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便也真的再也没什么能激的起他的生欲了,于是他便做出了另外一个——令我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的目光缓缓转到了展昭的身上,道:“他找上了展昭,他只求一死。”
“为何求死要找到展昭那里去——其实也很简单,他所做的一切,毁了自己,也毁了你那残疾的弟弟。独独对于展昭——却是毫无坏处,甚至对他来说,此事百利而无一害。燕小六心有不甘,不想让展昭身上那么清白,却收了所有的好处,于是才将自己的葬身之处,定在了展昭的剑下。”
说完之后,他满意的看着阿隐握紧的双拳,对着展昭道:“展大人,我说的,可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而展昭此刻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甚是难受的。那一夜这青年刺客重重怪异的表现,似是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展昭,我这一次,可是帮了你不少忙,哈哈,你往后便会明白了!”
“是了是了,确实不是友人……我做了这等事,怎么还敢自称她的朋友呢,说是仇人还差不多,对不起对不起,说错了,你莫要介意。”
“只是若是给你添了如此之大的麻烦,又觉得不太好……于是我便决定了,给你一个解开这死结的钥匙,你可要记得……好好使用!”
现在想来,当时那青年刺客一心求死的样子,竟是如此绝望却又潇洒无比。他那似是酒后的胡言乱语,却都是有根有据,藏头藏尾的。
只是这般如此合理的解释……却是如此的苦涩又纠结,堪称是人间惨剧也不为过。
第63章 63
'这是一个问题'01
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无比快活,满足。他恍然想到遥远的时光之前,年幼的自己站在圣诞树之下拆开精心包装的礼物,里面排列整齐的姜饼小人带着温暖又辛辣的味道冲进了鼻腔。而现在,他居然恍惚之中又闻到了那一股令人怀念的香气,甚至连嘴巴里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分泌口水。
这句似是叹息似是快慰一样的话语,就像是一颗镀了银的子弹,啪咔一声把阿隐脸上最后的隐忍和体面打成碎片。只见那一向面容沉静的女子的脸忽然扭曲了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用手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大口的喘气,而后那呻|吟和喘气声变得越来越大,变成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绝望嘶吼——
“你这疯子!你这天杀的狗娘养的脏西!我要剁了你的头喂狗——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她疯狂的尖叫起来,语速无法控制的越来越快。手上已经捡起了刚刚被展昭打落在地的长剑,扑上去便要动手,谁想却被展昭更快一步的拦腰挡住——
“阿隐!冷静一些——”
“冷静什么——”话音未落,却被白玉堂暴怒的厉喝打断,展昭猛地回头,只见白玉堂怒目圆睁,咬牙切齿。手中长剑出鞘,森森然闪着金属白光。似是再也无法容忍老板的一举一动了。
“展昭!”他盯着老板,却一字一顿,冷冷的对展昭说,“如果我是你,此刻就不会阻止阿隐。”
这语气之中,居然还颇有些警告的意味。
趁着展昭这一瞬间的分神,阿隐已经一把拨开展昭拦着她的手,朝老板的方向冲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锵”的一声,原是卢师父,他的速度比阿隐要更快一些,还未等阿隐反应过来,便已然挡在了老板面前。
而老板的面色竟一如往常,带着一股子令人厌恶的轻柔微笑。就好似他面对的并非这性命攸关的危机时刻,而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局势一般。
白玉堂“啧”了一声,慢慢走到了阿隐的身边,目光之中阴霾一片,平日里为他增添了几抹邪气魅力的笑意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像是森森然的修罗一般可怖。
“我白玉堂今天就把这话撂在这儿了,”他冷冷的开口,“阿隐今日就算要放火烧山,我白玉堂也绝不允许有人阻拦!”
说罢,却也不想再等什么,便率先提剑向卢师傅攻去,白玉堂的功夫本就是上乘,此时怒火中烧,下手更是狠辣。卢师傅一边应付于他,一边还要担心老板安危,很快便落了下乘,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安,趁着空隙之间,一个信号烟花放出,意在叫留守本部的杀手们前来支援。
娘娘庙的杀手们平日里本就多受老板戕害,似是一堆行尸走肉般被老板支配。刚才三人潜入之时便已发现这些人麻木似是人偶一般的样子。这屋子里似是有再大的动静,只要没有老板一声令下,怕是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瞧一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故而,直到卢师父放出信号烟花之时,十几个杀手才陆陆续续的提着刀剑武器出现,白玉堂见状,不屑的哼了一哼,狂放吼道:“便是一齐上罢!”
杀手们见状,也齐齐举起刀剑,便向正同卢师父对峙的白玉堂冲来,只是忽的一道蓝影闪过挡住他们的去路——原是展昭手持巨阙,一副万夫莫开之势。那副心痛泣血的模样似乎只对阿隐才显露出来,此刻已是一副饮血修罗样子。使得众杀手不由面面相觑。
白玉堂嘴角微微勾了勾,道:“你这脑袋不转弯的猫儿,可算是想清楚了?”
