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钰心想:“师父说,只要我能把这部剑经达到倒背如流的程度,则剑法自然初成。我还以为是师傅怕我为难,特别鼓励我的。原来真有这种可能xìng。”
不过要达到倒背如流的程度,读书千遍、万遍都是少了,恐怕至少得十万遍、百万遍以上了。
想想都觉得恐怖,三千字的文章,一天读三十遍,一万遍都得一个多月,十万遍、百万遍……不用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修炼吧,理论联系实际,才是xìng价比最高啊!
连续三四个时辰,覃钰也是背诵到了一个发生逆反心理的阶段,正自胡思乱想不耐烦,忽听外面一声惨叫。
“啊!”
“什么人?”远方传来一声大吼,是鲍出的声音。
覃钰心神一凛,手一伸,炕头的黑锋枪已在手中。从外面突然放大的声音来看,似乎有不少人在悄悄接近。
不用多问,如此深夜,这些人闯入民宅附近,非jiān即盗。若非鲍出乃猎户出身,为了防止山林中的野兽夜间袭扰村落,习惯在家门附近要道上隐秘设置一些兽夹、药弩和陷阱,这些贼盗恐怕要掩杀到更近的地方才会被发现吧。
刚推门出去,就看到不远处的斜坡上,二三十个白衣汉子,挥舞着刀枪,奔这边杀了过来。
这么大胆的狗贼!
覃钰不禁大奇,还真没见过大半夜上门行窃偷盗的贼伙都穿白衣的。
“小贼!”覃钰断喝一声,脚下左三右四,如芝蛇漫游,迅速掩了上去。
今天受了恩师大半天的敦敦教诲,修为虽然尚未见长,但覃钰对武道的见识却已经提高很多,触类旁通,尤其对步下运枪的身法明悟最多。
“我来对付他。”一个看似头目的白衣枪手见覃钰身法怪异,不敢怠慢,从人群中脱颖而出,挺枪逼近。
覃钰左手阳,右手yīn,双把一合,力量到处,枪尖上顿时爆起一阵幻影。
一枪竟然抖出了两朵枪花。
对面的白衣枪手大吃一惊,急忙横枪招架。
覃钰这两朵枪花呈现一个“二”字形状,每个枪花里都是一横,内里藏有三个枪头,一真二假。其中奥妙,哪是轻易被人抵挡得住的。
那拦路的枪手猛然一声惨叫,仰面便倒。他的咽喉和胸口两个地方,同时飙出一股热血。
却是一瞬之间,两处要害同时中枪,死得不能再死。
空气中的血腥之气,骤然浓烈。
白衣汉子们一阵sāo乱,吵吵嚷嚷。
“李神枪……李神枪被他一招秒了?”
“我X,好可怕的枪法!一枪俩眼啊……”
“这家伙是谁?”
有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首领喝道:“此人厉害!祁二,祁三,近身;马熊、马彪,掩护。”
四个白衣大汉越众而出。
二人使刀,二人使长戟。
使刀的二人跑在前面,一人连柄刀长五尺,另一人则是一对三尺短刀。
覃钰欺他们兵器短,长枪一起,两朵黑花乍起,分戳二人。
今晚略有稀月,地铺白雪倒映月光,而屋里又有灯光外延,所以对方也不是睁眼瞎。
当啷!当啷!两声脆响,却是两名使戟的白衣大汉后发先至,同时大步向前,长戟斜伸,遮护住了两位刀客队友。
他们的兵器比覃钰的九尺黑枪还要长上几尺,足有一丈二三的样子,覃钰被他们长兵一逼,疾速的几枪都刺大戟的月牙双刃之上,两手巨震,枪花顿散,急借反弹之力,收回长枪。
对方这俩长戟战士,单凭力气,却在覃钰之上。
可是覃钰的百花缭乱枪法,乃是军中秘传,限于目前实力低微,尤其在步下,不能全然发挥出来,但神妙处却依旧不是这么几个普通喽啰可以窥测一二的。
收枪的一霎,枪杆弯曲之后侧向一弹,黑锋枪尖扑隆隆顺势一抖,又是一朵枪花飘逸而出。
当!当!当!
