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动静。”克罗米突然把一只手放到他嘴边。
女侏儒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了几下。她轻声念了一段咒语,随后在她面前出现了一团白雾。白雾形成了一个圈,最后变得像镜子一样透明。但透过这面镜子,看到的却是某个不知名的阴森角落。
“这是那个矮人的视野。”克罗米用手指了一下镜子中的景象。果然,很快就看到了刚才那群人。他们正在一条看上去很长的甬道里,步子很快。不一会儿,在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道亮光。
穿出甬道,竟然是一个装修得异常奢华的房间。只是这房间里的灯不太明亮,以至于无法清楚的辨认出它里面的每一件东西。在房间中央正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件厚大衣,但无法掩盖他单薄的身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映入维恩与克罗米眼中的是一张苍白且毫无表情的面孔。
“你们来了。”那个人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计划完成得怎样?”
他刚一开口,所有黑衣人都同时跪在地上。克罗米赶快挥了一下手,让自己操纵的傀儡也跟着跪下。
在他们中间的一个高等精灵说话了:
“一切都如您所愿。”
那个人轻轻颔首,似乎在表示满意。他随即把枯瘦的手放到脸上——苍白的面皮,那是他的伪装,现在则被他轻轻撕了下来。在这之下的是一张灰色的,充溢着堕落气息的面孔。他的脸已经开始溃烂,但双眼却放射出可怕的幽蓝光芒。他脱掉了大衣,露出了一副蓝黑相间的铠甲——这铠甲上的每一片金属都似乎有生命,紧贴着他的身体,缓慢蠕动着。
“很好,克尔苏加德也会很高兴。”他的声音变得像尖锐的金属武器摩擦时一样刺耳。
“不胜荣幸……”黑衣人整个身体以最大的幅度埋了下去。“得到您的夸奖是我最大的欣慰……尊敬的哀冬公爵……”
第三章 仇恨,疑虑
塞尔娜闯进旅店的时候,发现维恩和克罗米不见了。她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询问了喝得醉醺醺的老板。矮人在艰难的吐出一串酒气之后,总算勉强想起了她描述的两个人。他说他们在午饭过后不久就付了钱,离开了这里。
“那就是说,他们在我走之后马上也跟着走了?”塞尔娜更迷惑不解,“他们有没有叫你给我留个口讯?”
“好象有……又好象没有……”矮人耸了耸肩膀,作出努力回忆的样子。他慢吞吞的模样让塞尔娜恨不得一拳砸到他脑袋上,帮他好好回忆一次。
过了好一会儿,他猛的拍了一下脑袋。“啊,我记起来了,那个男人有叫我给你留话!他大约是说,不能陪你去瘟疫之地了,因为他有重要的事情。”
“见鬼,什么重要的事?”塞尔娜极力忍受着醉鬼慢条斯理的行为。“他难道还真因为我不给酬金,就和克罗米一起走了?”
“酬金?”矮人双眼放光,“您是说,要给我酬金吗?”
“没那回事!继续喝你的酒去吧!”塞尔娜气冲冲的把他推开,跑出了旅店。但她马上又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那对搭档去了哪里,再怎么找都是白费力气,只好又折了回去。
“喂,老板,帮我准备一点吃的。我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虽然暴风城与铁炉堡之间有便捷的矿道地铁相连,但在会议期间,为了方便各位与会者相互间联系,联盟司令部为约西亚公主专门准备了房间,并希望她与她的同伴们会议期间都在这里休息。塞尔娜曾暗地里为免费的住宿而沾沾自喜,但此刻走进空荡荡的房间,却显得无精打采。艾鲁拉因为塞纳里奥议会的事情而脱不开身;维恩和克罗米则连原因都没说明就离开。她一个人待在这里,这种奇怪的寂寞感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了。
“算了,这样不是很好吗?”塞尔娜用手掌拍了拍脸。“反正现在安静点也不错……也免得那个色鬼又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角落里冲出来乱摸乱抱的……”
服务周到的矮人已经为她准备好了热水。她索性就在客厅里把穿了一整天的衣服脱下来,随手扔到地上,然后拿起一条毛巾走进了浴室。
半躺在热腾腾的浴缸里,她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下来。房间里非常安静,只能听到细微的滴水声,令人难以想象这样的旅店就坐落在铁炉堡最大的中心广场旁边。旅店里除了一些家具和装饰品之外,所有东西都是用石头做成的。矮人们不愧是石工的大师,他们的手能让质地最差的大理石变成最坚实的房梁,或是完美的雕塑。
平静下来的她,现在也可以好好想一下之前或是之后的事情了——比如说,冯兹爵士的话。
“我有点在意……哈维那家伙,以前是个和平主义的政治家,什么时候却变得这么好战了?”爵士一脸忧愁的神情。
“我和他不熟。”伍德将军接上他的话,“不过我总觉得今天的他很奇怪。他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们真的就要这样向被遗忘者宣战吗?”
