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坐在巴科斯塔伯爵府的车上?”
“这有什么问题吗?”约西亚对她突兀的发问感到不解。
“马克·让·巴科斯塔,这个名字是刻在耻辱柱上的!”玛尔兰口气变得有点凶,“当年在安多哈尔,他丢掉了自己的武器与荣耀,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从战场上逃出来,而且自那之后就失去了圣骑士赖以生存的圣光之力!亏他还曾经是我的导师。。。。。。逃兵马克,这就是他现在的称号,每一个血色十字军的新兵都会在教科书里读到关于他的耻辱史。我们不能重蹈覆辙。。。。。。”
“等等。”约西亚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我觉得他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不堪。”
“你‘觉得’?!”玛尔兰的暴脾气又有点发作了,“圣光的证明可不是主观臆断!”
“但圣光之力也不是万能的。”约西亚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古怪笑容,“面对霜之哀伤,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那样坚强。。。。。。再说。。。。。。”
玛尔兰朝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得直直的——约西亚此刻的表情对她来说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吸引,仿佛要把她的灵魂拖进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
“再说,当初为了保护那个臭小子,我砍掉了库勒的手,也因此失去了圣光的庇护。但我不认为自己错了,更不会后悔。”
“你。。。。。。你在说什么。。。。。。”惊愕的神情满布于这位一向还算镇定的女圣骑士脸上。
“啊?”约西亚也一下子回过神来,“对啊,我刚才在说什么?”
“你别开这种玩笑!”
钟声敲了两下,会议厅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位满脸皱纹的老文官从里面走了出来。
“各位参加会议的代表,请依次入席。”
乔轻轻一跳就跃过了别墅外的高墙,当她落到对面时,连耳朵一向敏锐的艾鲁拉都没听到哪怕是一丝最轻微的响动。
“好厉害。。。。。。”她擦了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去年底卡拉赞的恶斗结束后,她曾经听维恩提起过和乔战斗的事情。就连向来信心十足的维恩也认为这个女黑骑士的实力不见得在他和费洛斯之下。现在看看乔的身手,即使没维恩说得那么夸张,但也应该比其他黑骑士厉害不少。
“喂,你在搞什么?”乔在墙的另一头低声吼道,“快进来!你的伤势还不至于重到连一个泥土堆也翻不过去吧?”
艾鲁拉吐了下舌头,轻盈地跳起来,也跃过的高墙。她正想确认自己没被谁看到,乔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脚,把她狠狠地拽进一簇灌木丛中。
“嘘,别说话。有人来了。”乔没等她呼喊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朝坐落在树林中的奢华别墅指了指。
艾鲁拉连忙点头。她顺着乔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两个人刚刚从别墅的侧门走出来。他们都穿着宽大的风衣,帽子把脸遮住,看上去应该是不希望任何人记住他们的相貌。这两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手中还拿着一张裹起来的羊皮卷。
乔仔细地盯着这两个奇怪的家伙,眉头渐渐锁紧。
“从走路的姿势上看,矮个的应该是暗夜精灵。至于旁边那个大个子。。。。。。”
她的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但话还没说完,矮个子就突然转过身来,面朝向她。下午的阳光正好掠过对方的罩帽,脸上两条如同月牙一样的红色面纹顿时像两柄血色的镰刀一样钻进了她的视野里。
“见鬼!”乔吐了一口唾沫,连忙伸手抓住艾鲁拉。在转身准备逃走的瞬间,她看到那个暗夜精灵轻轻挥了一下手。然后大个子就像是突然化身成黑色的炮弹,猛地朝自己冲了过来。
“自己想办法保命!”她也顾不得喊叫声会不会惊动附近的守卫了,一边大喊一边把艾鲁拉抛到身后。随后她抓起一把杂草,朝着冲上来的大个子扔出去。这些柔软的草在离开她手的同时已经变成了和金刚石一般坚硬的刺针,一根根扎进了对方的衣服里。眨眼间,大个子的风衣就变成了碎片,藏在下面的黑红色长袍也露了出来。但他的速度依然不减,和乔已经只有几步之遥。
几乎同时,她听到了艾鲁拉的惊呼声——看来大德鲁伊也遇到麻烦了。她略微分了下心,大个子的手已经伸到了胸前,想抓住她的衣领。但马克设计的女仆服恰恰没有领,这一下抓了个空。她抬头就看到了对方的脸——布满可怕伤疤的黑色皮肤,以及镶嵌在那上面的,如同用取自岩浆的矿石铸造而成的双眼。在那双眼睛里弥漫着的是一股古老的力量,只是这力量早已堕落。
“丑!”乔的右手迅速结晶化,一拳正中对方的脸。“现在的贵族已经可以任凭黑龙出入自家后院了吗?!”
