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她只要一进了这窄门,就没有任何人敢来欺负她了。
门里十八张桌子都是空着的。
只有那神秘的主人,还坐在楼梯口的小桌上,玩着骨牌。
现在是白天,白天这地方从不招呼任何客人。
这地方的主人做的生意也许并不高尚,但规矩却不少。
你要到这里来,就得守他的规矩。
他的规矩很大,很多。可在这个地方,绝对没人会违反。
只是再可怕再强大的规矩,也是为违反的人所立的。
门里的十八张桌子都是空着的,可在这地方主人所在的小桌子边上,却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也穿着一身红衣,一头长发就那样随随便便的束着搭在身后。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奇怪地方的奇怪主人。
他两鬓已斑白,脸上每一条皱纹中,都不知隐藏着多少欢乐,多少痛苦,多少秘密,但一双手却仍柔细如少女。
他穿着很华丽,华丽得甚至已接近奢侈。
桌上有金樽,杯中的酒是琥珀色的,光泽柔润如宝石。
他正在将骨牌一张张慢慢地摆在桌上,摆成了个八卦。
第二百七十章 关东神刀堂
红衣女一冲进来,脚步就放轻了,轻轻走过去,道:“大叔你好。”
一进了这屋子,这又野又刁蛮的少女,好像立刻就变得温柔规矩起来。
主人并没有转头看她,只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坐。”
红衣女在他对面坐下,仿佛还想说什么,但他却摆了摆手,道:“等一等。”
她居然肯听话,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
主人看着桌上用骨牌摆成的八卦,清癯、瘦削、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仿佛很沉重,过了很久,才仰面长长叹息了一声,意兴更萧索。
红衣女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能从这些骨牌上,看出很多事?”
主人道:“嗯。”
红衣女眨着眼,道:“今天你看出了什么?”
主人端起金杯,浅浅啜了一口,肃然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红衣女道:“若知道了呢?”
主人缓缓说道:“天机难测,知道了,反而会有灾祸了。”
红衣女道:“知道有灾祸,岂非就可以想法子去避免?”
主人慢慢地摇了摇头,神情更沉重,长叹道:“有些灾祸是避不开的,绝对避不开的……”
红衣女看着桌上的骨牌,发了半天呆,喃喃道:“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主人黯然道:“就因为你看不出来,所以你才比我快乐。”
红衣女又呆了半晌,才展颜笑道:“这些事我不管,我只问你,你今天晚上,到不到我们家去?”
主人皱眉道:“今天晚上?”
红衣女道:“爹爹说,今天晚上他请了几位很特别的客人,所以想请大叔你也一起去;再过一会儿,就有车子来接了。”
主人沉吟,忽然抬头看看站在桌子旁边,一直不曾开口也不曾动过的红衣人,叹气:“今天晚上不行。”
“为什么?”红衣女认真的问着。
“因为他来了。”这个地方的主人看着站在一边的白愁飞忽然有些萧瑟:“他来了,晚会就开不了了。”
他笑笑看着白愁飞:“这是三老板的女儿,你没见过吧?”
白愁飞点头。
“也是,你走的时候,她还没出生。这些年你也一直不曾回过边城,没见过她也一点都不出奇。”主人说完,却好象懒的说下去,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白愁飞还站在那,眼神却扫过了红衣女。
红衣女赶紧的躲到主人身后,问着他:“大叔,这人是谁?”
她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也不相信有人会在这里伤害她,可当她面前的这个人看向她的时候,她是真的害怕。
“他叫白愁飞。神刀堂的堂主。”
说话的是这里的主人,但听到这句话呆住的,却不只是红衣女。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的叶开。
白愁飞静静的眼神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个扫过。而后出门,他什么话都没说,可谁都知道,他什么话都说完了。
红衣女还在发怔,等她发完怔,才看见正懒洋洋地倚在门口,看着她笑。
红衣女变色道:“你凭什么到这里来?”
叶开悠悠开口:“不应该到这里来的人,却不是我,是你。”
红衣女跺了跺脚,转身道:“大叔,你还不把这人赶出去,你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主人淡淡一笑,却没有多少意思:“天快黑了,你还是快回去吧,免得你爹爹着急。”
红衣女又怔了怔,狠狠一跺脚,从叶开旁边冲出了门。
她走得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
叶开笑道:“姑奶奶走好,自己若跌死了,是没有人赔命的。”
好象刚才的事情,没有让他有半分不开心。
红衣女冲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忽又把门拉开一线,道:“多谢你这乖孙子关心,姑奶奶是跌不死的。”
这句话没说完,门又“砰”的关起,只听门外一声呼喝,就有马蹄声响起,
在门口停了停,一瞬间又消失在街头。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喃道:“好一匹胭脂马,好一个母老虎。”
主人忽又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叶开道:“哪一半?”
主人道:“附近的人,替她们一人一马都取了个外号,人叫胭脂奴,马叫胭脂虎。”
叶开笑了。
主人接着道:“她也就是你今夜东道主人的独生女儿。”
叶开失声道:“她就是万马堂三老板的女儿?”
