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过两日我亲自去一趟藕新乡那边,把心意给靳家大伯带去,想来他也应该肯帮这个忙了。”
☆、第二十章 尴尬的相遇
初四这天的傍晚时分,秀才陶志远扛着两个蓝布包袱回来了。路过宝梳家院子时,隔壁院里的侯氏打趣了一句道:“秀才相公,才回来啊?进城去给你家荷青添衣裳了?”
“年前就添了,这回是去我恩师家里看龙灯。他老人家今年起了兴致,带头弄了一场,我得去捧捧场不是?行了,侯大娘,我先回去了!”
“行,赶紧回去吧!你家荷青在家烧了好汤饭等你呢!”
陶志远别了侯氏继续往前走去。到了一处岔路口,拐进了一条田埂,沿着田埂往西边走,穿过一片竹林便到家了。陶志远扛着两个包袱微微喘息地低头往前走着,也没在意对面来了谁,见有人影就往旁边站了站,打算等那人走了再说。
可那人走近后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停在了他面前。他觉着有些怪异,抬头一看,原来是初心。
陶远志有两年没见过初心了,相比十六岁那年,初心又长了点个头,柳叶弯眉剃得更修长了,一身月白色的缎子裙裳裹衬出了她那玲珑娇小的身段,更添了几分少女的秀美。
陶志远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初心,忽然一见,有些呆住了,老半天没回过神来。初心见了他那模样,忍不住好笑,问道:“秀才相公,不认得人了?”
“哦,”陶志远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说道,“这是什么话啊?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你这是……这是往哪儿去?”
“去了趟藕新乡,你呢?”初心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刚从城里回来?”
“是啊,去给我恩师拜了个晚年,这会儿才赶回来。”
话毕,两人竟都无语了。各自移开了目光,瞟向旁边水田里,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暖暖场。尴尬的气氛渐渐涌起时,陶远志先打破了沉默,对初心敷衍地笑了笑说道:“那不耽误你了,我先回去了。”
“陶志远……”初心忽然轻声地叫了他一声。他停下脚步,回头问道:“还有事?”初心有些埋怨地瞄了他一眼,带着嗔怪的口吻说道:“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我……”陶志远欲言又止,表情和心情一样,都很尴尬。
“罢了!”初心侧过身,表情不悦地盯着不远处还在戏水的鸭群道,“你如今都已经成亲了,我还跟你说这些就厚脸皮了……”
“不是啊,初心,”陶志远忙说道,“你哪儿是厚脸皮呢?你能干着呢,只是……”
“只是什么?”初心立刻抬起委屈的双眸看着他问道。
陶志远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初心,你好着呢!在城里不愁寻不着个登对的人。我这把干骨瘦柴的耽误不起你的……”
“你说这话就敷衍我了!”初心略带生气的口吻道,“陶远志,我们俩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说不上是好兄弟,也算好邻里吧?何必拿这些话来敷衍我呢?你刚才那句只是还没说完,是不是有什么好不说的?要不然就是你真喜欢那荷青?”
☆、第二十一章 鹿血补男人
陶远志挤出一丝笑容,垂下眉眼道:“横竖都娶进家门了,还说那些喜欢不喜欢的有什么意思?倒是你,好好顾着自己吧,我先走了!”
“陶远志……”
初心连叫了陶远志两声,他都没停步,扛着东西快步地往家走去了。初心又不敢叫得太大声了,怕给别人听见,只好一肚子闷气地看着他走远了。
陶远志人还没到家,老远就听见了荷青那清脆的笑声。对门的元宵喊了一声:“陶秀才回来了!”荷青忙从院子里迎了出来,利索地接过了他肩上的那两个包袱笑道:“我还说一会儿打了灯笼去接你呢!哟!这是什么东西啊?挺沉的!”
“师娘给的。”陶远志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
“你师娘可真是个客气人啊!回回你去都给你塞一包袱东西……哎,我做那鞋面子她可喜欢?有没有瞧不上眼啊?有没有嫌针脚粗了?”
