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委屈:你一定要知道吗?那可是人家的小秘密!
白凤:秘密?把秘密藏我脸上?
赤练干笑:这个秘密只能藏你脸上。
白凤挑眉:哦?
赤练:不过你不适合知道。
白凤“切”了一声。
赤练:好嘛好嘛,人家告诉你就是了,不过你得答应我……
白凤严肃地看着她:先告诉我再提要求。
赤练低头,把心一横,大声道:我在你脸上写了几个字。
白凤:嗯。
赤练:……
白凤:写了什么?
赤练红着脸道:你确定自己会辟谷吗?
白凤老实道:不会。
赤练: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不会饿死?
白凤矜持地抱臂:功力强大!
赤练一噎。
赤练:你是不是有洁癖?
白凤惊讶:你怎么知道?
赤练:这你不用管。再问你,你是不是从不吃流食?
白凤:嗯。
赤练:我……
白凤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赤练天真:你知道啦?你知道我舍得你死啦,而且你挺尸挺得那么乖,我就牺牲了一次,而且你也默认了。
白凤那副表情简直就是想扇死她!
赤练情不自禁往后一退,心虚起来说起话更是理直气壮:喂喂!你可要记得,是我救的你!再说了,我当初不是也让你占便宜了吗?
白凤平淡道:那几个字究竟是什么?
赤练鄙夷他!明知故问!
两相静默。
白凤:你刚刚想要提的要求是什么?
赤练:我听说乌鸦会反哺,我不用你养着,也不需要什么礼物啦。借你白凤鸟耍耍!
白凤静静看了她一眼,居然没有反对,一把抱住赤练坐上白鸟,直飞冲天!
赤练嘴唇煞白,咬紧牙关。她不恐高,可是她怕这个喜怒不明的男人。要是待会儿惹怒了他,他会不会一把把她推下来摔死?
真是失策!
白凤戏谑:怕了?
赤练连连点头,磕磕绊绊道:我以后再也不提这种要求了,放我下来吧。
风来的猛了,赤练往后一歪,瞪大了眼尖叫起来。
白凤不悦:怕还不抱紧我?
赤练乖乖手脚并用扒紧他。
白凤:说,写了哪几个字。
赤练怯怯道:再不醒来,喂你吃糠。
白凤:嗯?真喂过我糟糠?
赤练撇嘴:开玩笑的。你不吃饭我就擦了。
白凤黑脸,心道:我的脸是黑板吗,想擦就擦?
赤练:你不吃流食,我就只好喂你肉糜。
白凤:这还差不多!
白凤:还有呢?
赤练:你怎么知道我又写了?
白凤怒:怎么还玩上了?
赤练小声道:你不咽……
白凤面无表情。
赤练:三条声明,第一,我不是母性爆发;第二,我不是犯贱倒贴;第三,碰你概不负责!
凤鸟突然停下落地。赤练的心脏总算回到肚子里。
白凤:你说第三条是什么?
赤练:我不负责!
白凤邪魅一笑:碰我你还想不负责?
赤练一凛,白凤邪恶恶扑了过去……
啊!!!!
☆、十二
【十二】
“卫庄大人,”临海狂风作作,赤练恭敬道,“蜃楼已经远航,我们下一个目标是否是咸阳?”
“咸阳……”卫庄望着秋日惨淡的高空,幽幽叹息着。赤练知道事情变得交错复杂,连一向坚定有谋的卫庄大人都无法看清局势了。
赤练等着,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为他们指出一条路来。
卫庄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赤练道:“韩宫大火过去多久了?”
赤练心中一痛,裂开嘴装作无事笑道:“回卫庄大人,十二年了。”
“十二年啊……”卫庄喃喃,轻声自嘲起来,“都十二年了,当初的话,你还相信吗?”