那长短二刀手得同伴遮掩,本yù趁机扑击抢攻的,却被覃钰一枪挑shè,黑糁糁的枪尖连续刺将过来,奋力格挡,勉强招架开去,刀光映照下,两张脸已是雪一般的白。
覃钰倒退三步,化解了对手反震的力道。
“六连击!好枪法!”众人之后的首领大赞一声,猛然喝道,“都且住手!”
覃钰身前的四名刀戟手站定位置,左右是长戟手,中间刀客一前一后,阵脚倒也弹xìng不小。
覃钰一时寻不到破绽,暂时罢手,枪势如灵蛇吐信,飘渺不定。
远处蓦地一声长吼,咚!咚!咚!阔步巨响传来,一个巨汉宛如天神下凡,风一般踏了过来。
他看似步频不快,但一步至少迈出两米多,也就数秒之间,已奔至跟前。
“钰弟不要急,我来了!”
几名白衣汉子yù要阻截,却吃他钢叉一挥,刀枪纷纷脱手而去,惊得纷纷闪开。
那白衣首领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与我湖阳樊氏做对?”
鲍出奔得近前,看覃钰无恙,方才放心,并不理会那人的喝叫,急步走近自己家的屋子,大叫:“娘,没惊着您吧?”
鲍氏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娘没事,多亏小钰在。”
鲍出放下心来,转过身,和覃钰并肩而立。
覃钰已经大骂道:“你们这帮长鸡卵吃狗蛋的兔崽子,竟敢来我鲍庄作恶,活腻味了吧?”
“鲍庄?”白衣首领大吃一惊,“莫非是武当县义士鲍出隐居之处?”
鲍出横眉而视,浑然不理。
白衣首领先看看覃钰,蔑然略过,复向鲍出打量一眼,凛声道,“你莫非就是鲍义士?”
覃钰骂道:“连地方都没踩清,就敢上门行凶?果然是一群脑残贼!”
那白衣首领怒视覃钰一眼,向鲍出一拱手:“我乃湖阳樊健,家兄樊仁,现任湖阳县长。今晚……实在是误会!”
东汉法令规定,人口万户以上的县,县官称县令,秩六百石至千石;万户以下的称长,秩三百石至五百石。湖阳因是小县,故称县长。
覃钰问道:“尔等持刀挺枪、不声不响杀将进来,误会从何而来?”
樊健一挥手,手下们急忙垂下刀枪剑戟。
“我奉兄长之命,出外狩猎,前天,有两位门客猎得一头金钱豹,却被贵庄好汉截去,众兄弟不忿,方才冒犯。我也不要多的,只要两位交出豹子胆,此事就此揭过。我等立刻就走。”
“什么?”覃钰火了,你们家门客倒打一耙也就算了,这等大言不惭的疯话,也亏你张得开嘴啊!
“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不好了……三少爷被一个黑小子诱入密林,给shè杀了!”几个白衣门客远远奔来,边跑边喊。
“什么?”樊健惊呼。
覃钰侧头看看鲍出。
“师兄,怎么办?”
鲍出冷冷瞥了樊健一眼,浓眉一横,杀机毕露,低声道:“杀,一个不留。”
覃钰双眼jīng光一闪,就这么干。
别听那樊健嘴上说的好听,这帮民不民,匪不匪的家伙漏夜而来,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现在小师弟更是把对方什么三少爷给干掉了,这仇可就结大了,没法化解。
既为敌人,便不能容情。
鲍出猛然大喝一声,迈步过去,过丈的钢叉探出,目标便是那刀戟四人组。
他刚才一路奔杀过来,早看到覃钰和对方纠缠许久,所以一出手,直接捅向长短刀二人。
左右双戟齐出,意图阻挡钢叉。
由于首领尚未发话,他们也不敢轻起衅端,所以只是略作阻击。
叉戟将触未触之时,鲍出嘿的一声,两手一转,本来和地面基本垂直的叉面已横了过来,变成和地面平行。
刺啦!两声轻微的磨擦声,三股叉已刺入双戟的月牙之中。
“开!”鲍出骤然神力爆发,两把较劲一抬。
那两个大汉出其不意,虎口剧震之下,双戟已双双脱手,飞向半空。
鲍出的力量,远非覃钰可比,就算他们全力以赴,也未必能接下这一叉,何况如此仓促的情况之下。
此时,迎面飞旋而来的,是一个微光斑斓的锋利黑枪头。
“啊!”一声大叫,左手边大汉的胸口上,一点红痕显现出来,很快沁漫胸膛。
当!一声脆响,那长刀手架住一枪,正松了口气,腹部却猛地一痛。再睁眼看去,覃钰已抽枪而去,冷冷道:“看哪里呢?”
