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姑娘,你怎么了?快醒醒!”逸清摇了摇阿阮的身子,顺便用手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还好,只是普通的梦魇,醒来就没事了。”
“……嗯?”阿阮醒来,声音有些沙哑,眼中仍是恐惧的神色。
“做恶梦了吧?”逸清捋了捋她的头发,“我给你弄点水喝。”
阿阮坐起,端过茶碗,喝了两口便再也喝不下去了,止不住的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别哭……别哭……”逸清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师弟定会没事的,你瞧现在我都打不过他,更何况那些普通人?”
“逸清师姐,夷则真的会没事?”阿阮紧握住逸清的手,“……可是我还是担心他。”
“我保证他没事!”逸清大大咧咧的笑让阿阮安心了不少。
“哎呀——我的手!”正聊着,阿阮突然又一次发现自己的手指变的半透明起来,“逸清师姐,你看到了吗?”
“这……这……”逸清瞪大了眼睛仔细瞧了一会,果然如此。“快,你快坐好,我帮你调息,输送些灵力!”水木属性的逸清,快速的念出清和真人教予的咒诀,在自己的腕间凝出蓝绿色的幽光,紧对着阿阮的手腕凝化出气晕来。
大约半个时辰,阿阮的灵力波动总算控制住了,逸清也累得满头大汗。
“逸清师姐,谢谢你。”阿阮拉着她的手,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不用……不用……谢我。我总写师弟的花花事,也赚了不少银子,这就算是还礼吧!”逸清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才若不是我收放的好,定会走火入魔,看来师弟为你真的吃了不少的苦头。”
“……我欠夷则的真的太多了,师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说罢。”
“能不能……别把今晚的事告诉夷则。”
“啊?我有那么八卦吗?”话一出口,逸清狠狠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心中暗骂自己情商低的可以,人家明明是在难过之中啊,于是赶紧改口,“……哦,不不不。我不会告诉他的。”
“哈……师姐你真可爱,你那么说,我就放心了。”阿阮竟被逸清的窘相逗笑了。
清月阁里,空荡荡的大殿没有人影,雕花的木窗被风吹的开开合合,粉色的纱幔凌乱的飞舞着,挂在帐幔四角的香囊散发着孤寂的冷香。她独自扶膝坐在床脚,用手轻轻摸着脖子上的淤青,眼里早已没有泪,嘴角泛着的不知是笑,还是厌恶。
翠烟是谁的人,我早就清楚,皇后你就等着进套吧。我这令人厌恶的躯体,也算是有用了一回……该做的,不该做的都会在今夜完结。成败与否,我孔书瑶都不会有好下场吧?孔书瑶,你为他做的,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可知道了又如何?呵……我自己的归宿又该是那里呢……
孔昭仪理了理凌乱的衣衫,赤着脚走在光润的地板上,推开窗户,望着外面幽暗的天空,心里升腾着凄苦。终究之逃不过这四方的天空……十岁丧母,继母视我如鲠在喉……容颜姣好,命若黄连……想来这残破之身再无人稀罕,翠烟已经知道我和李显的那些不堪……难道我还要等着别人来唾弃吗?