“信!怎会不信!”赤练急切道。她信任的不是他的诺言,她相信的是卫庄这个人。跟着他,就是跟着希望。
卫庄早料到了,他苦笑着背过身去,织金的大袍子烈烈作响,仿佛矗立在沙场上的最后一面军旗。
“赤练,恐怕你要失望了。韩国,永远地死掉了!”
风在呜呜地吹。
秦国确实强大,绝大多数人的反扑都平定了。还是那片土地,还是那样的人民,统治的人换了,称呼也换了,他们的韩国,永远也回不来了。
人心思定,没有人愿意再遭受一次战火。
君子报仇,十年已经晚了,更何况是十二年。
赤练脸色煞白。她知道卫庄会这样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她还是无法确信,这个放弃了毕生信念的卫庄,还是她当初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吗?
“赤练,时代变了,我们的承诺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将开启另一场战争,与复韩毫不相干的战争,你不必再跟着我了。流沙,我可以欺骗流沙为我所用,但我不能欺骗你。我给了你承诺,却没有给过其他人。”卫庄微微偏过头看着赤练。他的心太大,赤练是他的助力,也是他的牵绊。
“走吧,赤练,我不再需要你。”
赤练一颤,苍凉的阳光照进了她的心底。她几乎站立不稳,卫庄没有看她,却适时地扶住了她。赤练惊恐地抓住他的袖子:“卫庄大人,不管如何,我都可以为你而死。赤练不愿意离开您!”
卫庄叹息。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意伤害她。他轻轻冷哼了一声,凑近赤练的脸残忍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喜欢痴心的女子。”
赤练眉心跳了跳,依然坚毅地看着他。
“赤练,你爱上别人了。”卫庄说的话揉碎在风中,轻柔的,却残忍得不亚于爱人的扑怀一剑。
“赤练,你爱上别人了!”
“赤练爱上别人了!”
“你爱上别人了!”
……
赤练大脑一片空白,轻启的朱红双唇颤动着,如同一扇纤弱的花萼。
“爱上别人了?谁?”她低头迷惑着,一行清泪迅速地滑过脸颊,侵入口中,滋味又腥又咸。
“啊!”赤练想起来了,她睁大泪眼看着卫庄,“他?”
卫庄漠然转过身,离开。
“他?……么?”赤练摸着自己的红唇,脑中的画面如闪电惊鸿,一个赤金黑蟒的白发男子,一个轻衣白羽的蓝发男子。
“不是的,不会啊!”赤练喃喃,木然往前走着,被一个突出的树枝绊倒在地。她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弓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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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练一声不吭走了?卫庄终于下定决心将她赶出流沙了么?
“真让人刮目相看!”白凤双眉飞舞着,看的出来他情绪很高。
相较于他的轻松和得意,卫庄则是一脸的沉重。他抬头颔首,沉沉道:“你也可以走了,随时。”
白凤闻言惊诧。卫庄没有多说什么,拔出鲨齿,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们有过节,男人之间简简单单的过节。卫庄没想要让白凤加入流沙的,可是败在他手下的少年,倔强地要和流沙主人一较高下。他还发誓,没有打赢就绝不离开。
卫庄一直很宽容,对他的挑衅随时奉陪,于是白凤留下了。
也许,白凤只是为赤练留下的。赤练,白凤恨着赤练,而卫庄一直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中。他恨着整个流沙,可是当他加入了,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
白凤笑了:“离开的事,可以以后再说。毕竟,聚散流沙现在还离不开我。”
卫庄不置可否:“哦?”
