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广场上的李康面对着僵持的局势几乎就要败下阵来,“父皇乃九五至尊,怎可相提并论?”
“你任由水闸毁坏,造成旱灾,河朔私藏秋粮,造成饥荒,这也是替天行道?!”
“儿臣没有哇……”
“李显对此已供认不讳,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圣元帝早已看过大皇子李显为减轻罪过的书笺。“绑架皇孙,不念手足之情,这次更是公然谋害。若非朕醒来,亲眼目睹,你是否还要狡辩?”
“可是父皇,您刚才也看见了,三弟的阮妃会妖法啊,不然怎么会……”李康将矛头引向阿阮。
“我,我不是妖啊,那是灵力,是法术。你害夷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去年我与夷则从明珠海回来就是中了你的圈套,你做的假圣旨差点害死我们!”阿阮紧紧的抱着露儿,“露儿与闻人姐姐也差点被你害死……”
“阿阮。”夷则紧了紧她的手,“妇道人家,不要参与……”
“夷则,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不说出来,大家怎么知道?”阿阮挣脱夷则的手,对着圣元帝盈盈一福身,虽然开口总有些别扭,但为了丈夫和孩子,她豁出去了。“父……父亲……,我……”好容易才从牙缝里面挤出这个称呼,阿阮已是心跳加速。
“但说无妨。”圣元帝对她投去默许的目光。
“夷则娘亲的魂魄是他找道士禁锢的,我从法阵中取回;督水使一家,最后不见了,想来也是被他害了……”
“你血口喷人,你无根无据!”李康依旧做垂死挣扎。
“……臣妾有话要说。”一旁的孔昭仪走上前来,“一年多前,圣上病着,二皇子确实伪造过圣旨……臣妾被其威胁,一直,一直不敢说……”
“孽子!于公无治国之才;于私,不念手足亲情。我李家的江山怎可交予你这样,无情无义,无智无谋之人?!你所作所为,朕并非心中无数,给过的机会,你均毫不在意。”圣元帝的目光扫过众人,“消减河朔,你早有怨怼,何不想想,虽为你母家势力,但却为我李唐之大患?!来人呐,将这逆子,给我拿下——”
“哈哈哈……父皇,你我终究还是有这么一天,你以为我会如此束手就擒?都给我上——”李康号令手下之人使出各路招式。
“反了反了——”圣元帝眼看着场上的混乱即将掀起。
“一战在所难免——”夷则纵身一跃,跃至半空,炫日灵光剑划出好看的弧线,晶莹的蓝光映亮半边的天幕,无数的光点飘飘洒洒的坠落,“我自会回护我的亲人及朋友!李康,你再靠近半步休怪我无情!”说话间,晃白的剑气直抵李康的马下。
“你你你——要杀我?!”马背上的李康,不由的将身子往后仰了仰。
话音刚落,狂风骤起,剑气激起碎雪万丈,似乎是要将胸中所有的愤懑都要发泄出来。法阵中的剑气波澜一圈圈的弥散着,激荡着周围对峙的空气。
“夷则——你要小心啊——”阿阮大声喊着,双目紧紧的盯着在空中起伏的夷则。身心的疲惫早已让她体力不支,但为了护好露儿,为了紧紧的看着夷则,她苦苦支撑着。
充满寒意的蓝光交织着各路法术袭来的荧光,在半空中几乎形成彩虹。光屑落下,打在落雪上,形成一个个火坑……大家的目光都交集在夷则的身上,心中紧紧的捏着。
“保卫皇上——”突然不远处一声号令,潜伏在四周的士兵都涌了出来。弓弩,长戟齐发。
“微臣救驾来迟——”身着戎装的孔烨磊从马上跳下,众卫兵在圣元帝一行人之前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人墙,局势很快便控制住。
“二皇子李康贬为庶人,交予御史台公办,着令终生监禁!”圣元帝发下话来。