“终究是好花一朵寂寞开,无问津,无人摘,只怕风雨来摧残,明朝红日伴花残……三千繁华过尽,终是尘归尘,土归土……父亲,女儿先走了……”孔昭仪口中低吟着。
一道白绫横跨过房梁,悠悠的垂落,她蹬开了踏凳……鼻中的气息越来越弱,不想针扎,不想让自己死的样子太过难看,刻意的忍受着。喉咙下的那道白绫越来越紧,意识渐渐的模糊,眼前似乎掠过母亲的笑颜,掠过她心中挚爱之人的面庞……
“嗖——”一柄小刀穿过悬于房梁的白绫,孔昭仪只觉得一阵子的天旋地转,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落到了一个软软的胸膛之上。睁开眼睛是一个陌生的宫女的面孔。
“殿下所料不错,娘娘果然会寻短见。奴婢寒梅,是殿下派来保护您的。”那宫女小心的顺着孔昭仪的后背,“何必想不开?您身边那根刺,奴婢已经将她除去,娘娘尽可放心。这是殿下交予娘娘的信。”
“承君一诺,静待归期;若如身故,小心保命……”简短的两句话映入眼帘,孔昭仪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是啊,还未看到结果,等明日再死也不迟……”
已是二更天,慈恩寺的烛火依旧明着,素白的窗纸映出两名老者的身影。门口的刺客越来越近。李显与门客已近在咫尺,他手中满满的都是冰凉的汗。心中回想着往昔毒害老三的一幕幕。那次他被夷则重伤,几乎磨掉了所有的锐气。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头脑太简单,成了皇后手中剑,将那掺着火属性法术符水的酒端给了夷则……(PS:清和真人给夷则做的封印是金属性的,火克金。)
慈恩寺院子的外面亦是一批刺客,那是二皇子李康的人。李康仔细观察着里面的情况,李显早已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这个蠢材,早先就中过我母后的伎俩,就凭这样的手段也敢来此让父皇立下遗诏,当真可笑!李康心中思量着,他定是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我若是跟他一般的蠢钝,如父皇那般精明的人,怎会识不破?老三,我决不会把机会让给你,我就要让你来个意想不到的——救驾!
“哐当——”一声锐响,棋盘上的黑白玉子立刻四溅开来,一柄短刀直直的插入棋盘的正中!
“谁?!”圣元帝大惊,慌忙转身,只见一批黑压压的刺客迎面而来,快速的将圣元帝与主持围住。为首的那个拎起一柄长剑,冰凉的剑刃架在他的颈项之间。圣元帝并无慌乱的神色,几经生死,这般小小的阵仗岂会放在眼中?
“父皇,得罪了!”身边的黑衣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是你?!”圣元帝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但却没想到会是庸懦的大皇子李显。
“请父皇立下遗诏,显儿定会好好治理李家的江山!”
“蠢材!”圣元帝没有侧目,“朕岂会如此容易的便随了你的意愿?!”
话音刚落,另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男子闪身而过,徒手快速的夺过李显手中的利剑。他不顾剑刃的锋利,让鲜血顺着剑刃流下,厉声对着李显言道,“为兄不顾手足情份,为子不顾父母孝道,大哥你当真残忍!父皇,康儿救驾来迟,让您受惊了……”
李康的话还未说完,门外便传来快速的而整齐的跑步声,铁甲的摩擦声,一群身着戎装的侍卫将慈恩寺的这间小屋团团的围住。李康眼见着门口的重兵,心中立刻明白了,这老家伙,无时无刻不周密防范!若是我与老大一样愚蠢,今日当真会死的很惨!
“李康,你——卑鄙!”李显拿下蒙在脸上的黑布,“你与我目的不还是一样!”
“如何一样?”李康无耻的笑着,仔细揩着手上的血迹,“我为救父皇而来,怎可与你苟同?”
“你不是一样乔装改貌,觊觎江山!”李显说完这话,亦是觉得没有什么分量,心中无限的后悔自己的大意。
“大哥,真是笑话,我若是不改换样貌,怎能暗中保护父皇?”李康看见李显理亏,更加得意起来。
一阵寒意袭来,身后传来利落的脚步声,众人回望是手握长剑的夷则。
“原来……”夷则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立刻明白了周围的情况,便不再多言。目光在圣元帝的脸上驻足一会,便快速的挪开。“……走了!”