此时,右边失去长戟的大汉正缓缓倒下,咽喉上两个明显的叉眼。
师兄弟联手一击,刀戟四人组立丧其三。
唯一剩下的那个门客嘴里嗬嗬而叫,手中双刀如雪练一般,左缠头,右裹脑,脚下连蹦带跳,一顿乱砍,没碰着鲍出覃钰半根毫毛,倒把自己的同伴接连砍翻好几个。
这家伙吓疯了!
樊健眼睛都红了,大胆野人,居然敢偷袭老爷我?
“众门客,给我……”
话音未落,一根光秃秃的黑sè短箭疾shè过来,一箭正中他的眉心。
樊健双目顿时圆睁,一句话没说完,已仰天倒地,犹自死不瞑目。
覃钰见了那根黑不溜秋的秃尾箭,轻轻一摇头:“小师弟的穿山黑弩,越来越准了。”
六、分赃(第一更)
事情很快弄清楚了。
一旦牵涉到老娘就狂xìng大发的鲍出,其实也有另外一个原则。
不杀将死之人。
被覃钰一枪刺穿腹部的那名长刀手,就很荣幸地成为见证这一原则的唯一活口。
覃钰只是随口问了几句。
有些意想不到的是,樊健说的居然是实话。
当rì覃钰狩猎野猪王,中途金钱豹搅局,后期又出现了三个猎人。
这三个猎人,正是樊健的门客。
湖阳和武当并不相邻,两县虽然都属南阳,但一在西南,一在东北,彼此之间还是很有点距离的,樊健率领着一伙樊家庄的门客,出这趟远门,大半还真就是为了一颗豹子胆。
据说是樊家长子樊仁最喜欢的孙女娇躯有恙,请得名医切脉,开的方子倒不难凑齐药材,但却须得一颗新鲜的豹子胆为药引。樊仁于湖阳购药不顺,悬下重赏求购,多rì过去依然没有合适的。他二弟樊健便自告奋勇,出外猎取。
一路寻觅打探,前rì终于看到了豹子的花尾巴。那三位门客急于立功,也没把当地猎户放在眼里,便想顺手抢了这头金钱豹。哪料野猪王凶猛强悍,三人二狗,最终只逃脱了俩。
这猪口脱险的二人回去,自然不敢实话实说,推托说自己等人本已猎杀了那头金钱豹子,却被当地猎户给半路抢走,还杀了熊二兄弟和闪电、赛虎云云。
在本朝尚未定鼎立国之前,樊家就是湖阳大豪,当地一霸,跟随刘秀打下这万里江山之后,更是横行南阳十余代,制霸湖阳二百载,出了名的蛮不讲理,唯我独尊。
最后发生樊氏家丁夜袭鲍庄的勾当,实属正常。
这一路南来的途中,他们已经屠了好几个类似的小村子,只是为了猎户家里可能有的珍异药材。
若鲍出覃钰师兄弟等稍弱一些,肯定也是一样屠村夺豹的结果。
覃钰问完,深深叹息,国将不国,豪绅为恶,这就是汉末乱世的真实写照啊!
心底原本存留的三分遗憾和不安,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此等一贯为恶而不自觉的暴虐之徒,一概杀之可也!
鲍出没有杀那个白衣长刀手,但也没给他治疗,任凭他重伤倒卧在雪地里,让自己的猎狗如花看着,直至他冻僵倒毙为止。
把湖阳的白衣刀客们挖个坑全埋的时候,覃钰忽然想起岘首山上那一群黑衣刀客。
他们虽然衣着来历迥异,武力道具不同,却一样的霸道恶毒,动辄灭人满门。
为什么这些有钱有势的阶层就能这么牛逼地认定,天底下的人都是鱼肉呢?
※※※※※※
覃钰的单间里,师兄弟三人聚集。
鲍出和覃钰对面而坐,小师弟张任缩在火炕的最里面,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炕几上,摆放着四样物什。
一口金柄短刀;一领无袖半身灰sè皮衣;一枚白玉戒指;最后,是一卷竹简。
覃钰啧啧称赞两声:“好兄弟,摸完尸体了?这么多零碎。”抓起那口短刀,“哟,这么沉,莫非真是黄金铸的?”
