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圣地之后的开场白就是这个?”哀冬公爵在他身后,悠闲的靠在一块被海浪冲刷得光滑平整的石头上。
“这样不好么?”领主说话间已经将鲸鱼的尸体烧开了一个大洞,整个手臂都没了进去。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公爵笑了笑,“还是说正事吧……克尔苏加德大人什么时候到?”
“在这里等。”领主轻声叹息着。他将手抽出来,横在面前,半闭着眼睛享受腐败的鲸血被电流灼烧时产生的特别气味。
“唉,扫兴……等等等,又是等。”公爵不耐烦的跺脚。“我现在最希望找个舒服点的地方,好好躺一下!”
“你很累?”领主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噢,说来也是……先通过传送阵从诺森德前往卡兹莫丹,在那里一待就是好几天;然后又被我们召唤回来……要是没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搅局的话,你现在还得再跑一趟。哈!仔细想一想,你现在消耗的确很大,想休息也很正常。”
他说到“正常”的时候语气突然加重了,似乎在暗暗嘲讽这位实力和他相比弱了不少的死亡骑士。公爵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快。
不一会儿,在他们前方不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道紫色的亮光。
很奇异的光芒,就像是从地底传来的一样,随后就沿着他们脚下的土地猛的扩散开来。片刻之后,一道刺眼的魔法回路开始自动勾勒成型——死亡骑士们惊讶的发现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非常巨大的召唤阵。最后,紫色的光芒收缩起来,在阵的中心形成了一个明亮的圆球。魔法符文围绕着圆球转动,然后就看到球的中心射出一束闪电,直冲向阴霾的天空。连厚厚的云层都被穿透,不安的躁动起来。
圆球渐渐再度扩散开来,但这次形成了一个更具体的形状。终于,在所有光亮都消失的瞬间,死亡骑士们虔敬的跪了下来——他们面前是一个巫妖。
最强大的巫妖,这毋庸质疑。光是面对着他,就能感受到那种几乎要把全身骨头都压碎的法力。他穿着比其他巫妖更为华丽的长袍,而在这外衣之下的身躯完全是由被污染的太阳井水构成的。他的肉体早已湮灭于历史之中,留下的是这样一具超越任何凡人大法师的纯粹魔力之躯,以及其中蕴藏的无穷智慧。在他生前所拥有的东西,现在只剩下一副灰色的骨骼,它们附着在魔法的躯体之上,作为他“肉体”的代表而存在。骨骼的每一处都散发着极度的寒冷气息。
“欢迎来到圣地,巫妖王的勇士们。”他的声音就像是无数个死灵的哀怨夹杂在一起,交错着,扭曲着。“我们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宴会的所有必备的东西,可以宣布开始了。”
“能在您的指挥下征战,是我毕生的荣幸。”海鲁西?光之领主毕恭毕敬回应他,“宴会一定很棒,我对此深信不疑。”
一只信鸽落在冯兹?吕东爵士的肩膀上。他从信鸽脚上取下一个小金属筒,然后将它放走。这个动作让塞尔娜想起了在几个月之前,另一个人对信鸽的所作所为,不由得会心一笑,但一想到那个人,她马上又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于是更用力的拍打着战马的缰绳。她的马超过了爵士,跑在队伍的最前面。
爵士将金属筒里的信拿出来,飞快的看了一眼。“是好消息。”他大声的说道,“库尔提拉斯王国的海军援助了我们。司令官已经带着先头部队进入奥特兰克山脉了,估计很快就能抵达瘟疫之地。”
“嗯,这不错。”罗达里奥颔首微笑。他的坐骑是一只黑色的夜刃豹,和爵士的马并肩奔跑着。“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消息?”
