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沣的心都要疼碎了,他知道静琬的恨,他也知道静琬的痛,但他万没想到静琬的心里深藏的痛苦远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
“你都不知道我对他们做了些什么。治安队的人踢我的时候我完全都不知道护着他们,甚至后面还想着他们为什么就没被踢掉;信之给我保了胎,我非但没有感谢他,还自己又偷偷跑到圣慈医院去堕胎;后来我还想去跳火车,那么冷的天,我趴在火车顶上一动不动。我真的对不起他们!要不是我这样,悦悦一定不会受这些罪……”
慕容沣早已听得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我真恨我自己。你听了也一定恨我对不对?你恨我对不对?”
慕容沣捧起静琬的脸,哽咽地说:“静琬,我不恨你,我真的要感谢你,最后留下了他们。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我才是最可恨的那个人!他们要怪,真的只能怪我!”
“不,不对。你是爱他们的,你是最爱他们的。是我一直不好,一直不想要他们的。”静琬重重地摇摇头。
慕容沣重重地把她拥进怀里,两人又痛哭起来。
……
“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他们……”静琬仍然沉浸在深沉的自责之中,喃喃不休。
“静琬,不要说了好吗?好好睡一觉,不要说了。”
“不,你让我说完,要不然我会一直恨我自己。”
“好吧,你说,我听。”
“展鹏和书慧救了我,我跟着他们来了这里,展鹏还帮我找了工作。可是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家,我想给爸妈赔罪,我想清清白白的回家给爸妈赔罪。所以,我还是想去打掉他们,我好几次都徘徊在医院门口。可是我又想起了牛牛,书慧每天都抱着牛牛来我这里玩。我一想到牛牛,就让他们又在我肚子里多呆一天。肯定是他们自己知道了,害怕了,就提前跑出来了……”
“别说了,静琬,睡一会儿。求你。”
“悦悦这样都是我害的。” 蕴藏心底这么多年的负疚感,终于在这最脆弱的一刻,在孩子们的亲生父亲面前,全部倾倒了出来,静琬缓缓抬起头,看着慕容沣,“你都知道了,你不恨我吗?”
慕容沣缓缓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哽咽道:“静琬,我不恨你。真的,我恨我自己。”
两个人又痛哭起来,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她的眼睛抵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抵着她的鼻子,她的嘴巴抵着他的嘴巴……他的泪水洒满了她的脸颊,她的泪水也覆盖了他的脸颊,他们的泪水就这样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过脖子,最后又汇聚在他们紧紧相抵的胸部,再也分不清哪一滴是他的泪、哪一滴是她的泪,再也分不清谁的泪比谁的泪更多……
如果尹老爷子能够穿越时空看到这一幕,也许也会为之动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家平再来时,敏锐地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到底是哪儿不对呢?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慕容沣几句不痛不痒的问话,头不住地东张西望着。终于让他发现了,四少的神情不对劲儿!尹小姐的神情更不对劲儿!别人或许看四少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儿,但他沈家平绝对看得出!四少的眉毛在笑!而尹小姐呢,看着他沈家平的眼神中居然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尴尬?!上一回见她这种神情,是在什么时候?对,清平镇!她刚到清平镇的时候的眼神!
沈家平不由得提了提气,又竖起嘴巴轻轻地呼了出去,就差拍起手掌了!
这沈副官是在弄啥?这个时候跟四少答话居然敢东张西望?居然敢鼓气吹气?一旁的侍卫可是偷着观察了好半天,也担心了好半天呢,生怕一不留神被殃及池鱼。
可是,可是,四少居然没发火!
大家跟着慕容沣缓缓走进卧室外面的客厅。忽地慕容沣在前面来了一个急转身。
“家平,致电余师长,让他把承州治安公署的上下所有人等,全都革职查办!”
“四少,这未免太……”太独断专行了吧!
“怎么,听不明白吗?”
“不是,四少,治安公署上上下下有好几百号人呢,这全部处置了,总要有个由头吧?”
“不需要!”
“是!”家平转身欲离去。四少果断的时候,他绝不能啰嗦!
“等等!让余师长派些得力人才,秘密调查这些人,只要是有平日里飞扬跋扈、欺压百姓的,通通查办!”
嗯哪,这才像回事儿嘛!不过家平实在搞不清楚,这四少人在连州,却心系承州?还是那些个从来都懒得理的治安总署?还是在他的宝贝闺女生病之际?
想不透!想不透!看来他沈家平还是不要太自信了,四少的水实在太深了!
锐锐再来时,已是半月之后。太久没见到妹妹了,这一到卧室就甩开拉着他的慕容沣,一下子扑到床上了。两个小家伙高兴地拉着手在床上跳起来。
“哥哥哥哥,你干什么去了?怎么都不来看我?”
“我好想来看你,可是他们说你病得太历害,不能看。”
“那你怎么变得这么黑呢?怎么像是从煤堆里爬出来的?”
