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认真做着解释,目送学妹一脸失望的离开,她蹙了蹙眉,而后却又笑了笑。这也算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校园生活了吧。
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她请假去医院定期检查身体。
肃静的诊所中,一个穿着白衣,下颌冒着胡子茬,显得有些邋遢的男医生拿着化验报告单,脸上挂着不符他形象的严肃。
“怎么,你还不想做手术吗?”放下化验单,他手肘撑着桌子食指交叉,用手背顶着下颌。
她淡淡望了化验单一眼,“不准备。”
她的这句话让那个男医生很不高兴的挑眉,“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你应该知道,你的心脏病并不复杂,开始你要拖后手术并不耽误病情。甚至只要你愿意承担一定的风险,即使一辈子不做手术也没有什么大碍。但是现在不一样。”
他将报告单推到她面前,用指尖敲了敲检查结果那一栏。“这上面写的什么你看清了吗?”
“看清了。”她很平静,淡淡而语。“利害关系,山口医生你先前已经给我说了,我听的很清楚。但我也说了,目前不会做手术。”
“你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懂吗!”向来脾气很好的山口,难得见他如此暴躁。
她垂下眸,没有说话。
“在你原有病情的基础上,你知道一颗1。2x0。4cm位于左心室的肿瘤意味着什么吗?!”
她依旧没有吭气,别过头去有些恍惚。谁知道不过是偷懒了几次,少做了几次检查,再次检查时竟然会查到这样一个隐藏杀手。
山口低下头,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游离,我和你父亲是同学。你们姐妹俩从查出心脏病后,便一直是由我接手治疗。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你难道就不能多对自己上点心吗?”他顿了顿,摇着头苦笑。
“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当初照你的要求,在死亡证明上写了你的名字。我不是怕自己扯上麻烦,从而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如果是那样,我当初就不会给你开那份死亡证明。
让我后悔的是,我没想到那一份偷天换日的死亡证明,竟然让你陷入危险中。你们姐妹俩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这个孩子就是对自己的事情不闻不问,对他人倒是十分上心。”
他将化验单再次拿到手中,眉头深锁。当他的目光游移到‘小岛千枝’那四个字时,却是一声长叹。
“那天在我开具那份证明时,我就问过你。你确定要这样做,当这份证明生效时,小岛游离的存在将全数抹消。不论是学历、户口,还是其他。换句话说,在某种意义上,小岛游离这个人已经死了。
而现在在我面前的你,是小岛千枝。这也就代表,即使一切拨云见日,你也变回不了小岛游离。
那天你的回答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她抬起头,觉得心口很痛,但与疾病无关。而是一种心被掏去一块的痛。她不得不紧握着心口虽然她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
“那天你说,你要的只是一个真相,或许在他人眼里它无关紧要,但在你眼里,为了这个真相,即便让‘小岛游离’永远死去,也在所不惜。现在事已至此,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至于你听或是不听都取决于你。”
他蠕动着嘴唇,波动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小岛游离已死,小岛千枝却活着。你既然选择继承下这个名字,那也希望你能好好为它负责。”
所谓双生莲,即使另一朵已残败,剩下的也要连同那一朵一并活下去!
她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山口,隔了片刻,她站起身来,深深鞠躬。
“谢谢你,山口医生。可是,我必须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否则小岛游离便会死得毫无意义。”
再次对山口鞠了个躬,拿着化验单推门离开。无奈中,山口只得对着她的背影浅浅交代。
“别忘了下次定期检查的时间。”
目送她离开,山口长叹一口气,到最后她也要执着在过去的约定中吗?
……
或许她这个人,正如越前所说,是个执着到傻的家伙。
抬头仰视天空,阳光洒在她身上很温暖,但却和她的心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温度。
她站在青学初等部的校门前,静静等待着莲放学。时间分分秒秒渡过,可距离放学时间还有一久,她从包中再次拿出那份化验单,面无表情。
在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后,随之将它撕得粉碎,扔进身侧的垃圾桶。
肿瘤吗?那又如何呢?
下课铃响了,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挂上了笑容,望着一个个背着书包的孩子,她在那些孩子中寻找莲的身影。
可许久过去,人已散尽。却还是不见那孩子的身影,她感到莫名其名地心慌,那要比得知病情时,还让她心慌。
“千枝……姐?你怎么在这里?”
“小莲,你怎么了?!”
