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
土浦的后脑勺垂下鸭蛋大一颗冷汗,说话的气息也有些不稳。
由衣在一边忍笑忍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志水兄你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再伸手吗?就你那小身板儿,就算要跟土浦跳舞,也应该是你扮女方啊……
偏偏志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性,伸出去的手还是稳稳地停在半空。
土浦强撑着他那止不住抽动的微笑,求助的目光往边上扫去。
接到求救信号的由衣立刻对身边的冬海使了使眼色。
冬海的脸一下就涨得通红,低下头拼命绞手指,假装没看到由衣的眼色。
由衣对土浦撇了撇嘴,意思是爱莫能助,逼得土浦不得不又对她挤眉弄眼了一番。
这种被平日不对盘的对手跪求救命的感觉不要太好。
深谙见好就收道理的由衣兀自陶醉了一会儿,才拉着冬海的手,把她送到了志水的手里。
显然志水这孩子是不管对象是谁,只要不让他空着手就可以的,他牵着冬海,心满意足地走进了舞池。
他们都走了,这里就只剩下土浦和由衣——这两个平时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的人。
怪异的沉默持续了片刻,由衣才终于发现为什么她今天总是觉得少了什么——少了的不是柚木,而是随时随地都能够活跃气氛的火原。
干咳了两声,土浦还是上前一步,有模有样地对由衣伸出手。
由衣看了看四周,周围的人都双双对对的跳着舞,就她一个人突兀地靠在墙壁上……
她站直了身,搭上土浦的手,另一只手虚扶着他宽厚的肩膀,脚下一转,配合他的步伐旋入了舞池。
半支舞都还没跳完,一个非常耳熟的声音就惊雷一样在会场中炸响——
“香穗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加地你真是太奸诈了!”
一时间,学生们纷纷停下脚步,不满地看向那个失礼打断了舞会情调的人。
由衣和土浦也不例外,他俩对视了一眼,喜欢看热闹的天性让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强势围观。
两个人走过去的时候,火原正在邀请日野共舞,大约是因为太激动了,他的腰弯下了不少于六十度,还把两只手都伸到了日野面前去。
日野只犹豫了一小下,就把手放进了火原的手心,轻轻应了一声:“好。”
火原的手顿时就红透了,动作有些僵硬的收回了多余的那只手,在衣摆上蹭了蹭,似乎是因为紧张过度掌心出汗了。
嗯?
注意到火原身上穿的还是校服,由衣挑了挑眉。
牵着日野往前走了两步,火原突然停下来了,回头找了找,等看清楚站在土浦身边的由衣时,他低头在日野耳边说了句什么,拉着她走到由衣面前,看了看左右离得很近的女生们,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柚木在天台等你。”
柚木在天台等你。
使劲儿地撺掇加地拖着土浦去跳舞了以后,由衣才独自往天台走去。
这个时候,学生们要么都在舞会现场,要么都回家休息了,空荡的楼梯间只回响着由衣的高跟鞋敲击台阶的声音。
由衣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是紧张呢,还是忐忑,是激动呢,还是期待……
等走到天台的铁门前的时候,由衣的脑袋突然一空,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她站在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铁门。
“吱呀——”一声。
没有色彩缤纷的气球缎带,没有亮瞎人眼的玫瑰花海,甚至连最基本的蜡烛心阵都没有,黑黢黢的天台与平时没什么两样,除了站在天台边上,那个制服笔挺的人。
夜风微凉,撩起那人缎子一样丝滑柔顺的发丝。
听到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向那个把失望二字写在了脸上的姑娘。
由衣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失落表现得太明显,她尽快调整了面部表情,故作轻松地问道:“柚木,叫我上来做什么?”
柚木却是不答,而是对她招了招,说道:“由衣,过来。”
由衣走到他面前,假装没有看到他向自己伸出来的手,问道:“今天为什么没有出席后夜祭舞会?”
柚木俯身抓住她藏在背后的手,不答反问:“怎么,没看到我,你失望了?”
“想太多,”由衣挣了两下没能挣脱,硬邦邦地说道。
“唔……”柚木倚在防护栏上,装模作样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下巴,声音里暗藏的坏笑怎么听都觉得不怀好意,“那就是在失望天台上什么漂亮的装饰品都没有,看起来还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什,什么啊!”被戳中了心事的由衣脸蛋一下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谁,谁在期待那种事情啊!”
“嗯?”柚木双手握着她的手,刻意逼近了她一点,追问道,“真的没有期待吗?”
“真的没有!”为了突出强调语气,由衣特地把“真的”二字咬得很重。
“真的真的没有?”柚木还是不肯放过她,又迫近了一点,明知故问道,“那刚才某人脸上那么明显的失望之色……到底是在失望什么呢?”
啊……被看到了!
