,你还真是个自负的笨蛋,你真的了解过她的想法吗?你时至今日仍然是灰原灰原,或是小哀小哀的叫她,她难道真的就叫做灰原哀不成?……”
新一一愣,却不是为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工藤新一或是江户川柯南,此刻在他看来已是毫不在乎。他的目光有些迷蒙,红子的话,他竟真的从未想过,从前,他与她是伙伴,她唤他工藤,他叫她灰原,后来他们成了亲密无比的爱人,他唤她哀,而她?他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她仍唤他工藤!即使他说他要成为她的江户川柯南,即使所有与他相识的人也默认了他江户川柯南的身份,可是她,仍然执拗的唤他工藤,不是柯南,不是江户川,也不是新一,而是,工藤,脑中有一根弦将要应声而断,红子的声音仍不依不饶地飘来——
“……从前在组织,她只有一个sherry的代号,除了她早死的姐姐,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本名是什么,因为没有人真的在乎她,而后又是灰原哀的假身份,她或许可以忍受那群小鬼小哀小哀的叫她,因为他们是不知的,但是你,工藤新一,但是你却是知道的,可就是明明和她同病相怜的你,却也刻意的只叫她灰原哀,sherry或许代表了她黑色的过去,但是宫野志保有什么错?这么简单的四个字你却一声也没有叫过,即使后来她嫁给了你,你仍旧当她是灰原哀,灰原哀是谁?这个世界上本来存在过灰原哀这个人么?”
“我……”新一听着红子的指责,却是一句也无法回驳,他只当她不想忆起过去,便随口叫着她的新名字,难道她竟是期盼着有人能真正的再唤她一声志保?他猛然想起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天,她拉着他的衣衫带着哭腔问他,为什么不救她的姐姐,她撕心裂肺的痛哭,他泪眼朦胧的样子时至今日他仍刻在心中,所以他会说她并没外表看来那般坚强?
也许,那不只是为了已逝的姐姐而哭?她自幼父母便已不在,姐姐的离开,这世界之上,还有谁在乎那个叫做宫野志保的孩子?谁会在她伤心迷茫或只是休歇时再轻柔的唤她“志保”?
姐姐不在了,她或许凭他拯救不再是sherry,可是他到底救了她什么?她不过是从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变成了另一个虚假的存在,宫野志保,唯一代表着她真实存在的四个字,这个世界上,已不再有人会念起,她到底是被这个世界彻底的遗忘,彻底的背弃了,即使是他……
“即使是你,也在否认她的存在吗?”红子冷笑,“不,或许你们根本算不得同病相怜,因为即使你爱的那个女人,还有其他熟识你的人都把你当作了江户川柯南,但是,她还是会叫你工藤新一。”是的,可能正因为她懂那份不被认知的痛,所以,只要她在,她就舍不得让他也体会那份孤独痛楚。即使这份心情,志保可能并不自知,但她却下意识的做了,而他没有。因为她爱他,而他爱着别人,所以她的心下意识的会保全他,而他却无暇顾及她的感受。
“原来,这就是你们侦探自以为声张的公平与正义……”红子似是终于说完,又冷冷瞟了眼新一阴晴不定的神色,幽幽叹了口气,如今她说得再多,要是这木讷的侦探再不清醒,她也没有办法,可是,就算他清醒,又有什么用?现在的志保,已经为了他的“工藤新一”之名,为了他真正能重见天日而非沉溺在江户川柯南的假象中不能自己,她亲手打破那个其实是为了她而编制的,无比温情的梦,纵使再痛再苦,却也顶着宫野的姓氏,远赴另一个大陆,赶赴那一场,华丽,而残酷的,宿命的决战。
红子思及此,又一次为了那个清冷单薄的女子而心痛,眉头微蹙着,却听见新一沉默良久后,开口问她:“她,去了哪里?”
红子直视他的眼睛,失望的看到一片迷惘,正欲摇头拒绝回答,新一竟又问了一次,“她,去了哪里?”