她僵了脸上的微笑向他冲去。
“姐,我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莲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低着头,视线四下游移。
“不小心弄脏衣服?”她伸出手,轻轻摸了下的他嘴角。那里有很明显的淤青,还有些红肿。
而他身上的外套也满是灰尘,还有轻微的破损。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很轻,却明显带着颤抖。莲动动嘴角没有吭声。
“对不起……”她哽咽着道歉,并拉他入怀,想必她已经猜出了什么。
“小莲,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的泪犹如洪流决堤,湿了莲的肩膀。
“千枝姐,你不要哭,是我错了。我不该因为藤森的话和他打架。我……
姐,我错了,你不要哭。”
见她这幅样子,莲快要急哭了。她却就那样抱着他,放声大哭,那是比那夜告诉他一切时还要惨痛的哭声。
她在心中暗自腹诽:
‘神明,你真的好残忍,你的耳朵果然听不见他人任何殷切的祈愿。’
远处的天边沾染着薄薄地阴郁,烟灰色的云层缓缓移动,放晴了几日的好天气,看来又将再次染上浓重的雨雾。
莲之所以和藤森打架,是因为藤森的一句话,彻底惹恼了他。或许藤森并没有太多恶意,只是想戏弄一下这个总是一脸沉郁的男孩子。
于是当他发现莲的过去时,便想捉弄他一下。
“喂,小杀人犯。”
莲没有理他,只是怒瞪他一眼。
“哎呦,你生气了?我有说错什么吗?杀人犯的儿子,不是小杀人犯是什么。你没听过,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吗?”
“藤森!”和藤森在一起的男生,拽了拽他的胳膊,似乎觉得他有些过分了。
这已经算不上是玩笑的范畴了,而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
“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吗?”藤森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转而坏笑着。
“喂,清水。那天带你报名的女人是收留你的人吗?还真是和你很配的丑女啊!”
本以为这个从骨子里都透着阴郁的少年,会选择如往一般沉默着,而他也会像如往一样,嘲笑着他离开。
然而今天却是意料之外。他的一句话竟让清水莲猛地站起,暴躁如雷。他用手使劲抵着藤森的脖子。怒吼道:
“给我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藤森用力挣扎,可没想到这个看似单薄的少年,竟会有如此力道。
而他的声音又低沉的可怕,藤森显然被他这番举动惊住了。
“快点给千枝姐道歉!”
从诧异中回神的藤森,明明已有了怯意,可还是倔强地不道歉,反而又补了一句。
“我凭什么要给那个丑女人道歉,她又不在!而且……”
不等他将话说完,莲的拳头便迎了上去。被打到脸的藤森,恼羞成怒反手回击,重重一拳捶向莲的嘴角。体态本就偏胖的藤森,更是明显占了上风。
虽然有同学及时的拉架,但莲还是负了伤。随后赶来的老师显得很生气,将他们拉到办公室狠狠训了一顿,这才以至他出来晚了。
而挑起是非的藤森,则被老师罚去写检讨,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才准回家。
本来他想趁她没有放学,早点回家把衣服换了、擦点药把伤口遮盖过去,可没想她竟然会出现在校门口。
更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异常。
见她哭声渐弱,莲在她耳边低语道:
“姐,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你不哭了好不好?”
“小莲,我好担心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她放开莲带着一脸愁容轻抚他的脸。
不用说,她又想到了那份被她撕碎的化验单。或者也可以这样说,她之所以会在见到他浑身是伤后,哭的这样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怕自己有一天再也照顾不了他。
“千枝姐要离开我吗?”莲显得有些紧张。
她摇摇头,“不是我要离开,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因为什么事情我们被迫分离,你一个人该怎么生活。我好担心……”
莲拉着她的手紧了紧,懂事的说:“莲不想和你分开,可如果有那一天。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千枝姐担心。”
微微一怔,她揉了揉莲的发。
“姐知道了,我们回家吧。下一次,不要和别人打架了。他们说的不对,不去听就好了。你越在意,他们就越会说。你不在意了,反而他们就觉得无趣了。”
不知他究竟明白没有,只见他微微点头,却望着她满是担忧。
“姐,你的脸色很难看,生病了吗?”
“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她顶着煞白的脸色,浅浅笑着。
拉起他的小手,慢慢向前走去,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晚上,趁莲睡着的空档,她打了一通电话。
“喂,山口医生,很抱歉在这种时间打扰到你。我想问你一件事。”她顿了顿,有些犹豫。
“我想知道……自己如果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要是不做手术的话,以我现在的身子还能拖多久?”