“皇上,皇上……”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众人举目,原是皇后听闻太极殿的动荡,赶了过来。
“康儿只是一时莽撞,还望皇上原谅啊!”皇后在圣元帝面前跪下,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
“一时莽撞?若非长久经营,怎会闯下如此大祸?!你这做母后的亦是将他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狠手!”圣元帝并不理会皇后的眼泪。
“皇上,皇上……他毕竟是您的骨肉,您的嫡子……不要……不要对我康儿如此……”皇后紧抱住圣元帝的腿,苦苦哀求。
“那……焱儿不是朕的骨肉?显儿不是朕的骨肉?你纵容康儿迫害焱儿且不说,显儿犯下的错又何尝不是你指使的?如此如何母仪天下?”圣元帝拂袖,脸上无半点怜惜之意。
“皇上,您就是不看康儿的面子,也要看看康儿膝下的皇孙,康儿若是被圈禁,孩子便再也见不到父亲……我求求你,别那样对待康儿。康儿快给你父皇认错啊……”皇后哭喊着。
“阮侧妃之子便不是皇孙?才出生一日,便与父母分别,你的儿子当真心狠!”圣元帝望向阿阮怀中的露儿,眼中透出怜爱。
“好……好……到如今我才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看重的不过是我母家河朔的势力,皇家男儿,果然寡恩薄义,我当真是痴等了快三十年……”皇后突然大笑起来,锐利的目光直指孔昭仪,“你种了一朵多美的花,殊不知这花早已被你的儿子所采!”
“你……”孔昭仪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惨白。
“你与李显苟且,造出陷阱,诱我康儿入瓮,谋害皇上,你这贱人,到死我亦是不会放过你!”皇后近乎疯狂的说着。
“昭仪?!”圣元帝目光投向孔昭仪。
“……臣妾……臣妾……”孔昭仪咬了咬嘴唇,慢慢的落跪,什么也没再说下去。
“不为自己说点什么吗?!”圣元帝望向孔昭仪,她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如寂,圣元帝心中顿时一片明朗。
“孔家虽护驾有功,但昭仪之事,牵及皇家声誉,废除其妹滨海王侧妃名号;昭仪孔氏削去品级,打入冷宫,容后再审。至于朝政一事,暂先交予三皇子李焱与左仆射共同打理,择日定立储君……皇后,你且回去吧。”圣元帝抽开自己的腿,扶了扶自己疲惫的额头,走入殿内。幽暗的大殿即将淹没圣元帝的身影,忽然他停下脚步,背对着众人说,“朕要一个人静静……你们都走吧。焱儿……为父欠你的许是还不了了……你的家事,你自行处理吧……王府已毁,你们便暂居紫兰殿吧。”
“走!”李康手脚皆捆上枷锁,被侍卫拖走。
“哈哈哈……”望着圣元帝远去的背影,伏在地上的皇后突然大笑起来,迷乱的眼神,凄厉的笑声回荡久久。
“夷则……她是不是疯了?”阿阮摇了摇夷则的衣角。
“由她去吧。”夷则从阿阮的怀中接过露儿,“我们也回去吧。”
“哇——”哪知夷则刚一接手,露儿便大闹起来。
“这……不认我这父亲吗?”夷则剑眉微皱,顿时头大。
“许是饿了,一天都未吃了。”一边的闻人略含歉意的说,“夷则,你家露儿跟着我吃苦了。对了,有个事得跟你们两说一下。”
“嗯?闻人姐姐你说。”阿阮边说边哄着露儿。
“露儿都答应做我家媳妇了。”闻人在阿阮的耳边小声的说。
“哦……好啊,好啊,还真给夷则说中了,刚出生就要嫁出去。”阿阮点了点露儿的小脸。“不知羞,不知羞……”
“你们……何意?”夷则一时摸不着头脑。
“闻人姐姐有孕了呀!露儿说不定要做乐家的孙媳妇了。”
“阮妹妹……唉,无异还不知道呢。”闻人环顾了四周,终于寻到孔烨磊的身影,“我去去就来!”
“孔将军……”闻人朝队伍走去,“有没有看见无异?”
