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天明忽然出口打断,“天下有那么多人,几个关键人根本就不成局。”
“虽然几只棋形成不了势,但是是不可替代的。其他的棋子,即使改变了,也会有相似的人替代上来,改变不了这个天下命数。”扶苏看向张良。
张良只得出头,拱手行礼:“公子说笑了。良以为,并没有所谓的宿命,星辰之说,不过是后来的牵强附会!”
“牵强附会?后人赘述?小圣贤庄三当家,看待问题的角度确实不凡。”扶苏躬身称谢。
张良回礼,转向公孙玲珑,继续阐述自己的理论,“张良记得,名家有一个理论,叫‘山渊平,齐秦袭’。意思是说,如果视野足够高远,那么看到的山峰和深渊,都是等平的,东边的齐国和西边的秦国,其实近在咫尺。天命并不是身在局中的凡人可以窥破的。”
“道家逍遥子,同一个问题,扶苏斗胆请问老先生。”
“天人感应,天地为一体。星象之说,玄之又玄,道家一向是信奉的,可惜研读并不深入。”
“不知星魂大人有何说辞?”
星魂冷笑,“公子不妨直接说出此来用意吧!”
同一时刻,所有的眼睛都盯在扶苏身上。
“天象显示,有人要害秦国,泱天下!扶苏请诸位为我杀了他。”扶苏抬头,目光逡巡,定定落在某一个方位上。空无一人,立即,扶苏脸色煞白。
这么多的高手在此,赵高居然不知不觉、消失不见!好快!
“杀赵高?”盖聂低眸沉思。
“果真,天命不可违。”扶苏对着北方渐渐显现的启明星,长身一拜,回首对众人笑了,“我注定死于此人之手,诸位,在此别过。”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巨石群飞,小小的函谷还是被“炸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七
【二十七】
“没有人,可以从我的手中夺走你。
白凤第九次从梦魇中醒来。猝然睁开双眼,他轻易就找到了那个艳红的、宛在水中央的女子身影。
她,就在他的床畔。
他满意而疲惫地笑了。真好,他们不必一起死在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他又带她回到了鬼谷。今天,她就要醒来。
“白凤,我还活着?”
“嗯。”白凤换下素白的羽衣,月白的衫子飘飘摆摆,虽然看的不习惯,但赤练并不否认,他这样也好看的很。
赤练扭了扭身体,动不了。
“我……”
“你要好好休息,你答应过我的。”
赤练不说话了。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以为白凤一定做不到,一定不可能掘开丈余深的积土;而一点力气都没有的自己,也一定会死。可是,她还是太低估白凤了。
“就这几天,几天过后你伤疤就会好了。”白凤说着,端起药,喂了起来。
赤练认真地看着他,乖乖地一小口一小口咽着。就最后一口,赤练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咬住了汤匙。白凤联想到那一日的旖旎,霎时脸色绯红,魂不守舍地别过头来。
“你想不想知道,你脸上有什么不对劲?”赤练松开,咬着下唇笑。脸色苍白,弱不胜衣,憔悴让她有种别样的风情,笑容又给她添加了一点动荡的媚意。
已完全褪去少女的青涩,还没有老去,她像一朵轰轰烈烈盛开,正散发着极致迷幻浓香的夜香花。二十七岁的年纪,多么美丽,再不把握一些东西,就要永远失去了。
“终于肯告诉我了么?”那一日,你在我脸上画过什么?
“嗯,”赤练点头,柔声道,“解开我吧。我答应过你的,就不会离开了。”
白凤望着她的脸,殊无笑意,久久,勾唇一笑:“好!”随手解开了穴道。赤练挣扎着要起来,可惜力气不够。
“白凤。”
“嗯?”
“你靠近一点。”
白凤脸上轻红未退,又添深红,摇摆不定很久,最后还是往前凑了凑。
“我很累,够不着那么远的。”赤练疲惫地笑,不知道是说笑话还是吐真言。白凤挪到咫尺处,双手拄着床沿,她才没有再为难,只是伸手覆在他额头上。
“看看,这是我当日为了捉弄你,画的一只大乌龟。用了遮疤的药,把它保留下来了。”赤练有气无力地说着,白凤没有生气,也没有羞赧,更没有将目光移开一瞬。
“我喜欢。”白凤正正经经说道。
很意外。赤练看着他,浅浅的一个笑容显了显,“别说傻话了,当时是我太不懂事。”
“我是真的喜欢。”白凤深深看着她,坚定无比、真实无比,眼底有宠溺的笑意。
赤练用力去擦,白凤没有如她的意,修长的手,抓住了那双纤瘦的腕。眼神平静而专注,他带着她抚摸着自己脸部的轮廓。
“赤练,我长得好看吗?”
“嗯。”
“你喜欢吗?”
