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母妃与那人的定情之物……”夷则将玉佩的来历告诉阿阮。
“定情之物?”阿阮眼中闪过一丝虑色,“这上面似乎还有魂魄残留的痕迹。”
夷则仔细的端详玉佩,玉佩的身周有些悠悠的白雾状物质附着在上面。“难道……母妃的魂魄还停留在上面?是不愿离去,还是被人使了手段禁锢于此?”
看着手中来之不易的青铁龙生福寿如意佩,摸索着上面成对的梅花结,夷则脑中往昔的情景一幕幕的浮上心头,多少个孤独的日夜母妃最爱做的手工便是随手打粉白的梅花缨络,一朵朵丝线缠绕的梅花栩栩如生。而那青龙佩则是母妃最为珍视的一块玉佩,不常带,却常常拿出细细的端详。
夷则拿出怀中的泣珠与青龙佩放在一起,只见那泣珠通体明了起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夷则吾儿……”
“母妃……母妃……”夷则口中念着。
阿阮抬头看着夷则,脸上有些震惊。向来性格坚硬如铁的他,竟站在那里,凝视着手中之物流出了眼泪,泪珠轻轻划过眼角,很快没在自己的衣衫里。
“富贵生死,皆是命中注定。天家无情思,违则贻害无穷,殃及国体,朝政为重,你父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今日得此了局,娘并无怨怼,但愿吾儿能早日释怀……你父自明珠海邂逅,淹没于海水,留下病根,每至冬临便常咳喘无度,娘甚是忧心,不求儿侍奉御前,但求莫要父子相残……娘唯愿,吾儿早日成家,一生美满……若得见此佩,娘希望可以归返魂牵梦绕的故乡……”
声音渐弱,泣珠明了又暗,终至周身的光感完全消失。夷则回过神,泪痕已干,仿佛刚才都是阿阮眼花了。
“红珊,红珊……不,你不会原谅我的……”长安太极宫寝殿里,金色的被褥下,一名中年男子满头大汗,口中不住的念叨着。
“皇上,您又梦魇了吧。”昏黄的纱缦抖了几下,一个面色妖娆的女子将手中热腾腾的药碗放到一边,手执青绢丝帕小心的拭去他脸上的汗。
“皇上,这药是苦些,可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啊。”那女子的柔声中透着妖媚。
“咳咳咳……”一阵粗重的咳喘,女子肩头一闪,一滴血喷到一侧的纱缦上。那女子赶紧放下手中的玉碗,环顾四下,确定无人,定了定心神拔下发髻中的簪子,硬生生的戳破那沾了血的纱缦。呲——纱缦被撕裂,她奋力的撤下一大块来赶紧藏进自己宽大的袖子之内。慌乱之中,一条帕子悠悠的从圣元帝的枕边轻轻的坠落,女子拾起,“哼——”一丝冷笑划过嘴角。
上面绣着:梅花与龙佩,恩情不相负。
海畔偶邂逅,缱绻付情思。
红鳍卷流光,独舞暗神伤,终寻离海方,不悔孤终生。
突然视线中陡然出现一双宽大的黑色高靴,一个俊朗的男人身影出现在眼前。
“儿臣给父皇请安!”二皇子李康慢慢的从地上站起,眼角的余光掠过身边女人的容颜。“昭仪请回避一下,我有事向父皇禀告。”
女子不咸不淡的福了福身,徐徐向后退去,手中紧攥着那块绣着情诗的绢帕。
“父皇。”李康掀开纱缦,目光在破损的那里停留了一会,又继续说道,“父皇您日日梦魇,儿臣已将危害父皇龙体安康的祸患除去,父皇可曾好些?再过些时日便是父皇的寿辰,定要给父皇个惊喜!儿臣心系社稷,父皇您可要明鉴呀……”
殿外,那女子并未走远,静心细听着,从二皇子李康口里蹦出的甜腻之词,让她连连作呕。
仙临苑的地宫之内,夷则小心的将母亲的遗物收好,置于自己衣衫的里层。紧紧的握住阿阮还沾有泥土的小手,放在嘴边亲吻。“阿阮,告诉我,你为何不惧那法阵?”
