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伦发生的事情我是知道一些的,而这孩子就是最后的血脉,她若死掉,就无人为那些死在天灾军团剑下的洛丹伦人民报仇了,所以她不能死。为了治疗她的疯病,我尝试了以前从麦迪文那里学来的法术,把她的人格拆开,强行压制她内心深处的黑暗,并且给她潜意识的暗示,命令他必须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天都好。”
“你改造过约西亚的人格?”克罗米有些惊讶,“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冬天那场战争中约西亚的负面人格突然出现也就比较说得过去了。霜之哀伤的折磨通过布劳缪克丝的手渗入了她的精神层面,引发了严重的连锁反应。”
“正是如此。所以我对她是存有愧疚的,但我同时觉得不这么做的话她就活不下去。好在后来她的正面人格成熟了,可以接受自己的黑暗面。但这个见鬼的法术是不安全的,患者如果知道自己接受过治疗,会莫名其妙地上瘾,对施法者疯狂地依赖,甚至发展为扭曲的爱慕,认为只有他才能拯救自己。最后呢?形成极其严重的人格分裂,至死方休。所以在那次施法之后,我抹消了她的一部分记忆,使她忘记关于我的事情。而为了弥补记忆的断层,我只好用个笨办法,给她喂了一些吃的之后就把她放在自己当初被骑士藏起来的树洞里。我想,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吧,也许这孩子可以坚强地活下去。”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我就知道了。”克罗米接上了他的话,“但你说这个事情是想告诉我什么呢?你和约西亚之间那无聊的羁绊吗?”
维恩突然伸出一只手,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刚好相反。我在消除记忆方面的造诣可是远不如那个混沌之母的,关于那段记忆的残渣应该还存于约西亚脑海里。所以我认为她并不是真正出自个人意愿亲近我的,而是潜意识里受到了影响。那件事之后过了六年,我在南海镇又一次和她相遇。庆幸她有好好活着的同时,我却目睹了十分可怕的后遗症在她身上发作。在准备动身到瘟疫之地与你会合的前两天,我在深夜跑到奥特兰克山,准备侦察一下那些土匪的情况。但你猜怎么着?她竟然在无意识的状况下跟在我后面。我发现后遗症在推动她,引导她接近我、亲近我、甚至想和我发生关系。在我躲起来之后,她发了疯,一晚上就杀光了几乎整座山的土匪,而第二天在旅店里醒来的她对此竟一无所知。”
“……那就是你让她喝了你的血的原因?”
“弥补后遗症的方法就是把施法者的血带着法术一同进行二次注入,但同时会导致第一次法术镇压的黑暗人格快速觉醒。我当时几乎绝望了,只好这么做,顺便祈祷她已经足够强大,能战胜自己的心魔。”
维恩苦笑起来,不停地摇头。
“她不知道的,这所有的事情她都不会知道。在她看来,我也许有那么些优点。但是不管我当初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总归还是对她造成了太大的伤害。其实我不敢说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她,因为她被我一手弄成这样,却还是保持着纯真的人格,甚至比我更懂得关爱身边的人,珍惜自己拥有的全部……她真的是个好女孩。克罗米,你难道没发现,她正越来越像另一个人吗?”
“我知道。”克罗米点头,“法琳。”
维恩叹着气,张开了双臂,对着天花板做出拥抱的姿势。
“好几次我都差点克制不住自己,想好好地拥抱她。但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资格呢?她一定是受法术的影响才会偏执地爱上我,而我——看看我这双手,上面沾满了鲜血,有恶人的,但更多的是善者的,甚至还有爱上了我的这个女孩的。这样一双肮脏的手,怎么可能有资格去拥抱一颗纯洁的心?”
