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保证这句话是绝对的真理。”克尔苏加德点点头，“计划本身没有问题。但也许是我们把这个世界的脊梁骨给戳到了，几乎所有的敌人都一瞬间来到了圣地……如果克罗诺木捣乱还算在预料范围内的话，死亡之翼的出现就是完全的意外。我们面对太多的敌人，即使已经牺牲了这么多勇士，却不得不承受连续失利的痛苦。”
“那么……王有新的命令下达吗？”
“没有。”克尔苏加德一边说一边关掉了“镜子”，“我已经下令放弃对考林路口的反击。哀冬公爵战死，他带的部队大概也覆灭了。现在我只好把防线撤到我的宫殿能保护的范围内。从世界各地的哨兵发回的报告看来，在我们平白耽误的这么长时间里，青铜龙和红龙已经毁掉了我们几乎所有的黑色城堡，也许再过不久就会把矛头指向这里——我们的圣地。”
克尔苏加德不住地叹气。在几分钟之前，他还暴怒得像头狮子，但现在却如同一个预感自己死期将至的厌世主义者。
“克尔苏加德……先生，对已经发生的一切我们都感到沮丧。但是战争依旧要继续。戈提克的军团已经在北边上岸了，他们是最优秀的战士，一定可以为我们创造机会的……”
“作为指挥官，我比你清楚我们目前处在怎样的局势之下！”克尔苏加德狠狠瞪了她一眼，“给我听好，我们将要面临的敌人数目多得难以想象，他们中每一个人都想杀光我们；死亡之翼现在也许还在圣地的某个角落等待时机，等着我倒下的那一刻，拿走埃提耶什！现在，我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然后念了一小段咒语。在他身后的地板裂开了，从中缓缓升出一根棕色的棍子。虽然它看上去很不起眼，但在冲破了地板的约束之后，立刻放射出极其可怕的魔法辐射。女伯爵感到一股热流袭过面庞，随后整个身躯都被难受的炽热所覆盖。整个大厅刹那间充满了混乱无序的能量，就像是无数的黑暗与光明的法术正在交锋一般。
“尊贵的王要我留在这片土地上，不仅仅是委托我替他接管他的王国。”克尔苏加德认真地说道，“更重要的，就是为了这伟大的法杖，埃提耶什。它为历代的提瑞斯法守护者所持有，而且还受到了萨格拉斯的庇佑。如果能把破碎的它重铸出来，那它将赋予我们的力量几乎是不可战胜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秘密搜寻这根法杖的碎片，将它一点一点地修复……是的，一点一点……”
巫妖突然双手一齐用力。在女伯爵的惊呼声中，埃提耶什竟然轻易就被他折断，然后从杖身开始瓦解，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堆碎片。
“你们把这些碎片带在身上。”他冷冷地朝目瞪口呆的女伯爵下令，“我只差一步就能完全重铸它，但终究还是……一个矮人偷走了法杖的末端，无论我怎么努力寻找他都根本找不到。至于其它部分……拿着，把这些碎片分开保管，藏得越隐秘越好！不论怎样，我绝对不能让任何敌人重铸它！”
克尔苏加德的话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有些呼吸急促起来。他本来要把这些碎片交给面前的女伯爵，但突然又把它们一齐揽到自己怀里。
“埃提耶什……只要有了它，我就……不，尊贵的王就可以……对啊，我到底在怕什么？只要找到最后那一点点……那一点点……哈！”
巫妖把一堆碎片抓在手心里，把它们凑到眼前，就像是要认真地把每一块碎片的模样都完整地刻在脑海中。他的另一只手胡乱地在身上抓扯，把长袍的一角都撕了下来。他就这样神经质地不停闹腾，直到那只仿佛与他身体脱节的手攥成拳头，狠狠砸向自己头上。在他把自己砸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碎片也终于从他手中散落出去。
“拿走它们，快点！”巫妖大声吼道，“拿着这些碎片，立刻离开……立刻！”
女伯爵愣了半天——她还不明白刚才克尔苏加德究竟为何行为会如此反常。一向以冷静、老谋深算而闻名的巫妖竟然会如此歇斯底里，就像个疯子一样。直到她发现克尔苏加德那双明显还没有平静下来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时，才猛然回过神来——自己应该立刻照他的话去做。
她弯下腰，小心地拣起散落的碎片。但当她的指尖刚刚接触到第一块碎片时，一阵强烈的、难以言状的疯狂感觉立刻侵入了她的每一个细胞。眨眼间，刚才还在大厅里左冲右突的混乱能量仿佛一下子全部进入了身体里，脑海中仿佛有无数只恶魔在一起呐喊，要把她拖入地狱。