第十章 阴云密布
“好久不见。”
戴着罩帽的暗夜精灵少女逼近艾鲁拉时,把她的问候也一同带了过去。看到她的脸,听到她那并不陌生的声音时,大德鲁伊却掩饰不住神色的惊慌。
“爱尔兰德!”艾鲁拉叫着对方的名字。但作为回应,对方却很不友好地把黑色的镰刀顶到了她的脖子上。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她留意到这柄乍看上去非常锋利的武器实际上并非是用任何已知的金属制造,而是完全由魔法能量汇聚而成的。虽然刀锋还没触到皮肤,但整个身体都有一种被黑暗包围的感觉。显然,这种武器的主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爱尔兰德脱下了罩帽,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如果你什么都没看见的话该多好。。。。。。”
艾鲁拉刚想说什么,胸口就重重挨了一拳。她像被雷击一样尖叫了一声,身子夸张地抖起来,但很快就僵住了,像块木头一样倒在对方怀里。魔法的力量轻松地制服了她,再度袭来的伤痛和疲惫使抵抗变得徒劳。她感觉精神恍惚,脚下仿佛踩着棉花。别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唯有耳畔依稀响起爱尔兰德和谁说话的声音:
“男爵,快点解决那家伙。我们要动身去赤脊山一趟。”
虽然准确无误地给了对方的脸一下,乔却觉得自己的拳头打中的是一块坚硬无比的花岗岩。这个大个子看上去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一般。还没等乔把手收回来,他的上半身肌肉猛地膨胀了一圈,差点把衣服都撑破。粗壮得可怕的双臂一把掐住了乔的腰,活像饿极的老虎猎食幼鹿一样。被他的手掐住,就像是被两只巨大的铁钳锁住了身子一样,连呼吸都一下子被终止了。对方显然是想要她的命,双手开始拼命地使力,骨骼被挤压得发出了“咔咔”的响声。如果此时任何人看到这景象,都会断定这个女仆纤细的身子只消几秒钟就会被捏成两段。
大个子的面前突然刮起了一阵白色的风暴。他微微愣了一下,无数根白色的刺针就像雨点一样落到了他的身上——是乔的头发。即使是凡人永远不可及的强壮躯体,也一下子被刺出了密密麻麻的孔。他没有因为疼痛而叫喊或是呻吟,但双手已不得不放开。乔的头发还钉在他身上,而人已经跃过他的头顶,一只手按到了他那堆满肌肉但没有任何防御的后背上。
这一次,大个子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他的背部仿佛被炙热的岩浆冲刷着,而对方显然是故意要让他身上每一根神经都记住这种感受——肉与骨骼缓慢熔化所带来的剧烈痛苦。
“你慢死了,男爵!”爱尔兰德不耐烦地抱怨起来。正专心对付男爵的乔猛地察觉到这声音离自己非常之近。她下意识地朝前滑出一段距离,连忙回过头。黑色的镰刀就擦着她的鼻尖斩下去,好几根坚硬的头发都像豆腐一样被轻松切断。她还来不及喘息一下,刀锋已经改变了方向,又从脚底划了上来。显然,对于镰刀的主人而言,这武器已经操作得异常熟练,甚至可以算成是身体的一部分。