“女人是早晚要走的。我是去是留,不由她来决定。你让我跟她走,不是对我的侮辱,而是对你自己的侮辱!”白凤悠悠道。
呆在流沙中的这十年,这少年不知不觉忘了初衷,而且迷失了自己的目标。不知何时起,他忘了雀阁中的美丽女子,忘了天籁一样的林中鸟语,忘了对赤练的恨意。
虽然他的仇恨,本就是毫无来由的。
弄玉的死,是他偏执地加之于赤练身上的。
截止到现在,他在这场角逐中占绝对上风。他看到了,这个强大的对手,一步步放弃他顶天立地的誓言,也放弃了初衷,变得软弱,变得患得患失。
赤练的离去就是一个信号。
卫庄殊无笑意,但是手中的鲨齿在空中挥出一个奇妙的弧度。一长串的枯叶随风荡起,连成一个后退的人形。
白凤淡淡哼了一声,也挥出一扇白羽钉在叶形人的咽喉,叶阵立即溃散:“你不觉得,将她托付给我,就是在明白无误地证明你的无能吗?”
卫庄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淡淡道:“你这功力跟以前没有明显的长进。那天那股奇怪的力量,我怀疑跟道家的人有渊源。如果不打算就此别过,明天你可以去南方。”他说完,又看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带上她。”
白凤又笑了:“看样子你真的自身难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
【十三】
卫庄脚步沉重地走到桑海城外,在一个山泉环绕的小木屋前止了步。
旧槐木新建的屋子被早前的雨水初次淋湿,留下不规则的水迹。屋旁草木静穆,一个角落里有蜿蜒流出的朱色。
不是胭脂,是血。
血,丝丝融入山泉中,很快就消失无形。卫庄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下来了。
万籁俱静,说明没有埋伏。有新鲜的血腥气,说明冲突过去没多久。现在,即使受伤的是张良,他也还来得及营救。
“子房?”
所有人都以为刺杀失败的张良逃到更远的燕国,可是卫庄一开始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找自己。
他和张良一起长大,对他的了解远超过众人。他那样执着的一个人,就算刺杀失败,也会一直跟着目标,跟着,伺机开展下一次行动。
他们第一次碰面就选择在这外人难以进入的山谷底下。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他。
张良在屋后挖坑。卫庄一手拎着烧鸡,另一只手拖着酒壶底,只看着,毫无要下去帮忙的意思。旁边有一个簸箕大的树桩,他一扫树桩,无聊地坐饮起来。
罗网无处不在,但是严密不代表有多么厉害。张良的手段一向干净利落,也许根本不用他动手就可以解决掉。他在这埋人,已经让卫庄很惊讶了。
张良已经埋掉了三个人,还有五个在边上躺着,血已经凝固。张良的衣袖被划破了,臂上那一大团血渍不是他的,他的伤在脚底。源源不断的血流,就是从那儿开始的。
“我的伤不碍事,这儿很快就处理完了。”
对于张良的仁慈,卫庄已经见怪不怪了。要是是他,把尸体喂了秃鹰猛兽岂不方便得多?
“要是暴尸在外,我怕引来狼或者蛇。听说土腥味可以辟邪,埋了虽然费事,但是安全得多。”
张良的手脚十分迅捷,连染血的泥土都很快处理干净了。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选这块风水宝地给他们当墓地的。”卫庄淡淡嘲讽。
张良换了件衣服,伤口也包扎的很妥当,整个人一尘不染。卫庄伸出陶碗戏谑一碰,张良很文雅地掩袖饮尽,温和含笑回应着:“孔夫子说,要敬鬼神而远之。你知道,我一向离经叛道,愿与妖魔鬼怪为伍,也不愿意和人周旋。”
这也是自嘲。刺杀之事泄露后,世人都知道,张良在博浪沙击杀秦始皇就是为了替家人报仇。为此,他连弟弟的尸体都不埋,竟随行都带着那架的骸骨。
“你打算怎么办?”卫庄闷闷地喝着酒。
就像流沙选择替帝国效命一样,如今想为秦帝国效命的亡命之徒越来越多,刺秦当然也越来越难。
卫庄不会帮助张良刺秦,他们对流沙的理解出现了分歧。
韩非使秦,主要目的不是想维持七国平衡的局面,而是劝秦一统天下,千秋万代。
“我总算意识到了,刺秦并不能改变秦国独大的局面。”张良苦涩地仰头一饮而尽。
秦灭六国过去那么久了,底层百姓的仇恨情绪早已消失无踪。
所谓国仇其实是可笑的,腐朽的六国,哪里他们是眷恋的所在?真正与秦始皇有仇的反而是他们这些没有立身之地的旧贵族。被剥夺了身份,旧日的三千门客都被秦王收罗去替他建宫殿、修长城。
灭国之仇不共戴天,可是说到底,也就是利益之争而已。
张良的坦诚让卫庄一瞬间不自在起来。
“不管怎样,秦都该死!”他冷冷道
张良神秘一笑:“这么说,你又回到商于了?”
