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回答:“去找皮猴子,一个脸皮比一个城墙还厚的胖猴子。”
香香不懂,蓝兰却有点懂了:“难道这个邓定侯就是老皮冒充的?”
“不是才怪。”
“邓定侯是名震天下的大侠,谁敢冒充他?”
“老皮敢,喝了三斤酒之后,天下绝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蓝兰看看周竹,才开口问着:“可是你刚才还说他连一点本事都没有。这种事他怎做得出?”
小马叹气:“就因为他一点本事都没有,所以他什么事都做得出,这就是他最大的本事!”
老皮并不太胖,更不象猴子。
他衣冠楚楚,一表人材,看起来简直比邓定侯自己更象邓定侯。
可是他看见小马的时候,却好象老鼠看见了猫。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小马说:“我们上狼山去!”
他立刻就同意:“好,我们上狼山去。”
蓝兰问他:“你不怕?”
老皮就拍着胸膛回答:“为朋友两肋插刀都不怕,何况走一次狼山。”
小马笑了,看着蓝兰开口:“现在你总算明白了吧。”
蓝兰也在笑。
她的确明白了,这个人的确是个不拆不扣的胖猴子。只有一点她还不明白:“你们刚才为什么要说他是皮匠?”
“他本来就是的!”
“可是他看来完全不象。”
张聋子笑笑:“那只因为他这个皮匠,和我这个皮匠有点不同。”
:“有什么不同?”
“我这个皮匠是补鞋的。”
“他呢?”
张聋子笑笑回答:“他是赖皮的。”
老皮居然一点都不生气,笑嘻嘻的说着:“我们这两个臭皮匠加在一起,虽然还比不上一个诸葛亮,要比个把曹操,总是绰绰有余的了。”
小马并没再多找人。他只是朝周竹点点头。
如果别人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竟是比龙潭虎穴还凶险的狼山,无论谁都一定会替他们捏一把汗。
可是他们自己却一点都不在乎。
白愁飞还坐在马车里,轿子密不透风。
他连白愁飞长得是什么样子都没看见,不知道这个人的善恶,不知道这个人的好坏。就为这个人去卖命了。
别人一定会认为他是个笨蛋,可是他自己却不在乎。
只要他高兴,他什么事都肯去做,什么都不在乎。
这就是小马!
小马已经准备好了,可队伍却没开始出发,周竹说,一定要在第三天的凌晨出发,那队伍就一定要在那时候出发。
因为还有一些别的事情,需要准备。
小马并没离周竹太远,他在看着周竹做事,周竹一点都不介意他看。哪怕他做的事情有几分见不得人。
周竹在看人,他看人的眼神就好象在看一群牛羊。
小马不认识那些人,一个人也不认识,可他在看见那些人的时候就有种特别的感觉,就象看见一群死人!
小马简直有些佩服了,他无法想象,周竹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这些人里有的会武功有的不会,有的穿一身好衣服,有的竟是乞丐。
这群人并不是在马车旁的那群人,而是在六个小时内,周竹找到的一群人。
这群人有一百八十八个。为什么有这个数字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小马在看了会以后忽然开口说,一百八十八是个很好的数字。所以站在这里的人就有一百八十八个。
小马看着周竹,忽然开口:“你是怎么找到这些人的?”
他继续问着:“这些人,虽然武功不好,甚至不会武功,可他们完全不怕死,甚至随时可以去死。这样的人并不多。”
周竹摇头:“也不少。”
小马不懂。他绝对没想到,周竹会给他解释。
可周竹竟真的给他解释:“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有着看不见的角落里发生着罪恶的事情。”
小马点头。他知道这些事情永远无法避免,但依旧愤怒,依旧见到以后会出手。
“如果你真的去了解了,你就会知道,有着许多人,他们就是到死也无法找回那份公道。”周竹没有叹气,他只是在说个事实:“他们的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报仇!”
“你若帮他们报了仇,那他们简直可以为你活下去,何况你只是要他们去死。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当然会做。”周竹笑笑。
小马没有开口,他能看得出,这个阴柔的男人有着许多故事,谁都有一些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故事。小马并不是个追根问底的人。
“你把他们找来干什么?”过了一会,小马才开口询问。
“去死!”
“去死?”小马这次真的吃惊,他看着听着他们说话的那一百八十八个人,没有一个人因为他们的说话变了脸色,反而有几个露出了笑容。
周竹点头:“就是去死。”
小马已经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看着周竹:“我一直以为,你虽然有些阴柔,却是真正的男子汉!我虽然没听说过你的名字,可我想你一定是个人物,可你这样一个人物,为什么要让这群人去死?”
周竹轻笑:“你真不知道?”
小马不回答,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
“每个人都需要做一些该做,但是错误的事情。”周竹笑笑。
“可是你不能让别人去做一件错误的事情。如果一件事情的过程就是错误的,那结果肯定对不到哪去!”小马看着周竹认真开口:“如果你和你身后的人想做的事情是一件大事,那最好记得,让人去死,绝对不是件正确的事情。”
周竹看着他,静了许久,才开口说话:“你说的也许没错,可只要能多加一点点成功几率。那我就会去做!”
