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着;探春想起一事来;皱眉道:“只是这裁剪的丫头好寻,管着配色的却难找,二哥哥房里的晴雯针线算是出众的,可惜不大合群,不然求二哥哥借了晴雯出来,倒也省事。”
侍书听见探春这话,忍不住一笑,上前说道:“那里还用借什么晴雯,姑娘忘了,宝姑娘身边的莺儿就是个专会配色的,她手里的活计,府里无人不夸。”
宝钗笑着推辞道:“莺儿怎么成?她最是个贪玩的脾气,哪儿能安下心来做事。”探春忙笑道:“又不要她做事,只让她做个总管,指点着丫头们便是,宝姐姐若不许,可是舍不得莺儿?”
说着,探春又拉着凤姐儿道:“二嫂子,你说我这话可是?”
凤姐儿听得一笑,帕子一扬,笑说道:“姑娘这心思是好,只是不实用,这会子可不是你们办个赏花宴,拣着景致好的几处林子摆弄?外头人已是议好,这回为了迎接娘娘省亲,不但要在预备迎驾的园子里弄上这些四时不谢之花,就是咱们府里旧有的院落也得布置一番。这里头要用的花儿,便是现去采买也不定能买够,就府里这些丫头,要弄到几年几月去。再说,这上头要用的花儿,也是外头议定了的,最须得雅致精巧的,那花蕊都得用银线串了珠细细得攒上,便是府里那些匠作上的人去做,说不得也嫌费工麻烦。何况府里的这些丫头,到时候做出来不能用,浪费了东西是小,耽搁了娘娘省亲的大事可了不得。”
说了这话,凤姐儿见探春和宝钗脸上的神色都有些淡淡的,便知这两人被驳了面子,心里不太舒服,凤姐最是周全,忙又笑道:“不过你们这心思倒好,娘娘这番回来是为了省亲,若只由着外头人布置也没意思。等那些亭台楼阁都修好了,该打扮的时候,你们若有闲空,也帮着收拾收拾,那些架子上,该放什么盆栽,插什么瓶花,屋里挂那些帐子,屋外弄什么灯笼,这些细致的地方,最是难布置,不托了你们,我可又求谁去?”
探春和宝钗听了这话,颜色才微微好转了几分。
宝钗眼神一闪,似想起什么,又笑道:“说起这雅致精巧来,倒是大太太那回送给我们的花簪子才真真是精巧。粗看和真花一般无二,细细看上半天,才能看出是珠玉做的。听说那簪子原是前朝宫中的物件,若不是得了簪子,我也不信这簪花能逼真到如此地步,可惜这样夺造化的巧艺竟不曾流传下来。”
探春听见这话,嘴角一撇,说道:“那是宫里的物件,原不比外头的,况前朝本就崇尚奢侈,豢养的能工巧匠不知多少。大太太给的簪子,用得珠玉都极轻巧,无非是做工比现下的细致些罢了。倒是老太太那儿,很有些前朝宫中的东西,都是国公爷那时候传下来的,再是富丽雅致不过了。”
凤姐儿在旁听了,笑着岔了话,说道:“你们说起簪子,我倒想起来,前儿我让平儿送来的首饰可合用,若有不好的,趁早让匠人改了去。不然,等园子一动工,咱们府里的这些工匠也都不得空了。”
又说了一阵闲话,凤姐儿才借口还有事儿要料理,起身告了辞,带着丫头回屋去了。
才回屋解了外裳,凤姐儿刚靠着三足掐丝鎏金珐琅熏笼坐下,平儿便捧了送礼的单子来请凤姐过目。
凤姐儿略看了一眼,不耐烦道:“什么要紧的,你叫人送去就是了。”
平儿笑道:“这是要往大太太那边送得东西,不比别的,岂能由着我们应付了是。”
凤姐儿听了这话,颇有不以为然,冷笑道:“这些东西,就是大太太也不定放在心上,你倒着急得紧。”
说着,凤姐儿又瞅了平儿一眼,说道:“再说了,为着这邢家三姨出嫁的事儿,大太太整日忙得停不住脚,哪有闲心管咱们送什么礼儿,横竖给了东西就是了。便是咱们不送礼,到时候一去几千里,谁还能千里迢迢跑回来叫咱们补一份不成?如今给上些东西,已是咱们瞧在大太太的情面上了,不然,咱们家东廊下泼皮破落户多着呢?贾家的尚管不过来,谁耐烦理他姓邢的——”
凤姐儿这话未完,便见着贾琏进了屋来,凤姐儿忙停住话,站起了身来,一边吩咐丫头们去打了热水进来,一边问着贾琏道:“今儿回来的怎么这么早?在外头可吃了饭不曾?上午有人孝敬了些东西来,里头有几篓子活虾,很是新鲜难得,我命厨里炸上一盘子,再添些小菜,你就着吃盏酒,也暖暖身子儿。”
贾琏懒洋洋脱了披风,没精打采地说道:“外头为着银子打饥荒呢,这银子拿不出来,我也无事可做,不如趁早回来歇着,耳边还清静着些。”
凤姐儿听了笑道:“前儿不是要了一笔银子回来么,也有几万两呢,怎么就没银子使了?”