撒谎不是由衣的强项,所以被拆穿过后,她嗫喏了半天才梗着脖子挤出几个字:“你,你看错了……”
夜风微凉,夏夜清幽。
柚木那没控制住的喷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由衣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好笑地拍拍她下意识攥得紧紧的双手,柚木恢复了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好了,不逗你了。”
温文尔雅个屁,这个魂淡一肚子黑墨水儿。
由衣苦巴巴地腹诽道。
伸手将由衣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鬓发挽到耳后,柚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轻:“其实……是有的。”
隐约听清楚了他说的是什么的由衣:“?”
“其实都有的,”柚木收回手,目光缓缓扫过空荡荡的天台,“色彩缤纷的气球缎带,亮瞎人眼的玫瑰花海,精心布置的蜡烛心阵……甚至还有霓虹灯,泡泡机,两只等人高的布偶……我觉得这应该是你期待中的收到告白时的场景。”
由衣也看了看这个黑黢黢的天台,一边看一边想象着如果天台堆满了柚木说的那些东西会是什么样子,结果……
由衣:“……”
“但等一切都布置好了以后,火原说我准备的东西太多了,看得人眼睛都花了,建议我撤掉几个。可我觉得这些都应该是你喜欢的东西,撤掉哪一个都不合适。”
由衣:“……”
“但是后来火原说‘如果不撤掉一些的话,由衣桑上来的时候会连你人在哪里都看不到哦’,所以我就把它们都撤掉了。”
由衣:= 口 =柚木你这个理由真的不会太任性吗?
看着由衣那生动的表情,柚木一个不小心又笑出了声。
明白自己再次被耍了的由衣的脸又红了,但这次不是羞的,而是气的,她一把甩开柚木的手,连反击都不想反击了,直接转头就要走。
魂淡,你叫我上来就是为了看我笑话的?!
以上是短短半个小时内就被看了两次笑话的由衣的心声。
在欠揍的话出口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柚木眼疾手快地抓住由衣的手腕,顺势把她拉进怀里,从背后抱住她,低笑道:“生气了?”
由衣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任谁被这么接二连三的戏弄都会生气的好吧。
真是太气人了!戏弄了一次居然紧接着就戏弄第二次!
越想越生气的由衣愤愤地挣扎起来。
柚木不轻不重地抱着她,把握适中的力道既不至于会弄痛她,也不会让她轻易挣脱,低头凑到她耳边说道:“那句话,火原是真的有说过。”
“也的确是那句话,让我决心撤掉所有装饰的。”
“虽然我不介意它们会把我淹没,但我很介意,它们会吸引走由衣的注意力。”
“不管留下什么,哪怕只留下一个,也有可能让推门而来的由衣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所以我索性把它们全部都撤了。”
“因为我希望,由衣推开门过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就像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由衣;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里只能看到由衣。”
“因为我不确定由衣现在是不是和我一样,所以我只好自私一点,把能够吸引由衣注意力的东西,全部撤走。”
“至少在今天晚上,我希望由衣眼里只能看到我。”
“咚、咚、咚……”
只有两个人的天台上一时安静得两呼吸声都听不到,只剩下那极具存在感的心跳声。
这种心跳的感觉和当初在鬼屋时的感觉非常像。
不知何时停下了挣扎的由衣默默听着自己那有些失控的心跳。
她紧贴着柚木的身子,所以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同样有诶些失控的心跳,隔着他的胸膛,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打在她的背上。
等了好久,直到由衣感到自己的心跳恢复了正常,她才轻轻睁开了柚木的手,转身看着他,挑眉挑衅道:“都说了我没有期待那种事情了,我只是,只是……只是听说前两年的后夜祭舞会你也没有出席过,你这么恶劣的人,肯定是故意的,明知道有那么多女孩子想要和你跳舞,还躲在这里偷懒。”
“这样才公平不是吗?你也知道有很多女孩子想要和我跳舞,不管我跟谁跳,都对其他女孩子不公平。”柚木轻笑道。
“你倒是怜香惜玉。”由衣怪声怪气地说道。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理由,我的个人理由嘛……”柚木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温和的声音里带着诱人的低哄,“虽然想跟我跳舞的女孩子有很多,但是让我心甘情愿跟她跳舞的女孩子……前两年我还真没遇上。”
言下之意就是今年总算遇到了?
由衣撇了撇嘴,说道:“好听的话谁不会说。说不定真正的原因是你自己不会跳舞,所以四处找理由。”
“嗯?怀疑我?”柚木笑弯了眼睛,说道,“你要不要试试看啊?”
