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用那些东西换我的画?”
原来是一只爱财的化蝶。星魂的脸色更冷了,语气生硬道:“换。”
“既然想换,不如让我带你去化蝶谷深处,取出人宗的蝶画。否则,这笔买卖你可是亏了。”
化蝶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生命极其脆弱。
化出人身的还好,没有修成的,一旦出去,就会遭到人类的掠捕。道家主张道法自然,并不主张杀伤生灵,对于化蝶来说,是绝对安全的所在。所以道家圣地,函谷,几乎存养着天下所有化蝶。
函谷毕竟算不上太大。化蝶以甘泉花蜜为食,寿命又比一般的蝴蝶长很多;一千万只同时生存,必然导致资源匮乏。所以大部分化蝶都被道家弟子用术法封入画卷中,缓解蝶类生存压力。
而人宗逍遥子行踪飘忽,经常需要游走八方,于是大胆将与自己灵魂相同的化蝶也存入画卷。函谷那么多的蝶画,也只有他的蝶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蝶画”。
星魂惊疑万分,瞪眼看着笑吟吟的化蝶。
这只化蝶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她知道逍遥子的蝶画存放在那儿,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她这样吃里扒外,转眼就将人宗出卖了,任何有侠义之心的人都接受不了。
星魂不是侠义之人,他并不排斥这样的小人。心中百般揣测后,他已经认定她说的没错。
这只化蝶就是这样子忘恩负义。
“带我过去。”星魂阴冷一笑。
“梳儿听命!”那只化蝶这样说道。
“梳儿?”星魂玩味半晌,嗤笑不语。
化蝶谷深处,指的是一条细长细长的浅蓝色河流。
天下的水流何其之多,能称为蓝色的,估计只有万川归宗的大海了。但是这条涓涓细流的溪水,居然能将水底的鹅卵石也染成蓝色。
“这条河流是祁连山弱水的一支。”梳儿介绍道。
安息是沙漠之国,自古国内都有一条大河,名流沙河;祁连的弱水改道途经流沙河之后,那条河流就悄无声息拦中折断了。由此生发出很多光怪陆离的神话传说,但是有一个传说是亲眼可见的:
弱水不负。
正说着,她拔下头上空心松木拔,投入水中。奇异的是,木拔立即沉入水底。
星魂出生在风情烂漫的楚国,对各种传说都有耳闻。他哼笑一声,伸指击落一只化蝶,将它的虫身碾碎,张着美丽的大眼睛看梳儿。
梳儿恍若未见,一样笑得纯净。
星魂无趣地折落化蝶的翅膀,丢进弱水里。
如蝶翼之轻,弱水还是毫不费劲就将其拉入水底。
“神话中,三千弱水合并一处,组建的河流又叫冥河,可以吞噬万物。”梳儿轻轻道,“我们一直坚信,冥河不仅可以进去,里面的人也可以出来。”
星魂饶有兴致地听着,却忍不住要打断她:“依你们道家的思想看,梦境也是另一个世界,人可以出梦,也可以入梦,是么?”
“正是这样。星魂大人学识渊博,梳儿佩服!”她接着又道,“弱水可以沉进那么多的东西,但是它的水位一直都没有上涨,岂不是奇怪的很?”
“如果有人进入弱水水底,将里面的东西都弄出去,也就不奇怪了。”
“但是弱水如此之轻,没有人在水面接引,谁还有命来去吗?”
星魂诡异一笑,左颊的蓝色符文闪闪发亮,“这也就是你带我来的原因?”
梳儿露出诡计被看破式的羞窘神情。
她大大方方承认:“实不相瞒,人宗的蝶画在一次意外中,被人投入弱水里了。化蝶以万物为养气,并不惧水;晓梦大师已死,星魂大人如果能够想办法,将那幅蝶画拿到手,道家岂不是大受创伤,今后都要受阴阳家的吩咐?”
