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则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脉,身子还有些热气。轻施力道,将那人从人堆里面拖了出来,施了些小法术。那人慢慢的清醒,神智恢复了几许。
“我,我还没死?”那瘦弱不堪的饥民开了口,“恩人……”
“举手之劳。”夷则转身要走。
“唉……”后面传来叹息声,“居然还没死……那便接着受罪……”
“何处……此言?”夷则犹豫了一下又回转过身子。
“又冷又饿……那死还不是早晚的。”地上的人极度虚弱的说着。
“抱歉,我因有急事,所以未曾想到……”夷则平了平自己的心绪。
“酒逢知己千杯少……哈哈……”不远处的草棚里传来声音,“兄台,你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兄台!”夷则往前走了两步。
“我是看管这乱葬岗的。”一个士兵模样的人一瘸一拐的从草棚里面走了出来,手中拿着小酒坛,他的一条腿是跛的。“身子不中用了,便被支来这鬼地方。活着的,爬得动的就到我这里讨口酒喝,死了的明天我就将他烧了。你救得了他今日,救不了明日。”
“这些莫不是从那贫民巷抓来的?”夷则拱手,“兄台可见一位梳着两根长辫子的姑娘?她的两根辫子不是一般长,对了她只穿了一只鞋……”
“姑娘?活的?死的?”那跛子士兵打量了夷则一下,“都是些脏的不能看的人,漂亮姑娘没见着。这年头还有找姑娘找到我这乱葬岗的……”
夷则听闻他的话,心中思量着,既然没被抓到这里,也不在家中,那应当还是在城内。突然想到阿阮虽然不能使用灵力,但至少还是比一般人强的,断不会落魄到这个地步,自己真是关心则乱。
“这年头,活人都难过活,更别说是要死不活的了……唉……”那士兵抿了口酒,转身要走。
“兄台留步。”夷则喊道,“不知此种现象有多长时间了?”
士兵抬头对着夜空翻了翻眼,“几个月了吧,隔几天就断断续续的送些过来。白天有帮忙的,晚上就我一个。我也就是捞口饭吃,家中还有老母亲,不然谁愿意来干这差事?我跟你说,你可别对外人讲……”那士兵往前又走了走,四下里看了看,才开口说,“据说,现在的皇上根本不管这摊子事。儿子胡作非为,老子根本就看不到……”
“这种话,你也敢乱说?不怕掉脑袋?”夷则缓缓的开口。
“切……没凭没据的,谁晓得是我说的?说的人多了去了。”士兵一脸的不屑。“若是有位仁孝的明君,老百姓也不至于那么苦。据说三皇子甚是宽厚,只可惜……”
“可惜什么?”夷则心目光咄咄。
“他哪是老二的对手?”
“他不是你所想的这样。”夷则听了他的话,反倒显得平静了,“终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度发生。”
“你,你?怎么知道……”士兵一脸的茫然。
夷则不再言语,举剑腾空跃起,一道蓝光划过天幕,雨丝般的细细洒下,落到横七竖八的躺着的人身上。蓝光慢慢的渗入他们的体内,化为点点甘霖。渐渐的脚下喘息声变的深重起来,一些恢复的快的竟坐了起来。
“你你你……妖术!”士兵大骇,满眼的惊讶之色。
“道术。”夷则平淡的辩解道,递过一个荷包,“你所做的我都会记着。这个你拿着,三分之一的银钱你拿去养家,剩下的给他们买些吃的。你若全部私吞,后果是什么也该知道吧?几天后,这凄凉的乱葬岗将不复存在!”
