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过府去,我也是支吾着应付过去的,这些事儿,老爷不问,我素来也是不说,只是今儿着实是心里难受得紧……”
话未完,邢芸便委屈的眨了眨眼,落下几滴泪来。看得贾赦心生内疚,只忙缓和了语气道:“我不过说说,你不必这样……”
邢芸擦了擦泪,只强笑道:“我只是心里难受,不干老爷的事,老爷只当没听见好了。”声音满含委屈,眉头微蹙,说不出的楚楚的可怜
贾赦听了这话,心里也不自在起来,只在一旁叹着气,不知怎么说才好。
邢芸抹了一回泪,看着贾赦这模样,不觉垂下眼睑,带着几分伤心道:“老爷也是知道着,我素来便不是那拈酸吃醋的,老爷爱宠谁喜欢谁,我从来不说什么,姨娘们但凡有点小性子,我也不爱理会,倒不是我大度,谁心里没个疙瘩呢,不过是因为老爷喜欢,我能忍则忍了。琮哥儿养在张姨娘屋里,老太太昔日也没少问过,常说着与规矩不和,好在二房那边还有个环哥儿,二太太又是个会说话的,老太太也不过说说就罢了。可今儿我一过去,老太太又是说家生奴才的,又是说张姨娘不成样的,那意思,旁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么?只不过是老太太可怜我,不肯把话说明白罢了。”
说到后头,邢芸越发泣不成声。贾赦听着,也不知如何解劝,只叹气道:“我知道了,明儿便让人把琮哥儿领过来罢。”
邢芸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收声,反倒哭的越发厉害了,只气说道:“老爷这是什么话,把我看作什么人了,我岂是那分人骨肉的。我若是那样的人,早前便问老爷要了迎姐儿去了,她原是老太太身边长成的,又没了生母,我要了她在身边,既不离人骨肉,又无人闲言碎语,岂不胜过琮哥儿百倍。”
贾赦听了,越发苦恼,不禁也动了几分气,只甩手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说该怎么办吧!”
邢芸脸色一白,当下便有些立不稳身,只拭了拭泪,缓缓道:“老爷尚不知如何,我又能如何,不过是想着依老太太的吩咐,按着府里的规矩办,给琮哥儿分个院子让他挪出去罢了,横竖琮哥儿也快到启蒙的年纪了,分个院子给他,也便着他读书上学。没成想,反倒越发惹了不是。”
邢芸抿着唇,一副吞声忍泪的模样,看得贾赦颇为不安,只吹胡子瞪眼的吩咐旁边的丫鬟道:“出去吩咐下头人收拾个院子出来,让奶娘带了琮哥儿住过去,这都多大人了,哪有让姨娘养着的理儿。”
听得这话,邢芸眼神闪了闪,低了一回头,心里暗暗得意了一回,只是她的目的可不只在贾琮身上,一个姨娘而已,还不值得她费心演这一场戏。
她要做的是借贾琮的名儿,在贾赦跟前给二房那边上回子眼药,好好的给王夫人还份情回去,不然,她也太好欺了些。
邢芸忙忙放了帕子下来,抬头拦住贾赦道:“这要住人哪儿是只收拾了院子便能成的,多少还得给琮哥儿备些丫鬟小厮,他那奶妈子也不齐全,宝玉身边四个奶妈子,琮哥儿怎么也不能比宝玉少了去,这是规矩,历来不能错的,更是要费心挑选的,这一时半会哪儿能妥当了。再说着,收拾院子也要些时候,没见着薛家太太要来,二太太打从前天起便让人收拾院子,到今儿我过去时,也没收拾归整呢,听丫鬟们说,若不是嫌着气味儿大,那些管事妈妈恨不能连门框子都重新漆上一遍呢?”