“没有。”陶远志满身疲惫地走进院子,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初心说的那几句话
荷青正要跟着进去,童氏在身后叫起了她。她回头一看,只见童氏捧着个中碗,小跑着到了她跟前,笑容满面地说道:“来,尝个鲜儿!别嫌弃二婶的手艺就行了!”
“哎哟,”荷青忙把包袱往肩上一扛,双手接着那满满一碗子肉笑道,“二婶,您这么客气做什么呀?禄成哥和嫂子好容易回来一趟,该我去问候问候的,怎好叫您送东西过来呢?”
童氏指了指那碗里的肉,小声笑道:“这个呀,是禄成带回来的,是鹿肉!”
“哟!鹿肉?这玩意儿就听过没吃过呢!”
“好东西呢!”童氏挑眉往院子里瞟了两眼,附在荷青耳边轻声道,“下面我给你弄了好几块鹿血,都叫远志吃了,这东西补男人呢!”
荷青略显羞涩地低头一笑,忙点点头道:“那多谢二婶了!”
“谢什么?左邻右舍的,这么点小东西就不用谢了,赶紧回去吧!”
荷青又道了声谢,捧着那碗子鹿肉回院子去了。童氏则笑米米地走回了自家堂屋。堂屋里,一桌好菜刚摆上桌,正腾腾地冒着白热气。儿媳妇桂姐一边分发筷子一边往对门瞟了一眼问道:“娘,陶秀才刚回来吗?”
“是呢!昨天就去城里给他先生拜年了,今天才到家。”
“周先生家今年弄了回龙灯,”儿子蒋禄成从左边门里走出来说道,“弄得挺热闹的。周先生是远志的恩师,他能不去凑个热闹吗?”
“弄回龙灯挺费钱的吧?”童氏摇头心疼道,“那些城里人啊可真会想由头花钱,弄个五颜六色的灯有什么好看的。”
禄成弯腰用手捻了一块酱肉塞嘴里,嚼巴嚼巴后说道:“周先生今年是老来得子,一时高兴才弄的。”
“哟!他都多大年纪了?”童氏一脸鄙夷的表情说道,“还能生出儿子来?怕是抱的吧!”
“整整六十三了,前头只有三个女儿,盼到这节骨眼上才得了一个儿子,能不乐疯了吗?”
正说着,宝梳带着她养的半大小狗芒果来了。童氏忙招呼她进屋,元宵和父亲蒋正也围过来坐下了。一家人坐定后,禄成拿着酒壶挨个地倒酒,一面倒一面对宝梳道:“妹子这脸色好多了啊!不像前几个月回来那般黄了,该是养好了吧?”
☆、第二十二章 阮大管家那种人
桂姐也道:“脸色是红润了不少,到底缓过来了,人也精神多了。宝梳,你眼下还住在阮家那老屋子里吗?”
“可不是吗?”童氏给宝梳夹了一块鹿肉说道,“不住那老屋她住哪儿?说起那老屋,我倒想起卢三娘那糟心窝子的话了!阮初心想来帮曲尘收屋子,她什么脸面啊?说来收就收吗?我跟你说宝梳,就凭曲尘那么忘恩负义,那老屋子你就不能腾出来!静娘临去前是留了话的,你爱住多久住多久,她一个外人凭什么来赶人?禄成你说是不是?”
禄成抿了口酒道:“情理是这么个情理,可要论起真格的来,宝梳妹子住那儿也说不过去的,毕竟是人阮家的祖屋,她已经跟阮曲尘和离了,再住着不是那么回事。你说对吧,妹子?”
宝梳点头道:“这理儿我懂,只是有些事情必须阮曲尘回来当面说清楚,否则那老屋我是不会轻易挪出去的。”
“要等阮曲尘回来怕不容易,”禄成摇头道,“你们没听说吗?他如今升了庞府的大管家了,管着一府的事情,哪儿有空闲回这破山沟里来啊?”
“怎么没听说?”童氏翻了个白眼,往外努努嘴道,“那阮初心和阮曲中两兄妹一回来就满村地嚷嚷开了,别说村里了,怕是蒙顶山脚下都该知道了!”