“你你你……究竟是……”士兵开口还未来得及说完,夷则便携同阿狸一道蓝光消失于暗夜之中。
再度传送回家,已是入夜三更,地上的小红早已睡醒一觉。觉察到夷则回来,没有起身,翻着眼睛瞅了瞅。看见没有领回漂亮的女主人,便再也睡不着了,焦躁的在屋内走来走去。琉璃珠,则爬到主屋的大床边,来回的嗅着床边的鞋子,时不时的抓抓铺泻下来的纱缦。咬咬阿阮从床上垂落下来的裙角。
今晚再也无心打坐,夷则心里乱乱的。飘忽不定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阿阮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倒下,又累又饿的,就那样和衣而睡。
重重宫墙里,飘出一些哀怨的乐声。阿阮无寐,空荡荡的屋子里燃着一抹烛光,并不亮堂,昏黄的正好可以投下阿阮好看的影子。吹了一首《在水一方》,阿阮顿了顿,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夷则在做什么?是不是也会跟我一样的难过?阿阮默默的凝视着窗外的夜色,无限的相思让她的心无法安宁。
“没有了灵力……我什么也帮不了他……只是个拖累……”阿阮自语着,眼泪划过两腮,落到裙子上,在花一般的裙裾上慢慢的碎裂。“夷则,你要快些成功呀,我等你。等到那天不会有人再来伤害你,我就会回到你身边……”
“月亮还是个小钩,两天之前,夷则还跟我一起练气。”阿阮望了眼越过宫墙的新月,“我不在,那么夷则便不会再忍受练气化灵之苦了。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夷则成功的那一天……”
阿阮径自走出屋子,院子里高高的杂草,早已被肆虐的秋风吹的没了颜色,枯败的垂着头。一只小老鼠,快速的横穿院子,跑进敞着门的屋子,将睡的半醒起夜的宫女吓了一跳。那宫女骂骂咧咧的咒着那只小小的耗子。
“也是个跟我一样没家的人吗?”阿阮蹲下身子,目光聚在小老鼠身上,“别怕……”小老鼠瞬间愣住,晶亮的小眼睛傻傻的看着眼前的仙子。
“我说,你怎么不睡觉?”那宫女打着呵欠对阿阮说话,“放在桌子上的衣服,你都瞧着了吧?明个就换上。”
“好。”阿阮起身,眉间依旧是愁云密布。
“你可不是来做什么娘娘的,能不让你干活,还有吃的,就算对你不错了啊!”那宫女呵欠连天的,迈进里间,“早些睡,蜡烛也是不多的。”
“嗯,我知道了……”阿阮应声,赶紧吹灭了台子上的烛火。扶膝坐在铺子上,眼泪又扑簌簌的流下来。
太极殿的一角,重重昏黄的纱缦里,一对人影交缠着,起伏有致的曲线映出令人遐思的剪影。女的半撑着身子,从金色的褥子里露出半截雪白的肩膀,青葱般的手指捋了捋身侧中年男人的鬓发。妖冶的凤眉向上勾着,额间一点玫色的花钿,嘟起的殷红双唇在男人的额间点了点。
“皇上……”口中娇嗔着,“臣妾,臣妾可要消受不起了……哎哟,累着呢。您可愿饶了臣妾?”
“爱妃……爱妃……莫要……”男人口中呻吟着。
“皇上,您,您可是龙马依旧呢……哈哈……”女子挑逗着男人胸前的敏感。
“朕的身子,好不少了……那肯定是要多疼爱妃一些……爱妃省亲多日,想煞朕了……”男人喘着气,汗已经湿了鬓发,“明日朕又可以重新打理朝政了……不知康儿……”
“哎呀,别总是说这些无关风月的嘛……”上面的女子耸起身子,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烛光里,莹洁如玉,火辣的身材让眼前的男人喷血。她俏皮的用手指点了点男人的额头,“臣妾,还要……皇上……皇上……”
“朕……准……准……”
这么快身子就好了,我可不想你这么快就好!孔昭仪妩媚的眼神掠过一丝凉意。欲爱便是最好的毒药!