“……夷则,且慢!”圣元帝口中默念着他的名字。一旁的老二见状,心中的得意之色很快便被嫉妒占满。
黑暗的密室里,身着斗篷的老者仔细的听着门客传来的消息。
“……看来还是失算一筹,未曾料到老二这回当真聪明了一次。前路遥遥,尚需时时周旋……”
某莲:待某莲层层剥茧。
☆、第九十八章 腥风血雨后 重叙父子情
东方绽放出一缕耀目的晨阳,天终于亮了!一夜的腥风血雨,一夜的惊心动魄都归于寂寥。
推开窗棂,新生的阳光射在她的脸上,一夜无寐,脸色惨白,眼圈乌青。“这一夜终是过去了……”孔昭仪拢了拢凌乱的发髻,喃喃自语着。李显传来的书信早已在手心被揉皱成一团。
“当当当——”辽远而悠长的钟声远远的传来,还未回过神来,便见得贴身宫女小月来不及脱掉鞋子就急急的奔了进来,满脸的惊惶。
“娘娘,皇上回来了!”小月摇晃着面无表情的她。
“是……谁救下了皇上?”良久,孔昭仪才慢慢的开口问道。
“……是二皇子赶在了三皇子之前……”
“哈哈哈……看来二皇子比皇后聪明的多呢……”孔昭仪的情绪有些失控,张狂的笑中透着凄凉的味道。
“娘娘,娘娘……”
“快,快帮我梳洗,上妆!”孔昭仪脸色突然一换,然后把手中的纸团投入了香炉中,“辛亏没死成,此事尚未完结!”
圣元帝的龙驾行驶在前,夷则与二皇子李康骑马护驾在侧。大皇子李显坐在囚车之内,一脸的颓废之色。刚行至宫门口,便见得皇亲贵胄、各级命妇、文武百官早已侯驾多时。跪在前面的便是贤妃与大皇子外公一家。
“皇上您受惊了!”皇后带着哭腔迎了过来,“辛亏康儿赶得及是,不然……那臣妾也就不活了……”
“嗯,你生了个好儿子!”圣元帝威严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大家都起来吧。贤妃也起来吧。”圣元帝伸手俯身。
“臣妾有罪!”贤妃不敢抬头。
“何错之有?子不教乃父之过也,大皇子一事皆由他一人承担。”圣元帝转头,顺带宣布对李显的惩处,“皇长子李显,谋逆造反,乃受人蛊惑。念其愚钝无知,惩处不连累其家人。着令,贬为庶人,流放漠北苦寒之地。今日押送离京,不得皇命,永不返京!”
说罢圣元帝又侧目看了看两边的儿子,慢慢的拉起他两的手,一同放在自己的手心之内,缓缓的开口言道,语气显得颇为苍凉,“父皇已老,这李家的江山还得留给你们兄弟俩共同打理。今日起,所有恩怨,既往不咎,你们兄弟二人要和睦相处。明日起,便同各位大臣一起临朝听政,也好早日学学如何治理国家。二皇子李康护驾有功,赏黄金万两;三皇子李焱,虽有心护驾,但所达之时,局面皆以控制在握,赏黄金三千两。”
说到此处,圣元帝停顿了一会,望向夷则的目光又变得柔软起来,“待会,朕有话要与你单独说。”
太阳渐渐的高起,押送李显的囚车慢慢的从宫门口离去,他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也渐渐的淡漠……
待到文武百官悉数散去,空旷的太极殿上只剩下父子二人。圣元帝拿下沉重的旒冕,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向夷则招手,眼中满是期待的神色,口中再无君臣之辞,“来,到为父这里来……”
‘为父’这个词,夷则突然觉得十分陌生,这个词恐怕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正真的入过心了。即便是听到了,亦是会满心的嫌恶。面对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人,夷则竟迈不开腿了。脑子里混沌一片,为何要来救他,为何始终对他下不了手,为何……
看见夷则的迟疑,圣元帝的手慢慢垂落了下来,拾起自己宽大的袖子揩了揩额头的汗。是啊,八月的天怎会不热呢?可心里却冰寒刺骨,一时间竟搞不清儿子是怎么想的了。“……还记得你小时候,为父与你母妃去太华观看你,那时,你才学了一点点法术,便兴高采烈的变出一朵朵雪花……虽然我和你母妃冷的要命,但仍是很开心……这么热的天给父亲变一次如何?”
“……我……”夷则走近了些,眼眶有些湿润,可嘴里依旧说不出话来。太多的不平在心中一波波的掠过,要原谅眼前的人谈何容易?