禄成轻蔑一笑,扎了一大口酒道:“他如今算是混得人模人样了。走在城里,谁不招呼一声阮大管家啊?不过,妹子不跟着他也是好的,像他那种不折手段的人没什么好下场的。妹子这么能干,再寻个踏实老成的好好过日子,那才是正经儿呢!”
童氏好奇地问道:“那阮曲尘怎么了?听你的口气,他招惹你了?”
“可不敢啊!”禄成冷哼了一声,摇头道,“我这等混饭吃的伙计哪儿敢招惹他阮大管家啊?我只是有些瞧不上他那些做派!娘您想啊,他一个乡下穷小子,才花了六年的工夫就爬上雅安城第一首富家管家的位置,能没点手段吗?难不成庞府的人都是傻子,捧着他上位?这里头我不细说,你们也该想到了!”
“那他在城里真另外有pin头了?”童氏还为这事忿忿不平。
“那可多了去了,谁知道是哪一个?”禄成塞了块鸡肉在嘴里不屑道。
“我倒时不时地会看见他和庞府那位三小姐一块儿去进香,”桂姐插话道,“有几回我陪着东家娘去寺里的时候,看见他就侯在门外马车边,像是陪着那位三小姐去的。两人是什么干系明眼人一瞧也能瞧出点眉目来。”
“那三小姐好看吗?比我们宝梳长得俊俏?”童氏翻着白眼问道。
“也不过就那样,大户人家的小姐长得好看不多,稍稍打扮一下,穿得漂亮点就能遮不少丑了。那三小姐脸色总是白白的,说不上有多俊俏,横竖就是个病秧子罢了。”
“病秧子?”
“听说打小身子就弱,所以挨到十八岁了也还没出阁呢!那些门当户对的都怕娶回去,连个娃都生不出来呢!”
“活该啊!”童氏幸灾乐祸地拍着桌子笑道,“就该让那阮曲尘娶个这样儿的小姐,叫他断子绝孙才好呢!没良心的玩意儿!发达了就要弃糟糠,活该一辈子没后!你说是不是,宝梳?”
宝梳端起酒碗呵呵笑道:“是是是,还是表婶娘最心疼我了!活该那阮曲尘断子绝孙去,他爱去谁娶谁,跟我半文钱的干系都没有!总提他做什么?他又不是盘下酒菜,来来来,表婶娘,为着您刚才的话非得跟您碰回碗不可!”
☆、第二十三章 加入巧绣社吧(一)
“这么想就对了,宝梳!”童氏捧起酒碗道,“回头表婶娘给你寻一个,保准比阮曲尘好上一百倍呢!”
“那就先谢了哟!”宝梳敬完了童氏的酒,又问禄成道,“那禄成哥你们什么时候回城去呢?”
禄成脸上扫过一丝郁闷之色,端起酒碗闷闷地喝了一口道:“不回了。”
“不回了?”童氏忙问道,“怎么不回了呢?东家把你们俩给辞了?你不说你那东家挺好的吗?怎么回事啊?”
桂姐面带愁色道:“不是东家辞了我们俩,是东家的铺子没了,自然得打发伙计了。东家也是没法子的。”
“上回你们回来的时候,不是还说你们东家打算再另外开两间铺子吗?怎么说没就没了?”宝梳好奇地问道。
“唉!”禄成摇头叹气道,“那都是买卖场上的事儿,一时半会儿跟你们也说不清楚。怪只怪我们东家人太好了,心肠没别人那么歹毒罢了,也不是人人都能像他阮曲尘那般忘恩负义的!”
“这事儿还跟阮曲尘有干系?”
“妹子你就别问了,横竖跟那种人和离了,是他没运,是你的福气!天大地大,随便再找一个,也总比跟个黑心狼待一块儿好吧?谁知道他哪天就把你算计进去了!”
“那你和嫂子往后打算怎么办?”
“等茶汛过了再说吧,帮家里把茶叶收了,我们再往城里找活计干,看我那东家还能不能东山再起。别说我们了,倒是妹子你,不给自己好好打算打算?哥多一句嘴,你手里有阮曲尘给的那点银子,何不另外找个地方重头开始,何必在这儿受那些人的白眼呢?”