“咳咳,你说什么?你准备手术?!”电话那头的山口显得很激动,这可是他期盼已久的。
他以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是不会改变想法的了,可没想到……
听出他语气中难遮的高兴,她叹息一声,“山口医生,我想你误会了。你也知道在一切结束前,我是不会手术的。所以我只是想知道,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隔了好久才听到山口沉沉地声音。
“实话说,肿瘤生长的位置有些复杂。成功与失败的几率各占一半,而且根据检查情况看,肿瘤还有继续长大的倾向。
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尽快手术,时间越久发生并发症的可能性就越大。个体差异不同,具体时间我也没办法给你。我只能告诉你,用最快的时间手术。”
“……好,我知道了。打扰你了,山口医生。”
“唉,你这孩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贵树交代了,他去世时我明明答应他照顾好你们姐妹的,可是……”
一阵长叹后,山口将心中的复杂简化成了一句。
“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忘记定期检查。要是有事需要帮忙,不要客气。”
挂了电话,她靠在墙上,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看来,她得去拜托一个人。以这个人的稳重和威信,即使她突然出了什么事,他也能照顾好莲。
☆、托付
下着小雨的周六清晨,道路两侧昏暗的路灯还亮着。层层雾霾,像是笼罩在心中挥散不开。
手冢打着伞在雨中晨跑,等他跑完计定路程后,滴落在伞面上的雨滴已渐渐可以听到响声。
在静谧的河堤上它似一串铃音,四下飘散。
手冢回到家时,他的母亲手冢彩莱正站在檐下观雨。
相比刚才,雨大了许多。积流在屋檐上的雨,顺着倾斜的房檐簌簌而下,形成一道清亮的水帘。
“小光,晨跑结束了吗?”手冢彩莱勾着嘴角,笑得明媚。
“啊。”
“那快去洗澡吧,水温正好,爷爷他刚出来。”
……
洗完澡,手冢换上了干净的纯色浴袍,侧着头一边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拿起眼镜戴上。
他坐在书桌前,随手摊开一本书,端起茶杯打算趁着喝茶的时间看一会书。
在灯光下他的侧脸犹如刀琢,每条勾勒他轮廓的线条都是那般干净柔和。他一页页翻着书、抿着茶,可正到兴头时,却从玄关传来一阵门铃声。手冢不由蹙眉,不得不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开门。
“请问有人在吗?我是小岛游离。”
正要开门的手冢手一顿,但随即便拉开了门。
手冢望着一脸雀斑,脸上架着厚厚眼镜的她,微露震惊,但片刻便恢复成了以往那般波澜不惊的神情。
那表情仿佛是印证了他的什么猜想一般。
她笑笑,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看来那不是她的错觉,自从手冢给她打了那通电话后,她就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小光,藏着秘密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哟。看你这幅样子,是早都发现了吧。所以,作为隐瞒的惩罚,我要你帮个忙?”
手冢退后一步,推开门让她进屋,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查的僵硬。藏着秘密的孩子都不是好孩子吗?那她自己呢……
在玄关换了鞋,将礼物交给手冢后,便四下打量着。
“哇,那个柜子还和以前一样啊,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有把你锁到里面过。”
手冢的嘴角不明显的抽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她笑笑,“小光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不爱说话了呢?明明小时候面部表情很丰富呀。”
现在的手冢很沉稳,给人一种即可靠又值得信赖的感觉。这也是她之所以来找他的原因之一。
相比冰帝,她对青学还不算特别熟悉。硬要说,在青学她最熟悉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大冰山手冢、另一个是越前。
因为莲是在青学读书,所以她能拜托的只有手冢和越前。虽然她尽可能地想少将一些人牵连进来,可是相比仍有些孩子气的越前,稳重的手冢考虑的或许更多。
而且手冢在青学的威信也是不容置疑的,不论是高等部、中等部,亦或是初等部,大有一种‘盛名在外’的势头。
“小光,来客人了吗?”在后院听雨的手冢彩莱,听见玄关有响动,便走了过来。
“啊,你是……”
手冢彩莱看着她,微微一怔。在她印象里,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但是为何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阿姨,我是游离。”
她笑着摘下眼镜,但或许是分离的时间久了,对于手冢彩莱她显得有些拘谨。只是这份感觉,在与她年龄相仿的手冢身上,并没有体现出来。
“游离?!”
手冢彩莱不可思议的捂住嘴,脸上显露着阵阵喜色与惊异。她对小岛游离这个过去的邻居,印象很深。
自从她搬到自家隔壁与手冢认识后,几乎有空就来找手冢。那时的她完全像个男孩子,黏在手冢身边,向他开一些不伤大雅的玩笑。
甚至,她还逼着手冢穿过女孩子的浴衣。想到这里,手冢彩莱瞥了自家儿子一眼,笑得温婉。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日自己还托她的福,照了不少照片。除此之外,让她对小岛游离印象颇深的还有一件事。
她对料理是一窍不通,不论教她多少次,做出来的东西却总是不敢恭维。这样反复几次,她是坚决不再学料理,而是每日早早跑到手冢家门前,狂压门铃。
一边压,还一边喊着。
“小光,今天中午的便当一如既往拜托你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