主人点点头,微笑道:“所以你今天晚上最好小心些,莫要被这胭脂虎咬断了腿。”
叶开又笑了,他忽然发现这人并不像外表看来这么神秘孤独,所以又问:“三老板究竟姓什么?”
这人道:“马,马芳铃。”
叶开笑道:“马芳铃,他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女人的名字?”
主人道:“父亲名字是马空群,女儿是马芳铃。”
他一双洞悉人生的眼睛,正看着叶开,微笑着又道:“阁下真正要问的,定然不是父亲,而是女儿;在下既闻弦歌,怎会听不出阁下的雅意。”
叶开大笑,道:“但愿今夜的主人,也有此间主人同样风采,叶开也就算不虚此行了。”
主人道:“叶开?”
叶开道:“木叶之叶,开门之开……也就是开心的开。”
主人笑道:“这才是人如其名。”
叶开道:“主人呢?”
主人沉吟着:“在下萧别离。”
叶开说道:“木叶萧萧之萧?别绪之别?离愁之离?”
萧别离道:“阁下是否觉得这名字有些不祥?”
叶开道:“不祥未必,只不过……未免要令人兴起几分惆怅而已。”
萧别离淡淡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人生本难免别离,将来阁下想必要离此而去,在下又何尝不如此;所以,若是仔细一想,这名字也普通得很。”
叶开大笑,道:“但自古以来,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阁下既然取了个如此引人忧思的名字,就当浮一大白。”
萧别离也大笑,道:“不错,当浮一大白。”
他一饮而尽,持杯沉吟,忽然又道:“其实人生之中,最令人销魂的,也并非别离,而是相聚。”
叶开道:“相聚?”
萧别离道:“若不相聚,哪有别离?”
叶开咀嚼良久,不禁叹息,喃喃道:“不错,若无相聚,哪来的别离?……若无相聚,又怎么会有别离?……”他反反复复低咏着这两句话,似已有些痴了。
萧别离道:“所以阁下也错了,也当浮一大白才是。”叶开走过去,举杯饮尽,忽又展颜而笑,道:“若没有刚才的错,又怎会有现在这杯酒呢?所以有时错也是好的。”突然间,车辚马嘶,停在门外。
萧别离长长叹息:“刚说别离,看来就已到了别离时刻,万马堂的车子已来接客了。”
萧别离是个聪明人,他错的时候的确不多。可叶开一走出门,就知道他错了。
车子是接客的车子,却不是万马堂的车子。
因为车子上面插的小旗,上面写着的五个字并不是“关东万马堂”
虽然五个字里有两个字一样,可也仅仅有两个字一样。
小旗上面写着的五个字是:“关东神刀堂”
第二百七十六章 真真假假
这面小旗子,已经二十多年的时间,没出现在江湖上过了。甚至在玩家们眼中,从没出现过这样一个势力。
甚至在无数江湖人眼中,都成为了过去。记得他的人已经没有多少,可这少数记得这张旗子的人,都会记得这张旗子的可怕!
叶开已经坐了上去。他知道他该坐,也不得不坐。
他在江湖上的日子并不长,却也不短,让他有些惊讶的是,他竟然从没听说过,神刀堂,竟然还在这个江湖上。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他已经有了准备面对任何事情。
可发生的事情,也不是他以为的那些事情里的任何一件,他看着马车停下,看着坐在那里等着他的红衣人,安静的站在了他旁边。
他认识这个人,这个在那个奇怪的地方出现过一次的人,他甚至记得他的名字,他是白愁飞。
他甚至知道,这个人是他师傅李寻欢的朋友。只是他从没想过,这个人,会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个小酒馆,夜开站在了那里,脸上平常的笑容也已经消失,只剩下了安静。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只是他明白,一个被称为神刀堂堂主的人,自然会跟他这个神刀堂以前堂主的儿子,有几分关系。
他并不是个蠢货,所以他甚至知道。白愁飞是在等谁。这本就是个不用多动多带,白愁飞能等的人,除了他,自然只有一个。
想到这个人,叶开才有些奇怪的感觉,面前的这个白愁飞,竟然跟傅红雪的感觉有些类似。
傅红雪并没让他们等的太久。他的性格是很冷淡,可性格冷淡的人,大多都不傻。他走路的样子从没有变化。
上身挺拔。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脚跟上。他是个残废,可是整个天下,却绝对不会有人把他当成残废。
叶开和傅红雪,都不是喜欢听废话的人。
白愁飞也不是个喜欢讲废话的人,他看着两人直接开口:“你们两,谁接手神刀堂?”