“没有。”爵士将信撕成碎片,确认一定不会有人能将它们重组了,才放心的扔掉。
“啊啦,那么是不是也暗示我们走得太慢了呢?”跑在队伍最后的艾鲁拉叫了起来,“战争差不多要开始了,而我们还在西瘟疫之地。”
“咳,谁知道……”爵士挠了一下脑袋,“总之越快越好。”
参加谈判的四人小队已经离开寒风营地两天了。虽然安然无恙的通过了安多哈尔的“安全区”,而且按照地图的指示,已经通过了西瘟疫之地的中心地带,似乎也将要进入东瘟疫之地了——因为天空的颜色已经越来越阴暗,空气也越来越污秽。但一路上和零星的亡灵天灾士兵们交手浪费了他们不少的时间。虽然敌人不是很强,没有对这几位战斗经验丰富的精英构成直接威胁,但却连绵不绝,不知疲倦,弄得他们连觉都睡不好。
“时刻绷紧神经!”爵士在出发的时候就这样说过,“虽然会很累,但是如果不小心的话,一条命很容易就会断送在这里。”
在第二天上午,他们遇到的敌人少了很多。这时候爵士突然提出休息。
“为什么?”其他三人都表示了不解。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美好时光了。”爵士说,“进入东瘟疫之地后,我可以保证亡灵天灾不会再给我们一分钟喘息机会。那时候我们就得一口气冲过他们的好几道防线,最终进入银色黎明的要塞范围内,才能安全。现在趁能放松的时候好好放松吧。要吃东西,要打盹的,都可以。”
于是四个人就带着他们的坐骑,躲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好好的休息了一会儿。
塞尔娜一口气吃完了一半的干粮,正准备打个小盹,爵士却叫住了她。
“我有些事情要私下和你说。”爵士低声说道,顺手把她拉到一旁。
“什么事?”
“听好了,我接下来对你所说的,全部是命令。你如果想要活着完成使命的话,就一定要遵守”爵士一脸严肃,“从现在开始,如果我们中间哪个人在和亡灵天灾的战斗中受了重伤,伤口开始出现黑色的血水时,立刻杀了他,并烧掉他的尸体,明白吗?”
“你说什么?!”塞尔娜大吃一惊,声音猛的放大。艾鲁拉和罗达里奥疑惑的看着她。
“安静!”爵士显得有点生气,“听我说完!”
“这……”塞尔娜只好闭嘴。
“我也不喜欢这么做,但这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最大限度保证其他人安全的方法。被亡灵天灾的瘟疫完全感染之后,全身都会腐坏。如果连血液都变成了黑色,而人还没死,那就有很大可能已经堕落成天灾的一份子。我以前就有个朋友是这样……我们尽力想要救他,但他却在发疯之后强奸了他的妻子,还杀死了我们的好几个同伴。之后,被他杀死的人又站了起来,屠杀更多的人……”
爵士顿了一下,闭上了眼睛,似乎又回忆起了残酷的往事。
“约西亚公主,你应该明白的,亡灵天灾就是这样的敌人。我们每一个人在和它们的战斗中死去,就会沦为它们的一员。我叫你这样做,虽然很不人道,但却有效。我不敢保证我们都能活着到达圣光之愿礼拜堂,所以必须在事情发生之前,先把解决的方法交代清楚。”
“但是,叫我对同伴下手……”
“那个时候他就不再是同伴了。”爵士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捏得她生疼。“请务必相信我的这句话,约西亚公主……我知道这会是很艰难的决定,但正因为我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才会下决心这么做。面对即将沦为天灾傀儡的伙伴,最对得起他的方式就是杀了他,并将他的遗体烧成灰烬。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灵魂安宁。如果你不幸堕落了,我会马上杀了你;而如果我堕落了,我也要求你马上杀了我。否则的话,最后就不会是一具尸体,而是四具尸体。”
塞尔娜紧握着拳头,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她体会得到爵士这个告诫的背后到底背负着怎样沉重的压力。从现在开始,她有可能将对自己的同伴举起剑,而她必须这样做,因为这是必须的。
“该死……”她用力咬了咬牙,“我知道了,我会按照你所说的去做。”
“这样就好。”爵士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事先说一下,如果我死了,就从我身上拿走所有用红布包裹的东西,将他们交给一个人。”
“谁?”