☆、第四十二章 父子冷相对 高台舞绿衣
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划破拂晓,模模糊糊的半睡半醒之间,夷则的手搭在一旁的被子上,“阿阮,阿阮……”口中含糊着。
“唔……”摸索了一下,身边空荡荡的,揉了揉眉心,一个激灵猛的坐了起来。不知道这一夜她过的如何,傻兮兮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有没有饭吃。
灰蒙蒙的天笼罩着长安的大街,阴寒的清晨,风有些冷,夷则又来到捡到阿阮鞋子的地方,四下里打量起来。捡到时,鞋子的方向是朝向街市的,而对面的街市昨晚就已经找过。正在发愣的时候,一匹马从街市横穿而过,不知何时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竟出现在路当中。被飞奔而来的马匹吓得失了神,只是站在原地哇哇大哭。夷则猛的惊醒,一个飞身跃到马前将孩子抱了起来,飞快的冲到路的对面。蹲下身子安抚孩子的时候,一个低头,路面上一排整齐的马车轮印迹唤起了他的注意。
六匹马的马车轮印,只有皇家之人才会坐上这样的车子。这巷子后面的背道会有哪位显贵从这儿经过呢?李康昨日分明是从巷口出去的,那么这轮印就是另有其人了。难道阿阮会上了这个车子?夷则心中胡思乱想起来,这样的判断似乎没有太大的根据。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夷则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些。
或许是该回皇宫一趟,夷则突然回想起昨夜在乱葬岗的一幕。这幕惨剧估计那人还不知晓吧?李康的所作所为也该曝于他的面前了。想到这里,夷则寻得一处背地,化出传送的法阵来。
“江南大旱,赈灾之粮发放的如何?”声音渐近,一只绣着龙纹的金色宽袖映入眼角,夷则机敏的朝树丛里靠了靠。
“回皇上,这个……其实……”太尉吓得直冒冷汗,眼看着纸里包不住火。
“爱卿何意啊?!”圣元帝声音里透着威严。
躲在不远处的夷则紧了紧握剑的手,剑眉倒竖,一看见圣元帝怒火便直往头顶窜。躲他作甚?夷则心中暗咒。一个闪身,突然出现在圣元帝面前,化出漂亮的剑招,修长而冰冷的剑刃抵在他的胸口。
突见久违的儿子,圣元帝又惊又喜,可望向胸口的三尺长剑又不由的怒火大盛。一旁的太尉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口中哆嗦着,“三,三皇子……快,快把剑放下……”
“你这孽子!”圣元帝喊道,“你敢对朕无理?!”
“皇上息怒……”
“你,退下!”圣元帝面向太尉一拂袖。
“夷则……”圣元帝强硬的眼神闪过一丝怜惜。
“你这昏君!”夷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灾情已波及长安,你竟还在梦中!长安尚且有许多吃不上饭的人,更别说他地。”
“朕自会料理!”圣元帝语气又恢复了强硬。“你来便是为了杀我?”
“我是想亲手杀了你,为我母妃报仇!”夷则的眸子里闪过火花,“可还记得这青铁龙生福寿如意佩?她……终究到死都还在念着你,她的一线残魂一直都停留在这上面,就是因为挂念你这样负心薄幸的人而不愿离去。不想却被李康那个混蛋把玉佩拿走,将母妃的魂魄禁锢在仙临苑地下的吸魂法阵里!李康做绝了坏事,你可有管过?却天天想着要了结我这所谓的半妖之子的性命!”
“夷则,为父何时想要杀你?”圣元帝在脑中一一过滤着夷则的话,“你二哥竟会对你母妃下如此毒手?”
“妇德有亏,这便是你对我母妃的情意?”夷则眼中含霜。“让我自尽的圣旨上可写的清楚明白!”
“圣旨?朕从未对你下过任何旨意!”
“有此孽子,入,则祸乱朝纲;出,则殃及百姓,九泉之下,愧对先祖……宣朕旨,赐鸩毒,令当即自尽……”夷则念到,“你当真不知?”
“混账……咳咳……”圣元帝拳头紧握,又不住的咳嗽起来。
“我……现在且不杀你,李康的烂摊子需要人来收拾!”夷则突然收回剑来,“今日来此,就是告诉你,因为朝廷分发的粮食不够贫民巷的饥民食用,故而,城外的乱葬岗被丢弃了许多未死之人。这为我亲眼所见,饥民亦是人,何忍下此毒手?!”
“哈哈哈……”圣元帝仰头大笑,“苍天有眼,吾儿待民竟有如此宽厚胸襟!红珊你的儿子当真出息!”
夷则没有作声,嘴角闪过一丝寒意,将剑收回身侧,转身要走。
“站住!”圣元帝喊道,“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还有别的事。”
“夷则……”
“跟你无关。”
“你,你送走了你母妃,那……她……”
“送回了明珠海……她,轮回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夷则心中一阵绞痛,依旧背对着他,“你满意了?”