得到肯定答复,白凤再不犹豫,低头张嘴一含一抿,轻轻咬着她的食指。四下俱静,室内只听得到轻微的含咬声。
只觉得气氛很销魂,赤练颤颤的不安,可是她并没有拒绝。白凤的鼻息越来越重,眼神幽深,那是微染□□的动情表现。
果然,他已经不满足于当初的绮想,微仰着下颚,双唇欲张未张,欺身向赤练压了过来。
“呃,白凤……”赤练话没有说完,一个意乱情迷的吻已经覆了过来。“闭上眼,不许说话。”因为压抑而颤抖的声音传来,赤练心跳急速跳动起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她知道,白凤应该是想做点什么。
她很恐惧,隐隐又在期待着。所以闭上了眼睛,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倾注在吻部。好像在不久前,他们也这样四唇交接过,赤练当时来不及感受那一刻的美好。
现在不说非常期待,但至少不排斥。
很久之后,白凤的动作依然只止于摩擦与噬咬。赤练犹疑地睁开眼,看了他半晌,轻轻离开他的唇,她觉得好笑,“白凤,这是你第二次接吻。”
没有疑问,第一次是跟她,第二次也是和她。他倒是忠贞。
赤练嫁过一回,虽然一国公主不至于要习床笫秘事以取悦自己的夫君,但是基本的男女之事,她还是懂的。像白凤这样青涩冲动,满怀的激情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渴望的少年,她不忍捉弄,也害怕伤到他的自尊。
白凤清亮的眼睛定定看着她,还是以一幅我是征服者的姿态揽着。
赤练有点好笑,仰头吻了吻他的眼睛。她嘴唇湿湿的,不过,好像有什么更湿润的东西侵入进
来了。
“白凤,你……”
白凤没有再让她看自己的眼睛,只小心翼翼抱住她。细密的亲吻从发梢,一直往上,往上,虔诚而怜惜。这个比她还小四岁的少年,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计代价,可以为她抛弃一切的人,这点……无需置疑。
这一瞬,她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承诺,也是一种报答。
赤练将头搁在他肩上,紧紧回搂住他,急促问道:“白凤,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赤练。”
“有多爱?”她想要弄明白,他是否真的不会排斥她,这个曾经深深爱着别人,以后心中仍然可能有别人的女人。
“无论你是谁,现在属于谁,将来变成谁,我都爱。”
顿了很久,赤练语中有泣声:“永不离弃?”
白凤心里更软,郑重道:“永不离弃!”
“好……”赤练回眸看他。就在白凤以为这就是天长地久时,她忽然慧黠一笑,仰头轻轻咬住他的唇,舌尖微探,进而侵入沾满花草清气的口腔,引导着他,跟她,唇舌纠缠起来。
白凤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燃着的火把,忘情地烧着,天旋地转当中,已经分不清自己和赤练究竟在做什么。
赤练没有再去函谷。
那天诡异的地动山崩,她还想不出是什么来由。死亡突然来袭,她在昏迷中被白凤救了出来。
醒来的她怔怔的,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山崩了,人大概也埋骨于青山中。
如果卫庄还活着,如果他想要找她,其实容易的很。他一定知道自己进不去函谷,会来这里等他的。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他没有来。
“都这么久了……”说话的人淡淡说着,顿了好久,又加了一句,“也许永远也出不来了。”
赤练没有吭声。白凤等不住了,他狠狠地瞪着她,她恍若未觉。
白凤勉力装作平静,“都死过一次的人了,你到底要发怔到几时?你愿意在这里等上一生,我不愿意。”
“是,流沙不能建立在虚渺的希望之上。我们去找他!”赤练柔细问着,眼里是亮晶晶的期待。她说:“好吗?”
到底,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关注他。
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最先顾及我的感受?
赤练已经确认那人已经死了。在那里的其他人,后来没有一个传出过消息。那不是黑土粉的威力,在她记忆里,那次强烈的震荡,是天灾。
它叫做地震。
一直不信天的卫庄,也死在天威之下了。她有什么理由不信?
她即使已经确信,还是折磨着自己,折磨着别人。
赤练,这样死磨着真的很痛苦,我真的等不了多久了。要么让我独自去流浪,死在无人无津的沙滩,要么,让我完完全全地掌握你,不会菲薄自己、妄想太多。
他很烦躁,稍长的指甲轻轻抓着平滑的桌案,背过身,声音酸涩难言:“不好!”
可是白凤走到门外,就又返身折了回来。
这一切都要等函谷一战的结果明晰了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八
【二十八】
两年后。
又是一个清秋。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即使气候这样舒适,这个季节也素来不被文人墨客看好。同样的温度,若在春天,叫暖;在秋天,则是凉,甚至是肃杀。
池中的莲花在风中一朵朵凋谢,沿着它枯槁了的茎管,可以看见某些被隐藏了很久的东西。这池水连着院外的江水,当然也跟着江河枯竭的气数一起,水落石出。
困在浅水中的鱼儿,频频跳出水面。有时离岸很近,激起的水花和沙泥甚至溅到人的脸上。
秋天鱼肥,这无人领养的野水边上,坐着很多钓鱼客。远远可以看到他们木桶里大大小小的水花,看样子收成都不错。
只有一个例外。
靠近江口的鱼池边上,一个钓翁有一上午都没有动过了。他身上的气息,甚至比这秋天的西风还冷,所以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告诉他,那个崖口,根本就不会有鱼。
也许是上天垂顾这个没有经验的钓翁,一条又肥又嫩的鲫鱼,“啪嗒”一个翻身,居然恰好掉进了他空空如也的钓篓!众人一阵唏嘘。
不过片刻,他们惊讶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
只见这个怪人,捡起鱼,颇为嫌弃地瞅了它一眼,就……把它扔进水里了!然后复又盘坐在倾倒的浮木上,一动不动。
这时,一声轻笑传来:“嫌小……难道你打算在这入江口钓出鼋鳌不成?”