贾赦听着,想了一想,只不以为意道:“薛家那是远客来,要收拾的地方多。琮哥儿一个小孩子家,什么都是现成的,只搬过去就是了,有什么好收拾的?要添什么丫鬟婆子的,到时候再说,他这才多大,能用多少人去。”
说着,邢芸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子,抬眼看着贾赦道:“老爷哪知这里头的事情,这添人的事儿可不简单着。琮哥儿如今是要搬出去,这身边的丫鬟婆子,更得色色注意着,琮哥儿是小孩子,总是有些脾气的,下头人若太过和软了,一味由着他的性子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若是性子古板的,却也要不得,该劝的固然是要劝,可不该劝的也劝着,堂堂一个哥儿,岂不是被下头的奴才给辖制住了。咱们家的家生子儿虽多,可要挑出和意的来,却也不容易,这算是最紧要的一桩,还有……”
邢芸抿了抿唇,抬眼看着贾赦道:“既要让琮哥儿搬出去,这屋里总该教人细细打扫几遍,将里头的帐子摆设一一换过,还得使人去瞧瞧屋子的好坏,毕竟是久不住人了……另外,还有房前屋后的那些花草树木,也是久不收拾了,也不知长的合不合宜,也得让人换了去,这算下来,哪是一天半天便能收拾齐整了的。”
第23章 规矩〔修〕
贾赦一听邢芸这话,便笑了,只摇头说道:“你是糊涂了不成,咱们府里这么多下人养着是作什么的,又不是只为侍候人,这些打扫看管上的事儿,自然也是有人分管着的,能费什么事?至于花草树木什么的,那些花儿匠山子匠平素不往你跟前来,你竟混忘了不是。”
邢芸听着,便忍不住笑了,只抬眼看着贾赦道:“瞧我这记性,光看着二太太打发人搬花种树的,平日又没怎么见人收拾屋子院子的,一时倒记糊涂了,我说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原来是这样。”
贾赦听了,不禁沉思起来,过了好半晌儿才状似无意说道:“二太太打发人搬花种树?”
邢芸浑不在意的一笑,只看着贾赦侧头道:“今早上我过去时瞧见的,我开头还以为老太太吩咐给宝玉收拾院子呢?这般儿精细小心。后来想想,又记起老太太说过,要过了冬才给林姑娘和宝玉收拾屋子。便问了问旁边的婆子,才知道是昨儿二太太瞧了瞧前天给薛家收拾的院子,觉着花草树木少了些,里头陈设也有些不妥当,方让下头人再种些花木,收拾下陈设,这一来二去少说也是几天工夫。我原想着二太太待客尚是这样,琮哥儿是老爷的儿子,这府里的哥儿,自然更不能怠慢了去,否则下头人瞧着,少不得要编排老爷待琮哥儿,还不如二太太待远来客了,这样子,我岂不是更难为了。”
说着说着,邢芸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淡了去,只低头看着手上的绢帕。
贾赦不由得长叹一声,只说道:“你呀,就是顾虑太多了。”
只是说着,贾赦又想起邢芸话里提到王夫人的举动,不禁皱了皱眉,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邢芸道:“你既这样说,便按你想的法子办罢。咱们家好歹是功勋书香人家,没有正经的哥儿反不如几个经商亲戚金贵的道理,不然教外头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家也是一身铜臭,不知王法呢,没得把礼义廉耻都忘了。”
若是邢芸说旁的还罢,可邢芸偏偏说起薛家,贾赦那日得知薛蟠杀人之后,对薛家是很不感冒,虽然碍着两家世代亲戚的份上,贾赦不曾明说什么,但心里对薛家的家风门风却是很瞧不上眼。
对于王夫人喜滋滋迎接薛家到来的举动,贾赦原是以为王夫人和薛太太姐妹情深,并不太在意,不过如今想想,倒觉得王夫人未免太天真烂漫了些。
薛蟠再怎么也打死了人,来府里见个面还罢,若是留在府里小住些时日,却是有些不妥当,万一带坏了哪房小子去,亲戚们闹上府来,倒是叫人有理也说不清了。
贾赦想着,不觉暗忖着,王夫人不论是欢喜过了头,还是不读书不知这些道理,这事儿都办得极不合礼,看来他还是得提醒贾政一声,有些该注意的地方,还是注意些为好,省的招出些事来,难为不说还坏了情分去。
邢芸听了贾赦这话,心知平日上的眼药起作用了,只忙又笑道:“老爷这话说的,哪到了那地步去了。只是平日里底下我便听了些不知所谓的话,今儿也是事有凑巧,我才想着好生替琮哥儿收拾一番。毕竟咱们家怎么也是翰墨书香之族,自是不能在这些事上轻忽了去。老爷想想,咱们家里四姑娘是嫡出,二姑娘三姑娘是庶出,都养在老太太身边不说,身边配的丫鬟婆子教引嬷嬷也是一视同例的,并不似那等浅薄人家分什么嫡庶,这才是大家规矩。以前琮哥儿还小,又有张姨娘看顾着,人手若配齐了,张姨娘那屋子小,难免有偷奸耍滑的,倒反倒闹出事来,徒教人不省心,所以俭省些也不打眼。但如今既要让琮哥儿搬出去,这些人手上自然也得配齐去了,倒不是什么金贵不金贵的话儿,只不过家里的规矩便是如此,怎能分什么厚薄呢?”