“不是黑龙。。。。。。”乔嗅到了对方身上传出的气味。她深呼吸了一下,朝后跳开,打算和对手拉开足够的距离。但面前这个看上去相当幼小的暗夜精灵少女却比她想象中还要快很多,立刻又逼了上来。黑色的镰刀被挥舞得越来越快,宛如一个黑色的口袋,逐渐封住她每一处去路,最后把她整个人裹进黑暗之中。
背后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一开始乔还以为是碰到墙了,但立刻有一只巨大的手抓住了她的脑袋,这才提醒她,敌人始终是有两个的。她还没准备挣扎,镰刀已经在她眼前无情地挥下,刀尖准确无误地刺进了胸口——心脏的位置。她的身子反射性地抖了几下,鲜血像喷泉一样流出来,一部分溅到了凶手的脸上。
“再见。”爱尔兰德冷笑着拔出了镰刀。男爵顺势把这具已经没了生气的躯体举起来,再狠狠地砸在地上。也许看到乔的半个身体都这样埋进土里,对他来说才能稍微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恨。
“我们走。”爱尔兰德确认敌人已经死亡之后立刻转过头去,“再待在这儿,就算是那些没脑子的人类也会对我们的身份起怀疑了。反正文件已经到手,接下来。。。。。。”
她朝前走了几步,一把抓起晕倒在地的艾鲁拉。
“和我一样的种族,但却记不住我们的历史,真是悲哀。好吧!就是你了,来当我的观众!”
偌大的会议厅里坐满了人。来自新联盟各个种族的代表怀着各自的想法来到这里,为了一个如果通过可能彻底改变当前世界格局的决定。与血色十字军的联合、提尔之手的地契、向幽暗城开战——无论哪一条最终得到执行,都会导致联盟在瘟疫之地势力范围大幅扩张,颠覆那里现有的“秩序”。当然,在这一事件中唱主角的一定是暴风王国。
“既然大家都知道这次会谈的目的,那就直说无妨。”摄政王伯瓦尔公爵首先走上了发言席,“自从上一次燃烧军团入侵以来,人类联盟和血色十字军曾经各自为战,但摆在眼前的严峻局势却迫使我们不得不展开合作。。。。。。前所未有的密切合作。我们欢迎玛尔兰元帅来到暴风城,带来她的会谈条件。如果我们双方能在正义与秩序的道路上共同前进,对于新联盟乃至整个艾泽拉斯的和平,相信都能够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他的一番演讲官腔十足,但却没有任何破绽。就坐的各位贵族立刻鼓起掌来,顺带把招牌式的贵族微笑挂到脸上。公爵满意地挥手,朝台下走去;血色十字军的领袖则依然穿着破烂不堪的铠甲,面无表情地朝台阶上走去。当两人擦肩而过时,公爵听到了对方嘴里传出的,带有明显不屑的哼声。
即使再不满,摆在你面前的路也只有一条了啊,玛尔兰——公爵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玛尔兰站在发言席上,朝四周扫视了一眼。会场中绝大部分是贵族。从他们窃窃私语的模样,就几乎可以肯定都是和公爵一样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利用血色十字军最后一点价值的混蛋;德高望重的伍德将军还在前线,军队代表只有几个匆匆赶到这里的随军秘书;铁炉堡的矮人派来的竟然是差点让他们的尊严沦陷于天灾铁蹄下的奥古斯通元帅;暗夜精灵的代表是一个没有对外公开身份的游侠将军,而他根本没有出现在会场上。纵观整个大厅,上千人正像饥饿的狼一样看着自己,而在他们之中真的有站在自己这边的吗?
