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两家人给弄了出来。”常柯敏想起了那一段时间的经历,搁下筷子道,“我怀疑整个漕运和我这个好孙女婿脱不开关系。”
白知府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心中其实早有猜测,否则无法解释那样灵活快捷的信息传递速度,比起这年头走南闯北的行商还要快,也就只有水路上的能做到。再加上,把两家人安安全全号发无伤地从北运到南这一份能量,也就只有漕运才能做到。
如果狠一点,林瑜直接命令漕运上的人不在向京城中运粮食,等存粮消耗殆尽,不消一个月,只怕都不消林瑜打过去,京城里头就先乱起来了。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京城中五十万的人口吃什么,驻守城门的五军将士吃什么,这些都要靠着漕运将南边的粮食运过去。
不过,要是真这么干的话,京城就该疯了。还不如现在这样让漕运暗暗地继续发挥用场,等到最关键的时候再来个致命一击。
再者,林瑜的情报系统很大一部分还需要漕运来沟通南北,暴露了就不能用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不说这个,封号也不用想,倒是现在东番给他建一个将军府出来是正经。”白知府下巴往里面抬了抬,道,“总不能叫将军夫人一直住在娘家。”
常柯敏摸了摸下骸上的胡须,道:“也是,封号之事还不如等到他打到了自己的家乡再说。”其实也是现成的,姑苏古称吴,到时候无论是吴公还是吴王都不错。至于自家孙女儿,他看了看白知府,问道,“怀瑾在北州没有府邸?”
“因为当时没想过会长待。”白知府做了一个无奈地手势,“你也知道他是个讲究实用的,干脆就没想着浪费钱财。现在那边最中心的位置已经圈出来成了涉及机密的公职人员的府邸,也就是你们现在住的地方,空的位置就没有了。”
“这事你还是问他,谁都做不了主。”常柯敏笑了笑,道,“再说,现在也不一定会长待,不是么?”
就在林瑜准备出发就北进之前,他给通过辰龙给苏木那边送了一条消息。
甄家之后就是贾王史薛四家,而想要动这四家就必须将他们的依仗王子腾给干掉。按照书中王子腾暴病而去的死法,林瑜有理由怀疑是被下了毒。而下毒的人还必须是王子腾的亲信,否则不能迅速地控制住局面。
不过,显然辰龙送过去的消息慢了一步。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之前林瑜的吩咐而时刻关注着、当然、也可以说是监视着王子腾的生肖申猴发现了那个副将暗中的下手。
这个副将当然还有没有蠢到下迅速至死的毒物,这种毒物不好找不说,往往都有着比较明显的特征,再者这个时代的人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也有限。倒是林瑜为了地支的工作,替他们整理了一本毒物集出来。很多东西都相当的,就地取材。
所以,这个副手会被发现还真的不冤枉。自然,关于这一点他自己毫不知情。
苏木本就是王子腾带进的军营,向来被视作王子腾的心腹。因此,当他正大光明地应召进出中军大营并不会扎眼,众人也习惯了这个提督大人的看重的小子来来往往,见他来了也会和善地打声招呼。
“王大人。”和外面的兵士想象的不一样,苏木对外王子腾的态度并非是下属对着上司,而是更平等的不卑不亢。并非他因着王子腾和林瑜在生意上的合作就自觉不一般,而是现在他是代表着林瑜站在这里对着王子腾进行招揽,自然不能再像平时那样。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倒在地上已经不再动弹的兔子,便笑道:“想来王大人已经相信了在下的话了。”
王子腾脸色如常,只有捏紧了的拳头稍微暴露了一点他汹涌的心绪。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前一段时间就告诉他,他的餐具被人抹了□□的年轻人。想到他原本的出身,再一联想京城跑了的两个高官的身份,一种可怕的猜想不由得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所谓的东番叛乱,没准就是那个林怀瑾在背后操纵。
不像是其他人估计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南边的叛军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和林瑜近距离接触过,更是亲身体验过那种不得不按照着对方的节奏和计划来的憋屈感的王子腾深知,这个看似光风霁月的少年知府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物。说是算无遗策在他心目中并不是夸大,而当这样的一个人还有着忠心耿耿、本领强悍的手下的时候,他能做到怎样的事情,王子腾有时候细想想那个夜晚、那段在兴化府度过的时间,脊背上冷汗就止不住地往外冒。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甘为东番郑氏门下走狗?
就算一时如此,时间长了郑氏照旧会被他架空,所以,所谓的东番叛乱的真相就很值得商榷。
王子腾神色阴晴不定地想着,他有那么一瞬间都忘了自己被亲信给谋害这样的事情了。不过,他的眼睛在看到地上的死兔子的时候,纠结在了林瑜身上的思绪终于回过了神来:“事实如此,没有什么好不信的。”他冷哼了一声,讥嘲道,“没想到当今堂堂帝皇居然使出这般小家子气的手段来,老夫看着都替他脸红!”