终于把所有的话都一口气说完了。维恩低下了头,眉毛紧锁着。
身前突然多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吃惊地发现克罗米竟然直接坐到了自己怀中,拉住了他的手。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起头来看他,只是这么沉默地坐着。
在愣了一小会儿之后,维恩放下了双手,从后面轻轻地搂住了这个对他而言有着更多意义的女性。房间里终于完全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窗外隆隆的海涛声。
他知道自己最后的那番话里藏着的另一个意思,并且相信克罗米也发现了。维恩认为自己的双手无法去拥抱纯洁的约西亚,但并不是说克罗米就是不洁者。相反的,对于这样一个犯下无数罪孽,被过往的悔恨折磨的人来说,克罗米所代表的是一个更重要的存在。
她是唯一的救赎。
第十二章 庞然大物
雪还在下,而现在已经没人相信它会停下来了。太阳明明挂在天上,但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穿过大海,从北方吹来的寒风把人的耳朵都快要冻掉,这般寒冷的感受令人们不禁开始对“诺森德到底有多冷”做出十分悲观的揣测。而且,一想到在那片大陆上等着自己的不仅仅只有严寒,还有生平未见的可怕敌人,顿时就觉得连心也快跟着冻僵了。
然而士兵们却不能以此为借口躲在船舱里。他们正在甲板上来回奔走,卖力地把火炮推到合适的位置上,严阵以待。巴尔古恩走廊入口处的大量船只残骸和浮渣已经被清空,现在库尔提拉斯海军准备试探性地穿过这片狭窄的海域。而作为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海鲁西逃走时召唤的那只巨鲸令他们不得不备足弹药,随时准备作战。
珊蒂斯蹲在船头上,拿着一个望远镜,冻得直哆嗦。由于不久之前曾因为落海而搞得全身湿透,她只好换了一身库尔提拉斯海军的装束,冷冰冰硬邦邦的铠甲弄得她全身不自在。和身边的约西亚相比,她更觉得抬不起头。这位公主的相貌与身段本来就没得说,而身上的特殊装束更为她增色不少。但她此时的神色看上去很是阴郁,始终低着头,口中在很小声地自言自语什么。
她没法忘记克罗米在与她擦肩而过时突然说出的那句话。虽然当时她强作镇定,甚至不甘心地立即给予了回击,但走出船舱之后却一下子觉得全身发软,差点要站立不稳。
“怎么可能……”她摇了摇头,“一定是假的吧,只是我自顾自地当真了而已。她说了龙族不会爱上别的种族的……如果不爱的话,肯定不可能做那种事……”
“约西亚,快看前面。”
“绝对不可能的才对,一定是我想得太多……”
“喂!约西亚·米奈希尔!”
珊蒂斯把脑袋凑了过来,对着她耳朵大喊。这就像一个炸雷击中了约西亚一样,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尖叫起来。
“你不会冷得脑子也迟钝了吧?”珊蒂斯皱着眉头,“快看,那个怪物露出马脚了。”
果如她所言,只要抬起头就会发现前方的海上映出了一个极大的黑影。若是在平时恶劣的气候下,这个影子也许难以被察觉到。但偏偏今天天气十分反常,一边下雪一边出太阳,海水也比往日看上去清澈许多,于是这只巨兽也就无所遁形了。
“真是个大家伙。”珊蒂斯倒吸了一口凉气,“就算成年龙也没法和它比吧?”
“但它不会飞。”
珊蒂斯点头:“那么我们就准备放出诱饵船吧。虽然它安静了好一会儿,但如果有船要通过走廊的话,它一定会再次冒头的。海鲁西这个混蛋,竟然留了这么一手,存心是要把我们挡在诺森德以外。”
“但这并非跨不过去的障碍,只是稍微浪费一点时间而已。”约西亚说道。
“你这么有信心的话固然是好事,但我担心的不只是我们这支舰队的时间被耽误。”珊蒂斯显得忧心忡忡,“罗达里奥生死未卜,我带来的哨兵也只剩下一半。而且我还在意部落那边的情况。你可能不知道,部落早就开始了北伐,他们通过租用地精的空艇,绕过了海鲁西军团的阻碍,还有走廊这里的复杂洋流。但我和罗达里奥从卡利姆多出发到抵达这里的这段时间,天上的空艇越来越少,而且只有飞往诺森德的,没有从诺森德飞出来的。到昨天我们抵达这儿时,已经看不到任何的空艇了。你知道这有可能意味着什么吗?”