贾赦愕然,细细寻思一下,不觉失笑,只摇头道:“横竖都是你在说,总之你爱怎样便怎样罢!”
邢芸一听这话,便禁不住急了,只略嘟了嘟嘴,嗔道:“这怎么是我在说呢,老爷想想,宝玉身边七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四个奶妈子,十个小厮,四个男仆,还不算老太太给的袭人,打扫上的粗使婆子。这一圈人数下来,琮哥儿虽不能多,但也不能少了去,否则外头人论起来,不会说老太太偏爱,只会说咱们不把庶子当回事,凭空生出些不是来,这罪名儿岂不是冤枉透了。”
邢芸如今是可劲儿的大方,横竖她又不管家理事,给贾琮身边添上一万个人,也花销不了她一文银子,这施小惠得大名的美事儿,她是何乐而不为?
至于旁的,她也不担心,反正她是按规矩办,而这规矩却是贾母定下来的……
贾赦一怔,脸色微不可察的黯淡了下,他虽常见着宝玉,但从没没留心过宝玉身边的下人,如今听得邢芸这么数出来,纵是心知贾母素来偏心,贾赦也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不自在来,只侧头看了看墙上的书画,默然不语。
邢芸瞧着,心里越发明了,本欲再下几句话儿,不过想想,邢芸又怕过犹不及,一时抿唇一笑,只看着贾赦娇俏道:“可是我说得快了,倒让老爷顾着数数去了,早知这样,我不如不说的好。”
贾赦被邢芸这一打趣,方回过神来,看得邢芸笑得灿烂,不觉又有些痴了,只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呀,横竖都是我的不是,这总行了罢。”
邢芸甩了下帕子,眼波流转着,正欲再说一句,却见得桂叶打起帘子进来道:“太太,小厨房使人来问,何时传膳?”
邢芸看了贾赦一眼,只含笑道:“叫她们传进来罢。”
转眼便到了第二天上午,也不知是不是昨儿药喝的勤快的缘故,早起时,贾赦的风寒便好了大半,他素来是个闲不住的人,又兼着心里惦记着昨儿邢芸提到的事儿,故而一起来让人传话叫了贾政,便到小书房里和贾政闲谈去。
邢芸自昨儿见过贾母之后,也再躲不了懒了,一早便去了贾母房里请安服侍,同着王夫人站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让贾母开恩放她回了院子。
这一回屋,邢芸倒闲的发慌起来了,竟寻不出个事儿来作,本想着再倒回床上睡一觉,可惜邢芸这两天睡的头疼,怎么也睡不着了。
让丫鬟拿了针线出来绣花,可邢芸绣了几针,又觉得伤眼睛的紧,一时扔了针线,在屋里左晃右转,费心想着有什么好消遣的。
可惜想了半天,邢芸也只想到了看书和听戏这两件事,叹了叹古代生活的无聊,邢芸正打算让丫鬟去拿几本游记话本过来,忽又想起自己放进空间里的竹露,心中一动,忙屏退了屋里的丫鬟,动念便进了空间。
一进空间,邢芸心中便隐隐生出些不安来,可打量了一圈,又并没有觉出不对来。
当下,只蹙了蹙眉,直直到了南荒竹前,取下那邢窑白瓷壶,瞬间,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弥漫开来,那幽香清甜淡雅,令人心旷神怡。
邢芸脑海中飞快的闪过“玉膏”“琼浆”等字样……禁不住便低头就着壶口欲饮。
只是刚一低头,邢芸的脑海里又不自觉的闪过某些新闻片段,全民大练气功那些年,邢芸可没少见过吃了所谓的天材地宝,被送进医院抢救的倒霉蛋。
找个动物来试试?