由衣低头看了看自己与柚木相握的手,又看看他主动送到她面前来的肩膀,想了想,还是抬手扶住了他的肩。
礼堂的音乐隐约飘上天台,柚木一手握着由衣的手,一手扶着由衣的腰,寂静的天台响起由衣的高跟鞋、柚木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目光落在柚木紫色的领带上,由衣的脑袋都不敢乱动一下,生怕一抬头就撞上他的下巴;鼻翼间萦绕着柚木身上的气息,竟然是淡淡的薄荷草清香,这让由衣有点吃惊,她原以为柚木身上的香味应该是魅惑高雅的薰衣草味之类的;掌心下是他有力的肩胛,平时看着不觉得,但这么一扶就觉得他的肩膀还是挺宽厚的。
脑子里塞满了胡思乱想,难为由衣还能一边走神一边跟上柚木的步子。
从她没有焦距的瞳孔看出由衣在发呆,柚木低头,凑到她耳边说道:“由衣,我跟祖母说清楚了。”
湿热的呼吸扑在由衣的耳廓上,刺得她打了个激灵,过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问道:“你跟柚木老夫人说清楚了?什么意思?”
“我告诉她,就算毕业,我也不会出国,以后也会……坚持走音乐这条道路,”柚木回答道,“但是话虽然这么说……我也不可能真的扔下柚木家不管,所以以后……我应该是以音乐为主,柚木家的事务为辅,毕竟我是柚木家的一份子。”
由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这么说,柚,柚木老夫人,同意吗?”
柚木眸光闪烁,没有马上回答。
就这迟疑的一瞬,由衣就明白了,她原本有些期待的神色也变得暗淡了一些。
柚木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声安慰道:“她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我的事情,应该我说了算。”
知道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宽慰自己,由衣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别这样,”柚木轻轻把她拢进怀里,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说道,“不是你说的吗?‘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而不是一味听从他们的摆布,我要做什么事应该由我自己决定,我的命运应该掌握在我自己手中’,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这么做吗?”
“希望是希望,可是……”由衣闷闷的声音在他胸口响起,“你现在跟柚木老夫人的关系怎么样了?”
“就那样。”柚木含糊地一笔带过。
听他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由衣也很有眼色的没有追问下去。
柚木抱着由衣又晃悠了一会儿,忽然又带着笑意说道:“你现在马上就要升高二了,虽然这么早还不用考虑升学的事情,但你以后肯定要上音大的,对吗?”
由衣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去音大等你,等你高中毕业,要是想出国呢,我就陪你出国,想留在日本,我就陪你留在日本,你觉得怎么样?”
由衣收紧了抓着他衣襟的手,没有回答。
柚木倒不在意她回不回答,兀自说道:“你看,那天你说的,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你是不是也应该考虑考虑……我们俩的事情了?”
由衣的额头抵在他胸口上,觉得自己的双颊渐渐发起热来,嘴上却咕哝道:“什么我们俩的事情?”
“现在你还想糊弄我?”柚木低低的笑出了声儿,“好吧,你脸皮薄,反正都是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情,我也不强求你亲口再给我说一遍,我只问你一句——”
“由衣,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由衣,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由衣攥着柚木的衣袖。
愿不愿意?
其实答案早就有了。
只不过……
由衣突然一把把柚木推到一边,甩了个挑衅的小眼神给他,哼道:“就这么一句话,你就想哄我跟你在一起?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那……”柚木难得地怔了一下,愣头愣脑地反问道,“那,还要怎样?”
“自己想咯,”由衣抱着手站在一边,一副不会管他死活的样子,“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不要拿哄你那些大小姐的话来哄我。”
这就是……想听点好话的意思?
柚木恍然大悟。
看着她□□在夜风中的肩膀,柚木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再把她搂进怀里,一边想一边说道:“世界上最大的主题游乐园是奥兰多迪士尼乐园,位于美国佛罗里达州,如果你想的话,这个假期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不管是多么幼稚还是危险的游戏,我都愿意陪你一起玩儿。”
由衣也不吱声儿,就晃了晃脑袋算是应答。
“迪拜音乐喷泉是世界上最大的喷泉,总长度为275米,最高可以喷到150米,喷出的水柱有1000多种变化,是名副其实的千变万化,播放的音乐不同,喷泉的水柱排列方式也不同,一会儿如少女般婀娜多姿,一会儿又如士兵般高亢有力。当我看到有关它的视频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必须带着你去,亲眼看一看。”
“世界上最大最长的珊瑚礁群是澳大利亚的大堡礁,那里有不少于350种色彩缤纷、形态多样的珊瑚,一千多种五颜六色的鱼类,当然,最出名的景观就是那里有一座形状别致的珊瑚岛——空中俯瞰,它是一个天然的心形,再加上周围本来就非常漂亮的海水,景色更是美轮美奂。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
“爱情海畔的自由之地圣托里尼,宛如童话之境再现的美国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加拿大小猪湾安适恬淡的渔村景致……” 他松开环着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