☆、第一百一十二章 牵挂君生死 心中暗推理
“这是……乐兄的媳妇?”孔烨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跟乐兄,打着打着便失散了……然后我一路追赶到了南郊……我已派人去寻乐兄,想必他并不知晓宫中之事。一有消息便差人告知。”
“……失散了?”闻人顿时觉得心中一凉,跟无异交手的是血玲珑,他与孔将军失散了,一人独战,那危险程度是不言而喻。“难道无异……不,不会的,闻人羽,不要胡思乱想,不会的,不可能的……”闻人安慰着自己,头又不住的眩晕起来。
“闻人姐姐,跟我们一起回夷则母妃的寝宫休息休息吧。”阿阮拉了拉她的手。
“我……”闻人抬头看了看他们一家三口,心中竟止不住的痛起来,“……我去找无异!”
“天色已晚,你劳累了两天了,还是先休息吧,身子要紧。说不定乐兄已经回府了。”夷则望向闻人失落的眼神,心中亦是不安起来。
“嗯嗯,是呀,就算你不用休息,可肚子里的小家伙会不依的。”
“……好……”闻人终于迈开沉重的步子,跟着他们一起朝紫兰殿的方向走去。
“乐家嫂子——等一下——”远处一个声音喊来,他们一同回头,原是一个小兵带回了无异的消息。
闻人一个箭步冲去,眼睛里满是期待,只见那小兵慌慌张张的从布口袋里掏出一些东西来。
“这是……无异的偃甲包……还有他生母留给他的捐毒残片……无异他怎么了?!”闻人看着那些东西,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这,这是在北郊的断崖边找到的,没见着人……天色太黑……”
“断崖……没见着人……这,这是什么意思啊?!”闻人气息大乱。
“小的,小的……不知……我们寻去的时候,就看见这些东西挂在断崖边的树上的……”
“……断崖边的树上……无异……”闻人顿时感到全身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愣了一瞬才缓缓开口,“……他那么笨,难道是……难道是……我……”话还未说完,闻人两眼一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闻人姐姐,闻人姐姐……”阿阮摇着她的肩膀。
“快喊太医去紫兰殿——”夷则边吩咐着身旁的太监,边将闻人抱起一同传送至内宫。
香烟袅袅,屋内暖意融融,瓶子里的白梅恬静的开着。妻女早已入睡,躺在床上的夷则思索着几月来,前前后后事物间的关联。阿阮刚有孕时,我去江南暗访,将她送至大漠,刚去便被掳劫,可见幕后黑手当是十分熟悉我行踪及朝廷机密之人;且那时,无异便遭血玲珑暗算,由此可知,那幕后黑手当是血玲珑的主人,且是与乐兄或者说是乐家有仇之人;选妃之前,得到密信,利益之处皆指孔家……难道这幕后黑手与孔家有关联?但孔将军为忠义之人,想来对这邪魔歪道多半不齿,且其妹孔昭仪亦是否认母家与血玲珑的联系……可假若他们并不知情呢?对了!那夜随着黑影去寻阿阮,那间密室,那黑衣老者的声音,缓慢而深沉,颇有几分熟识之感;还有他的那句话,“兵权、民心、子嗣皆是谋取帝王之位的筹码,三皇子如今缺的是兵权势力,与老夫联手便是如虎添翼……”
血玲珑为魔族之人,若要在人界立足,须得依靠吞噬人间七情,那么他与幕后黑手之间的交换条件会不会是柜木枝呢?俯瞰中原大地,朗德寨的柜木枝已被除尽,广州城内的那批也早已铲除干净……难道会是二十年前捐毒大战残留下来的?定国公便是捐毒之战之后便隐退了,那乐家的仇家应是那是结下的吧。我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断,幕后黑手是血玲珑的主人,是朝中之人,有兵权,且是与乐家有仇,与捐毒有关联之人……想到这里,夷则的心豁然开朗了,一切的矛头皆指向一人——兵部孔尚书。一切皆是推断,若果真如此,想扳倒此人,须得先寻到乐兄,乐兄将会是最重要的人证。
乐兄,你现是否安好?想来,手持重生昭明,定会化险为夷吧?红烛泣泪,脑中纷乱的意识,渐渐的模糊,再也不受控制,疲累的身心终于无限的放松,沉沉的睡去……
乳白的光线慢慢的透过窗纸射进紫兰殿的主卧。虚弱的阿阮还未醒来,便听见婴儿的哭闹声。哎呀,露儿一定是饿醒了,我得赶紧醒过来呀!试着睁眼,眼皮却沉重的如同厚厚的城墙。不行,我可是做娘亲的人了,怎能这样懒,让夷则可要笑话我的……露儿你等着,娘亲这就起来喂奶!