他问得极慢,但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但并非威胁,也非予人威严之感,倒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她是为了我才走的,不是吗?”她也是为了我才留下的,不是吗?他扪心自问着,胸中痛苦难当,那个女子,那个女子,每当他以为自己保护了她,给了她幸福快乐的时候,他竟是被她保护着,纵容着,也被,欺瞒着。志保,你好残酷,你对我情重如此,却不给我一线回报你的机会,如今你又在哪里,为了我你又冒着怎样的危险?你用性命为我拼来的未来,你让我怎么承受的起?你当真要我今后没有你也要独活下去吗?
新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也当真是急火攻心了,没待他细想他所思量的“独活”之意,另一个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边,“喂,工藤新一,你没事吧,她去了洛杉矶,我们去追她。”新一闻言眼中掠过一道光芒,说话的正是先前不知闪到何处去的黑羽快斗。
“快斗!”红子听到快斗的话显得非常生气,“你偷听我们的谈话。”红子也不解释这个“我们”到底指的是她与谁,说得话也并非疑问而是肯定句。
快斗听出红子言语中的情绪,有些惊讶的转头,对上她的双眸,又眨一了眨自己的眼睛,看着红子气鼓鼓的表情,他居然笑了,而且笑得很灿烂。
“快斗!”红子拿他没辙,别过头去懒得理他,知道他定然又看穿了她,她是何等的人呢?快斗会出现,还有时间告诉工藤新一志保的去向,如果不是她无意阻拦,本是不可能的事。她气工藤新一对志保的不理解,不疼惜;又狠不下心真的斩断了那两个人的羁绊,虽然预言昭示着也许只有这两个人彻底分开才能有所转机。
预言,她怔怔地凝视着水晶球,后来她又占过一次卜,然而水晶球所示却非常诡异,她的心情又沉重起来,让工藤新一去追志保,究竟是对是错?这两个人的命运,纠缠不清,且极难揭开背后的隐喻,这等的征兆,难道是累世的纠葛?或当真是宿命的安排?
红子神情黯然,她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处?这一场劫,她根本无能为力,没有人能挣脱上天的布局的,志保,这点,你最清楚不过,不是吗?既然逃不脱,认命又何尝不是最好的方法,至少,或能自保?可为何本已安命的你,又要去抗争?难道,只是为了眼前这个不成器的人吗?你的爱,他又懂多少呢?
“新一?”另一旁,博士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新一的表情,这个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可是,这个孩子现在的神情,他从未见过,博士本想开口讯问,视线又落到了新一脚边的旅行袋,脑袋“嗡”的一下,想起了自己为何躺在床上的原因,“新一,你一定会把小哀带回来的,对吧。”博士慢吞吞的对新一说着话,“她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决定的事情很少会改变,但是上次她说要走,最后还是被你带进了礼堂。那么,这次……”博士满怀希翼的望着新一,不知是说给谁听,也不知是在安慰着谁,“那么,这次,只要你好好的跟她说,小哀,也一定会愿意回来的,一定还会回来的……”
“博士……”新一凝望着仰卧在床上的老人,语蕴忧伤,“博士,我恐怕怕带不会灰原哀了。”
博士闻言,眼睛陡然睁大了,有点不可置信,但听新一的声调变得坚定而果决,“但我一定带志保回来。”
“恩,你们一定要一起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博士听到新一的话,突然感到眼眶一热,努力的忍住再忍住,心里有些酸酸的,想,要是志保听到了这话,该有多么高兴呢?那个孩子明明那么喜欢新一的,可是总是默默的,默默的为了新一熬夜做药,默默的看着新一为兰担心,默默的关注着新一的一举一动,却什么也不求,要是她能听见新一叫她一声志保,该会多高兴呢?