女伯爵惊恐地把手缩了回去，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跪在了地上。
“这……这是什么东西？”她呢喃着，灰色的眼珠比之前还要暗淡无光。
“看来要驾驭它，对你们来说还是太难了。”克尔苏加德发出一声叹息，“我会通知其他值得信赖的将领来拿他们那一份的。你只保管其中一块就好。”
“感激不尽……”
女伯爵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听到命令时，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吧，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娇贵的公主呢？”
“她从刚才起就变得很烦躁，拿起剑乱砍。我暂时把她关到了密室里。”
“对了，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我都忘记问你了。”
两个人正在一片黑暗中为寻找出路而犯难，法琳突然冒了一句。
“什么？”塞尔娜不假思索地应声。
“在你的那个年代，月刊少女JUMP还在出版吗？”
“……”
“怎么了？你不知道？这么经典的杂志你竟然一无所知？！哎，孩子，你的人生不完整啊！”
塞尔娜哭笑不得——即使在现在这样的状况下，法琳竟然还是这样一副乐天的样子，就根本没见有什么忧愁。比起关心将要面临怎样的危机，这位圣骑士似乎更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上有没有什么刺激的内容。而对自己而言，现在想和她一样，那是万万做不到。
——也许能稍微理解维恩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为什么是那种样子了。他根本就是完全照搬了面前这个女人的行为举止！不过还好，至少法琳不像他说的那样好色。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无比精确地落到她胸脯上。
“该死，比我大……”法琳低声骂了一句，“切，这又算什么……大的不一定就好，说不定还妨碍行动……”
——我收回刚才对她的看法。这两个人确实完全一样……
“别动。”法琳突然拽住了她的腰。塞尔娜怔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同伴——深邃的黑色笼罩了女圣骑士的脸，但那一双颜色相异的瞳孔却依旧放射出锋利的光芒，正对着她们前方的黑暗。
“怎么了？”
“有人，而且对我们有敌意。”
“你看得到？”塞尔娜暗暗吃惊——现在的她根本就是个瞎子，根本察觉不到前方有什么东西。
法琳突然用力拽她的腰，拉着她朝旁边一跃。几乎同时，她的鼻翼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一个东西从她鼻尖划过，带着嘶嘶的风声，最终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敌人！”塞尔娜惊叫起来，“该死，他是怎么看到我们的？”
“不要废话，好好感受你身边空气的流动！”法琳把嘴凑到她耳边大叫，“这是要干掉我们的敌人……还有，从刚才武器的速度和撞击地面的声音来看，是剑！”
女圣骑士一边飞快地把自己的分析仔细阐述出来，一边拉着有些狼狈的塞尔娜飞奔。一阵接一阵的疾风从她们身边掠过，越来越凶猛，也越来越致命。
塞尔娜屏住呼吸，将眼睛闭上。她按照以前艾鲁拉曾经教给她的方法慢慢调整呼吸，右眼也再次飞快转动起来。那个袭击者的每一次进攻在她眼中渐渐变慢，变得有章可循。顺着剑砍过来的方向，金黄的眼睛正飞快勾勒出那个人的外形。
塞尔娜又一次失声尖叫起来，猛地张大了嘴巴——她看到了最难以置信的景象。
“哎呀呀，你也察觉到了？”法琳浅笑了两声，“这真是有趣的事情呢。”
话音刚落，塞尔娜感觉自己被扔了出去。法琳一只手把她丢到了背后，但也露出了破绽。她知道，那个敌人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锐利的剑尖撕开了空气，直刺向女圣骑士的心脏。