挣扎了好一会,阿阮觉得脑子清醒了点,眼皮稍微睁开了点。咦,露儿不闹了?朦朦胧胧中,竟看见夷则将露儿抱在怀中,小心的踱着步子。
“我们不要吵娘亲,好不好……”
“唔唔……唔唔……”露儿的小手不时的抓着夷则的头发,乌溜溜的大眼睛泛着好看的光泽。
真好看……阿阮没有出声,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心中无限的温暖。若是一直这样,若是时间可以停下来,那该有多好……
“醒了?”夷则回首,无意中撞见阿阮温柔的眼神。“怎不多睡一会?”
“露儿饿了,给我吧。”阿阮坐起。
“不如吩咐宫人去寻乳娘。”
“我自己来吧,还是……”阿阮接过露儿咽下了后半句话,心中想着,还是能喂多久就喂多久吧……
“露儿乖乖,我们吃饭饭……”阿阮娴熟的解开亵衣的系带,托好露儿的小脑袋,另一只手轻轻的顺着后背。温柔的光线射在她们身上,一切柔软的如同梦境般梦好……
看着哺乳的妻子,夷则心中感动着,温暖着,又有着心酸交织在心头……
太阳渐高,耀目的光线洒满整个皇宫,向阳的地方,冰棱子已经开始滴滴嗒嗒的落下水珠。清宁宫里的烛火从日暮一直亮到天明,里面不时的传出失神的惨笑。
“皇后娘娘,你好歹吃一口啊……”女官曼青手执玉碗,用小勺舀起里面的菜粥。
“哈哈哈……我康儿要做太子了……哈哈哈……”
“唉……”
“传皇上口谕——”一个太监领着一几名新来的太监宫女走进了清宁宫的院子。“清宁宫上下管事不周,致使皇后疯癫,特遣换宫人!你们都回乡吧,不管到没到年龄!”
“公公,我不走,皇后娘娘需要我照顾……”曼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没有亲人了……”
“你?闻曼青?”那太监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就算别人都不走,你也得走!赶紧收拾收拾出宫去!这是赏钱,拿着!”那太监将一个锦囊往地上一掷便拂袖而去。
皇后已经疯癫,皇上还是不放心吗?是怕我们这些清宁宫的旧人,会帮着皇后再继续继续造反,这才遣散我们回乡?皇家男儿果真是……薄幸吗?为了巩固江山不惜一切手段?可是我又能去哪里?早已是家破人亡……
乐府大宅门口。一辆皇室马车停了下来,乐家夫妇早已迎在门口。一瞧见闻人被宫女扶了下来,赶紧走了过去。闻人的怀中一直紧紧的抱着无异那夜披在她身上的长衫以及在北郊寻来的偃甲包。一看见二老闻人便跪了下来,“爹……娘……我……我把无异弄丢了……呜呜呜呜……”
“乖媳妇……快起来,快起来……”傅清姣扶起闻人,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不怪你,不怪你……”
“……媳妇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乐绍成亦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在门口一家人抱在一起,哭做一团。
“莫哭……莫哭……你已经是有身子的人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傅清姣小心的擦拭着闻人的脸颊,“……无异生死未卜,你可要好好的把这孩子给养好了……”
“这是无异留给我的……我一定,一定要把这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呜呜呜……”闻人的泪依旧是止不住。
几日后的,北郊断崖下的山洞里。
滴嗒——滴嗒——耳畔是水珠落下的回响,身子下面湿漉漉的,无异的手指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唧唧唧唧……”馋鸡一阵欣喜的叫唤。
“……呃……好痛……我……还活着?”无异艰难的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湿漉漉的青苔上,周围黑乎乎的,光线并不明朗。
“唧——”馋鸡肯定的回答着。
“……是你驮我飞进来的?”无异恍惚中回忆起,自己跌落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