“哪有哪有!我告诉你,这里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有一个大片大片的树林,里面有好多好多的鸟窝!还有一个大大的花园,里面有好多好多的花,有好多好多蝴蝶在里面飞!嗯……还有一个大大的池塘,里面有好多好多的鱼啊!”锐锐边说边兴奋地挥舞着双手给妹妹比划着。
“噢!我也要去玩!我也要去玩!””悦悦拽着哥哥的胳膊也兴奋地直蹦。
“好!今天叔叔就带悦悦去掏鸟窝,去看鱼,去抓蝴蝶!”慕容沣说着便抱起了悦悦。
一家四口很快便来到了花园。
慕容沣跟在两个孩子的屁股后奔跑着、欢呼着。
静琬突然觉得这一幕是那样的熟悉,仿若在哪里见过似的,是那样遥远,却又那样真实。
对了,是在清平镇的时候。
当她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她便开始做起了这样的梦,梦到他在花园里跟孩子嬉戏追逐着,她何止做了这一个梦。她还梦到他笨拙地抱着孩子的模样,她还梦到他紧张地盯着蹒跚学步的孩子的模样,她还梦到他耐心地教孩子写字的模样……想着这些梦,她便禁不住傻笑起来,可是她忽然又想到一个他严厉责骂孩子的梦,不禁又皱起眉头来。
她多想跟他分享她的那些梦,可是看着他为着战事殚精竭虑的模样,她又忍住了。她不想让他分心,他不想让他担心自己。她忍住了诉说的欲望,她保守了怀孕的秘密。她跟他玩起了捉迷藏……
“静琬,你在笑什么?”发现她在傻笑,他会问。
“你想知道吗?”她歪着头,冲他调皮地眨眨眼。
他急切地点点头。
“我不告诉你!”她昂起头、背起双手在房间装模作样地踱起步来。
“嘿!”
她回敬他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他向扑过来,猛地抱起她!
“嗯呀,你快放我下来!”
“你说不说!”
她摇摇头。
他便铺天盖地地吻下来。
“好,好,我告诉你。”
他微微抬起头,认真地盯着她。
“你放我下来,我便说。”
他把她松开。
“你背过去。”
他乖乖地转过身去。
她冲着他的后背得意一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打开门,溜之大吉!
……
“静琬,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那你的眉头怎么皱起来了?”
“没有哇。”她拼命摇摇头。
“你真没事?”
“嗯,有啊!你天天不见人影,一点儿也不关心我!”她想了想,故意整他。
“静琬原来在担心这个!”他冲她别有深意地笑笑。
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猛得将她压在床上。
“今晚,让我好好补偿你。”
……
“妈妈妈妈!叔叔编了一个漂亮的花环,让我送给你!”悦悦从一片花丛中钻了出来,向她跑过来。慕容沣紧随其后。
她刚想蹲下身体,他把悦悦抱了起来。
“来,亲自给妈妈戴上。”
“哇,妈妈好漂亮啊!”悦悦把花环一戴到妈妈头上,便拍起小手。
“悦悦,快来抓蝴蝶了!”锐锐在远处叫道。
“好!”悦悦从慕容沣怀里挣扎下来,欢快地跑走了。
“静琬,谢谢你!”他说。
“你送我花环,还要谢我?”她笑得格外明媚。
“谢谢你给我生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她尴尬地低下头来。
他深情地看着她:“谢谢你让我圆了抱着女儿摘花的梦。”
“你老抱着她,锐锐不吃醋吗?”她打趣,想打破这个尴尬。
“你可别看锐锐小,他可老把自己当男子汉的!我想抱他都难!”
静琬笑笑,抬起头,迎着阳光,吸着花香,向前迈步走去。
慕容沣看着她走出几步,才缓缓地跟了上去。
“静琬,我在这里呆了有一段时日了,必须得回承州一趟了。”
“嗯,你一路顺风。”
“你……” 他想问,你不跟我一起走吗?可是他最终忍住了。
那晚静琬的哭诉,才让他知道,在静琬的内心深处,藏着的不仅仅是对他的恨,更有对她自己的恨、对孩子们的愧疚、对父母的愧疚。他真的不舍得再逼静琬。何况他现在还没跟程谨之正式离婚,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给静琬一个确实的交待,给静琬父母一个确实的交待,以实际行动来挽回她的心。如果,如果静琬最终还是不肯,那他,以后就以“叔叔”和“朋友”的名义来照顾他们吧。只要他看着她幸福,看着他们幸福,就够了。
“静琬,我让展鹏帮你在学校请了一个长假,悦悦虽然好了,可是身体还是那么弱,你最好好好在家里照顾她吧。”
“嗯。”
静琬这么爽快的答应,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如园,我走之后,也没人住,你如果不介意,就在这里住着吧。孩子们看起来也挺喜欢这里的。”
“不用了,我还是搬回去吧。”
“那我让家平给你们装个电话。”
“嗯。”静琬点点头,沉默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他,“你如果想认,就认他们吧。我不反对。”
那晚的事情,历历在目。她从来没想过要告诉他那些事情,可是在她处于崩溃边缘的时候,一切发生的都那么顺其自然。她发现,在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心底轻松多了。过去的错已无法挽回,而她现在要做的是,以后不要再亏欠他们。他让我在家照顾他们,我就在家照顾他们吧,谁知道他们长大之后,又将去向何方?就像我跟爸妈一样,我原以为我永远会在他们身边孝敬他们、向他们撒娇。珍惜这可能有限的时光吧。但即使她把所有的爱、所有的时间都给他们,她也给不了他们父爱。他要想认,就让他们相认吧。
“等再过些日子吧,悦悦才刚好,我怕一下子吓到她。”他深情地看着她,“等我下次再来连州的时候,我要告诉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的爸爸回来了。”
等我再来的时候,我要告诉你的第一句话是,我离婚了,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吗?他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承州,督军府书房。
“怎么,她还是不肯签吗?”慕容沣看着面目沉重的家平。
“是!她说明日要设宴款待督军,说是有事相告,请督军务必赴宴。”
“我是不会去的!你去告诉她,如果她还是不肯主动签,我就要单方面发布离婚公告了!”
