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最适合担任活祭品的角色。”
维斯潘尼斯当然很明白。但是他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反倒是紧张得不行。
“你是要我们背上弑君的恶名?!”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裴里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冷冷地盯着他。“你们已经把她弄得生不如死,却害怕起这种事情来?我觉得不要当那种伪善者比较好。听好,爱尔兰德的体内有一个类似于魔法容器一样的东西,她所有的魔能都在那里面。将她献祭之后,这些魔能会和容器一同暴露出来,而你要做的就是立刻按照我给你的图示里写的那样念咒语,把你想拿到的东西全部拿到手。如果我之前教你的方法让你当上了夜吻王国的王,那么这个方法就是让你成为世界的王。爱尔兰德源源不断地从永恒之井里吸取了几十年的魔能,你可以估计一下你会得到多么强大的力量。”
“我会不会被撑爆?”维斯潘尼斯不无担心地问道。
裴里微笑着耸了耸肩:“这就得看你的运气了。俗话说甘甜的果实都结在果树最高处,高风险才有高回报,不是么?”
“所以我们要举行这样一场献祭仪式,然后杀掉那只黑龙,开始我们的征程。虽然会牺牲爱尔兰德公主,但是……”
维斯潘尼斯突然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把“公主”这个词说得很重,而其他人听到之后,脸上都出现了奇怪的神情。他们以一种不安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大概是错觉吧。他没有多想,继续往下说:
“我们会变得更强!我们要回到故乡去,把失去的东西全部拿回来!”
又一天过去了。
被关在地下室里,双眼始终都蒙着黑纱,爱尔兰德无法得知外面的世界已经过去了多久。最初,还有人按时给她送饭来,她可以由此判断时间。到后来,男人们嫌麻烦,觉得只要她维持一定程度的体力就行了,万一喂饱了说不定还有可能逃跑。于是送食也不定时了,有时在被男人们“使用”的过程中就昏了过去,然后才可以得到一点吃的。不过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很快又找到了另一个判断时间的办法——当那些男人终于全部离开时,就说明一天过去了。因为他们也是需要休息的。
但是,她很快又发现,自己忘记这样的计算总共累积了多少天。只隐约记得这段日子十分,十分的长。
好痛……身子根本就动不了。幸好今天最后一个离去的人是在床上做事的,这样她可以好好地躺着睡觉。以前很多时候就没这样的好运了。比如说维斯潘尼斯,他力气比较大,常常抓着自己的双手,像提一个水桶一样把自己提起来,竖着压在墙上。做完之后,他往往还会骂上几句难听的话,任凭筋疲力尽的自己倒在墙角,临走时还不忘朝自己身上吐一口唾沫。
我有哪里对不起他吗?为什么他和其他人要对我做这样的事?
我……一点都不明白。
手脚被绑在一起,身子难受地蜷着。爱尔兰德脑子里又一次变得一片空白。她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痉挛,这是长期服用药物以及无休止地被凌虐留下的后遗症。不过,就算这样的痛苦现在也已经无所谓了。她不再如以前那样懂得思考、也不再对未来抱有什么期望。现在的她与其说是个无意识的活人,还不如说是一具会动的尸体更恰当。
但她还是知道害怕。至少当有脚步声在耳畔响起时,她还是会害怕。因为这往往代表下一次凌虐的开始。
——原来今天还没有结束啊。
她悄悄咬住了嘴唇。当男人进入她身体时,这样做能让她不至于哭出来。
但奇怪的是,那个脚步声明明已经来到自己面前,平时那样的痛觉却始终没有出现。
纳闷的时候,一只陌生的,但是很温暖的大手,轻轻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个访客说话了,是她从未听过的声音,低沉,却富含理性。
“我路过这里时,发现附近有强大的魔法之源,却没想到是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更没想到的是,拥有力量的人不懂得使用力量,却甘愿被一群自以为是的渣滓蹂躏。”
爱尔兰德想回应他,但干涸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他们对你做了这样无耻的事,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反抗呢?是没有反抗的力量,还是没有反抗的意志?”这个陌生的男人继续说着,“你应该很清楚,当他们把你的魔能全部夺走之后,你就会像一只野狗那样被杀掉。你难道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依然无法回应他,空白的脑子也无法组织起一句可以回应他的话。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沉闷的响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墙壁上。这东西应该很大,很笨重,因为整个地下室都跟着抖了起来,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在她脸上,十分难受。
“造物主,造物主,这就是你们满意的世界?让这样一个脆弱的生命承受所有的不公,就是你们认为正确的生存法则?你们铸造这个世界时,真的有赋予其正义与希望?为什么我只看到邪恶四处蔓延,看到弱者饱受欺凌?为什么正直的操守变得黯淡无光,最美的善意却遭受无耻的践踏?我凭什么要为你们犯下的罪行承担责任?这个世界凭什么还要我拼命地去守护?!无耻之尤!”