“埃里戈尔?黎明使者,银色黎明组织的官员。”
“我知道了。”塞尔娜眨了眨眼睛。
“好的,我就说这么多。”爵士满意的点点头,“你去休息吧,但是可别忘了我说的话。”
塞尔娜没有再说话,她默默的走回自己的坐骑边上,像一开始那样躺在地上。爵士的话对她而言有着太难以承受的压力,但她明白,她没有选择,必须遵守。
她眼角瞟到了爵士。他又将罗达里奥拉到一旁,在他耳边低语。显然,塞纳里奥议会的将军也听到了和她一样的告诫。爵士并没有将他们聚在一起,而是分别劝说,显然也照顾到了他们的情绪——因为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堂而皇之说出来的光彩事。
——特别是对于她而言。因为很多年前,有一个她认识的人,也做过同样性质的事。不同的是,她可能会杀死自己的同伴,而那个人却亲手杀死了曾发誓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的人民。
“喂,约西亚公主,你跑得太快了!”爵士的叫喊声把塞尔娜从沉思之中拉了回来。她连忙勒了一下缰绳。转眼间,爵士就又和她并驾齐驱。
“你似乎还在烦恼?”爵士小声问道。
“啊,抱歉。”塞尔娜摇了摇头,“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哦?但我得提醒你,现在没时间再想什么了。看前面。”爵士用手指向他们正前方。
顺着他所指的地方望去,塞尔娜看到了一条污浊的河流正横穿过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顺着他们奔驰的大道向前,一座依然完好的石桥已经映入了眼帘。在河的另一边,隐约能看到一片完全荒芜,毫无生机的土地。那里的天空也显得阴沉而萧索,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要进入东瘟疫之地了。”爵士转过身,看了看背后的两位同伴,“做好准备。那边的土地除了亡灵,不会长出其他的什么玩意儿。”
“等一下!”罗达里奥和艾鲁拉几乎同时喊出了声。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爵士吃惊的问道。
“树林里有很多敌人正向我们逼近。”罗达里奥一边说,一边从他的行囊里抽出了一根长矛。古老的暗夜精灵文字刻满了整个矛身,尖端看上去像是用木头雕成的,但却显得十分锋利——这是被德鲁伊祝福的兵器。他一只手提起长矛,另一只手从衣服包里抓了一把棘木种子,朝身后使劲洒去。
在下一秒钟,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号。一个全身被树木的阴影遮盖着的身影在他背后不远处闪了一下,随即撞上了他丢出去的种子。这些种子很快全部粘了上去,迅速膨胀起来,变成了碗口粗的荆棘。这可怜的家伙被缠了个严严实实,很快就被活活绞死。
爵士朝尸体看了一眼,马上失声大叫起来:“是亡灵!”
“恐怕还没那么简单。”罗达里奥冷冷的接上他的话,“我看得很清楚,他们身上有部落的标志,还有污染者的徽记。我想可能是被遗忘者。”
“见鬼!”爵士比以往更为用力的鞭打军马。“我们得先去桥头的开阔地带!在森林里和那些被遗忘者缠上肯定没好事!跟我走……”
他来不及把话说完了,因为从道路两边的树丛中突然跳出了好几个被遗忘者——他们都穿着污染者部队的服装。其中两人猛的拉起了一条绊索,将跑在最前面的爵士从马上狠狠摔了出去。他狼狈的落在地上,连忙滚了好几圈,顺手将自己的剑拔了出来。但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一个污染者刺客就已经窜到了他背后,闪着绿色光芒的匕首朝他的脖子刺了过去。
“去你妈的!”爵士赶快低头,匕首擦着他的身子而过,划破了他的铠甲。他一只手撑着地,将剑朝背后使劲一推,但刺了个空——刺客攻击落空之后,很快就跳到了一边。
他抬起头,发现其他三人已经和蜂拥而至的污染者刺客们打了起来。眼前的情景是他怎么都不曾想到的——几乎有上百个被遗忘者,正从四面八方扑上来。他们个个眼露凶光,无休止的怪叫着,疯狂的发起进攻。很明显,这些人早就守侯在大道两边,等着他们上钩。
这太奇怪了!被遗忘者为什么会派出这么多人伏击我们?爵士觉得这一切都过于蹊跷。
塞尔娜的右眼开始运动起来。她抽出米奈希尔之怒,按着眼中掠过的景象,准确的砍向每个敌人的弱点。眨眼间就有五六个刺客倒在了脚下。但更多的敌人马上就冲了上来。
“被遗忘者都是这样的疯子吗?!”罗达里奥愤怒的吼叫起来。他一只手猛的伸长,指甲变得无比锋利,狠狠抠住了一个刺客的脑袋。那个刺客的脑浆都流了出来,发疯般尖叫,但立刻就被长矛贯穿了心脏。
“敌人太多了!”爵士叫道,“向我靠拢!”