——也许还有一个人。即使她还不那么值得信赖,但直觉告诉玛尔兰,选择这个人会让血色的旗帜得到拯救。
“我要求与洛丹伦王国的王位第一继承人约西亚·米奈希尔公主殿下对质。”
忙着交头接耳的贵族们一下子愣了。在玛尔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大厅里突然完全安静了下来。
“没有听清楚吗?”玛尔兰扬起头,用和之前那些贵族同样的眼神还击了他们。“我要求与洛丹伦王国的王位第一继承人约西亚·米奈希尔公主殿下对质。”
她又一次扫视四周,想看到约西亚站起来,但迟迟没有看到。片刻的安静之后,贵族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而她最不想看到的一个人倒举起了手,表示将要发言。
“我无意亵渎你们的光荣,玛尔兰阁下。”伯瓦尔公爵缓缓地说道,“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血色十字军的成员大多来自于曾经的洛丹伦王国。但这一次你来到暴风城的目的是与暴风王国谈判。之前你派来的信使也是这样说的。我也无意冒犯约西亚公主,因为在第一次兽人战争中,我们的祖国曾一度沦陷,那时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我也深切体会过失去家园的痛苦。但现在我们要顾全大局,因为我们比敌人更明白,曾经的七国联盟,如今只有暴风王国能为你们提供最有效的援助。”
“援助?”玛尔兰的嘴角往上翘了一下,“你不允许我当着你们这么多暴风城贵族的面和约西亚公主谈判?你能提供给我的援助是什么?”
“我不妨直说。”伯瓦尔有点不耐烦,“能帮助你们重建队伍的一切东西。资金、食物、武器、甚至士兵。不客气地说,约西亚公主不能给你们任何帮助,因为洛丹伦王国已经只剩下名字了!”
“伯瓦尔!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约西亚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伯瓦尔公爵虽然不是胡言乱语,但当着她的面,用这样的口气说出来,令她根本不能接受。坐在她身边的几个贵族惊恐地叫了起来,因为这位愤怒的公主已经拔出了那把斩杀了无数敌人的米奈希尔之怒。
“约西亚公主!”玛尔兰立刻大声呼唤她的名字,“没有错,洛丹伦王国已经只剩下一个名字了。但就是这个名字才代表我们没有被遗忘,代表我们依然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之下,代表我们的精神没有消逝!我问你,能把这个名字赋予我们血色十字军吗?!”
约西亚停下了朝公爵逼近的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这位女将军显得如此弱不禁风,长期的战斗曾让她有些神经质,疲惫和连续失利的打击几乎把她逼上的绝路。但即使是这样,在面对整个联盟的代表们,没有任何退路的时候,她依然执着地把信任交给了自己,交给了这个无法给予她任何物质援助的亡国公主。
约西亚收起剑,用力拍了拍自己热得发烫的脸颊。
“你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呢,玛尔兰。。。。。。”完全无意识的,某个东西操纵了她的嘴唇。“我代表洛丹伦王国,接受血色十字军。”
会场里一篇哗然。几乎每一位暴风城贵族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大概是因为他们中间没有谁预料到这场稳操胜券的谈判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只有一个人例外。在角落的座位上,马克微笑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渣。
“伯瓦尔公爵,我曾经告诉了你方法,怎样通过这个女人,把我们和血色十字军牵在一起的。可你偏偏对她还抱有怨恨。”他低声自言自语,“结果现在,连我也不得不表明下自己的立场了呢。”
他准备站起来发言,告诉约西亚公主,银色黎明也会全力支持她的。这是他早就拟好的计划,让约西亚成为一条锁链,把所有曾经分裂的势力重新拉回到一起,对抗共同的敌人。看到此刻的局势,他不禁心中窃喜。刚准备起身,暴风城贵族们却先站了起来。他旁边一个人的佩剑从身上滑落,剑柄正好搭在他手上。
在皮肤感觉到这是一把剑的同时,他的血仿佛凝固了。潜藏在记忆中的那把冰冷的剑悄悄地、毫无征兆地突然复活,并且一下子钻进了他的心。他的手顿时开始不受控制地乱抖,整个人完全僵住了,连动都没法动。他连忙朝旁边的人看了一眼——这并不是带给他恐惧的那个人,佩剑也很普通。
“该死,老毛病发作了!”马克暗骂了一句,连忙大口喘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这时候,别的贵族早已把他们的礼节与面子丢到一旁。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也使他们可能得不到任何好处。这群被激怒的家伙纷纷站起来大喊大叫,有斥责伯瓦尔公爵无能的,有想要反驳玛尔兰的,也有堆砌华丽辞藻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