“我?”阿阮拿开自己的手,背过身去,“嗯,我手脏……不要……”
“不,不脏,不要岔开话题。”夷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往怀中紧了紧。
“不说行不行?”阿阮绞着手指低头装闷。
“其实,我大约也猜到了些……”夷则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有些伤感,“所以想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若是说了,夷则定要难过的吧?”阿阮的声音亦是透着忧伤,沉下心,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出因由,“因为,我不可能进入轮回,所以根本就没有命魂可用,许是有魄无魂吧,且我为草木化灵本就与你不同……”
听到这些,夷则只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又倒塌了一次,痛的有鲜血汩汩的在向外冒。“不……虽然害怕证实自己的猜测,但事实终归是摆在那里,不得不去面对……但我一定会寻到让你延寿的办法……”
“夷则,我不想去想的那么远。只要现在我们在一起好好的便足矣。”
“嗯。母妃说……”夷则顿了一下,在这幽暗的地宫里,脸无论有多红都是看不清的,但仍然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母妃说……希望我早日成家,阿阮你?”
“嗯?”阿阮只觉得脸上一阵的滚热,“我……”
话未说完只听得上面隐约传来一些脚步声,夷则立刻警觉的做出噤声的手势,沉下心来仔细聆听。
“地宫无日月,想必是天亮了,有工人进来做活了。”夷则举出剑指,“我们这就传送出去吧。”
咒诀过后法阵却并未出现,“许是那吸魂的阵法折损了不少内力所致,阿阮,又得靠脚力行走了,你的脚……”
“赶紧离开才是,我没事。”阿阮蹲下身子稍微按了按脚跟。刚要起身却又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夷则,他们不会是朝地宫来了吧?”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的赶紧上去,这底下应是死路无疑,越往下便越难逃出去。”夷则略略思考便拉着阿阮快速的朝台阶跑去。
跑到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听的上面有人声传来,“这局布的当真精妙。那妖人想必此刻已经死在里面了吧?”
“殿下英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此乃我派最厉害的吸魂大法,想必是无法逃出生天了。”
“原是李康那无耻之徒布的局!”夷则气的咬紧了牙关,“诱我来此便是为了杀我!现在唯有一战拼命冲出重围了,阿阮待会你找准时机就赶紧逃。”
“不,夷则分给我的灵力还有些,我不能丢下夷则不管。”阿阮紧了紧夷则的手,“若是可以,阿阮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夷则的命……因为,因为……将来若是夷则来做这个皇帝定会比他好上千百倍!不,是千万倍!”
“好,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我与你一同冲出重围!”夷则下定决心。
一阵旋风平地而起,夷则与阿阮从地宫的入口冲出地面,在空中旋转几圈,背靠背降落到地面。前方不远处正是那黑衣道士与二皇子李康,以及一些护卫。
“原来你还没死。”李康略显惊诧的脸孔上浮出一丝不甘。
“二哥没有想到小弟如此命硬吧?”夷则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放我们离开,不然休怪我无情!”
“啧啧啧……这小娘子好生的漂亮。”李康的目光在阿阮的脸上驻足一会,脸上绽放出淫邪的笑意,“可惜跟了你这个亡命之徒。不过爷不介意,跟我走,怎么样?”
“我才不要。”阿阮扭头不接李康的目光,背在后面的手将那支鹊桥仙捏的紧紧。
“要站便战!”夷则唤出玄凝剑,在他与阿阮的身周形成护身法阵,一道道银色的剑气咄咄逼人。“不求得胜,我们的目地是往大殿出口移动,寻得时机逃离此处。”夷则小声的暗示阿阮。
黑衣道士昨晚内力有所损伤,自知不是夷则的对手,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手执红剑小心防御。二皇子冷笑一声,随手揭下身后的披风,撂到一边的地上便鼓足内力摆好作战的姿势。
夷则深知昨晚被那法阵弄得元气大伤,早已不是他们的对手,便将阿阮推往一边,同时护身的剑气法阵也随阿阮的移动离开自己的身周。刚准备好,李康的双掌已经到面前,硬生生的朝夷则的胸口击了过来!强大的冲力,让夷则急速后退了两步,才稳住下盘。夷则定了定心神,嘴角含笑,眼神冷冽,极尽潇洒的浮起身体,右腿前伸,上身后仰,腾空翻飞,心念咒诀,唤出千万把气剑,如下雨般朝李康袭去。李康大惊,左右环顾,手中竟无有可以阻挡剑气的兵器,便赶紧朝夷则身后跑去。夷则趁状腾空转向殿外的方向,一道玄冰从大殿的穹顶而下直直的落到二皇子的身上。同时暗示阿阮使出清心净土,在殿内形成巨大的障碍。二人便快速的逃了出去。
大殿之外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夷则拉着阿阮快速的奔跑。猎猎的风声在耳边呼啸,阿阮宽大的裙裾掠过草丛沾满了草籽。阿狸左右乱窜着,机灵的在前面引路。
“啊——”阿阮大叫一声,“夷则,我的鞋子,鞋子跑掉了……”
夷则回头望了一眼,追兵几乎就在眼前,“顾不上了,快跑!”