“部落的北伐军已经全部完蛋?”
“我只能说,但愿不会是这样。”珊蒂斯叹起气来,“算了,总之先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和舰队司令还有克拉苏斯说一声,我们准备动手吧。”
约西亚思索了一小会儿,对珊蒂斯摆了摆手。“稍等一会儿。”她说道,“我去和维恩他们打声招呼。”
“让他们来帮忙?”
“不,是告诉他们不用帮忙,只管好好休息。”约西亚笑着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儿由我来应付就够了,再说还有克拉苏斯。”
敲了好一会儿的门,终于隙开一道门缝时,首先看到的却是克罗米的脸。约西亚顿时觉得有些不快,但看到维恩也在房间里,她只好勉强地露出笑颜。
“我们马上就要和那只大海兽战斗了,船可能会颠簸得很厉害,你们小心一些。”
似乎没有别的什么话好说了。于是在交待完毕之后,她转身就走。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克罗米竟然猛地伸出一只手,把她生生地拽住。这个小侏儒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往后一拖,把她整个人拉进了房间里。
“喂!你……”
“对不起,刚才我失态了。”
更出乎她的意料,克罗米竟然和她面对面,十分认真地鞠了个躬,郑重地说出道歉的话。在来这儿之前,约西亚已经做好了应对多种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打算,但万万没想到克罗米会这么做,顿时呆立在了那儿,不知该做什么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能接受我的道歉吗?”
克罗米还保持着鞠躬的姿态,没有抬起头来。约西亚却已经乱了阵脚,一时间不知该朝哪儿看。而在双眼到处乱瞄的时候,她看到了坐在床边上的维恩。他也正看向这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和克罗米一样等待着约西亚的回应。
然而这绝对不是什么会令人感到安心的状况——约西亚断定。克罗米这样谦卑地道歉,而维恩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令她感觉如坐针毡,心中的焦躁也越来越强烈。
“……没……没关系,我也太冲动了一些。”
好一会儿之后,约西亚总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然后她连忙转过身,像逃命一样离开了屋子。
“我觉得你好像把她吓到了。”
在那个慌乱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维恩笑着向重新站直身子的克罗米摆了摆手。
“她觉得怎样那是她的事。”克罗米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我只是觉得这样做的话自己会觉得释然一些。归根结底,作为活了这么长时间的龙,却为了一点琐事和这样的凡人小姑娘吵架,简直就像个傻瓜。”
“我倒觉得你这样挺好的,可以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好好表现出来,而不是像以往那样闷着。果然还是开朗一些的女孩子更可爱。”
“……别有一搭没一搭地乱说。”
虽然在小声抱怨着,但克罗米脸上却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好啦,我也不戏弄你了。”维恩从床上站起来,“那么,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呢?”
“我想不必。”克罗米摇头,“她确实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也许连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强。说她靠的是运气和机遇也好,说她靠的是勤奋努力也好,总之我们确实亲眼见证了一个弱小的凡人成长为可以承载希望的勇士。在这些看似弱小的人身上隐藏着巨大的潜力,无数个像她一样的凡人如果团结在一起,一定会成为扭转世界命运的决定力量。”
她走到维恩身边,抓住了对方的手,红通通的脸上掩饰不住些许的踌躇。
“我……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吧?让凡人肩负起使命,而龙族的时代……也许真的就到此结束了。也许再过不久,人们就会忘记世间曾有巨龙的存在,包括我……”
“没关系。”维恩轻轻抚摸她的脑袋,“有人会记得的,至死不忘。”
“诱饵船马上就要进入走廊海域了,炮手准备!”