两人整齐的摇头。
白愁飞从他们两人脸上看过,点点头起身:“行,跟我走。”
他没说要带他们去哪,他们也没问。
他们到的地方,离他们刚才坐的地方并不远,却绝对没有人可以打扰。
直到到了这个地方,白愁飞也才开始介绍自己:“我叫白愁飞。很多人认为我是你们父亲的弟弟。你们可以叫我二叔。”
这是个简单的话,可是没人接口。
白愁飞也没在意这些,甚至若不是必要,他也不想说这些。
“我不是白天羽的儿子。”傅红雪忽然开口,而后转身。
他说的话依旧平淡,甚至没有任何感情,可叶开已经低下了头,他已不忍再听,不忍再看。
他不忍,白愁飞却忍,他看着傅红雪一步步的往外走着慢慢开口:“无论你是谁的儿子,你现在都是傅红雪。”
“而且我没开口,谁都没有资格说你。下次有人这样说你,用你的刀,让他们闭嘴。”白愁飞的声音,跟傅红雪一样冷淡而没有感情。
可是傅红雪听着却没有人感动和感觉,他依旧重复着说着:“我不是白天羽的儿子。”
他又开始走。
白愁飞没动,可叶开已经拦在了他的身前,他不忍看,却必须看!
这是他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没人比他更了解傅红雪。所以他什么都不说的拦着。
傅红雪看着他,不动!
三人在的屋子里忽然间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白愁飞才慢慢开口:“你是不是白天羽的儿子,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而是用一种办法证明的。”
“什么办法?”
问话的是叶开,可傅红雪的眼里也好象点起了火。
“你们都没学过内功心法,因为你们的母亲,都知道一件事情。白天羽的内功心法,是真正最厉害的心法。”白愁飞慢慢的说着:“这种心法只有白家人才可以学会。你们可以学下,若能学会,那就是白家人。若学不会了,再说不是白天羽的儿子。”
傅红雪已经转过了身,看着白愁飞开口:“什么时候学?”
“现在。”白愁飞忽然笑笑:“你们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有你们该做的事情。能早学会,就早点学会。”
叶开的脸上已经浮起了忧虑。他不知道为什么白愁飞会这样说,更不理解为什么白愁飞会有这样的信心。他知道白愁飞是他师傅的朋友。这已让他对白愁飞有着足够的信心了。可再多的信心,恐怕也无法改变现实。
“坐好。感觉着运功路线。”白愁飞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两个人坐下来,将手放在了两人背上。
可只不过瞬间,他就收回了手,看着傅红雪开口:“傅红雪,站起来。”
傅红雪怔怔,站起来看着白愁飞。
叶开也在看着他。
“你心不静。”白愁飞开口:“我先帮叶开。你在这里站着,什么时候把心静下来了,什么时候开始。”
“你最好明白。这不是在玩过家家。学会了自然是突飞猛进,可学不会,也不存在什么从头再来。”白愁飞的眼神淡漠而冷酷。
傅红雪看着他,许久以后才点头。
白愁飞并没管他,叶开也已经闭上了眼。看着白愁飞和叶开开始运功。傅红雪的眼神慢慢冷静。
整整三个小时,白愁飞才松开了手,他的头上已经开始流汗,伸手将头上的汗擦干,走到傅红雪旁边看着他。
傅红雪也在看着白愁飞,他并没有躲避白愁飞的眼神。
好一会,白愁飞才忽然开口:“你知不知道,我的衣服为什么是红色的?”
傅红雪摇头,他已想到,却不想说。
白愁飞笑笑开口:“那些人不是我杀的。”
傅红雪怔住。白愁飞的衣服是血染红的,这个他已想到,杀很多很多人才会有那么多血,他也知道,可他却绝对想不到,那些将白愁飞衣服染红的血。却不是他杀的人的流的。
“可是死在我手下的人,更多。”白愁飞笑笑看着傅红雪:“很久以前,我很害怕一些东西,直到现在我也有许多东西在害怕。”
白愁飞看着傅红雪忽然问着:“你的心,静下来了么?”
傅红雪看着他,很久以后,才慢慢开口:“静下来了。”
白愁飞点头:“若有刀在手,那天下所有静不下来的东西,斩了就好。”
看着傅红雪坐在地上闭上眼,白愁飞认真的吸口气,坐到了他的身后。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也没有多想什么。在他看来,傅红雪是肯定能学会的。
这不是信心,而是事实。
事实这种东西,是并不会因为别人的主观印象改变的。
叶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傅红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适应着新的力量,熟悉着新的力量。
只有白愁飞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实并不是因为别人的主观印象改变的,但也不会以自己的主观印象改变!
在傅红雪走进这间屋子以前,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白天羽的儿子,可在傅红雪走出这间屋子以后,恐怕这个世界上,就只有白愁飞知道他不是白天羽的儿子了。
他不知道白天羽的其他孩子去哪了,当年的白天羽,绝对不只叶开一个儿子。他只是确定,傅红雪的确不是白天羽的儿子。因为经脉完全不同。
他帮叶开运行内功,所用的真气不会超过十分之一,叶开的经脉,好象天生就适应着这样的真气。就象一开个头,他就可以自己运行下去。白愁飞相信,哪怕是没有他,只要叶开开始学习内功,他也迟早会练成这样的心法。
可是傅红雪却完全不同,白愁飞没有帮过别人,他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在他看来,傅红雪的经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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