贾琏冷笑不迭,往榻上一躺,说道:“那几万两早给出去了,如今大姑娘封了妃,什么都讲究气派,那点子银子还不够买砖瓦的。”
凤姐儿将眉头一皱,灵机一动,笑吟吟道:“这点子银子算什么,不说老太太太太那儿的私房银子,就是咱们家的庄子铺子,那样不值个几十万两银子,就是不卖,光押出去,也能顶个好些年呢?”
贾琏摇了摇头,叹气道:“若能在铺子田庄上动主意,府里如今也不用打饥荒了?那些地契账本才一到大房手上,太太便借着填亏空的名儿,哄着老爷将铺子都典租出去了,如今想押出去,哪有这么容易儿?至于那些田庄,这两年年成也不大好,庄子上更没什么收成,现卖也卖不出什么价,更何况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若要变卖,只怕老爷第一个就不肯。”
凤姐儿听说,大皱眉头,听到此处,借着送东西的名儿打发了平儿出去,悄悄问着贾琏道:“既是典租出去了,府里怎么也没见着银子,别是真如那些人所说,那些银子都叫大太太搬去填补娘家去了?”
贾琏看了凤姐儿一眼,摆了摆手,叹说道:“你又不是没管过家,咱们家的家底,你也清楚着,先头老太太管着那些年,就闹着亏空,后来越发了不得,还是到了太太手上,又打又卖的,才算清了账儿。就是还有银子,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莫非都不吃不喝了?”
凤姐儿嘴一撇,说道:“你就扯吧,大太太那点子嫁妆私房,能够她泼水似的使唤,就是嫁妆够使,可还有个嫡亲的闺女儿,如今不过发嫁个妹子,便把嫁妆赔了个干净,日后这心头肉似的小千金出嫁,又该怎么赔去?”
贾琏听出凤姐儿的言下之意,不免晒然一笑,摇头道:“你知道什么,太太岂在乎这些,她翻一翻箱子底,拿出来的东西,也够咱们一府花销的了。不是我说,老爷的眼光也忒短了些。”
贾琏这话才落下,平儿就掀帘进了屋来,笑说道:“宫里来人了,说是娘娘赐了东西下来。”
这一日,因邢三妹定了今日离京出嫁,故而一早,邢芸便点派了费婆子带着几个新近采买来的丫头婆子,去家里帮忙送行。这头见着平儿拿了凤姐儿给邢三妹的礼来,邢芸只是一笑,让木香接过东西,淡淡道:“你们奶奶是个有心人,我都记着呢。你回去告诉你们奶奶一声,我知道她近日事多,若没事也不必过来了,其他的没别话,只叫她自个保重着身子,别为着别人家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儿糟蹋坏了自己身子。”
看着平儿低眉顺眼的应下了,邢芸又打发丫头拿了个紫檀匣子出来,让人递给平儿,随口说道:“我也有时候不见大姐儿了,这是外头拿来的几样玩意儿,我瞧着还别致,你带去给大姐儿玩罢。”
看着平儿去了,邢芸懒懒的打了哈欠,吩咐木香道:“你遣个人把二奶奶送来的东西给家里送去,顺便儿告诉费婆子一声,让她送着三妹出了京,就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也省得家里头惦记。”
平儿才出了邢芸院子,便听得丫头来说,贤德妃赐了东西下来,急忙又回了凤姐儿处。待凤姐儿忙过后,平儿才将邢芸所给的东西拿给凤姐儿过目,又言说了邢芸的交代,而后才笑道:“大太太话虽这么说,奶奶哪能不过去,就是大太太心里没个芥蒂,叫别人看着像个什么呢?”
