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皱了下眉头。塞尔娜则撅起嘴巴明显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在西瘟疫之地说出这种话,还说是简单的要求……”她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故意要让旁边的公主听到。“简直就是贵族们在化装舞会上装扮成乞丐所讲的低劣笑话!”
她看到公主的身躯猛的震了一下,像是被人从背后射了一箭。
指挥官挥挥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然后面朝向那位向自己提出苛刻要求的护卫。“我明白了。虽然我现在没有信心保证在这样的地方能让公主完全静下心来休息,但我会尽力去做……请跟我走。”
他带着公主以及她的随行人员们离开了。塞尔娜叹了口气,靠在一棵已经枯萎的大树边上坐下。艾鲁拉也跟着坐在她身边。
“我真是讨厌死那些贵族了!”她愤愤不平的说。“这哪里像是要去打仗?根本就是集体野炊!我现在真心祈祷那该死的女人干脆就被食尸鬼咬死,然后也变成天灾的一员。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爆掉她的脑袋!”
对,名正言顺。她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艾鲁拉没有说话,而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傻乎乎的笑着。而听到他这番话的士兵们大多用力点头,或者挥舞起武器,表示对她的支持。
入夜,寒风营地如它的名字一样,变得异常寒冷。所有的帐篷里都住满了伤兵,唯一一个腾出来的帐篷里正躺着一位娇贵的大人物——塞尔娜希望那人干脆永远就躺在那里。现在,她和一大群的士兵们围坐在一团篝火旁边,吃着从后方送来的罐头。火光映照在这些与天灾殊死战斗的勇士们脸上。他们大多瘦削而刚毅,而从脸上反映出来的疲惫,比起几个月前并没有丝毫的减少。虽然补给线已经打通了,后方的援兵也不断的补充进队伍里,但面对越来越强大的亡灵天灾,战斗依然没有变得轻松——而是比以前更加严酷。
在营地里点燃了很多团篝火。在寒冬来临的时候,健康状况相对良好的士兵们被迫住在帐篷外面,只好生火来抵御寒冷。被亡灵天灾腐化的树木,即使劈成木材,烧起来也能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
“好冷……”塞尔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几秒后,她背后靠上了一团柔软的大东西。
“这样可以暖和点哦。”艾鲁拉不知什么之后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大熊,趴到她身边。
塞尔娜抿着嘴笑起来,捏了捏暗夜精灵变成熊之后依然无法掩盖的长耳朵——和这位体贴的朋友重逢那天,她就是从这只长耳朵上面确定了马戏团是在搞鬼。艾鲁拉眯起眼睛,显得很舒服的样子。旁边的士兵们无不羡慕的看着她们。
指挥官又回来了,他看上去不太高兴,径直走到塞尔娜身边。
“让个位置给我吧,我坐这里。”
塞尔娜朝旁边挪了挪,指挥官立刻坐了下来。火光照在他脸上,可以看出他比起秋天的时候更要苍老,频繁的战斗让这位还正值中年的将军也不堪重负。
“这位公主,真让我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指挥官开口了。
塞尔娜愣了一下,把罐头放在一边。
“为什么这么说?”
“我曾经是洛丹伦王国的一个普通士兵。”指挥官缓缓的开始讲述。“在国家还没有被那个可耻的背叛者灭亡之前,我经常目睹王室的人来到军队里。在我的记忆里,挂着米奈希尔这个姓氏的人都非常尊重军人。即使是那个卑鄙的背叛者以前不也是身先士卒的圣骑士么?洛丹伦王室的权力象征,也是由两把武器组成的……退一万步说,即使公主并不喜欢武力,我依然难以想象,身为背着这个名字的她,会如此藐视我们这些和天灾战斗的人们。我们战斗的对象可是灭亡她祖国的敌人啊!”