“朕……朕……”圣元帝顿住,“吾儿,为父欠你的……一定会还给你。”
“你还得回来母妃吗?”夷则丢下一句冰冷的话。
圣元帝一时间怔住,由着夷则的背影从清晰逐渐变得模糊……是啊,我再也还不回来红珊了,我今生欠她的永远也还不回去了。可是,夷则,为父赐死你母亲的时候,心有多痛,你又知道几分?她若不死,即便你已易骨为人,依然会是你曾为异类的证据。
“咕噜噜……”井绳荡了荡,晃悠了几下,又毫不客气的落了下去。沉沉的一桶水扑通一声没入井底,掀起一大片银白的水花。
“我就不信了拎不上来!”阿阮咬着牙,双手紧攥着水井边汲水的轱辘,“我不比任何人差,虽然不能使用灵力,但力气还是可以练大的,我要好好的活着,活到夷则成功的那一天!”荒草丛生的废宫一角阿阮换上了普通宫女的服饰,将长长的头发与她们一样盘成了高高的双丫髻,素面朝天的没有一点装饰依旧是美丽可人。
“啊哟——快——加把劲——啊哟……啊……啊……”阿阮将宽大的袖子高高挽起,小手冻得通红,一张粉白的脸满满的都是汗。又是一阵咕噜噜,水桶又一次不听话的沉入井底。
“气,气死我了!”阿阮撒手气得直跺脚。
院子外,一个人影快速的走过,穿着灰色的长袍。是夷则!阿阮快速的跑到门边,默默的看着他渐渐远去,模糊的背影。
“你,看到他了?”突然一个声音闯入耳内。阿阮惊的一颤,抬起含着泪珠的眸子。面前是那个送她进来的女人,妩媚的面容上透着凌厉的神色。
“我……不会去找他。”阿阮低下了头。
“走不走全在你一念之间,我带得了你来,却困不住你的腿。明白厉害关系自是最好。你留在这里,也可保你的安全。唉……”孔昭仪凌厉的神色瞬间消失,向上的凤眉往下弯了弯。看着阿阮难过的样子,她的心也软了几分。女人若是一心只为自己的男人,这便是禁锢自己最好的枷锁了,孔昭仪想到这里苦笑了一下,“为了一个情字苦了多少人?我亦是知道的。我会派人告知他,你很安全。”
“好……多谢你……”阿阮心痛的仿佛碎裂一般,转过身去,眸子早已被打湿。
“不必……谢我。若不是我,怎会害的你们分离……罢了我亦是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孔昭仪眼中透着无奈,“守护他,是我欠他的。”
夷则快速的掠过一道道宫墙,他知道没有多大的把握能在这里寻到阿阮,可心中似乎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她就在这里。这种直觉让他一直的寻找,久久不愿离去。
“听说了吗?凤舞台来了位十分美貌的姑娘在献舞。”两个路过夷则身边的小宫女边走边议论着。
“是啊,听说那姑娘舞跳极好,剑也舞的很棒呢,要是可以去看看该有多好……”
凤舞台?夷则心中琢磨着那个地方,是宫中看歌舞之地,常有些外来的舞姬来献舞。阿阮会不会去那里呢?她的舞姿也是不错的。虽然没有什么肯定的理由说明她会去那里献舞,但夷则还是迈开了朝那走去的脚步。
一阵轻快的乐声传来,台子上有个绿衣姑娘在起舞。夷则凝神望去,却只见得一双翦水秋瞳,容颜被轻薄的绢纱遮住。琴声响起,那姑娘翻转身子,眉眼含情,腰肢如柳,柔中有刚。水袖抖开铺泻出一道长虹,裙摆飞扬翻转如四月榴花,重重叠叠如芳心初绽,一舞倾城。
那姑娘的身形看着亦是与阿阮有着几分相似,看的夷则心焦如焚。台下的各位娘娘、贵妇都忍不住赞叹,层层叠叠的人群在夷则的面前围成障碍。如何才能见着她的容貌?夷则思量着,隐隐担心阿阮是不是被胁迫才会来此献舞。
突然长剑凌空而起,夷则一个侧翻,飞身向那凤舞台。那姑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