“大名鼎鼎的冯兹?吕东爵士也会嚷嚷说敌人多吗?”毫无征兆的,在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柔丽的声音。
爵士愣了一下,随即皱紧了眉头——这声音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在他身后的树林里突然冲出一队骑兵。有一个污染者刺客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骑兵的长矛刺穿,然后挑了起来,扔进他的同伴之中。
场面一片大乱。爵士看到了骑兵们的服饰——红色,鲜血的颜色。在他们的铠甲上刻着一个醒目的标志。这群骑士见到被遗忘者,就像是饥饿的狼见到了羊群一样,疯狂的冲进敌人阵中,举起剑和长矛乱砍乱刺。他们根本就不是在战斗,而更像是在执行某个原因不明的复仇——因为只有复仇的人才会带着这样明显的愤怒和狂暴去战斗。
那个柔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这次掺杂着明显的轻蔑与不屑:
“你们这些下贱的刺客想对付的难道不是我吗?!来啊,我就在这里!”
伴随着这个声音,红衣的骑士们更加卖力的砍杀着。污染者刺客们渐渐后退——他们腐烂的面孔此刻竟然露出了一丝恐惧。
“唉,我其实不太希望在这种时候和你们相遇的……”爵士深深叹了一口气,“怪不得会有这么多刺客……因为不找一百人以上的话,连你的衣服都沾不到……”
从树林后走出了一位年轻的女圣骑士。她一身“审判者”装束,宽松的斗篷上印着血色十字军的标志——这和刚才那几位红衣骑士的标志;漂亮的黑发遮住了她小半边脸,但并不能掩盖她精致的五官;她没有携带武器,而是提着一面和她身躯差不多大的塔盾;她脸上似乎带着一丝微笑,又像是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很高兴与你再会,爵士。”她柔声说道。
爵士苦笑两声,垂下了头。
“你一点都没变,玛尔兰。”
第七章 一触即发
“玛尔兰?”塞尔娜觉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此刻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女圣骑士浅浅的一笑,将盾牌横在身前。“怎么了,你们这些肮脏的亡灵?!”她喊出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你们是害怕了,还是知道阴谋无法得逞而灰心丧气了?!”
在她面前,污染者刺客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杯茶的工夫内,这场战斗就基本宣告结束了。剩下的几个刺客想要逃走,但红衣骑士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这些血色十字军的精英们奋力朝敌人冲锋,用长矛戳穿他们的身体,把他们钉到地上,然后扬起铁甲战马的前蹄,踏碎他们的脑袋。他们的每个动作都异常利索且冷酷无情,让刚刚还略有感激她解围的四个人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哼,一群杂碎……”玛尔兰冷笑着从刺客们的尸体上走过,顺便将肢体的残片踢到路边。塞尔娜发现她在看着被遗忘者的尸体时,那眼神就像是面对最卑微的蝼蚁一般。
“哎……你对待亡灵的态度还是这么极端。”冯兹?吕东爵士连连叹息,“玛尔兰,我觉得你至少应该先留个活口,盘问一下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玛尔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