“哼……”法琳的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敌人的剑刺到她身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突然停住了，再也无法前进一丁点——金黄的神圣护盾已经将她的身躯完全保护了起来。而在对方停下来的瞬间，她的另一只手已经伸到了背后。
“灰烬之使者，于吾之敌人予惩戒……”
炽烈的金色火焰从女圣骑士挥出的刀尖上猛地迸发出来，瞬间取代了四周的黑暗，将塞尔娜的视野所能及之处都变成了燃烧之地。她看到那个敌人差点就被火焰直接命中——虽然勉强躲开了最初的攻击，但灰烬使者的可怕威力还是让这个企图杀死法琳的人全身都被烧着了。这家伙却并没有慌张，而是迅速朝后翻滚了几圈，扑灭了身上的火焰，同时也和她们拉开了距离。
在火光照耀下，塞尔娜和法琳都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另一个塞尔娜，一个黑色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与仇恨的约西亚公主。
“这……是我？”
即使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塞尔娜还是难以相信站在面前的敌人竟然会是自己。
“呃，抱歉，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双胞胎妹妹……或者说是姐姐？”法琳挠了挠脑袋。
“不，我没有什么双胞胎姐妹……”塞尔娜喃喃道。
“哦？那么……”
法琳笑了笑，对着黑色的公主举起了灰烬使者。对方也拿起了完全被腐蚀成黑色的米奈希尔之怒，指着她的额头。
“砍了你。”
第三十四章 胶着（下）
她是我……她就是我……
塞尔娜怔怔地看着那个陷入扭曲之中的自己——她和自己一样，穿着华贵的战袍，紧紧攥着代表她信念的剑。但不同的是，她整个人和她所持有的一切都已被黑暗深深地侵染。
“约西亚，我要杀了你！”
黑公主可并不像塞尔娜那样手足无措。她把剑举过头顶，一边咆哮一边朝那个看上去依旧纯白无暇的公主冲过去。但刚刚跑出几步，面前就猛地燃起了冲天金色的烈火，直逼向她头顶，眨眼间就几乎要把她完全吞噬。她连忙停下脚步，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而在这一瞬间，火海中又刮起了奇异的旋风。她看到正对自己身前的火中出现了一个空洞，从那个洞的后面，一把金色的刀已经露出了它的尖端。
“你少管闲事！”黑公主的叫嚷声十分刺耳。但灰烬使者并没有慢下来。相反的，整个刀身已经从火焰中奔腾而出，直朝着她的心脏刺去。她把剑横在面前，想要挡住这一下。但当手心里第一次传来了对手强大的压迫力时，她才知道自己根本阻挡不了。
随后，一只并不强壮的手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我不是少管闲事啊。”法琳把脸凑到黑公主面前，轻声地低语。“你在我面前砍人，还指望我一边观望一边跳舞么？”
灰烬使者的刀尖硬生生撞到了被污染的米奈希尔之怒上面，溅起金黄的火花。但很快的，这火花就变成了比之前还要可怕的烈焰。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化为一把把利刃，朝黑公主来不及防范的每一处弱点狠狠刺过去。很明显，对方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这一轮进攻了。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黑公主扔掉了手中的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嘿嘿，我赢了。”女圣骑士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她走上前去，把灰烬使者用力插在手下败将的身旁，然后笑嘻嘻地蹲下身。
黑公主依旧用最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个一脸轻松的女圣骑士。如果现在能站起身的话，她一定会再次拿起剑和对方拼命。
“喂喂，你就这么不服气？”法琳调皮地冲她眨眼睛，“可惜你还没资格挑战我，还是再回去练练吧……话说回来，现在你得好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杀掉约西亚公主了。”