鲍出一拧眉,瞟了一眼过去。
张任说道:“这几样都是那个为首的俩公子,叫什么犯贱贩毒的随身东西。其他还有些珠宝药材什么的。剩余的人都没啥好货。对了二师兄,刀鞘上有俩字,是什么意思,我不认得。”
覃钰举起短刀,刀鞘一侧,果然有yīn刻的两个隶书体文字,他就着油灯看了半天,迟疑道:“居然是御赐二字?这口刀也许真有点来历。”
“御赐?”张任大感兴趣,“是说皇爷赏的么?”
“也许是吧。”覃钰拔出短刀,摸了摸钢口,颇有点失望,“柄是金的,还以为是一把真金打的刀呢,师兄,归你了,嘿,挺锋利的,平rì切割猪肉正好。”插刀入鞘,扔给鲍出。
鲍出接过,倒没啥意见,直接挂腰上了。
张任见两位师兄眼睛盯着那件灰sè皮衣,解释说:“这件皮衣不知道用什么兽皮做的,很薄,但是很结实,四十步外,我的黑弩居然也shè不穿。”
鲍出扫了一眼,说道:“太小,我套不上。”
“我也不要,小师弟你自己拿去穿吧。”死人穿过的衣服,覃钰心里还是有点儿嫌弃。再说,他里面套的家传黑皮,质量却也不差,所以就更不想换了。
“我弄了个这玩意,挺不错的,衣服就不要了。”张任举起右手。
覃钰一瞧,他右手拇指上带着个奇怪的青铜饰品,外貌像一个指环,指背的一面有半圆行的贴盖,覆压在指背上,指肚一面是一个微微的凸起。
鲍出道:“你用黑弩的,要这铜韘做什么?”
韘,音shè,为骑shè之具,也就是后来明、清常见的扳指。
张任道:“大师兄,小弟也是要练弓箭的,黑弩虽然方便,可是shè程太近了。rì后跟着二师兄上阵的话会很吃亏的。”
“小师弟有心了。”覃钰一笑,心里想道:“难道他知道自己以后会成为一代名将,现在就开始提前做准备了?”
嗯,应该说,他希望成为一代名将,现在就必然开始做准备。
三人互相看看,宝衣没人要啊?
“那啥,我觉得……这皮甲,咱们不如送给师父吧?”最后还是覃钰忽然嘴角一歪,想出了好点子。
鲍出和张任互相看看,一起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
“别跟他说怎么来的,就说……就说咱们打了野猪王,把最好的皮子请干娘鞣制缝纫了,特意献给师父的。”张任眨巴眨巴眼,小声说道。
“师弟果然高见,这件好事就交给你了。”覃钰很高兴地伸手拍了拍师弟的肩膀。
张任咧咧嘴,勉强同意了。
鲍出心想:“师父虽然不打猎,可是眼光却很高,怎么会看不出皮质、手工?不过这皮衣给师父防身保暖倒也不错。”
覃钰知道鲍出和张任都不识字,一伸手,把竹简划拉过来,打开裹简的布条,看了两眼,神情一变。
这封竹简,却是一封信函。
湖阳樊氏家主樊仁,代表湖阳三大豪门樊氏、冯氏、虞氏,写给长沙太守张羡的密信。信上说之前所议,南阳诸豪已有决断,当唯张长沙马首是瞻,所需钱粮,已在江陵左近购置,近rì当派专人护送,悄悄运抵长沙,希望张羡派出人马接应护送云云。
覃钰心想:“照那门客所说,湖阳在新野之东,离长沙十万八千里,湖阳的豪门,讨好长沙的太守作甚?”
张任卷了皮衣,拈起戒指道:“这白玉戒指,二师兄你要了吧?”
覃钰伸手在他手上摘过那枚戒指。
“嗯,这玩意,还是一个交易的关键物品,先放我这儿吧。”
……
分完脏,张任撇着嘴,夹着皮衣,连夜上山送宝去了。
鲍出起身,出去查看手下庄客毁尸灭迹是否尚有漏洞。
覃钰回去自己屋子,继续背诵玉剑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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