“我今天有说过。”爵士叹了一口气,“在瘟疫之地,想要生存,就最好少和亡灵天灾之外的任何势力为敌……就我而言,就算被遗忘者的动机是邪恶的,也应该尽量避免与他们发生争斗。不仅是因为他们已经名正言顺的加入了部落,而且我也不想和这些号称灵魂解放的亡灵们打上半天之后,被那些真正的亡灵从背后捅一刀。”
“等一下,爵士。”塞尔娜突然插了一句。“但是,从军情七处的报告来看,不是那些被遗忘者们首先挑起争端的吗?既然污染者这样残杀我们的人,那我们给予他们迎头痛击也应该是合理的,不是吗?”
“问题就在这里。”爵士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额头上点了点。“究竟是我们先挑事,还是被遗忘者先挑事?”
“什么意思?”塞尔娜没搞懂这位老骑士想要表达什么。
“在瘟疫之地,联盟和部落,特别是和被遗忘者之间的冲突从来就没停过。我们想要把亡灵天灾赶出洛丹伦大陆,让那里再次成为联盟的土地;而被遗忘者呢?别忘记了,他们生前也都是人类,是那个已经被毁掉的王国的臣民,无论怎样……”
爵士的声音突然中止了——他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很不礼貌的话——因为那个确实已被毁灭的王国,它唯一的继承人就站在面前。他不安的看着塞尔娜,脸上带着愧疚的表情。
“啊,别在意,爵士。”塞尔娜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你说的都是事实,所以不必考虑我的感受。请继续说下去。”
“我依然应该说一声抱歉。”爵士礼貌的向她鞠躬,然后接上之前的话。“被遗忘者在他们的女王,希尔瓦纳斯的带领下,脱离了天灾的控制,宣布自己的灵魂得到了解放。但他们真的解放了吗?他们已经失去了生命,已经不被我们大多数人承认为‘人’。就像他们的名字那样,他们被遗忘了,被抛弃了。而他们的情绪也自然不会再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一样。”
爵士略停了一下,目光落到沙盘上。
“人的第一次生命是在赞美世界,第二次生命则是在嘲笑世界。被遗忘者就是如此——他们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因为那都可以被当作是和他们对立的存在。他们只服从他们的女王,而对于外界,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单纯的报复。其实这说不定是他们身上残存的人类意识在作祟?因为自己的不幸,就一定要亲眼目睹更不幸的人。他们就是这样生存着的一群狂徒。他们恨天灾,并竭尽全力对抗天灾;但他们也恨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所以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攻击我们。他们没有所谓的人性,因为这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愚蠢的。”
“这么说的话,被遗忘者一开始就是和我们完全敌对的。那么显然是他们挑事,这也正验证了哈维公爵的话,不是么?”塞尔娜更加疑惑不解。
“你可以这样理解。”爵士拿起了一根棍子,指向沙盘上的东瘟疫之地。“但是,我们的人也给了被遗忘者一个太好的复仇理由。你知道‘重铸秩序’事件吗?”