塞尔娜安静的听着,时不时拣起一块木材扔进火里。她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塞尔娜,作为已经远近驰名的女佣兵,你上次在安多哈尔战役里对我们的帮助,还让我记忆犹新。为什么这次你却要担任起这样一个骄横贵族的保镖呢?还有你的大德鲁伊朋友……”
“我不是完全自愿的。”塞尔娜打断了他的话。“相反的,我甚至想杀了那个女人。她竟然侮辱那位救了她的圣骑士,达克雷尔。她竟然说达克雷尔是堕落者!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说出这话的时候,我给了她两个耳光。没想到这竟然被那鬼迷心窍的伯瓦尔公爵认定为意图谋杀公主!我差点就蹲大牢了,但还值得庆幸的是,我的朋友,就是这位艾鲁拉,帮了我的忙。我们以当一趟保镖来补偿我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罪行,真郁闷。”
指挥官听她倒完苦水之后,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说到摄政王,作为曾经受到你和你朋友帮助的人,”他把声音尽量的压低,“我有些心里话想对你说说。就我个人来看,摄政王自从黑龙公主的事件发生之后,就一直像是心事重重一样。玛迪亚斯?肖尔曾经写过一封信给那边的弗林特?沙多摩尔,而我也看了这封信。肖尔说,暴风城的最高司令部本来很早就打算动用半个第2军团的兵力强行打通奥特兰克山脉的补给线,但这个建议送到公爵那里就如同把一块大石头扔进了无尽之海,长时间没有任何回应。后来伍德将军都发火了,亲自到暴风要塞里去找摄政王。但你猜怎么着?摄政王竟然怀疑军队内部想夺取他的权力!他不允许第2军团离开自己的视线!后来补给线奇怪的被打通之后,他甚至神经质的到处盘问是不是有谁擅自动用了军团的兵力!如果不是整个大本营的人都支持伍德将军的话,我真难想象这些援兵现在会不会在这里。”
他轻轻的咳了两声,有些紧张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伍德将军认为公爵已经不可理喻,干脆把对抗天灾的指挥部搬到了铁炉堡。矮人很热情的帮助了我们,才使我们没有崩溃……现在,摄政王又突然宣布了约西亚公主驾临暴风王国,还派出人马帮助这位公主去拿取洛丹伦王室的武器?这太奇怪了!虽然约西亚公主以前一直居住在深闺中,整个王国都几乎没见到过她的面目,但我总觉得她太假了。对,太假了,更像是一个暴发户的千金大小姐,而不是一个伟大的王国的公主陛下……天啊,我竟然有点害怕了!我在想些什么啊……好象我说得有点多。不过请你别介意,也麻烦不要拿出去说。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没来由的感想而已。”
塞尔娜将一只手放在指挥官手掌上。“我明白了。”她点头。“我会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但不会说出去的。”
指挥官如释重负的笑了。“那么,我们谈点别的吧……我一直好奇,你那只眼睛是怎么回事?看上去有点诡异。”
“啊,你说这只吗?”塞尔娜摸了摸自己右眼。“在希利苏斯战争的时候瞎掉了。现在是一只义眼,不过感觉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我不得不感慨现在的魔法和科学技术都让我难以想象的发达呢!”
指挥官颇有兴趣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猛的拍了下自己脑袋。“还有件事,竟然都忘记告诉你了!我真是糊涂……”
“什么事?”
“上次和你一起来这里的那个不得了的家伙,好象是叫维恩吧?他前几天又来了,还帮我们打了几场很漂亮的胜仗!可惜他说有事要出去一趟,不过大概你明天就能看到他了!”
