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梳早上那阵听说后赶回来了一趟,看着初真把药汤喝了这才放心回了竹棚。傍晚收摊之后,她又来了一趟,见初真高烧已经褪了,这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宝梳灵芝前脚到,秦氏后脚就来了。她给初真送了一罐子田鸡米粥,顺便拿来了两面铜镜,一脸慎重地对初真说道:“院门上挂一面儿,堂屋门口上挂一面儿,挡煞气是最好的!你看你,八辈子没跟鲁大娘吵过嘴,她怎么发疯就偏偏找上你呢?还不是陶远备那怨气害的!灵芝你也得回去跟老四说说,你家里正在动土,最好再祭祭土地公保个平安!”
☆、第一百一十八章 捉了个正着
灵芝从小罐里舀出了一碗滚呼呼的米粥,搁在桌上放凉道:“知道了,瞧完初真我就去!”
“初真这儿有我和宝梳呢,你快去吧!”
灵芝随后先离开了,秦氏则忙着招呼初蕊拿张凳子来挂铜镜。等屋内只剩下宝梳两人时,初真招手叫宝梳坐到了*边,压低了声音问道:“鲁大娘真疯了?”
宝梳道:“听说是疯了,给陶远德关在了屋子里。”
“我觉着……有点奇怪……”初真犹犹豫豫道。
“怎么奇怪了?”宝梳忙问了一句。
初真把早上遇见鲁氏的事情告诉了宝梳,然后说道:“想来早上那会儿就有些不对劲儿了,否则她怎么会把我错认成我娘?还骂我娘是死鬼缠着她。我娘过世都十来年了,就算魂儿回来了,是不是先该找我们姐弟三个?我越想越觉得古怪啊!”
宝梳颦眉想了想问道:“她就没再说点别的?”
初真摇头道:“骂来骂去就是那么几句,也没别的了。你说,要是陶二叔怨气重惹得她发疯了,她骂我娘做什么?我娘生前又没招惹她半分。”
“你一提你娘,我倒是想问问当初那场爆炸是怎么回事啊?”宝梳从原主的记忆里只能翻找出关于这事的只言片语。原主当初也问过曲尘父亲是怎么过世的,婆婆静娘只是告诉她,曲尘父亲和初真爹娘都是死于一场意外的爆炸。
“我那时还小,只是听二叔说,那晚是年后初八,伙计们在家过完年都回药圃上工去了。东家仁厚,当晚请大家喝酒放炮仗。哪知道有个喝醉酒的乱放炮仗,把东家放在堂屋角落的炮仗一下子都给引爆了,炸了个地动山摇,整个院子也烧了起来。我爹娘,大伯还有夏夜的爹当场就给炸死了,幸好陶二叔眼疾手快,把他们的尸身从火堆里拉了出来,否则连个全尸都保不住。”初真说到这儿,眼眶都湿润了。
“陶二叔没事儿吗?”
“当晚只有陶二叔陶大叔,还有一对在药圃里帮厨的母女没事儿,其余的,包括东家全家都死了。”
“陶二叔陶大叔怎么会没事儿?”
“听说陶大叔酒量差,当晚喝多了跑药田里睡觉去了,陶二叔跑去找他,刚好躲过了这一劫,可是谁会想到后来他还是早早就去了。”
“那就奇怪了……”宝梳自言自语了一句。
“你也觉着奇怪,对吧?”
“照你这么说,你娘又不是鲁大娘害死的,就算是冤死的,跟鲁大娘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啊!莫非鲁大娘真是疯病上身,满嘴胡言乱语?”
“可能吧,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难不成真是陶二叔怨气太重了?”
“我是不信什么怨气的,当中必然是有缘由的。”
宝梳看着初真把田鸡粥喝下后,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出了房间。她喊了初蕊两声没见人,秦氏也不在了,正要往院外去找时,初蕊手里拿着两个煎豆饼笑嘻嘻地跑了回来。宝梳问她:“打哪儿去掏了两个豆饼儿,小馋猫?”
初蕊塞了一个给宝梳道:“路过三婶家三婶给的,我自己吃了一个,留了两个给你和姐姐。”
“你怎么跑你三婶家去了?”
“我和二婶刚才在院子外头挂镜子的时候听人说黄二娘家又闹上了,我就跟着二婶看热闹去了!宝梳姐,你吃呀,挺好吃的。”
宝梳还真饿了,咬了一口问道:“黄二娘家又闹什么?”