周竹转过身,慢慢开口:“你不用把我当成什么君子,我做的事情比逼他们去死的人不知道肮脏多少,你也不用为他们感觉不公平,因为他们去死的时候,我也会跟他们一起!”
第二零八章 剥皮
小马终于知道,坐在马车里的人,是什么人了。
因为马车已经坏了。
离白愁飞的腰上多了一颗人头,正好是三天。
小马就看着忽然间,准备好的马,跟看见一只老虎一样,连跑都不敢跑的瘫软,谁都能看得出,这样的气势是从马车里传出来的。
马车里的人并没露面,只是换了顶轿子,然后众人便开始行走,小马没看到那群在院子里等死的人。所以他虽然心情有些沉重,也有一些高兴。
沉重是因为,刚才轿子里的人发出的气势,能感觉到的人绝对不只他一个。高兴是因为,别人终于听进了他的建议。
无论一个建议是好是坏,只要说了,那自然是盼望别人听从的。
“看来你并不象你说的那样坏。”小马笑着拍拍跟他走在一起的周竹。
周竹也笑笑:“我只是觉得,他们加起来也不如你觉得高兴重要。”
把马屁说的象是实话是种本事,可把实话说的象马屁更是种本事了。
小马已经在笑,他自然不会当真,可这样的话,听起来的确比较好听。
现在已是正午。
晴。
天高气爽,万里无云。
两顶小轿、三匹青驴,从西门出城。就好象一家人快快乐乐的要去郊外玩玩一样,
老皮大马金刀地走在前面,就象是大哥,三个小妹妹脸上蒙着黑纱,骑着青驴,爸爸妈妈坐在轿子里,和张聋子就象是他们的跟班。
一个小跟班,一个老跟班,穿得比轿夫还要破烂。
蓝兰问他们为什么不肯换套新衣,回答很干脆:“我不高兴换。”
他不高兴做的事,你就算砍下他的脑袋,他也绝不肯做的。
这一行人走在路上当然难免引起人注意,他们也在注意别人。
每个人他们都注意,就连蓝兰都不时要把帘子撒开一线缝,留意着过路的人,
路上的人却没有什么值得特别留意的,因为这里还未到狼山。
这里是龙门。
龙门是个小镇,也是到狼山去的必经之路。
头脑清楚、神智健全的人,绝不会想到狼山去,就连做恶梦的时候都不会梦到狼山去。
所以经过这个小镇的人,不是疯子也是有点毛病,不是穷神,也是恶鬼。
所以这小镇当然荒凉而破落,留在镇上的人,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走不了的人不是因为太穷,就是因为太老。
一个已老掉了牙的老婆婆,开了家破得连锅底都快破穿洞的小饭铺,墙上写着各式各样的菜名和酒名,糖醋排骨宋嫂鱼,陈年绍兴竹叶青,什么都有。
其实你要什么都没有,除了已经快穷病了的人之外,谁也不会来这里吃饭。
奇怪的是,今天这里却来了七八位客人。看来非但不穷,而且都很有气派。
七八个人都好象是约了的一样。一到中午,就从四面八方赶来了,赶路却很急,可是彼此间却又偏偏全不认得。
七八个人坐在一间东倒西歪的破屋子里、几张东倒西歪的破凳子上,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身上都佩着刀剑,眼睛里都带着敌意。
七八个人每个人都要了一碗肉丝面,半斤黄酒,因为除了这两样外,这地方根本没有别的。
面早就摆在桌上,酒也早就来了,可是谁也没有举杯,更没有动筷子。
因为面汤比洗锅水还脏,酒比醋还酸,老婆婆又早巳人影不见,而且早就收了钱。
老婆婆并不笨。
她早就看出来这些人绝不是特地到这里来喝酒吃面的。
这些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她猜不出,她也不想管,她虽然又穷又老,可是她还想多活几天。
午时已过去,七八个人脸上都露出焦急之色,却还是动也不动地坐着。
忽然间,马啼声响,响得很急,七八个人都伸长脖子往外看。
一匹快马急驰而来,马上人肩宽、腰细、手大、脚长,穿着宝蓝色的紧身衣,腰上凸起一条,衣服下面藏着的也不知是什么软兵器。
看见了这个人,只看了一眼,大家就全都掉过了头。他们显然是在等人,等的却不是这个人。
这个人一拍马头,马就停下来。
马一停下,这个人已到了老婆婆的破饭铺里,谁也没有看见他是怎样下马的。
他的腿不但长,而且长得特别。他不但腿长,脸也长,长脸上却长着双三角眼,三角眼里精光闪闪,从这些人脸上一个个看来,忽然开口:“我知道你们是谁,也知道你们干什么来的。”
没有人答腔,也没有人再回头看他一眼,好象生怕再看他一眼,眼珠就会掉下来。
长腿冷笑:“你们当然也知道我是谁,是干什么来的。”
他忽然抬腿一踢。他的腿虽然长,可是再长的腿也不会有五尺长。
这屋子虽然矮,可是最矮的屋子至少也有二三丈高。
谁知道他随随便便抬起腿一踢,屋顶就被他踢出了个大洞。
大家的脸色都变了,却还是不动。
屋顶掉下的灰土瓦砾,掉在他们头顶、面碗里,他们也毫无反应。
长腿已坐下来,坐在一个满面胡子的彪形大汉对面,冷冷的开口:“这半年来,你在河东做了几票大买卖,收入想必不错。”
大汉还是没有反应,一双青筋结现的手却已在桌下握住刀柄。
长腿看着他:“从今天开始,你有麻烦,我照顾你,你做的买卖,我们三七分帐。”
大汉终于看了他一眼:“你只要三成?”