“是!”家平走了出去。
慕容沣把手上的笔往桌上一甩,气呼呼地往椅背上一靠。忽然又笑起来,左手拿起桌上的相框,右手便拨起了电话。
“悦悦,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呢?你们不在屋里吗?”
“在呀!可是哥哥跟我抢,我们抢了好久,我抢到了。”悦悦得意地笑着。
“怎么每次打电话,都是你们两个来接的呢?妈妈不在屋里吗?”
“妈妈在呀!可是她每次都叫我们来接啊!有时候她在屋子里、我们在院子里,她都叫我们进来接……”悦悦叽叽喳喳地汇报着。
“你们今天中午吃的什么啊?”
“我们早上吃鸡蛋和粥,中午吃得肉、饭还有菜,妈妈说晚上要给我们做……”
慕容沣人虽在承州,却把连州那边静琬的早晚作息、一日三餐了解得清清楚楚。他无须多问,悦悦或锐锐总会举一反三地把一天到晚的大事小事汇报个遍儿。
次日,程司令家客厅。
看着女儿穿着一身大红裙装高高兴兴地从楼上下来,程司令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脸诧异地问:“谨之?你怎么下来了?不在床上好好躺着。”
“爹,我没事了,您不用担心!”
他哪能不担心?自从女儿嫁给慕容沣,他是一天也没有不操心过!在女儿嫁给慕容沣前,他就对女儿说过,慕容沣能那样对尹静琬,说明这个人还是有些薄情,可女儿就是不听;大婚的当天,慕容沣当着众宾客的面失魂落魄地摔了酒杯,他这个当岳父的丢了脸面倒不要紧,女儿是否能幸福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婚礼次日,他来看女儿,可慕容沣连个照面儿也没跟他打,女儿说他公务繁忙一早就出去了,可是女儿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当父亲的一眼就看穿了;再接下去的几天,承州城全城戒严,几乎所有年轻女子都被抓到了承军大本营,他渐渐知悉慕容沣软禁了尹静琬,幸亏那个尹静琬跑掉了,否则他要强的女儿怎么能跟人共侍一夫?在女儿结婚的五年时光里,他看着他们貌合神离,他看着女儿日渐憔悴,他担心迟早会出事儿;果不其然,三个月前的灯会上,慕容沣看上了一个长得酷似尹静琬的女子,他这才发现,这些年来,慕容沣一直就没忘记那个尹静琬,女儿一直过得是自欺欺人的日子;一个月前,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女儿开枪打死了那个酷似尹静琬的苏樱,慕容沣提出了离婚。他想,这对女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如果慕容沣不是念及他老程这么多年追随老督军的份儿上,恐怕女儿都活不到今天!他想着告老还乡或者带着女儿去法国跟儿子信之团聚,可是女儿死活都不同意签署离婚协议。她每天躺在床上,病了,不肯看医生;饿了,也不好好吃饭。看着女儿每天在自己的痴念里自我折磨,他真痛悔当年支持女儿用兵力裹挟慕容沣!
“沈副官今早又来了,说如果你不签离婚合同,慕容沣他会单方面发表离婚宣言。”
“哼,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谨之!你怎么那么固执!唉,当年,我一直失望你哥哥信之不如你,可是现在我是多少希望你能跟他一样!”
“哼,我学他?爹,你以为我哥他有多好?”
“他至少不会向你这么偏执!”
“他可比我偏执多了!爹,你以为他当年为什么突然远赴法国,你真信他是去继续进修了?他去法国是因为那个尹静琬!他到现在都不去想结婚的事儿也是因为那个尹静琬!”
“你说什么?”
“是他当年帮助尹静琬从慕容沣的软禁中逃出来的!他无颜再在承州面对慕容沣才自己走的!”
“什么?是信之自己跟你说的?我不相信!”
“他跟慕容沣忏悔的时候被我听到的,他说他不仅帮尹静琬逃了一次,还帮了她两次。他说他后悔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