哦,那个孩子只有一次不是默默的站在新一身边,那一天,是新一发现自己再也不能通过临时解药变回去的那一天,那一天新一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也不吃饭,也不说话,而那个孩子本来是陪着新一不吃不喝,靠在新一锁起来的那个门上的,两个孩子就那样隔着门背靠背的在地上坐了一天,但是到了傍晚,志保接到小兰问“柯南没去上学,在不在博士家?”的电话的时候,那个一直默默的孩子对着听筒短暂的沉默了一会,说“你等一下”,居然跑到地下室拿了把枪上来,对着门锁就是一枪,然后冲进去对着新一大吼一通,接着把听筒扔给了他,走回了地下室,博士是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志保吼的话的,那个孩子说,你要死我陪你一起死,但是她怎么办?你恨APTX,恨我,那就给我一枪,但是她没有错,你为了她也没资格这样。
然后再后来这两个孩子就在FBI的保护下到了英国,然后……然后……,唉,博士叹了口气,志保这么内敛的孩子,如果不是那天,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她对新一……,可是那天的新一却还是没懂志保,新一不知道,在他呆呆的握着听筒,后来又用17岁的声音和兰讲了大半夜的电话的那天,志保一直一直都在地下室里哭,虽然她没有什么眼泪,但是,她地的确确是在哭,她哭新一再也变不会去,她哭都是因为自己毛利兰再也见不到新一了,她哭为什么她要研制出这种毒药伤害了无辜的人,她不断的抽泣着,可是她却忘了为自己哭了,她的眼泪几乎没有一次是为自己掉的,从那以后,志保睡得更少了,博士每天睡之前,看到地下室的灯亮着,半夜起来,灯仍然亮着,有时候,怕博士担心,志保会在听到动静后悄悄把灯先熄了,可是博士偶尔静静地站在那里,就知道,那孩子过不了多久就又把灯打开继续着研究,即使有时博士下到地下室,志保怕他担心,也会装作很乖的样子,说自己只是刚刚起来而已,这个孩子,为了新一,明知是无解的研究,却更加更加的卖力和拼命,博士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却拦不住,也不敢拦,她是把这近乎自虐的研究行为当作了赎罪,可是,没有谁怪罪过她啊,而且,她自己,不也是深受其害吗?可是,如果拦住她,她的难过又该怎么发泄出来呢?博士很担心很担心,如果硬逼她住手,博士担心终有一天,志保会因为忧痛郁积内心而可出血来,但是,但是,唉……
在博士回忆的间隙,新一依旧是怔怔的出神,仿佛在思虑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想,而后,他安静的对博士说再见,就与快斗和红子离开了。博士看着新一退出居室的霎那,忽然觉得那一刻新一与志保出奇的相似。这种相似让博士不安,仿佛看不到他们再一起回到自己的身边,博士忧心忡忡,终于拎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服部,你这是什么意思?”东京机场,登机口,剑拔弩张的态势,新一不知道服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尤其是此时此刻,看起来,就像在等他,在等他?多么无稽的揣测,即使是他自己,几个小时前也不可能想得到现在的情况,而服部却显然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
“哈,看来他有新麻烦了。”快斗就在新一身后不远处,此刻的神情非但没有丝毫紧张之感,反而显得相当轻松,甚至在望见新一被那个皮肤黝黑一脸严肃的警官先生拦下时,还忍不住的想吹声口哨,看起来就好像已经期待了很久的一场演出就要开始般的兴奋。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们这一行实在太过顺利了,顺利得,有点无趣,有点,令人不安。只除了,当他们三人从博士家出来时,擦身而过的一辆蓝色Mini,本以为会发生些什么,可是那散发出危险气味的小车却径直驶离了他们的视线。
“你打算去帮他么?”红子就站在快斗的身边,手上依旧是幽蓝的水晶球,分明没有抬眼,却知晓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心思,“那个警察先生不是普通的角色。”言下之意,若要出手,最好尽快。
“可工藤新一也不是普通的角色。”现在还轮不到他出场,很久没有参与这么有趣的事,总该让他先把戏看饱,何况他觉得那个人并不会对工藤新一有所不利,倒是他手下的那一群便衣警察,总让快斗有点不适感,那群人,恩,倒是值得他特别关照下。
另一边,新一有些庆幸的让快斗和红子和他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尤其是现在服部似乎打算公事公办的请他去“谈谈”。那两个人应该可以趁他被昔日好友“无故”滞留期间,尽快登机吧。
不过,虽然服部是带来了公事公办的阵势,身后跟了大量的手下,却带着新一到了适合谈谈私事的机场的咖啡厅,而且还是相当隐秘的角落。
“这么说不是FBI让你来拦截我?”新一摆出一副随遇而安的姿势,还看似好心情的点了杯Espresso。尝了一口后又下意识的蹙眉。呃,好苦,从前她是怎么喝得看上去甘之如饴的。
FB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