“你收三成,我占七成。”
大汉笑了,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刀已出鞘,刀光一闪,急砍长腿的左颈。这一刀招沉力猛,出手狠毒,这柄刀也不知砍过多少人的脑袋。
长腿没有动,至少上半身绝没有动,大汉的人却突然飞了起来,从三个人头顶飞过去,“砰”的撞在墙上,连屋子都几乎撞倒。
他的刀虽快,长腿的腿更快,随随便便在桌子下一踢,就将一个百把斤的大汉踢得飞出好几丈。
长腿冷冷的看着众人:“这就是我的追风夺命无影腿,还有谁想尝尝它的滋味?”
没有人答腔,甚至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
长腿笑笑:“那么从今天起,你们做的买卖,都归我来分帐……”
突听身后有人说话:“三成归他们自己,七成归我。”
长腿脸色变了,身子一缩,一双长腿已急风般连环踢出。
只听‘咯啦、咯啦”两声响,他的人已飞出门外,重重跌在路心。
后面门上的棉布帘子仿佛被风吹起,还在不停地波动,谁也没看清有什么人走过去。
可是刚才还在大门口说话的声音,现在却已到了这扇小门后面的小屋里,小屋里已经有人开口:“赵大胡子多留两成回家治伤,其余的也改成三七分帐,先交帐的先走。”
坐在口的一个青年人立刻抢先走进去:“这半年来我做了十三票买卖,总共有三千五百两,可是我自己吃喝嫖赌,已经花了一半。”
那声音带着笑:“你这小子倒还真会花钱。”
年轻人也笑笑:“剩下的我已全部带来,可以全部交给你老人家。”
那声音还带着笑:“不够的呢?”
年轻人咬牙:“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那声音道:“好,有理。看你还算老实,我只要你这点东西抵数。。”
年轻人走出来的时候,脸上鲜血淋淋,左脸上一块皮已被剥了下来。
第二百零九章 义气
时间过的很快。
店里七八个人已剩下三个。
一个人坐在一边。
另外两个本来很有威风的江湖好汉,现在却好象待宰的小羊般坐在那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棉布帘子里的人已经在问:“你们两位为什么不进来?”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象都想让对方先进去,好象明知一进去就得接宰。
帘子里的声音更冷:“你们是不是要我亲自出去请?”
一个年纪比较小的,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
年纪大的却拉他,压低声音开口:“这次你交不了帐?”
年轻的点点头。
年纪大的问着:“还差多少?”
年轻的愁眉苦脸:“还差得很多。”
年纪大的叹了口气:‘我也不够,也差得多。”
他忽然咬了咬牙,从身上拿出叠银票:“加上我的,你一定够了,这些你都拿去!”
年轻的又惊又喜,看着他:“你呢”?
年纪大的苦笑:“快也是一刀,慢也是一刀,反正我也已是个老头子了,我……没关系。”
年轻的看着他,显得又感动、又感激,忽然也从身上拿出叠银票:“加上我的,你也一定够了,你拿去。”
年纪大的道:“可是你……”
年轻的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你还有老婆孩子,我反正还是光棍一条,我没有关系!”
两个人眼睛里都已有热泪盈盈,都没有发现大门外已多了两个人。
小马和周竹正在门口看着他们,好象也快被感动得掉下眼泪来,还没有开口,帘子里的人已在破口大骂;“王八蛋,妈那个巴子,操那娘,日你先人奶奶,操你妈,丢你老母,干你娘!”这一骂,已经包括了九省大骂,甚至包括了还在海隅的骂人方式。
一个冷酷、冷漠、冷静的人,忽然会这么样开骂,已经很令人吃惊。最令人吃惊的是他最后一句话。
“你们两个龟孙子快给我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滚得越快越好!”
年纪大的和年轻的两个人都怔住,不是害伯得怔住,是高兴得怔住。
他要他们滚,简直比一个人平空送他们两栋房子还值得高兴,简直比天上忽然掉下两个大饼来还要高兴。这种高兴的程度,简直已经让他们不敢相信。
小马笑笑:“他让你们走,你们还不走?”
两个人直到现在才看见,年纪大的吃吃地问:“他真的让我们走?”
小马叹气:“你们能够义气,他为什么不能够义气?”
两个人还不太相信。
小马只好继续说:“你们不用怕他骂人,只有他在觉得自己很够义气的时候,他才会骂人。”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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