卫庄没有隐瞒,沉郁道:“提它做什么,不过是秦人的惺惺作态!”
卫庄的身世一直成谜,但是张良通过周密的分析,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譬如,他为什么那么憎恨秦国,他姓氏是卫,他会在韩国当质子……
当初,魏王怕接受逃亡而来的商鞅,会招致秦国的报复,于是将商鞅送回秦国,却将他的儿子卫庄送往临近的韩国。约定等卫庄长大后,再引渡回魏国。这也是敬爱人才的魏国能够为商鞅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卫庄从小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对法家的霸王之道感触最深,魏王理所当然地以为卫庄也可以主导魏国的改革,就像李悝一样。然而等卫庄长大,魏国早已病入膏肓。
六百里商于就是卫鞅的封地,商鞅集万千怨怼于一身,可笑地被封地上的人民驱逐。商鞅死后,张仪还以此为诱饵挑拨齐与楚的关系,破坏洹水之盟。六百里的土地,硬是被张仪诈称是六里。卫庄见此,焉能不恨?
秦人杀商鞅而用其法,后来嬴政杀韩非子用其术,手段虽然卑鄙,毕竟,他们的理念还是胜了。“天地之法,执行不怠!”流沙最高层面的正义,就是天下的安宁和法度。只要天地之法还在,流沙的理念还在,所作所为能捍卫这一法度的,即使是仇人,他们也不会杀。
侠以武乱禁。
墨家是天下侠客最大的靠山。他们背负着最本初的正义,打破规则,用惨痛的刀剑热血维护各自心目中的正义!当个人的正义凌驾于秩序之上,所谓的正义最终就会演变成武力斗争。
这是一股可怕的信仰力量!
世间万物的相生相克。世上有侠客,自然也要有侠客的克星。流沙就是。韩非主张明文的律法,也很清楚侠者不能被律法处决,于是创造了同样不受制于律法约束的流沙。他让任侠好斗的卫庄走到侠者的对立面,设立了一个江湖上的“罗网”,同时让卫庄相信,以刑才能止刑。
但韩非的理念也是矛盾的。力量一旦凌驾在生命之上,就容易被滥用。逆流沙,暂时与聚散流沙合为一体,将来,岂非就是为了牵制聚散流沙而存在?这是无穷的痛苦,卫庄能体会韩非当时的心境。
然而,韩非的法,仍嫌粗陋。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这才是秩序存在的目的。而它只为安定而设,只为绝大多数人的幸福而设,就注定了要牺牲少数人。代表了韩国的韩非被杀,他无怨无悔,但其他诸子百家和六国诸侯,根本就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韩非又提出:儒以文乱法。
天下一统势在必行。张良作为儒家代表人物,也希望天下“安于一”,君臣黔首各安其职。儒家以维护君王统治为己任,主张德行与礼治,是诸子百家中最温和的理念。韩非的刑,却要让世间的恩怨一断于法,认定儒者是蠹虫。
只是儒家何辜?建立在牺牲一部分人,以成全另一部分人基础上的法,一开始就与儒家的义相违背。仁者爱人,就算是敌国的稚子,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张良坚信,以杀并不能止杀。
况且,儒家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