随着他的笑声响起,钓翁手中的浮标动了,一拉、一收,确实一双鱼嘴连在一块儿的青鱼。钓翁拿这一双串好的鱼,颠了颠,笑了。
“看来,我白来一趟了。”说话的男子,一身蓝白衣装,眼睛里闪着狐狸一样诡诈的光芒。
“说的没错!”钓翁一点也不客气,一手生生剖开两只鱼的肚子,居然取出一个染着血丝的东西。里面,赫然是两封尺素绢帛!
钓翁匆匆看完绢上的朱砂字,一脸寻味地盯着来人,“你干的?”
“卫庄,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来人笑了,举头望着漫漫青空,倏然叹气,“尺素传书,有趣!果然有趣!”
“陈胜王……”卫庄笑笑,运功将帛书化为齑粉,“说起来,这还是子房你的主意。”
张良不置可否,幽幽叹息:“我破坏了一些东西,也该还这世间一个安宁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秦始皇终于死了!”卫庄取下蓑笠,抛到死寂的江中,任由一头白发随风乱舞,“你当初预言,两年之内,秦必失其鹿,果然没错!”
虽然这一切都按照设想进行,张良却不像卫庄那样高兴。
“有时候,我却希望,自己能偶尔算错一两回。”
“怎么?”
“赵高与胡亥串通,矫诏不发,公子扶苏……被害死了!”
卫庄眉头一跳,没有跟着他一起低落,反而颇为冷淡:“幸好他死在了赵高手中……”
张良转头,笑容有一丝冰冷,“是啊,幸好他死了,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这样子站在一起。”
“走吧,桑海城还有些活人等着你来拯救!”卫庄讽刺不已。
“桑海……”张良站定原处,神色复杂看着卫庄,“她可能在。”
卫庄闻言一怔,回头:“谁?”
“红莲殿下。”
“够了!”卫庄眼神一厉,缓缓抽出身后的妖剑鲨齿,遥指西方,“当今之世,乃大争之世,男儿当带吴钩,挥斥猛志及四方。区区儿女私情,胆敢束我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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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秦始皇死了,帝国内发生了大泽乡起义。卫庄一直等着这个机会,如果他再不露面,他就是真的死了。”赤练在心里喃喃。
她躺在床上,床外是帐,帐外是屏风,屏风后面,有一个人影,朦朦胧胧,像是黑色,又像是蓝色,不过,也有可能是白色,她不确定。
“庄?”赤练轻声喃喃。
人影立即消失。“庄——”这短促的叫声没有唤回来那个人,赤练却突然被什么东西冲倒在床上。
几日没见,白凤瘦了一圈。赤练向他微微一笑,没有动。
这副姿势很引人遐想,白凤向赤练错身压过来,在她耳边轻轻暧昧地笑着:“想知道他是谁吗?”
故事全部重演,赤练听到他说道:“去追那个虚渺的希望,还是等在这里,或是跟我走?”
赤练再次无声笑了,笑意越来越浓,最后变成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白凤的脸黑了。这算哪门子的回应?
赤练突然正色道:“可不可以不选择?”
白凤的脸更黑了:脚踏两只船的女人!!
她已经厌倦了各式各样的选择。
“或者,你也可以帮我选择啊!”赤练邪魅一笑,在他耳边轻轻道。
我的选择,我的选择还用再说吗?白凤鸟唳啸一声,载着两人朝太阳的方向飞去。
十指相扣,那双冰蓝的眼睛像是湛蓝的天空。赤练回以一笑,淡淡道:“你不放开我,我也不会再放开了。”
白凤紧紧攥住那双手,玩笑般道:“你说的,给我记住了!”
“跟他道个别吧!”白凤望着水汽中朦胧的桑海,最后还是退了一步。
“……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再面对你。也许是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吧!白凤说,你有自己的野心,不想再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做一辈子的刺客。”
“……我享受一切,唯独不享受痛苦脱离了我。可我现在不这样想了。我将带着爱而不得的疼痛,继续活下去。我们的故事,总是活在别人的口中,而不是自己的心中。我会忘了你,因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那场执手白头的童话,依然那么美。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不羡慕了。庄,我决定离开你。”
赤练搁笔,轻轻吹干那封鲜红的帛绢。她笑了笑,心里的另一个她在哭泣。她已经不会再心软了,她不再放纵自己,也不会再遗憾不能常伴卫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