“陶大叔非得让应宣哥哥今晚就把陶二叔埋了,说陶二叔这么放着不吉利,把鲁大娘都克疯了。”
“然后呢?”
“然后就打呗!”
“谁打赢了?”
“没分个输赢出来,应宣哥哥耍浑,拿了把杀猪刀出来威胁,说谁敢埋了他爹就跟谁同归于尽,然后陶大叔他们就走了。村里那些人都劝应宣哥早点把陶二叔埋了,说不吉利,会给村里其他人招来晦气,可应宣哥说,要死他先死,谁都别想动他爹的骨头。”
“嗯,让他们去闹吧!蕊蕊还没吃晚饭吧?你姐姐屋里给你留了一碗田鸡粥,可好吃了,赶紧去吧!”
“姐姐吃了吗?”
“吃了,已经睡了。哦,对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把你家狗尾巴拴在你们那屋子里。”
“为什么啊?”
“别问那么多,叫你拴就拴。”
“知道啦!”
宝梳随后出了初真家,一边吃着煎豆饼一边往家走去。路过海樱家院子时,海樱从堂屋里跑了出来,把账本和钱匣子都递给了她问道:“初真怎么样了?没事儿了吧?”
“烧退了,好多了。”
“今儿的账目已经写上去了,你自己再瞧瞧吧!”
“行啊,”宝梳翻看了一眼笑道,“有点老板娘的样儿了!”
“哎,”海樱指了指隔壁宝梳的院子笑道,“你儿子在那边等了好一会儿了!”
“我儿子?”宝梳抬头一看,只见院内方桌上坐着个小小的人儿,正背对着她低头摆弄着什么。她合上账本走了过去,笑问道:“前辈,这么晚了,上我哪儿干什么来了?”
泉小爷抬头瞄了宝梳一眼,又低下头去摆弄他的弹弓,微微嘟着嘴巴,似乎不太愿意说。宝梳笑了笑,敲了敲桌面问道:“哎,前辈,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吧?你是谁啊?这么低等级的玩法你也看得上?糟蹋了你的名声儿啊!”
“我才不玩离家出走呢!”泉小爷翘嘴道。
“那你来干什么的?先说好了啊,蹭饭是没有的,我还饿呢!你要真饿,我让隔壁的给你端碗过来?”
泉小爷很不屑地看了宝梳一眼,从桌上跳了下来,立在宝梳跟前沉默了两秒钟后,然后规规矩矩地跟宝梳鞠了个躬。宝梳微微一愣,笑问道:“前辈,你这礼行大了吧?晚辈受不起啊!”
“对不起!”泉小爷声音清亮地说道,“我不该乱说阮曲尘是我爹,我往后都不会这么说了!明儿我会挨家挨户地说一遍,说我不是阮曲尘的儿子!”
“谁让你来的?你家庞雨绢?”宝梳问道。
泉小爷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时,宝梳忙把他拉了回来说道:“明儿不用挨家挨户去解释了,之前也是我让你那么做的。回去告诉你家庞雨绢,这事儿不能完全怪你,我也有点私心呢!”泉小爷像有心事似的,什么也没说,挣脱了宝梳的手缓步往院外走去。
“泉小爷!”宝梳忽然叫住了他。
他转过身来,无精打采地问道:“干什么?”
宝梳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笑道:“你是爷们!纯的,比纯净水还纯!阮曲尘那混蛋压根儿就不配做你爹,你们俩纯度都不一样呢!没事儿,你能找着你爹的!”
“我爹死了。”
“呃?”宝梳愣了一下收回了手,“你爹死了?又是你家庞雨绢说的。”
“庞雨绢说,我爹真的已经死了。”
“泉小爷……”
泉小爷没再听宝梳说话,只是沮丧地转过头,慢慢地走出了院子。那孤单而寂寞的小身影看着让人有点心酸。怪不得今儿他的情绪这么低落,原来是因为知道自己爹真的已经死了……可能庞雨绢从前告诉过他,只是他自己不相信而已,又或者在庞雨绢身边出现的男人太少,阮曲尘算是频率最高的那个,所以他一直都错认为阮曲尘是他爹。
目送了泉小爷远去后,宝梳的心情像是受到了影响似的,忽然变得有些糟糕了。看着泉小爷离去时孤单的背影,想起这小小孩失落的表情,宝梳想到了自己,自己似乎比泉小爷还惨点,无父无母,毫无依靠,连个可以认作爹的男人都没有,只有个缠得她头大的狐狸。
“宝梳,吃过晚饭没?”海樱隔着篱笆问道。
“不吃了,睡觉去!”宝梳抱起账本和钱匣子摇头道。
“这么早就睡觉?躲被窝里想你家阮曲尘去了?”