塞尔娜点了点头。她当然听说过,因为这是去年年初震动了整个世界的大事。
被遗忘者在东瘟疫之地组织起了军队,向亡灵天灾,以及血色十字军发起了挑战。这支军队的指挥官是黑暗女王麾下最优秀的勇士“凋零者”。令联盟震惊的是,“凋零者”的真实身份竟然就是人类历史上唯一的游侠领主,纳萨诺斯?玛瑞斯。在当时,虽然被遗忘者与联盟还并没有严重的正面冲突,但私下的摩擦已经时有发生。而唯一的游侠领主竟然会成为被遗忘者的领袖,这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暴风城那些人类贵族的脸上。担心纳萨诺斯手腕的伯瓦尔?弗塔根公爵最终决定招募一群冒险者前往东瘟疫之地,执行一道特别的命令。命令的代号就是“重铸秩序”。
凋零者的军队在提尔之手通往斯坦索姆的道路上埋伏,目标是杀死血色十字军的“圣者”德米提雅。但就连纳萨诺斯这样聪明的人也没有想到,他的根据地周围已经埋伏了数十个联盟的精英勇士。在他的手下全部离开之后不久,这些人就一齐向他发起了袭击。尽管他杀死了很多人,但却被一个猎人连续三箭射中了要害。当被遗忘者的士兵们兴高采烈的提着圣者的头颅回到基地时,只能绝望的看见他们上司的头颅被那个猎人挂在一面残破的联盟旗帜上。
被遗忘者的前线总指挥死了。联盟也如愿“重铸”了瘟疫之地的“秩序”。黑暗女王为凋零者的死而异常痛苦,甚至愤怒。在她授意下,本来隶属瓦瑞玛萨斯的精锐部队“污染者”立刻全部出动。他们和其他的被遗忘者一样,打着“为女王的勇士复仇”的旗号,在瘟疫之地的每个地方展开了对联盟的疯狂报复。瘟疫之地的局势最终沦为现在这样,比之前更加恶化。而杀死凋零者的猎人,沙迪?灰空,他的名声迅速传遍了整个艾泽拉斯。他后来成为了冒险者们的领袖,甚至成为了“被诺兹多姆的子嗣选中的人”,而被遗忘者亦完全拒绝参与第二次流沙战争。
“既然这样的话,你也就应该明白了。我们和被遗忘者都一样……即使我们没有挑事,但我们也只是让局势更加恶化。黑暗女王是很聪明的。联盟和被遗忘者的矛盾,很容易就会上升成联盟与整个部落的矛盾。而在现在,需要我们团结起来,一起对抗亡灵天灾的时刻,还要继续和被遗忘者争斗下去,而不思考一下可否暂时缓解双方的矛盾,这样合理吗?”爵士严肃的问道。
“……不,这并不合理。”塞尔娜迟疑了一下才作出回答。
“那就是这样了……”爵士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我和哈维很熟。以前的他,虽然看上去沉湎于美酒与女人的双腿之间,但却睿智而冷静,知道如何权衡利弊。今天呢?今天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他简直就像变了个人。我明白,污染者正在侵略他们王国的土地。但如果还把注意力放在和被遗忘者对抗这方面,那天灾就会继续压在我们头上,到时候不仅是阿拉希盆地,不仅是阿拉索王国的土地,我们整个世界都将失去!”
“爵士,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呢?”伍德摇了摇头。“为什么你刚才不站出来反对他?”