珊蒂斯站在库尔提拉斯海军的旗舰上,大声喊着,同时指示传令官挥舞信号旗向其它战舰发信号。两艘空无一人的小船扬起风帆,缓缓地驶向这片恶劣海域中唯一可以通行的地方。随着它们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藏在海里的那个黑影也开始缓缓上浮,朝它们逼近。
“炮手们预备——!”她举起了一只手。
和日出之前的那次如出一辙,海水突然像山峦一样拱起来,而后那只黑色的巨鲸冲破阻碍,从海里一跃而出。在阳光照射下,人们终于可以看清之前看不到的细节——这只大怪物的外皮到处都是腐烂的痕迹,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骨头,显然是在死去之后被天灾军团奴役,才从一个温顺的海洋生物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破坏狂。
两艘诱饵船被它直接顶出了海面,飞向高空,船体瞬间就彻底瓦解了。在它们落下的时候,巨鲸张开大口,轻松地把船的残骸吞了下去。
“开火!”
伴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成千上万颗炮弹瞬间在巨鲸身上炸开。库尔提拉斯海军的战斗力可说是艾泽拉斯首屈一指的,即使是它这样的庞然大物也无法抵御这样密不透风的轰炸,顿时皮开肉绽,被烧焦的腐肉四处乱飞,而污血更是止不住地从伤口处喷出来,有的甚至溅到了离得比较近的几艘船上,散发出剧烈的恶臭,令船员们禁不住连连呕吐。片刻之后,它身体露出海面的那一部分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
“很好!”珊蒂斯兴奋地叫起来,“但还不够!联系司令官,我们得继续炮击!”
就在这时,巨鲸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声,震得很多人不得不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它被这一波突然的炮轰弄得发狂了,甚至没打算潜下去,而是将小半个身子露在海面上,两只巨大的鳍开始用力地划水,朝舰队这边冲了过来。
“避开!”珊蒂斯连忙喊道。
传令官开始挥旗,正对着巨鲸冲锋路线的战舰立刻调转方向,纷纷朝一旁让开。而旗舰甲板上忽的闪过一阵金光,约西亚驾着战车冲了出去。当战马带着车子跃出甲板,飞到巨鲸的正上方时,她身子突然往下一栽,战车也随即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出现于手中的拳套。她笔直地落在这怪物头上,挥起拳头就砸。
来自头部的剧痛令巨鲸的叫声更加恐怖,有的人甚至被这强烈的声音冲击弄得倒地不起。约西亚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而且更糟糕的是这怪物似乎要带着她潜到海底,头部已经开始往下钻。冰冷的海水迎面打在她身上,冻得她浑身发抖。右眼察觉到了自己正身处危机之中,左手拳套立刻反射性地伸长,变形,成了一个巨爪,猛地抠住了巨鲸头上最柔软的部分。
“给我浮起来!”
她大声咆哮着,海水带着污血灌入了嘴里,苦涩的味道令她差点把早饭都吐出来。而这只怪物也被活生生地重新拉出了海面。约西亚的左臂爪子死命拉着它,把它的脑袋拉得向上扬起,而右臂的拳套不停捶打保护其大脑的头盖骨。即使这一部分的骨头被天灾军团改造过,加上了一层厚重的精金,但也只撑了一会儿就被打出了一个骇人的大洞。
巨鲸的身子扭到了夸张的程度,尾鳍不停地排水,其痛苦的程度可见一斑。库尔提拉斯海军的战舰已经避开了它的冲击,但它却像失控了一样,继续朝着海洋西南方猛冲,而且死命左右摇摆身躯,想把自己头顶上的这个敌人甩下去。
克莱奥斯特拉兹突然从上方飞过,橙色的烈焰从他口中喷出,点燃了怪物的后半截身子。由于被约西亚拖着,无法立刻潜入水中灭火,它的身体顿时被烧焦了一大块。
“约西亚公主,快点阻止它!”克莱奥斯特拉兹紧张地叫起来,“暴风王国的舰队正从西南方开过来,离我们已经很近了!不能让他们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