展昭瞥他一眼,却不言语。长剑森森向前一指,颇有些挑衅那众杀手之意。众杀手得卢师父令后,便同展昭缠斗在一起。而卢师父这边,也被白玉堂死死压制不得分心。
老板本不会武,此刻手下们不得分心救他。俨然一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严峻形势。阿隐杀气腾腾,似是下一秒就准备扑上来取他首级。但老板愣是不慌不忙,轻抚胡须。就好像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仇人,而是一只毫无杀伤力的鸟儿一般。
阿隐提起了剑,眼神就好像再看一个死人。
老板微笑开口道:“今时今日之场景,你怕是不知想过多少次了罢。”
阿隐面色还是惨白的,冷冰冰开口道:“难道你以为,此刻你说些有的没的,还能为你争取些时间,让你今日能逃过一劫?”
老板听罢,却好似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样,忽的大笑了三声,笑罢,才面带讥讽的说道:“阿隐啊阿隐,到了此时此刻,你也依然从来都没能猜透的的想法,”他顿了顿,才一字一句慢慢说道,“难怪你这傻姑娘,一直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此话说的极为恶毒,其间又带着他不加掩饰的洋洋自得,阿隐只觉得那股子烧了很久的怒火忽的一下冲上了头,一时之间竟是干了什么都不知道,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她的剑刃已经贴着老板的脖颈,一用力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只听她语气森森道:“就当是我一直以来都没能逃出你的掌控吧——只不过,到今天为止,也就该结束了。”
“结束?”老板却挑了挑眉,似是觉得她这话说的着实滑稽。“你莫不是以为,只要我死,你便真的能够毫无阴霾走出过去,开开心心的开始新生活吧?”
也不等阿隐开口,他再次开口道:“或许你以为,只要我死了,你便能和你那情郎展昭——你那杀死了你唯一友人的情郎一起甜甜蜜蜜,弃暗投明?不不不,阿隐,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阿隐猛地睁大眼睛,心中最大的不安被老板尖利的话语猛地撕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咬紧下唇,不肯说话。
见她这幅模样,老板微微一笑,接着道:“所以啊所以,即使我死,但我这双手还是抓着你,我早已决定了你下半生的活法——”
他眯起眼睛,抬高脖颈来观察阿隐的表情,只不过这一次却并没有他预设中的大惊失色。她似乎强稳心神,不住的调整自己的呼吸此以来让自己莫要太过失控。但老板却知道,他的目的早已达成。这个人,这个叫隐娘的女人,终其一生怕是都走不出自己所创造的牢笼,就算自己已经死去,但自己的阴影却永永远远的挥之不去。
他又餍足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蓝色身影——能让闻名天下南侠展昭也陷入同样的牢笼之内,自己这话本写的是一顶一的妙。
本来年过四十,他实际上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这个世上似乎任何一个人的武艺都能在自己之上,就连随手捡来的流浪孩童,也是“天资聪颖,乃是天生习武之人”。琴棋书画,治国之学,桩桩件件一样一样,都令自己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即使靠着这玩弄人心之术走到了今日,心中却愈发的厌恶了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这刺客阿隐,同以往无数次一样的,毫无自觉的被自己当做握在手中的工具,随心所欲的掌握好了。只不过这一次,她是用来“自杀”的工具。
“你为何还不动手?”老板问道。
阿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其间的厌恶和仇恨赤|裸|裸不加掩饰。
“原来……你此刻竟是一心求死。”她声音沙哑的出口,竟有些超然的嘲讽和凄凉之感,好似是看透了自己此时此刻在这样的场景中所处的位置。
“但是……就算这是你最后一次利用我,操纵我,”她自顾自的说,“我确实没想着要反其道而行之,我之后该怎么活,怎么过,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说着,她的眼中忽的迸出凶光,长剑猛地刺出。老板本就无武功护体,又一心求死。自然是不会反抗。只一刹那,剑尖便已送进他的脖颈,老板脸色迅速变了,透出一种属于死亡的灰白色。阿隐咬着牙呼吸急促,似是怕他没死透一样,又更用力的把剑送了进去,刺穿了他的喉咙。
远处忽的轰隆一声,炸出今夜的第一声惊雷。而后那雷一声一声,由远及近。等到了跟前时候,又带过来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
不一会儿便是大雨倾盆。
卢师父早就被白玉堂将四肢砍伤,伏在地上动弹不得。而那十几个杀手,又怎么能是展昭的对手呢?一时之间,在这一方小院之中,唯一还站立着的,便只剩他们三人了。
只不过,这场闹剧却远远没有结束。
第64章 64
'这是一个问题'02
阿隐面对老板,背对展昭和白玉堂。展昭在靠近小院大门的一端,此刻正浑身僵硬的站着,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而白玉堂……则是刚刚好站在二人中间。一时之间,只有风吹和雨落的声音,三人谁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还是阿隐先出了声,只听她的语气似是自哀又似是自嘲,背对着二人缓缓道:“当时我被关在开封府大牢之时,小六为了救我,方才想出那样一出苦肉计,我本以为……后果再糟糕,也不至于让你我他三人丢了性命,哪里知道原来……原来这世间的事情都是这样一环套一环的,如今这样的结局,也许……其实早在那天,便已经注定了。”
展昭双眸闪动,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只手藏在袖中紧紧握成拳,沉默半响却不说话。
阿隐的声音飘飘忽忽,似是有气无力,又似是万念俱灰般,又道:“可是展昭,事情变成这样,我该怪谁?我该恨谁啊?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答案可好?只要有一个答案,我想必就不用像现在一样如此痛苦了!你说话——你快些告诉我啊?!”