凤姐儿听着平儿这话,轻哼一声,正要说话,却见得丫头送了元春赏赐的东西来,凤姐儿略看了一眼,见都是些绸缎玉佩荷包钗环等物,也不多留意,坐在炕上吩咐平儿道:“把给老爷太太和琮哥儿二姑娘的东西找出来,待会派人送过去。”
平儿答应了一声,忙按着签儿将东西拿出来,一时都拿出来了,平儿看了看,不由咦了一声道:“怎么给大太太的只这几样东西?”
凤姐儿听见,柳眉一蹙,看向平儿道:“怎么了?”
平儿欲语还休道:“签子上是写着这些,可东西……”
凤姐立起身来,上前一看,见写明了给邢芸的匣子里,竟只有几匹颜色鲜亮的缎子,和两对金花草,两个金银锞子,一望便知,便知是给小孩子的玩意儿。
凤姐儿柳眉越发紧锁,又问道:“给老爷和琮哥儿二姑娘的东西呢?”
平儿忙道:“老爷的和二老爷一样,二姑娘和三姑娘他们一样,不过缎子钗环,金玉摆设,琮哥儿和环哥儿怕是娘娘记不得了,签子上并没他们名儿。”
凤姐儿嗤的笑了一声,冷笑道:“咱们家出的这位娘娘,可真真是有意思儿。瞧着罢,这回子又有好戏看了。”
平儿听着凤姐儿话里有话,不禁一愣,问说道:“奶奶这意思?”
凤姐儿挥了挥帕子,讥讽道:“什么意思?咱们二太太背后有人替她出头呢。”
却说邢芸闲闲的临了几个字,哄了一阵女儿,打发丫头们抱了女儿出去,回头一转身,便进了空间。
空间依稀还是旧时模样,那些瓜果稻田早已是果实累累,湖中的鳞鳞游鱼不时跃出水面,溅起银珠般的浪花,那些仙草异卉,更是花光泄地,翠色成云,端的是美不胜收。
邢芸却无心多看一眼,只是往地上一跌,打起坐来。
本该心如止水,只是邢芸略一收摄心神,便听得耳畔松涛阵阵,眼前更是无数幻象浮现,好一阵子,邢芸才慢睁开两目,心知如今已到瓶颈,若无机缘,此后皆是功行无果。
邢芸不自觉一叹,只是这机缘二字,谈何容易,可惜她不愿学那魔修,斩断心中善念,否则倒可以借用那僧道二人的手段,用凡人的生魂祭炼一二,或许可堪破眼前迷障玄机。
邢芸才出空间,便有丫头拿了元春的赏赐来,回说道:“这是宫里赏下的,奶奶说,大约是娘娘给小妹妹的。”
邢芸看了,冷笑两声,暂且不做理论。
作者有话要说:ps:为什么我修改文修改不了,总是提醒我差字数,搞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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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贾琏才从外头回来;便有贾母身边的婆子在垂花门前等着了;一见贾琏;便忙不迭上前笑道:“二爷可是回来了;老太太打发我请你过去呢。”
贾琏听见这话;笑了一笑;问说道:“妈妈可是久等了?”
那婆子脸笑成一朵花,回说道:“等了有一阵子,我是整日闲着的;倒也不在乎多等等,只是怕老太太那儿惦记着。”
贾琏听得一笑;让跟在身边的旺儿拿了一串钱来,笑说道:“妈妈辛苦了,拿些钱吃盏酒,也解解乏儿了。”
喜得那婆子眉开眼笑,捧着钱念佛不已,暗道得了这注外财,今儿晚上又有吃酒赌钱的银子了。
贾琏领着几个小幺儿,往贾母院中去,才进了院子,便见着七八个丫头媳妇,打扮得珠宝宝气,花容月貌,站在廊下听候使唤。
一见贾琏来了,那些丫头媳妇忙忙迎了上前,赶着施了礼,笑道:“老太太正说打发人去问呢,二爷就来了。”
贾琏含笑点了点头,正要往前去,不意鸳鸯捧着玛瑙盘儿过来,笑问道:“二爷怎么这会儿才来?”