出乎她意料的，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黑公主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难以形容的兴奋。
“杀她？啊，不错，我当然想杀了她。”那张虽然标致但却惨白得吓人的脸正充溢着扭曲的快感，“因为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都是约西亚。我只不过是想毁掉她，毁掉这个因为她的存在才变得可笑的人生！”
她艰难地伸出手，朝法琳背后指去。
“你以为你赢了？哈……如果你杀了我，我也许会永远感激你也说不定……”
法琳顺着黑公主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塞尔娜就倒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在残余的火光中，她看到鲜血正汨汨地从这位白色的约西亚公主身上流出来。
她连忙提起剑跑过去。在搀扶起塞尔娜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两个公主受伤的部位和伤势情况竟然完全一样。
“哈哈……真爽快，我看见一个标榜正义的圣骑士陷入了迷惑！迷惑！”黑公主上气不接下气地怪叫，“说不定我会看到你的心中也出现同样的黑暗，然后你就会变得比你怀里那个白痴还要疯狂！蠢货，无可救药！你知道她曾经做过怎样的事情吗？哈哈！”
“闭嘴！”
塞尔娜突然吼了起来。虽然她现在连动都动不了，强烈的痛楚使得她随时都可能会昏过去，但黑公主的话却如同给她打了一针亢奋剂。金黄的右眼布满了血丝，像注视最仇恨的敌人那样狠狠盯着黑公主。
“啊，你可不能阻止我开口说话，你这个滑稽的公主。”黑公主越来越兴奋，“我在你的内心深处躲藏了很多年，见过你做了那么多肮脏的事情。当你在那个卑微的达克雷尔面前说你能承受起重担时，我差点都要笑死了！重担？你肯定还记得的，洛丹伦最后的黎明，你和你的哥哥在宫殿里做过怎样有趣的‘交易’！你早就没有资格再谈什么重担了啊！丧失了自己灵魂的女人，因为怯懦而让王国被毁灭的女人，谈什么责任，什么复仇，什么洛丹伦的公主？！”
“停下！不许你再说下去！”塞尔娜绝望地叫嚷道，“不要让我再想起那件事！”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喂，艾鲁拉，别唱了。你不觉得你唱歌很难听吗？”
“啊啦？我怎么不觉得？”
马车在白雪皑皑的艾尔文森林里疾弛。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在一片废墟上重建起来的暴风城。艾鲁拉小心地拉起窗帘，看到光明大教堂的穹顶正被金色的光芒所笼罩。
“人类的国度似乎很有意思。”罗达里奥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我对人类并不是很有好感。他们容易受诱惑，更容易因为诱惑而把信仰全部抛到脑后。你到暴风城只是休假，这还好。但我一进城就得马上去找那个什么国王，真是烦死人。”
马车突然震了下，随后两人听到了骏马的缰绳被狠狠勒住时发出的嘶叫。罗达里奥没坐稳，差点摔个底朝天。
“怎么回事？”他狼狈地爬起来，把脑袋伸到车窗外。
“前面路上好像有东西。”车夫吐出一口白气，大声回答道。“可能是死掉的狼。”
艾鲁拉听到“有东西”就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她的脚绊到了罗达里奥，而倒霉的德鲁伊将军本来半个身子就伸到了窗外，这下子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栽了出去。
“啊啦，抱歉……”艾鲁拉一脸歉意。
她跳下马车，看到车夫正指着前面路边一个灰白色的东西。虽然那东西已经被雪埋了大半，但依旧挺显眼。她开始来了兴趣，于是跑了过去。
她刨开了雪。在她把那团“东西”拉出来之后，跟上来的罗达里奥却先叫出声来：
“是人类的少女！她在这里做什么？”
“呃……冬泳？”
“……你是白痴吗……”
艾鲁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抹掉这个少女头上的雪。少女的脸像冰一样冷。
“呐，罗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