她的声音本带些沙哑,但说到后来却愈发尖利起来,到最后竟然像是发泄一般的尖叫一样,令听的人心中“咯噔”一声。她背对着,所以展昭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但却能看到她的肩膀每说一句话,便要颤抖一会儿。
“…………”
他垂下了眼眸,令人看不清其间暗流汹涌的痛苦和感情。
“怪我吧,”展昭的声音也沙哑极了,“是展某……亲手杀了他,怪我吧,阿隐……一切的仇也好,恨也好……都是因展某而起。”
白玉堂猛地转头望他,忽的高声叫道:“展昭!你这傻猫,你这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堂……你莫要说话,此事…………同你无关。”
“怎么便同我白五爷无关了?!”白玉堂又惊又怒,不依不饶的叫道,“你这臭猫,打人出苦力的时候便同我有关了,这种天大的事情反倒同我无关了?”
展昭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向白玉堂,白玉堂双手抱胸,想看他如何。只听展昭语气低沉,道:“玉堂……我知道你乃是为我们二人着想,只是……”
话音未落,却见他出手极快,白玉堂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忽然出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手刀重重落在脑后,他只觉得脑后一痛,而后眩晕随之而来。白玉堂震惊的睁大眼睛,还未控诉什么,便晕倒在地。
而做这一切的时间内,阿隐却一直动也没有动,就好像一个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的雕像一般。
展昭又上前走了几步,却不敢进一步靠近她,只得停在距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又开口道:“阿隐……你……你可听见?”
阿隐哼了一声,猛地转头盯着展昭。只见她的脸上早已流满泪痕,淋了一场大雨,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而嘴唇也早就变成一种近乎病态的白色,就连用牙齿咬住下唇,也无法咬出一点红色来。
展昭一见,知道她受了惊天霹雳,本就心力交瘁,而后又淋了雨,此刻正是最虚弱最需要静养的时候,却还是死撑着不倒下;只觉得心中阵痛,竟不自觉又向前走了两步。直到她仓皇后退,才猛地惊觉,此刻他已不适合再同她如此亲密。
“你受了凉……”他只得站在原地,“你……你该好好休息休息……”
阿隐眸色闪动,道:“休息?……只怕我从此以后,只要一闭上眼,便想到今时今日友人惨死之场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我该如何休息?”
展昭闭上了眼,苦涩道:“这……并非是你的错,这惨剧的起因是展某,一切的错误自然是我来承担。”
“你不要再说了!”阿隐忽的激动道,“白玉堂说的没错……你总是,你总是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可是你要如何说服我?你要我如何心安理得的把所有一切的过错都推给你?展昭,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什么人?”
展昭心中一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见阿隐忽的朝他逼近几步,目光之中的情感复杂难辨,忽的喃喃道:“你知道刚刚,老板同我说了什么话么?”
还未等展昭回答,阿隐又自顾自的说道:“他说,虽然他人已经死了,但我后半生的活法已经被他固定,锁死了。其实细想起来,他似乎也没说错什么,我的友人杀了我的弟弟,而我的爱人……又杀了我的友人。你说这一切是因你而起?可我恰恰觉得,一切的动机都是我,一切的源头都是我啊,展昭。”
她戚戚然笑了一下,似乎又要提起剑。展昭眼疾手快,猛地一步向前,握住她的手腕,牢牢控制住她的动作,不让阿隐做出什么自戕的傻事。
“阿隐!”他急切叫道,“万不可做傻事,燕小六泉下有知,也必然不希望你像现在这样——”
提到燕小六,展昭又觉得口中泛起一阵苦涩,竟不知该如何将这话说下去了。
阿隐却没在意展昭忽然一瞬间的僵硬,她叹了口气,又道:“我恨老板入骨,他想看见的,我自然不想让他在阴间也能如愿。所以……就当是不愿意败给他,我也不会就这样去死。展昭,你放手罢。”
说罢,她垂下眼睛,不愿再多看展昭一眼。展昭只觉的连指骨都僵硬到没有知觉,连如何放开她的都不知道。
见展昭依言放开了对她的钳制。阿隐测过身子避开展昭,沉默着一步一步的向门口走去。展昭只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