“哈?!”塞尔娜差点下巴脱臼。
清晨,大雪积了一地。在这个冬天,雪花也受到了瘟疫的污染,这片苍凉的大地并不是银妆素裹,而是灰色的一片。只有那寒冷依然没变,还是能深深渗进所有人的骨髓里。
塞尔娜从大熊的怀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篝火还在燃烧着,没有负责站岗的士兵们围在一起,都睡得很香——对于这些人而言,只有在梦中才能得到暂时的放松。在不远处,有人正把昨晚去世的人从帐篷里抬出来,朝墓地走去。
她注意到了在角落的一个帐篷。在那周围站着好几个公主的卫兵,都差不多冻僵了。不用想也知道,骄横的约西亚公主正住在那帐篷里面。而这些死心塌地跟着她的人却没有获得与自己的付出相衡的待遇。她看到这情景,不禁苦笑了两声——这位还想要拿到那号令千军万马的武器的公主,却连基本的对人的尊重都不懂。而像公主这样的人,依然堂而皇之的在人类联盟的贵族里占了大多数。
有个年轻男人的身影从她眼前掠过。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头发和眉毛上还挂了水滴。那张脸是塞尔娜再熟悉不过的。
“维恩!”她叫着他的名字。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望着她。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塞尔娜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她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维恩了。这个满脑子H的色鬼说要在艾尔文森林里进行一些修行,然后就没了音讯。现在竟然在西瘟疫之地遇到他,让塞尔娜不得不感叹世界原来如此之小。现在的维恩看上去改变了不少,脸色有些苍白,而一脸渣胡子也剃了个干干净净,甚至就连以前那乱得跟鸡窝一样的头发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在他头上一条不短的伤疤也显现在外面。
维恩看着她,露出了微笑——并不是那种色咪咪的笑容。
“应该是我先问你。”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克罗米没告诉你?”塞尔娜觉得奇怪。“我叫她转告了你的,我被迫要跟着一个该死的贵族来西瘟疫之地找一件东西。我还以为你现在正趁我不在家的机会,在我家里兴风作浪呢!”
“我没这么坏吧?”维恩耸了耸肩膀。“我只是突然想出来走走而已。”
“你一走就走到这种地方来,还是太夸张了吧……”塞尔娜觉得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法用常识去理解。“克罗米没跟你在一起?”
“没有。”维恩淡淡的说。“我独自一人出来的。”
“伤好了?你的剑呢,现在出得来吗?”
“恩。”维恩一边说一边用力挥着手臂来证明。那把熟悉的血红色巨剑又一次出现在他手上。
塞尔娜暗自惊讶于这个怪物的惊人恢复能力。明明在希利苏斯的战场上全身都支离破碎,差点就宣布抢救无效死亡的,竟然在短短半个多月时间内就又生龙活虎。虽然他说他擅长操纵鲜血,而且也好象去艾尔文森林拿那些被政府重金悬赏的迪菲亚盗贼们开刀了,但也不可能现在就100%恢复吧?难道他是受到了月神艾露恩的赐福吗?不可能,这家伙竟然无耻的诽谤月神,说她是飞机场,如此低级的言语根本不可能受到哪怕是最微小的一点点恩赐的。那他究竟是怎么恢复的呢……
她还在继续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讨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真是的,这里的空气一点都不好!床单也脏得要命,简直是让我恶心!”
不用想,现在只有一个人会说这句话。塞尔娜看到公主刚从帐篷里钻出来——即使在这种地方,她还带来了专门的化妆师替他梳妆打扮。被她这句话惊醒的士兵们纷纷向这位贵族投去厌恶的目光,但她仿佛根本看不见。
公主抬起头就看到了塞尔娜,她挥手示意佣兵女王过去。但塞尔娜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无视。公主的脸立刻变得通红。她招呼着几名卫兵,气呼呼的向塞尔娜和维恩这边走来。
“抱歉,我正在和朋友聊天,没时间理你。你想去哪里就叫这些忠心耿耿的卫兵们陪你去吧!别忘了把化妆师带上,因为那些亡灵天灾也许会吓得你每一分钟都要补一次妆。”塞尔娜没等她说话就先抢着用一堆讽刺味十足的话堵她嘴巴。
公主的脸变得更红了,甚至有点发黑。如果现在她身边没有其他人,而只有塞尔娜的话,她肯定会立刻扑上去和女佣兵干架。
她瞄了一眼维恩。“你是这个女人的朋友?”