可邢芸又想起了那只脱毛的鹦鹉。
这府里的丫鬟来来往往的,她可不确定她的运气一直能这么好?
邢芸正纠结着,却觉着手上一轻,邢芸低头一看,丝丝缕缕的白雾从被她捧着的白瓷壶中逸出,萦绕在壶旁指间,最后消散不见。
邢芸打开盖子一看,就在她犹豫的这么一小会,这壶里的液体就少了一半,眼瞅着壶中的液体越来越少,邢芸心中一急,也来不及细想,就着壶口就大吸了一口。
顿时邢芸只觉一股清甜的竹香从口中弥漫开来,她仿佛置身于青翠的竹海之中,听着翠浪碧涛的呼啸声,淡淡的竹香环绕身周,整个人似乎都轻盈的能随风起舞。
过了好一会儿,邢芸才回过神来,不用说,也知道她碰着好东西了,一边可惜着化为白雾消散的液体,邢芸一边毫不犹豫的将剩下的液体全数倒入口中,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通体无比舒泰……
第24章 贾雨村〔修〕
邢芸刚出了空间,便听得外头帘子一动,丫鬟们细声细气的报道:“太太,王嫂子来了。”
邢芸一蹙眉,王善保家的这送用度送的真是够久的,昨儿一早出去,今儿过午了才回来,也不知这邢家是隔了山还是重了水,要她走上几千里几万里路去。
想着,邢芸面色一冷,只坐在榻上,漫不经心的道:“让她进来罢。”
一进屋,王善保家的便嚷道:“气杀我了,气杀我了,一个三两不值两钱的小毛丫头,都敢掂人分量放小菜碟了,这才多大年纪,倒跟受了封诰似的,比千金小姐还要金贵了。”
邢芸从旁边粉彩缠枝葡萄纹小茶盘里端了一盏茶起来,闲闲的用茶盖拂了拂水面的茶叶,轻吹了吹,方看着看着王善保家的淡淡道:“又是怎么了。好好的,你跟小丫头置什么气,有那空闲功夫,你还不如出去替我买几卷丝线回来呢?”
王善保家的听了这话,只急忙上前道:“哪是我闲的慌,太太不知道,今儿我过来时,正好遇着夏婆子,不免多说了两句,倒把茶壶给喝干了,刚巧一个小丫鬟提着水过来,我便好言好语让她给我倒些,结果那小丫鬟居然立起两个骚眼睛,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张口就说,这是给宝玉泡茶的,哪里是能随随便便就能倒的。”
邢芸听着,越觉不耐烦,只一边儿喝茶,一边儿看着桌上的白玉镶金梅花插屏,细数着插屏上的梅花朵儿。
说着,王善保家的见邢芸面有不耐烦之色,方又添油加醋道:“若只这话还罢,宝玉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我也不是那没眼色的人,自是知道些分寸。可那小蹄子,见着我不吭声了,倒越发欺上头了,居然说什么,我给妈妈倒了,老太太问起来,难不成妈妈也替我回去。太太听听,这哪是丫头,分明是咱们家养的祖宗呢。”
听着王善保家的说的越发不像样,邢芸不禁瞪了一眼过去,见着王善保家的低下头了,邢芸方将手上的杯子放回桌上,漫不经心道:“我当是什么事呢,不过就是小丫头口没遮拦罢了。你计较个什么劲,小丫头片子不懂事,自有管事媳妇们教训,你都一把年纪了,也跟着稀里糊涂起来了不是,不知愧不说,竟跑我跟前胡言乱语来了。”
王善保家的一听这话,不由得急了,只忙说道:“太太这话说的,那丫头哪是口没遮拦,明明就是仗着宝玉的势,故意和咱们房里过不去。我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