苏木点点头,淡淡道:“他们才入主中原多少年,能学会这个不错了。”又道,“不知王大人可有何打算,这鞑子皇帝都已经下了杀心,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咱们能拦住第一波第二波可不一定拦得住第三波。”
王子腾的眼神默默落在苏木的身上,这个小子的样子和平时又是两样,也不知道怎么林瑜身边一个小厮出身的都能有这样的气概。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老实和我说,南边的动静是不是你的旧主闹出来的?”
苏木并不直接承认,只是笑道:“是不是又如何?现在要紧的是您自己的性命,不是吗?”不可否认,之前接到林瑜在南边起事的消息,他激动地几夜没睡,满脑子都是如何响应。
还有,就是撺掇了王子腾带兵一起响应。他知道王子腾和北边的皇帝之前早就已经君臣相疑,从大爷那边透漏出来的口风也是早晚会有一遭,要么就是王子腾再拿着身家性命赌一次从龙之功,要么就是皇帝那边抢先下手,杀人灭口顺便还能收拾了四大家族。
但是,这些话却不能从苏木的口中说出来。不同于林瑜那边云里雾绕的境况,一旦王子腾带兵响应,他在京城的家人一个都逃不过朝廷的清算。也不用再收集四大家族的罪证,直接可以抄家下狱。
谋反乃十恶不赦的大罪,夷三族还是九族到时候全凭皇帝的心情。
不过,现在看起来,是皇帝那边迫不及待地先下手了。在南边闹出了乱子的情况之下,这个决定还真是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若是叫当今说,他这也是没办法。旗人皆兵,军士当兵吃粮,一家多口要靠俸饷度日,由于饷额有限,又不被允许从事其他生计,生活日益窘迫。而且随着牛痘之法的普及,存活的小孩子越来越多,这些都是丁口,都要吃饭,一旦吃不饱就会生事。为此,他不得不扩大兵额,从国库中掏出一大笔银钱来养活这些旗人。
当今不会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果当初没有发现什么牛痘的话就好了。
当今的烦恼这时候大概也就林瑜、还有掌管过国库的林如海才会明白。王子腾掌管的是绿营,和旗营是两个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系统。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去理解当即为了多增加一些银钱而做出的决定,特别是这个决定需要牺牲的是他的性命还有家族的时候。
他秉性骁勇,极具野心,但是在这种时候,也还是罕见地犹豫了一些。
在他的面前有两条路,一种是假死脱身,投身林怀瑾的兵营之中。家族还是会被查抄,但是没准能逃得一条性命。
另一种,就是自己扯旗自己干!
第91章
大丈夫不能生当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王子腾此人从来不缺乏野心; 也具备着与此相匹配的才干。或许; 他并不足以和真正的枭雄曹孟德相比,但是在狠辣这一点上; 在如今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是无出其右了。
是夜; 他召集了手下所有的将领; 一刀将预备害他的副将枭首之后; 马上携着一万大军折身攻打太原府。可怜太原府的知府还以为去而复返的王子腾有什么要是; 被对方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整个府城。
一时间; 整个太原风声鹤唳。不比林瑜自带粮草,身后还有兴化、福州两府以及东番源源不断地提供。王子腾想要满足兵士们的胃口,那就只有就地取材。
正所谓兵过如篦; 就算王子腾统兵向有制度,但是这种旧的制度和苏木在林瑜身边看到的可不一样。更何况; 这还在王子腾刚刚扯旗的关头,仓促之下; 也要给这些一下子从官兵变成了叛逆的兵士一点甜头。
苏木可以说完全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展开,王子腾他的确如他意料的起兵造反了; 但却是另起炉灶。明面上完完全全没有表现出和南边的林瑜有一时半点的关系。
索性,之前苏木为了安全也是保密起见,并没有将手下的地支给暴露出去。王子腾也不知出于何故; 虽然将苏木的这一支队伍给看管了起来; 但是依旧是客客气气的,并没有无礼的举动。
苏木除了不能在军营中所以走动了之外; 并没有多少不方便的地方。就算他遣人出去报信,王子腾对此似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如果林瑜知道这边的情况的话,大概会夸赞苏木干得漂亮。
山西已经靠近直隶,王子腾的想法其实很明显,他想着先一步北上。虽然他的手中只有一万多的兵士,但是他本就对整个国中的兵力布置很了解。他完全可以裹挟大量的丁壮,直接威胁京师。万一,比林怀瑾先一步攻破京城,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而退一步来说,若是事有不协,他也可以转而南下,带兵投靠林瑜。看在他手上兵士的份上,林怀瑾安排起他来也需要好好斟酌。
总之,比隐姓埋名地给林怀瑾卖命要划算多了。