“……为父知道你会来救驾,虽然是来晚了。”圣元帝望向夷则表情复杂的脸,嘴角露出一丝欣慰。
“……你如何……知道我会去?”夷则的声音有些颤抖,抑制不住的心痛满满的溢在心口。
“父子连心。”
“……父子……连心……”夷则默念着指尖凝出一丝微弱的蓝光,幽光划过胸前,殿内簌簌的落下薄薄的一片霜,虽然是落地即化。
看着那薄薄的霜雪,圣元帝脸上展出笑意,“好,好,真凉快……”
收起咒诀,夷则在圣元帝的身侧坐了下来,但仍保持着一些距离,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其他的事,我都可以不去想……唯独母妃,她在你心中当真没有分量?你可以狠得下心去赐死她……虽然我知道母妃多半是自愿的……”
“……我这一生负了太多的人,唯独最对不起的人,最心痛的人……便是你母妃。我又何尝愿意……”圣元帝抬了抬眼,“为了你,为了李唐的江山……夷则,为父知道你心中的愤恨不平,可有些事,身在皇家不得不为之。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或许便会明白父亲的想法……待到大限之期,我自会去向你母妃请罪。”圣元帝伸手紧握住夷则的手,夷则的手冰凉如雪。另一只胳膊揽过夷则一直僵硬的挺着的肩膀,“……好久未听见你叫过一声父亲了……”
沉默了良久,夷则都没有作声,圣元帝再次开口,“……为父累了,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早便来上朝吧。估计媳妇儿也该等急了,她有孕在身担心不得……不知道为父还看不看的到小皇孙出世……咳咳咳……”
夷则侧目,视线中的圣元帝似乎老了许多,花白的头发,微喘的胸膛,无一不敲击着他的心。儿时一家三口的情景又一次的在眼前展现,虽然短暂,但却美好的如同梦境。为了我……为了李唐的江山……他狠下心来……这些从脑子里过了一遍,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终于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攥了攥圣元帝宽大的手,“……父……亲……累了就早些歇息吧。明日再见……我走了。”说罢便抽出手,他怕抑制不住自己一直控制的感情会宣泄出来,于是起身快速的朝门口走去。
夕阳的余晖射进大殿,夷则走入绚丽的霞光之中,突然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圣元帝开口言道,“怎会看不到皇孙出世?父……亲,好好保重自己……”说罢回首的那一瞬,竟看见他正朝着他微微的挥手,遥远而又美好……仿佛那种美好会随着夕阳的沉落而慢慢的消失……
西斜的太阳终于落到地平线的下面,清月阁内熏香袅袅,暖色的烛火又一次燃了起来。昏黄的铜镜里映出孔昭仪憔悴的容颜。小月慌慌张张的跑来,递过一张从皇后的清宁宫传来的纸条。
“夜半苟且,以身换信,离间兄弟,挑拨父子,陷皇命于不顾,妹妹把柄尽在吾手。乃父兵权何不归心?”孔昭仪念完上面的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翠烟已死,那便是死无对证。竟然还想觊觎我孔家的权势,她的梦做的当真美妙,小月准备笔墨!”
挽袖提笔,一行字出现在眼前,“仙临锢魂,引君入瓮;捏造圣旨,陷害弟兄;勾结河朔,私藏秋粮;其三罪均可诛,好自为之。若为安分,互不相扰。”
“……她以为如此容易便可夺取江山?笑话!枉她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后。”孔昭仪将晾干的字条交给小月。
太华的山道依旧滴水成冰,夷则快速传送在凛冽的寒风之中,不顾一切的狂奔着,心中满满的都是思念。
终于行至禅房门口,便看见窗纸上映出两位女子的身影。原来师尊让逸清师姐来照顾阿阮……夷则顿时感到头痛万分,想要拉开门的手,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咦,外面有人……会不会是夷则回来了?”坐在床上的阿阮赶紧朝门口走去,逸清也跟了过去。
一拉开门便见得夷则正站在门口。
“师弟,你回来啦!”逸清快言快语,“进来便是,鬼鬼祟祟的干嘛!”
“我……只是……”夷则轻扶着额头,只要一看见逸清就会头脑打结。
“得了,别只是了。我明白,我都明白!”说罢逸清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