就在这时,一只大鸟低压压的飞过头顶,阿狸欢快的一声喵呜,停下飞快的小爪子,两眼直勾勾的往上盯着,放出光芒。
“夷则,阮妹妹!”大鸟的背上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向他们招手。
“小叶子,小叶子!”阿阮兴奋的杨起手臂,“夷则我们有救了!”
☆、第二十七章 盼女归故里 思梦终难圆
早晨的天空很是美妙,薄薄的雾如轻纱一般的笼罩着大地,东方一轮红日映的半边天如含露的绯红桃花。阿阮在鹏翼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俯视地面气的直跺脚的人,很是高兴。
“你俩这是在被追杀?”无异不解的目光停留在阿阮的一只沾着泥土的光脚丫上。阿阮的脸猛的一红,吐了吐舌头,不由的把脏兮兮的小脚往裙子里缩了缩。
“乐兄事情都因我而起。”夷则抱拳轻施一礼,剑眉依旧紧锁,“下面的是我二哥的人,诱我来此便是为了将我灭口。所幸逃出生天,还带回母妃的遗物与残留的魂魄。所以……”夷则顿了一下,目光里充满恳求,“可否先去明珠海?”
“行是行。”无异朝前方看了一眼,走向大鹏的头部蹲下对它言语了一会,然后转头对他俩继续说,“只是不知道闻人会不会空欢喜一场。”说罢便从工具包里拿出一只偃甲鸟,用凝音石录了音,然后将它朝百草谷的方向放飞。气流猛地一转,卷起一阵狂风,大鹏苍蓝的广翼调转方向在天空划过有力的弧线,拨开厚厚的云层朝广州飞去。
这是个利于出海、艳阳高挂的好天气。从高空望去,金秋的广州依旧繁花似锦,来来往往的商客络绎不绝。越过繁华的闹市,一大片蔚蓝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空气湿漉漉的,斑驳的沙砾地上泛着太阳的白光。这是一片寂静的海域,大浪不断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海鸟成群结队的从头顶呼啸而过,终年不断腥咸的海风中夹杂着海藻的香味。地平线上三个人影在向前移动,一只小巧的金色鸟儿在三人的周围跳来蹦去。
“到海边了。”夷则停下脚步,闭目感受海的气息,迎面拂来的海飞掠过他的面庞。
“夷则。”阿阮紧了紧挽着夷则的手,学着他常用的口气,“我就在你身边,别怕。”
“嗯。”夷则沉重的脸色上显出一抹笑意。“乐兄,我们下海吧。”
“好嘞!”无异笑笑拍了拍馋鸡的屁股,“早上吃饱了吧,现在就看你的了!”