——奇怪的人。爱尔兰德搞不懂他哪来的怒火,更不知道他在冲着谁生气。
那个人发泄完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的大手轻轻撩起爱尔兰德的头发,捏了捏她那已经只剩下一层皮的脸颊。
“在我们下一次相遇之前,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这样一个问题的答案。”他温和地说道,“你想不想活下去?只需要决定是‘想’还是‘不想’就行了。”
——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吗?自己明明早就放弃思考了。
爱尔兰德还是无法亲口回应这个奇怪的人。而他也没有等下去的耐性。那双温暖的手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然后她呜咽起来,泪水悄然湿润了蒙着双眼的黑纱。
自从父亲逝去之后,她再也没有被如此温暖的一只手抚摸过。每一双伸向她的手都冰冷得可怕,唯有今天,她从对方掌心的温暖中再次回想起了父亲。
然而爱尔兰德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并给出自己的答案。
之后不久,男人们都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她们替她摘掉了黑纱,开始按时给她送食,将她住的地方修葺一新。还有人拿来了新衣服,替这个脏兮兮的公主换上。
她不明白在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有一天,一个再也无法承受良心谴责的女人趁无人看守时,带着她准备出逃。从这个女人口里,她终于得知了其他人在阳光普照的地方正进行着什么计划。在知晓真相的那一瞬间,她心中有什么东西哗啦一下碎掉了。
但没能带她走出地下室,这个女人就被抓住了。维斯潘尼斯以叛国罪的名义当场将其斩首。然后,夜吻国王当着她的面下了命令——第二天晚上,将爱尔兰德献给奥术之灵。
他们走了,把爱尔兰德留在了那个女人尸体身边。
——为什么他们要做到这种程度?为了夺取自己体内的魔能?
可是,这魔能从来就不是自己主动接受的啊。谁想要那种力量了啊?更何况,从小到大,出于对暗影魔法的畏惧,从来就没人教过自己任何使用这些魔能的方法。
但为什么,他们还是要杀了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明白,对自己遭受这一切痛苦的原因,都无法明白。
但是,大概也没有时间去想了。因为献祭仪式很快就到了。略微让她释然的一个消息,是有人告诉她,从维斯潘尼斯带人走进她的屋子,到她将被烧死的今天,正好过去了十一年。得知这个真相之后,爱尔兰德自己都觉得十分吃惊。她本以为外面的世界也不过流逝了几个月而已。
原来,那个曾发誓对自己效忠,永不背叛的将军,还是努力履行了诺言啊。虽然不知道他对自己究竟多么嫉恨,但能容忍自己继续活十一年,应该还是挺不容易的吧。
——啊,不对,现在应该叫他夜吻国王了。
走出地下室,仰望十一年未见的星空,她的心却揪得紧紧的。在前方不远处,那个国王正被人们簇拥着,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更往前,高大的火刑架伫立在那儿,等着她走上去,然后冲天大火燃起,一切宣告结束。
为什么我最终会走上这条路呢?
我明明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他。甚至当他的族人不信任他,来找我时,我也不忘告诉他们,维斯潘尼斯才是领袖。那时候当着我的面大声宣称维斯潘尼斯不可信任的人们,现在为何又带着谄媚的模样待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伤害我呢?
告诉我啊,维斯潘尼斯。告诉我,从你发誓效忠于我开始,直到现在,我到底对你做错了什么?
木然地从国王身边走过,木然地被绑在火刑架上。拿着火炬的行刑者,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前来。
爱尔兰德始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话。但这时候,她眼角里渐渐渗出了鲜红的液体。眼泪早就哭干了,现在流出的是血。她从小开始就很喜欢母亲脸上的漂亮面纹,现在自己终于也有了。也许比母亲的更鲜艳,更美丽。
“你想不想活下去?”
——之前那个陌生男人对自己提出的问题,依然在脑海里萦绕着,挥之不去。
我可以活下去吗?我有可以活下去的理由吗?
然后,那个奇怪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毫无征兆地。
“只要你想活下去,我可以为你找一百万个理由。”
“黑龙!”
有人尖叫起来,惊恐地朝维斯潘尼斯这边跑。紧接着,更多的人叫喊起来。他们没有想到,之前那只被认定已经没什么力气的黑龙,竟然趁着夜色的掩护来到了夜吻王国的中心。
维斯潘尼斯也被吓了一跳,但裴里对他说的话立刻使他冷静下来。
“不要害怕!这头黑龙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可以打败他!所有人,拿起你们的武器,以我为中心列队!”
他大声地指挥着,但目光始终没有从那个在夜空中盘旋的黑影上面离开。之前派去侦察的部下曾形容过这头黑龙的大小。虽然当时目标一直在天上飞,无法精确测量,但估计也就刚刚成年的那种个头。
如果侦察报告足够准确,那的确没什么太需要害怕的。
……当然,前提是足够准确……
黑龙越飞越低,维斯潘尼斯的目光也越来越黯淡。不,已经不仅是脸面上不好看了,他的内心在疯狂地动摇,甚至必须让双手死命抓着座椅的扶手,才不至于让自己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头黑龙到底有多大?!他的影子已经几乎把整个村子都遮住了,怎么离地面还这么远?!不可能!不管多么久远的史书记载里,都从未提到过有这么大的龙!这体积已经几乎是普通成年龙的两倍!不,三倍!