“说的不错。”星魂慢吞吞说道,脸上还带着笑,下一刻却目光如电,引出一道紫光,伸手紧紧掐住梳儿的脖子,优雅道,“要不是你漏了一点破绽,我差点都要受你差遣,为道家效犬马之劳了。”
变数来的太快。埋伏在化蝶谷中的道家诸人只来得及露出身形,摆出围攻架势。
人宗叹息一声,走了出来:“星魂大人不必迁怒。梳儿姑娘是受我之托,才摆了这么一局。星魂大人神通广大,如若不信,大可放了她,我束手就擒。”
“师傅!”
“不可啊,师傅!”
……
听到此话,那些严阵待敌的弟子们全都乱了神,纷纷劝导。
人宗左手负在身后,举起右手一摆,“虽然我们是道家弟子,但是儒家所谓的仁义,我们也是要讲究的。怎能让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涉险,我们却袖手旁观呢?”
一长串清亮的笑声传来,星魂阴阳怪气道:“好一个仁义的道家人宗!你既然坚持,那我就成全你!”
他还没说完,梳儿就被高高抛弃,身体打飞了逍遥子身后的弟子。逍遥子伫立不动,星魂伸出一根手指,封住十三道大穴,将他硕大的身体将抬棺材一样扛走。
后面仍有弟子一边嚷嚷一边追着星魂跑。
“梳儿姑娘,现在怎么办?”这是道家的三弟子思望的声音。
梳儿只是望着星魂消失的方向,轻轻地、笑了。
她露出一个破绽,让星魂猜到,所谓的蝶画只不过是一只香饵;可那又怎样,被抓去的那个逍遥子,并不是真正的逍遥子。思望会让这一切变得很有趣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六
【十六】
桑海街道。
蜃楼出海已经有半个月了。
虽然胡人入侵,战况紧急,但是大秦帝国有蒙恬在,有新筑的万里长城,帝国内还是一片安宁。
墨家失去机关城驻地,又在博浪沙一击中损失惨重,连带着儒家也遭到打压。聚散流沙现在沦为帝国的首要打击对象。道家内人宗与天宗分裂,听闻天宗晓梦大师已死,现在更是成不了气候。争鸣二百余年的诸子百家,如今还声名显赫的,只剩下法家、阴阳家、兵家,和新近崛起的农家。
名家自从法家成为正统以后,就一直颇受厚待。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名家弟子觉得自己最近,总遭到或明或暗的势力打压。
而身为名家掌门的公孙玲珑,则更为深刻地觉察到这一点。冬日的阳光十分晴好,她摇着终年不变的画扇走在街上,将腰扭得摇曳生姿。
“哎哟,是公孙先生啊!”街边卖履的李四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公孙玲珑风情万种地婴宁一声,手抚下巴缓缓转身去看。李四长的一脸芝麻大的麻子,肉饼一样的脸笑得肥肉直抖。似乎嫌自己笑得不够甜美,李四笑得更深,一咧嘴,便露出两排黄灿灿的牙齿,涎水不知不觉从他嘴角“哧溜”一声流了下来。
“咳咳!”确定他没有戴猪头面具,一向对美丑爱憎分明的公孙玲珑,被吓得往后一退,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见鬼似的跑了,一边跑一边嘟囔:“天可怜见呀!张三先生之后,世上再无美男子。这叫小女子我怎么活啊!”
唉,这个张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事没事的,居然跑去刺杀始皇陛下……公孙玲珑一拧眉,恨恨琢磨道:按照帝国的律法,张良犯下这等大罪,得在外面逃亡多久才能回来。
“啊!四百年!”公孙玲珑得出这个答案,把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可怜的张三先生,看来你必须先于始皇陛下找到不死药了,唉……”
“可是公孙先生?”一声彬彬有礼的招呼将公孙玲珑吓了大跳。
“张三!”她大叫一声,回头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颜路!
她用面具掩盖住半边娇容,咯咯脆笑,柔媚道:“原来是二当家啊。不知,找我有何贵干?”
面具后的两只小眼睛滴溜溜乱转:这时候找我,该不会是儒家待不下去,想要攀龙附凤吧?