“唧——”馋鸡接到命令立即潜入水中,须臾的功夫便在水中幻化成巨大的冰蓝大鲲,不时的摇着尾巴示意他们快快进入船舱。
海面上激起一大片白花花的浪,招财进宝号随着一声长鸣没入海中。行驶平稳后,向结成的透明护罩外望去,面前已是一片安然的蓝色,金色的光线从上面射下来,宛若轻薄的纱绢。五彩缤纷的珊瑚礁上碧绿的海藻盘旋环绕。一群群奇形怪状的鱼儿看见色彩绚丽的招财进宝号都会好奇的驻足观赏一会。
“乐兄,这次没能见到闻人,在下真是对不住。”夷则有些内疚的说。
“没事,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无异宽慰着他。
“过了从极之渊再往南便是明珠海的海域了,下面多有暗流,请务必小心!”夷则面色稍有些紧张。
“放心吧,馋鸡聪明的很。”无异大声说着,馋鸡化做的大鲲也回头瞅了瞅。
船在海水中平稳的朝既定方向前行,没有遇见海怪,巨礁之类。越过黑暗的从极之渊,暗流似有减弱的趋势,眼前的视野渐渐的开朗,光线也明了许多,明珠海近在咫尺。朦胧中前方依稀是个小镇,远远望去光华万丈。
近了近了,这别致的小镇里,扇贝形的亭台楼阁,牌匾上的古篆文字用细小的珍珠拼接而成,散发着华贵的光芒。高大的珊瑚树丛上,栖息着发光的细小鱼群。细细的黄白相间的海沙铺成的街道,两边是一幢幢夜明珠堆砌而成的灯塔,璀璨无匹。婀娜多姿的鲛人女子,发髻上顶着明珠,身下的红色尾鳍宛若盛开的虞美人;英伟矫健的鲛人男子,胸口露出坚实的肌肉,忙碌的穿梭于闹市之间。
“这,这应是母妃的故乡!”夷则有些激动。“待会下水,我给你们俩结个避水诀在身体里,这样就可以自由呼吸、行动、说话了。”闭目念诀,蓝色的光环一圈圈落到无异与阿阮的身周,慢慢的缩入身体里。
“这里真的好美呀!有这么多好看的,好玩的。对了,还不冷呢,嗯,水温正好。”阿阮感叹道。
无异刚要迈步,一大片水花袭来在他的脸上很是亲密了一下,“这这这……馋鸡!”只见馋鸡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在说,你们都走了,我也不要留在这里看船嘛!
“虽然多你一个也不算多,但你这么大个,怎么和我们一同去?”无异摸了一把脸,眨巴眨巴眼睛。
馋鸡仍旧不停的摆着鱼鳍,嘴巴咕噜咕噜的吐着泡泡,不消一会便缩小了一大圈。赶紧示意无异将附在它身上的锁妖缚解开。
他们三人怪异的装束很快便引起周遭的注意。当游到一座类似于祭坛的建筑时被一队巡城的士兵拦截住。
“神龛重地,禁止通行!”一个卫兵将长戟横在他们面前。
“在下前来寻访娘亲故居,无意间经过此处,并无冒犯之意。”夷则恭敬的施礼。
“莫非你也是鲛人?看着不像啊?”那卫兵上下打量着夷则。“难道是混血的半妖?”
“在下并非半妖……”夷则解释道。
“这孩子好生的面熟呐……”一个手执法杖的鲛人老婆婆从祭坛后的建筑里缓缓走出。
“芸贞祭司大人!”门口的士兵一一俯身行礼。
“不必多礼。”老婆婆苍老的声音透着慈爱的味道,“小沫,我没看错吧……我眼睛最近越来越不好了。”
“婆婆,您小心点。您看见什么了?”一旁的巫女小心的搀着她。“这,他……确实有几分像画像中的……”
“这孩子……这孩子不是鲛人吗?”老婆婆上前走了两步,“嗯,确实不是鲛人。你……你认识红珊吗?”
“红珊正是在下母亲!”夷则激动的难以掩饰自己的心绪,“请问阁下是?”
“来来来,老婆子眼神不好,定要好好瞧瞧,我珊儿的孩子……”老婆婆激动的眼眶里似有泪色。
“这眉眼,也笑容,都像极了我的珊儿……”老婆婆紧紧的拉住夷则的手,“孩子你知道吗?珊儿已经离开我整整二十年了!那时她还那么小,那么如花似玉的年纪。我有多不舍,你知道吗……”
“婆婆。”夷则的声音有些哽咽。
“喊我师祖。”老婆婆顿了顿继续说,“珊儿是我最得意的徒儿。她不仅法术学的好,聪明,能干,还漂亮,能歌善舞。那时不知道又多少小伙子被她迷住哟……可惜啊,要不是遇见那个人,要不是怀绪大人拗不过她,教授她离海之术,珊儿怎会一去不复返……孩子跟我来。”
踏过绵长的通道来到神殿的后室。“这便是红珊当年跟我学习法术的地方。每天她会早早的来到这里勤学苦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