“难道说……”
他脑子里冒出了最后一个猜测,一个可以立刻让他这么多年来积攒的所有希望全部化为泡影的猜测。
——守护巨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居住在这个世界最神秘角落里的五只巨龙。他们拥有凡人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他们是在神话时代被艾露恩委派守护这个世界的巨兽。凡人绝对不能与这五只巨龙为敌。
——记住,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国王陛下,我们该怎么办?!”他身边一个护卫心惊胆战地问道。
“……没什么好怕的……”
“国王陛下……”
“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个快死的成年龙罢了!”维斯潘尼斯几乎鼓足了所有残存的勇气,歇斯底里地喊起来。“替我挡住他!我现在就回皇宫去,把夜吻家族最强的三叉戟拿来!我们一定会获胜!”
他离开了座位,像逃命一样朝远离广场的地方跑去。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相信了他的话,没有退后。但却没人发现,他们的国王并不是朝着皇宫的方向跑的。
爱尔兰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她仰望天空时,发现那头黑龙也正在看着自己。
脑海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与之前一模一样:
“回答吧。”
她终于知道这头黑龙是谁了,只是突如其来的冲击还令她有些猝不及防。
“回答我,你和这些渣滓,那一方活下去?如果你要它们活下去,我就立刻杀掉你,然后再也不回这里来;如果你要活下去,我就会把这里所有让我看不顺眼的东西都清除掉。”
爱尔兰德有生以来第一次面临这样无情的选择——黑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自己和其他人已经被他划作势不两立的双方,只有一方可以活下去。
但她做出最后的决定却并未花费多少时间。几乎就在黑龙的询问结束的同时,她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惨然的微笑。
——然后,点头。
——我想活下去。让他们死吧。
——好的。我答应你。
以“地狱”来形容这座村庄,大概也显得单薄了一些。妄想顽抗的人和逃得不够快的人都被炽烈的火焰直接烧成了灰,连同他们的村子和大半个森林。四处都是火焰,肆意地焚烧着、炙烤着大地,如同是在惩罚这片土地,斥责他们竟然容忍最无耻的恶行在这里发生。
只有一位幸存者——爱尔兰德趴在火海之中,但四周的火焰如同有生命一般,始终不曾逼近她。
黑龙终于徐徐落地。他低下头,下巴贴在地上,鼻尖伸到了爱尔兰德前面。
“你的选择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黑龙和善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响着,“从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里,我依靠自己的力量拯救了一个有希望的孩子。如果你做出另一个选择的话,也许我也会更加痛苦吧。”
——可是,为什么我要活下来的话,他们就一定要死?
爱尔兰德不明白。在她眼中,这些人并不是那么可恨的家伙。毕竟在沙漠中流浪的那段日子里,即使红月家族的人全部逃走,这些人依然跟在自己身边。
黑龙看懂了她的心思,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有些时候为了活下来,你不得不夺走他人活下去的希望。你太善良了,孩子,这样的人格会招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恶意。要活下去,你就必须变得冷酷,甚至暂时抛弃你的情感。”
——那样的话,我还算是爱尔兰德·红月吗?
“为什么不算呢?名字代表你的存在。你是爱尔兰德·红月,所以你就在这里了,在我面前。所以,跟我走吧,毕竟你已经无处可去。我要彻底毁掉这个造物主妄自尊大的产物,彻底把这个肮脏的世界砸碎。我会为你建立起一个新的世界,一个不再有尔虞我诈,不再有那么多的痛苦与不公正的世界,一个充满温暖的世界。即使我会因此与全世界为敌,甚至失败、死去,我也不会违背这个理想,不会忘记今天在这里和你说过的话。”
黑龙把鼻尖向前伸了伸,金色的双目认真地看着这个还没他的獠牙大的孩子。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走的话,我会为你准备一个契约。”
爱尔兰德没有回答。但是她拼尽全身力气,撑着已经快要崩溃的身子,勉强站了起来。在火光中,脸上那两条血泪显得格外醒目。
她伸出了一只手,放在黑龙的鼻尖上。
——带我走吧。
——嗯。
第四章 大搜查线
“也许从那个晚上开始,爱尔兰德·红月就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怀着仇恨的使者。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选择了这条路。”
从过往的痛苦记忆中走出来,爱尔兰德长舒了一口气。
“我开始懂得憎恨是一种怎样的情感,而老师就是维斯潘尼斯。他侥幸逃过了耐萨里奥的惩罚,但已一无所有。在森林里躲藏了好几天之后,他决定独自一人回去,因为他还有最后的自保手段。他曾经从我这里抢走了代表红月家族领袖地位的徽章,于是他带着这枚徽章,沿着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