贾琏停住步子,忙答道:“今儿出去了,才知道老太太命人找我。”
说了这话,贾琏又是一笑,问着鸳鸯道:“我听平儿说,鸳鸯姐姐这几日有些不好,今儿可是好全了。”
鸳鸯脸儿一红,她不过借着不好的名儿告病躲一躲贾赦,因这些时日,贾赦不大过来,贾母又时时离不得她,况她本来无病,且待贾母忠心,见此等情形,自然也再说不得什么病不病了。
听得贾琏提及,鸳鸯思及贾赦,忍不住冷笑一声,只是说道:“有劳二爷惦记了,这几天已松泛了许多。二爷快进屋去见老太太罢。”
说着,也不待与贾琏闲话,往前走了几步,支使打起帘子,闪身进了屋,笑道:“老太太,二爷回来了。”
贾琏走进屋里,只见李纨和薛姨妈等人都在屋里坐着,看见贾琏都站起来,笑着问好。
贾琏赶紧上前请安还礼。贾母瞧着贾琏来了,脸上淡淡笑了笑,命丫头端了个小机子来,放在跟前,让贾琏坐下,又问道:“今儿做什么去了?”
贾琏回说道:“因园子里要堆山子,出去看石头去了。”
贾母嘴一撇,皱眉道:“原是为这个。这些小事,交给管事料理便行了,何须你亲自出去。不是我说你,今儿你二叔忙得是一刻也不能歇手,正指着你帮着照应照应,偏你又去看什么石头木头,连影儿也找不着了。”
贾琏不置可否地说道:“这几日珍大哥也过来帮着照应料理,应还张罗得开。”
贾母脸色一沉,没好气道:“你这话好不糊涂,珍哥儿虽然同咱们家亲近,到底是隔房的子弟,又担着族长的差,过来帮忙不过略表心意,咱们还能认真使唤他不成?”
李纨在旁听说,恐贾琏听了存心,忙笑道:“老太太想得固然是,可琏兄弟和珍大哥素来要好,比着亲兄弟也不差。若是别人,或许是面子过不去,来尽个情儿,珍大哥却是实在人,琏兄弟怎会不放心……”
贾母看了李纨一眼,不咸不淡道:“我岂不知珍哥儿是个好的。只是珍哥儿与琏儿再是要好,也不能由着琏儿差使他跑腿,叫旁人看见了,还当咱们家自持出了个娘娘,便连族长也不放眼中了,这要是传出去了?娘娘的脸上岂有光彩。”
听着贾母这话里渐渐有了不对,李纨和薛姨妈恐碍着贾琏的脸面,忙寻了个借口,悄悄出去回避了。
出了贾母院子,薛姨妈自是约李纨一道往王夫人院子里去,李纨想了一想,寻了个借口推了,转头对着身边小丫头,嘱咐了两句,看着小丫头去了,方才往三春的屋里去了。
薛姨妈和李纨等人去了,贾母也没了顾忌,端起茶盏,吹了吹水面的浮叶,十分不悦地说道:“我恍惚间听说你在外头很拢了一笔财,可有这事没有?”
贾琏顿时背脊上一阵发麻,忙陪笑道:“老太太这话是听谁说起的?我哪有这等能耐。怕是同老太太的说的人弄错了人,将别人家的事儿,搬在了孙儿身上。”
贾母老眼一眯,冷笑道:“弄错了?京城里各大胭脂花粉铺里的花露是谁供的,京郊庄子上的作坊又是谁开的?你打量我老了,就眼花耳聋了不是?”
贾琏冷不防贾母竟提及花露这一竿子事,心中大骇,不得已苦笑着说道:“这,这都是太太的铺子,儿子不过是帮着照管一二罢了。”
贾母脸色益发阴沉,啐着贾琏道:“照管一二?呸,亏你还能说得出口。你们家太太可是让你照管铺子的,你怎么转头就把那些花露卖给了别人,你就是这么照管的……”
贾琏心中唉唉不已,贾母原来在这儿等着他,看来今天不出些血,是脱不了身了。
看着贾琏不吭声,贾母抿了一口茶,方又道:“提起这事来,不由我不生气,你们家太太是什么东西,值得你做鬼弄神的帮她。咱们家还没分家呢,就置起私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