宝梳淡淡一笑道:“她们那些话,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压根儿就没当回事儿。再说了,我娘临去前交待了我些事情,我得等阮曲尘回来当面交待清楚了再说。听阮初心说,今年茶汛他就会回来的。到时候什么都抖落清楚了,我自然会另外立个门户去。”
“那你打算离开村里吗?”
“没这打算,”宝梳摇头笑道,“我和初真荷青都说好了,趁着今年茶汛,我们几个打算捣鼓点小买卖,挣几个私房钱揣腰包里。初真是为了给她弟弟来年说亲备点银子,荷青是为了替她家陶秀才攒今年秋试的路费,我呢,就当是给自己攒嫁妆吧!”
“你们几个?你们几个丫头能捣鼓出什么小买卖?”禄成笑问道。
童氏舀了一碗黄油飘飘的鸡汤递给禄成道:“你去城里太久了都给忘了?往常每年茶汛的时候,好些读书人,做官的爱茶的都喜欢往我们这儿来,半山腰路边摆个小茶摊卖些自家做的茶果子油圈子,茶香味儿的小香包小钱袋什么的,一个多月也能挣一二钱银子。小时候你不也老爱跟在我屁股后面去吆喝吗?都忘了?”
禄成点头笑道:“对的对的,是有这么回事儿!可是,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挣一二钱银子,是不是太少了点?那一碗茶就一文钱,一碟九个茶果子顶多三文钱,费工费时不说,还卖不着好价钱,不划算啊!”
☆、第二十四章 加入巧绣社吧(二)
“这路边摊的买卖能跟你们城里那大铺子相比吗?能挣一文是一文,那一文钱不是钱啊?你怎么跟阮家三兄妹似的,以为眼里多见了点世面,就忘本儿了?”童氏板起脸训儿子道
“哎哟,我的亲娘,”禄成笑道,“我不就是帮宝梳妹子算算帐吗?瞧把您惹的,连忘本儿的话都惹出来了!我只是担心,妹子她们忙活了一个多月,没挣着什么银子反倒累得慌,不划算啊!”
宝梳放下筷子,接过话道:“今晚来我正好想跟表婶娘说说这事儿。”
“跟我?”童氏奇怪地问她道,“跟我有什么好说的?要我帮什么忙吗?尽管说就是了!”
“的确是想您和元宵帮忙,不过不是免费,是有报酬的。”
“自家人帮忙就帮忙,不说那些报酬什么的。”童氏忙摆手道。
“你先听我说完,表婶娘,”宝梳笑道,“说是帮忙,其实算是入社。如果您答应,那就算您和元宵入了我们巧绣社了。”
童氏一脸惊讶地问道:“什么玩意儿?巧什么社?入你们那社干什么?入了社就能有报酬了?”
“这社其实就是个合作社,若是照原先你们摆路边摊的法子,各家东西赚各家的,又分散又不好看,银子挣得也少,所以我私底下起了一个社,取名叫巧绣社,把各家有特色的东西凑在一起,做出不同的礼盒,不单单样式多,瞧着也上档次。到时候,愿意零买的就零买,愿意买套盒的就买套盒,任凭那些香客游人自己挑拣。”
不等童氏答话,禄成先拍了桌面一下,指着宝梳笑道:“这主意好啊!有点像香料店里卖香料似的,可以买单独的,也可以买配好的,外头盒子再好看点,叫人买着心里也舒服点。”
“我是想,外面的盒子越朴实自然越好,那些来赴茶汛的都想图个返璞归真,城里那些包装精美的他们见得多了,不稀奇,我们就不用费那些成本去弄,反而不讨好了。普普通通的木盒子或者竹编藤编小篮子再合适不过了。”
宝梳这么一说,全家人都歇下筷子认认真真地听了起来。宝梳又道:“眼下还没几个人入社,左右不过是初真初蕊,荷青还有初凝这四个。我那名声儿你们是知道的,不想叫太多人知道巧绣社的事情,省得到时候事情没办成倒添了另外的麻烦,所以我才想着来找表婶娘和元宵的。”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