他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但是这对于林瑜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山西处在中原腹地,王子腾一拉旗就是在朝廷的背后插了一刀。相对于还在南方的林瑜来说,王子腾那边带来的威胁更大,可以短暂地移开朝廷看向南方的目光。
正所谓各取所需,林瑜对王子腾肚子里的那些小九九了解得不说有十成,九成还是有的。说句老实话,他是真心的希望王子腾能在山西那边坚持更长的时间。
两处烽火起,朝廷一直在粉饰的盛世太平就会不攻而破。一直隐藏在暗中如白莲教这样的反靖复明的组织就会纷纷地冒出头来。
这些在林瑜的眼里大约是癣疥之疾,但是对于朝廷来说,却是对他们统治的一大打击。
林瑜很能辨别得清楚,目前最大的敌人就是朝廷,他也已经派出人手,去暗中接触这些人。如果有需要的话,他很乐意花出去一笔钱财。
横竖,现在这个时候,钱这个东西就算存着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留下洪铭泽南下,林瑜率军继续北上。
原本的计划不变,洪铭泽的主要目的还是控制南边的沿海地区。朝廷在海面上的力量已经完全消失,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内江内河上的水师。
这些水师固然不能和洪铭泽这样的行家相提并论,但是若叫他们运了钱粮北上,对于林瑜来说也是一件麻烦事。他留着漕运另有用处,这才留下了京杭大运河。
其他的地方再运过去,那就是资敌了。
特别是广州府,现在汇聚了大半个已知世界的文明,还有大量的真金白银。林瑜绝对不会允许开埠的广州府将大量的白银送给朝廷,来壮大自己的敌人。
所以,在史玉城回到东番的时候,原本留守的刘士央就载着充实的弹药,还有士气饱|满的兵士们向着广州府进发了。
广东水师提督府在广州府,而广东水师却驻扎在惠州府。如今整个水师已经完全陷落,消息随着幸存的残兵败将传回去的时候,整个广州府和惠州府一片哗然。
不说因为兵力空虚,毫无抵抗之力而惶恐的惠州府知府,就是身在广州府的史巡抚也在惊恐之中摔了手中的杯子。
“你再说一遍!”他厉声问道,他实在是难以相信方珏会战败,更别说,一触即溃了。他瞪着跪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兵士,万分怀疑这人是不是想要扰乱军心。就算他再看不上方珏的为人,他的本事还是要承认的。
这样的一个大将,怎么会和东番的叛贼甫一交手就全面溃败,这样的谎话也太假了。
想到这里,他不顾来报信的人的挣扎,挥手道:“此人扰乱军心,要不快堵了嘴拉下去。”看着人被拖下去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这话虽然听上去太过荒诞不经,但是那个兵士的反应却不是伪装的出来的。这个人是真的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这也给史巡抚的心中又添上了一笔难以描述的阴影。
这些天他又是担心来自东番的叛乱,又要死死的压住广州府知府林瑜的消息不被传出去,可以说是过得心力交瘁。现在整个广东都是他在做主,一时间消息还传不出去,但是等方珏一旦打赢了东番叛军,继续向着东番进发的话,他手下出了一个判臣,还帮着这个判臣瞒了这么久的他就要被秋后算账了。
可若是刚才那个兵士说得是真的话,说不得这件事就能瞒过去了。至少,广州府的这一笔钱粮的下落就可以推到方珏的身上,横竖死无对证。
史巡抚因为这个想法心里砰砰乱跳起来,但是转而想到林瑜的时候,他兴奋地心脏滞了一滞。因为这一点实在是绕不过去,而且,广东水师陷落,惠州府失去屏障,他身在广州府就好到哪里去不成?
因为要供这个五万兵士的粮饷,广州府不像是其他的州府,他们在有卫所的正式驻军之外,各大主镇上还有着千户所。将几个千户所召集起来,再加上一些丁壮,轻轻松松就能拉起一支万人大军。
可是广州府却做不到这样,并不是说他们就连一支千户所都拉不起来了。只是因为广州府的地形,这些人根本守不住那么多的码头。而可恨的是,东番叛贼过来的话必定是一支支的水师。
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现在整个沿海都对着东番的水师敞开了怀抱。
史巡抚的脸色阴晴不定,他踌躇了片刻,但是给设在肇庆府的都司发了一份信函,要求他向广州府增援。用他的话来说,若是囤着开埠以来的大量关税白银的广州府被反贼攻陷,他们哪一个都吃罪不起。
都指挥使杨晋原可不是什么不信邪的人,他看着手中的语带威胁的信,冷哼了一声,这才手一挥,让手下副将带着三个千户所前往增援。
都指挥使有守土之责,但是他宁愿带在肇庆府。当他是傻的不成,一支能打败方珏五万大军的水师,他手下才多少人。反正,在圣旨下来之前,他只要守住了肇庆府谁都不能说什么。
且不说,史巡抚那边看到那少少的三千人会是什么样的神色,洪铭泽在接到指令之后,就放下了运来的八千俘虏交与柳秋池,自己则带着兵士直接南下泉州府。
从兴化府到泉州府还是走海路更加的方便,还不用翻山越岭。所以,当他们从石湖镇也就是后世的泉州湾的地方登陆的时候,泉州府已经先行做了准备。只可惜火力上的差距根本不是靠着地理优势还有以逸待劳就能够弥补的,这还是洪铭泽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