她斜眼勾魂一瞟,发现颜路居然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咝……让我想想,仔细想想,记在白马山庄名下的客卿名额还有几个?……”公孙玲珑开始走神,颜路说了什么她无意识地忽略了。
“公——孙先生!”颜路拱手一礼,声音温润如风。
“啊!啊……颜路先生,请说请说!”公孙玲珑娇羞地笑了笑。
颜路只好再重复一遍:“有位故人想要见见公孙先生。”
“张三先生!”公孙玲珑张大了嘴,情不自禁更大声地尖叫起来。转瞬又觉得不妥,公孙玲珑随口圆起话来,“李四的哥哥怎么可能叫张三呢?阁下你真是说笑了,呵呵呵……”
颜路被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愣愣片刻,擦干汗,继续道:“那,今日申时,松柏小院,静候先生至。”
申时。
人未到声先到,一阵银铃似的声音飘入耳中。竹帷后伸出一只素白的手,然后是栩栩如生的绢芙蓉,红衣翠裙,公孙玲珑打扮得花枝招展,娥眉千回百转攒着,才低咛一声抬眸看向对座的主人。
庖丁!
这寒冬腊月,依然袒胸露肚、这披着件赭红单裳的人,不是皮糙肉厚的庖丁还能是谁?
公孙玲珑眨了三眨眼,依然没见这人消失。她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满脸不高兴地坐了下来,问站在一旁的颜路:“不知张三先生什么时候到?”
颜路躬礼:“子房逃亡在外,在下也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哼!”公孙玲珑发脾气了,一甩衣袖,横眉怒对,“儒家说君子不欺人。你诳我到此,欺我太甚!你究竟有何企图?”
“公孙先生不要生气。”庖丁忙倒了一杯酒给她,手抖落了七七八八,只好搁下杯子,急忙道,“子房先生不在桑海,他托我带一些东西给公孙先生。”
“东西?”公孙玲珑眼睛一亮,手一伸,“拿来。”
庖丁从布包裹里掏出几个瓦瓶子。
“这些都是什么?”公孙玲珑问。
颜路接口:“子房离开时得知,桑海的淡水都被人下了一种咒。”
“咒?”公孙玲珑骇然一惊!
颜路点头:“两个月来,符咒已经渗入桑海每一寸土地,平民百姓每一滴血液。此咒只有阴阳家的人才能解,但是月神等人已随蜃楼出海。扶苏公子此时本该出现在塞外,但是由于符咒发作的缘故,只能退回桑海。星魂国师正全力诊救扶苏公子,但效果并不够理想。为了阻止桑海城不久就要爆发的大疫情,三师弟找到蜀山巫师,炼制出了这种暂时延缓疫情的东西,特意送来桑海。”
“张三先生……”公孙玲珑骤闻张良的英勇事迹,感动得眼泪涟涟。正擦着眼泪,公孙玲珑猛然想到一件事情,讶然问:“听说天宗晓梦大师死了,是否跟这件事有关?”
颜路脸上露出哀容,闭上双眼点头称是。
公孙玲珑来不及为自己的聪明高兴,急急又问:“桑海有这么多人,这几个瓶瓶罐罐怎么救人?”
然而立刻,一个令她不安的想法就浮上了心头:如果这几瓶就能遏制疫情,一个人喝了,是不是就可以完全恢复了?听说扶苏还没有完全好……前段时间,始皇陛下还来了桑海,不知道受的害重不重……
“公孙先生尽管放心,有害的符水来源于一个地方,只要每天按时将一瓶药倒进去,就能够阻止那一天来临。”
“为什么张良先生要拜托我?”公孙玲珑一直没有想通这个问题,不禁问了出来。
颜路再拜:“扶苏公子发作后,那个地方日夜由阴阳家的人守着。一般人近不了,但是李斯丞相就不一样了。”
“李斯丞相怎么可能会听我的?”