“应该说,我无法理解现在的他……而且,伍德,我问你,今天参加会议的人,又有谁在瘟疫之地待的时间比我长呢?他们能体会到我的想法吗?我肯定的说,不能。他们要么对瘟疫之地的局势一无所知,要么更多的参加了与被遗忘者的冲突里,对黑暗女王,甚至对部落都存在嫌恶。我说了也是白说。”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塞尔娜问道。
“战略方针已经下达了……伍德,像你这样德高望重又铁石心肠的人也执拗不过的话,我们只好……”爵士无奈的耸肩,“听天由命。”
“出乎我意料,铁炉堡这样的城市,竟然防备如此松懈。”哀冬公爵满足的微笑着,“是不是他们已经对和平习以为常了?或是说,他们以为在希利苏斯打了那么大一场战争,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有新战争了?唉,凡人的智慧果然就如同低贱的蝼蚁,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克尔苏加德大人的智慧,以及公爵您的智慧所致。”他身旁诚惶诚恐的诅咒神教教徒们用最虔敬的口吻恭维道。“即使我们的敌人再聪明,也绝不会猜到他们面前将要发生什么。”
“这样实在太无趣。”公爵把撕下来的假面具放在手中,用手指轻轻揉捏着。“这么多年没有踏入东部王国的土地,却发现这里的凡人比以前还要可悲。看看,这个什么哈维公爵,还自称是阿拉索王国的贵族?贵族就是这样子?没想到啊没想到,就这么利用他的身份,甚至没有经过什么盘查就混了进来,甚至连他的同僚们也没起疑心……”
“是的,您的计划太过完美,凡人根本无法理解。”教徒们忙不迭的拍马屁,“也因为您的眷顾,我们这些渺小的仆人们才能同样顺利的进入铁炉堡。我们已经搜集了足够的资料,包括他们的布防情况,他们的巡逻路线,甚至他们的甜食店什么时候关门!”
“听上去貌似你们还搜集了一大堆没用的情报……”公爵皱起了眉头,黑色的眼眶中,幽蓝的火焰似乎随时都要熄灭,又仿佛要马上猛烈的燃烧起来。“那么,把情报读给我听。”
“遵命。”带头的高等精灵教徒立刻回答道。他站起了身,朝人群中的一个矮人使了个眼色——所有情报在那个矮人身上。
但令他意外的是,矮人一身不响,依然那样恭敬的蜷着身子,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喂,你这不敬的家伙,怎么没反应?公爵叫你读情报!”高等精灵朝奇怪的下属走过去。
“等一下。”公爵向前走了一步,“很奇怪,他是怎么回事?你们让他抬起头,给我看看。”
离矮人最近的两个人立刻点头。他们拉住了矮人的双手,然后用力掀开了他黑色的罩帽。当矮人的脸露出来的时候,不仅是他们,就连公爵也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个矮人虽然和其他的教徒一样面孔漆黑,但那黑色中带着明显的死灰色。他的脑袋无力的搭在肩膀上,双眼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色彩,从眼角流出的血早已凝固。当教徒们惊恐的放开他的手时,他便软软的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公爵紧张的叫喊起来,“他怎么死的?!”
“这……”教徒们瞠目结舌——他们完全无法回答上来。
“嗨,亲爱的朋友们!”从不远处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来回答这个问题!你们谁都不许和我抢!”
公爵的脸显得比之前都还要难看。他幽蓝的双眼盯着房间地道的出口——有两个人正从那里不紧不慢的走出来。是一个全身都挂着冰渣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侏儒。他好象冻得不行,时不时的哆嗦着,但却显得非常愉快。女侏儒则像是来自雪国的精灵,白皙的脸蛋没有丝毫表情。
“杀了他们。”公爵出于本能的下达了命令——他凭本能察觉到这两位不速之客绝非常人。
房间里的教徒们立刻站了起来。他们摸出匕首或是短剑,朝两人扑上去,口中开始念着黑暗的咒语。但还没等他们的咒语念完,甚至身体还没跟着脚移动起来,一道红光就突然笼罩了整个房间。那个男人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和他等身高的血红巨剑。教徒们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们的身体、四肢、头颅就同时被砍开,带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散落在每一个角落里,将这个奢华的贵族房间涂成了与巨剑相同的颜色。没一个人来得及叫喊一声,因为他们连哀号的权利都在一瞬间被剥夺了。
“人家讨厌暴力了啦!”男人怪叫着,但巨剑已经捅穿了公爵的身体。
“真糟糕……”他失望的咕哝道,随即转过身。“喂,克罗米,好象我们被将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