维恩很有绅士风度的向她鞠了个躬。“是的,公主。”他说。
“叫什么名字?”
“维恩。”
“维恩?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在今年的安多哈尔战役和希利苏斯战争中都有出色的表现,是一位出色的军人。”公主高傲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巨剑上。“我愿意出重金聘请你,愿意跟随我去通灵学院吗?你将有幸见到我继承王室的宝贵遗产的一幕。”
塞尔娜刚准备帮维恩拒绝她,维恩却笑着开口了:
“好啊,我答应。”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维恩,他也正看着她。他现在的眼神显得很认真,认真得甚至让塞尔娜觉得有些局促不安。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一本正经了?她觉得自己脸有点发烫。
“很好!”公主就像迫害女儿的诡计得逞的后母一样阴笑起来。“那么,我们也准备出发了!在今天日落之前,我必须要拿到米奈希尔之怒!”
她伸出手,指向塞尔娜。“你,还有那个大德鲁伊,也跟我来!你们是自愿当我保镖的,而且,我想看看你们臣服在我脚下的样子!我要你们记住,我是约西亚?米奈希尔,是洛丹伦王室的公主!”
第六章 约西亚?米奈希尔(上)
一行人骑着马从悔恨岭穿过。路两旁的树木早已腐烂得不成样子,没有了一丝绿意。时至今日,依然可以看到无数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以及半腐烂的食尸鬼——它们仿佛永远都杀不完。这些充满了攻击性的亡灵再次提醒还活着的人们,天灾的势力从来就没有缩减的趋向,只要有死亡发生,它们就会越来越强大。
塞尔娜抬头望着最高的一座山冈。“呐,维恩啊。”她开口了,“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克罗米的呢……”
维恩没有应声。从今天塞尔娜遇到他之后,他就显得很沉默,完全不像是以前那种淫兮兮的,随时随地都盘算着如何揩油的猥琐样。这反而让塞尔娜有些不太习惯。天啊,难道我已经被他骚扰习惯了,以至于对那种恶心的生活产生依赖心理了吗?她忙不迭的在内心深处进行自我反省。
约西亚公主却好象没这么自在。她被两边虎视眈眈的亡灵们吓得瑟瑟发抖,护卫害怕她因此会不小心落马,不得不把她扶到他们其中一人的坐骑上。
“这些东西是什么!天啊……真恶心!”公主捂着嘴巴,像是马上要呕吐。
塞尔娜轻蔑的笑了笑。她已经听到了几位离她比较近的护卫们窃窃私语:
“真奇怪,公主照理说应该对亡灵天灾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但为什么她却这么害怕?”
“确实……洛丹伦王室是非常注重武力的。就算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也应该有起码的战斗心理吧……”
“她太娇贵了,简直不像是真正的公主……天啊,我究竟在怀疑什么?!”
“也许你说了我不敢说的……”
乌瑟尔之墓。历史上最伟大的圣骑士长眠于此。在充斥着剧毒和死亡的西瘟疫之地,惟有这里是纯洁的。光明使者把他倒下的地方感化成了一片完全隔绝污染的生机盎然之绿地。在他坟墓边生长起来的树木都依然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土地也依然能长出草来,而不是只能长出成群结队的天灾士兵。
公主还害怕得不得了,她要求所有人都停下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艾鲁拉坐到塞尔娜身边,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艾鲁拉啊……”塞尔娜作出尽量自然的表情,嚼着硬邦邦的面包。“也许我的话有点不中听……不过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下,不要动不动就往我身上蹭。这样很容易被人误会……”
“嘘……”艾鲁拉将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嘴前,低声对她说着话。“我有点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觉得有两个人好奇怪。”
“哦?”塞尔娜将剩下的小半截面包丢进嘴巴里,然后抓起水壶猛灌了几口。
“约西亚公主。从她身上,我嗅不到王室的气味。”
“有这种气味吗?”
“每个人在某个地方长期生活之后,都会带上那个地方的气息。但这位约西亚公主身上,我一点洛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