“李斯丞相从善如流,自然会听巧辩无双先生您的。”
这句话着实拍到了公孙玲珑的马屁。她咯咯一笑,风情万种地斟了一杯酒,“既然小圣贤庄先生您这么抬举,我就……却之不恭了!”
颜路微不可查松了一口气,再三拜谢。
“诶……别走呀!”公孙玲珑媚笑着,在心里接着道:人家好久都没有见过一个美男子了呢。公孙玲珑没有继续无谓的矜持,月黑风高,正是劫色之时!她硬拉着素不饮酒的颜路喝完三杯才放他回去。
将军府灯火通明。
赤练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打开门想吹吹北风清醒一下。
屋外飞过一个白衣潇洒的身影。
“白凤!”
一想到自己一连七天都没能见过他的人影,赤练不禁怒火中烧!
白凤站在屋檐一角,背对着她。云后隐隐约约的下弦月,投射出淡淡的光华;月下的这个人,看上去也朦胧美好却遥远。
“白凤你下来。”赤练放柔了语气。
卫庄得到阴阳家在湖水里下符咒的消息后,就与张良商量过怎么解决这个大隐患。现在隐患是遏制住了,但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除。
扶苏公子在张良刺秦之前就出了桑海,本不太可能中招的,但是事实就这么巧,他不仅中招了,还提前发作了。阴阳家的绝顶高手去到海外求仙。扶苏唯一的救星就是星魂……也许还要加上一个擅长以毒制毒的自己……
赤练诡异地笑了笑,她在这里嗅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
扶苏已然苏醒,阴阳家这么做的原因就耐人寻味了!蜀山的人和墨家是一路的,早就知道水有问题,所以这些“逆贼”不会死。阴阳家花了那么大的力气,难道是想害死桑海城的百姓?
大概是以百姓为赌吧。赤练苦笑。星魂这一方的人自然不在意,墨家名存实亡,张良自身难保,蜀山的人已经竭尽所能送来了解药,想必不会再多管闲事。流沙有自己的使命,当然也不会管这些平民百姓的死活。
一局烂棋……
卫庄再次离开桑海,加入反秦联盟开始,赤练就不再指望他了。但白凤不一样,赤练想要弄清背后的阴谋,只要将这些跟他当面说清楚,他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白凤抱臂,淡淡的语气仿佛是在赌气:“我听得到。”
赤练气的脸颊的肌肉都抽搐了。她忍了忍,还是好声好气道:“有些话,当面说比较好。”
“我不想看到你。”
不想看到我?不想看到我,还在我屋子外面飞来飞去干什么!赤练气的胃疼,扶着腰要勉强捡回最后一丝顔面,语气越发的柔婉:“白凤,我想看看你,行不行?”
白凤皎洁的衣袂随着晚风荡了荡。他一句话都没说,一个纵身,一眨眼就背对着赤练,坐到了房里的长案边。
赤练没有看到,白凤此刻隐忍却温柔的眼神。
“扶苏公子暂时没有危险了。我准备明天离开。”赤练淡淡向他说明自己现在的进展。
“哦。”白凤早就知道,扶苏只是中毒,这么快解决这件事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只是有一点迷糊。赤练做事,一向不会向卫庄之外的人解释,虽然现在卫庄不在,但是她什么时候这么看得起自己了?
帐外八角宫灯散发出红澄澄的光芒,温暖笼罩了白衣男子一头一身。
“我想找到解符咒的方法,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赤练不确信。
卫庄离开后,她是被星魂劫持来的。当时白凤明明在,他却没有像上回一样救回自己。卫庄让她离开时,她宁死都不愿意跟白凤走;这明显刺伤了他的自尊心,所以她并不怪白凤这种反应。
“符咒之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劝你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给自己找麻烦。你还想走?走到哪里?”白凤冷笑,“卫庄大人在的时候,都想不到有这么好的地方。红莲殿下既然救下了高高在上的公子扶苏,还怕享受不到与在韩王宫相同的待遇?”
红莲……红莲殿下?赤练气息一滞,略带愠怒道:“我救他,并非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