“是啊,想他了,想他回来给我暖被窝,暖完再滚!”宝梳回了一句,便上楼去了。回到房间里,她把账本和钱匣子一扔,倒在*上就睡了。
兴许最近确实太累了,她一沾*就睡着了。朦胧中,她听见灵芝领着东玉回来了,还叫了她两声。她随便哼唧了几个字,然后又睡过去了。
第二次迷迷糊糊醒来时,是她觉得被窝里太热了。自从阮曲尘走了之后,宝梳这几晚都要睡很久才能把被窝睡热乎了,今晚像是忽然升温似的,热得她都要出汗了。她一脚把被子踹开了,嘴里咕叽了两下搂着香香的抱枕又睡了。
可过了没多久,她又觉得热了,又一脚把被子踹开了,还心烦地嘀咕了一声:“不许再爬回来了,被子!”第三次觉得热的时候,她像只生气了的小螃蟹,两只脚乱蹬了一通,把被子蹬得老远老远,这才四仰八叉地睡了。这次合上眼没多久,她大脑像被闪电击中了似的,忽然闪过一句话:“被子是怎么回来的呢?明明已经踹了两回了啊!这被子没有自动盖被那么高级的功能啊!难道是……”
一想到这儿,宝梳头脑瞬间无比地清醒,腾地就坐了起来,还没开口,旁边就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到底还睡不睡?一整晚都在踢被子,你还是个孩子呢?睡相怎么能差成这样?”
“阮狐狸!”宝梳惊讶得脱口而出!虽然屋里黑洞洞的,可阮曲尘那声音化成灰她都听得出来!她下意识地往身边探手摸了一摸,正好摸到曲尘的手,忍不住使劲拍了一巴掌气呼呼地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不是想我给你暖被窝吗?”
“呃?”
曲尘忽然将她拉进了怀里,她正想挣扎时,曲尘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先别吵了,有人上楼了。”
“有人?”她趴在曲尘怀里问道,“什么人?毛贼啊?胆儿也太大了,都偷到我头上来了!”
“别说话。”曲尘抚了抚她的背低声道。
她本来是不怎么信的,觉得会不会是这家伙在故意耍她,可当她转头往窗户那儿看去时,果真看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想骂曲尘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果然有人上楼了!会谁啊?半夜三更跑自家二楼上来做什么?梦游吗?
屋内忽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宝梳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房门口,黑黑的,看得不是很清楚,可借着外面的月光还是能隐约看见门被推开了,也可以想象那个偷偷摸摸上二楼的人一准已经溜进了房间里。她不由地一阵头皮发麻,紧紧地抓住了曲尘的肩头,双眼瞪得溜圆溜圆,像只匍匐的小夜猫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就在她神经紧绷的时候,屋外骤然亮起了灯!她下意识地拿手挡了挡眼睛,耳旁传来了侯安的声音:“还往哪儿跑啊?歇歇脚吧,陶远德!”
“陶远德?”宝梳一惊,连忙拿下了手,果真看见陶远德窘着一张脸,被侯安和冷杉堵在了房门口,在他背后上还别着把明晃晃的尖刀!她好不吃惊,从曲尘身上爬了起来,指着陶远德问道:“陶大叔,你跑我房里做什么?”
曲尘坐起了身,轻蔑地看着陶远德道:“我想应该不是来我媳妇聊天的吧!陶大叔,你可做得有些不仁义了。这半夜三更跑到我媳妇的房间里来,想干什么?”
陶远德有种形迹败露的窘迫和慌张感,缩着身子,惶恐地盯着曲尘道:“我……我就是……就是来……来偷点东西的!”
“偷东西还带把刀子?”侯安一脚踹在陶远德的屁股上,顺手抽出了那把尖刀扔在了桌上喝问。
“曲尘!”陶远德忙爬起来跪着哀求道,“我……我没什么恶意的……我就是……就是想来偷点东西……真的真的!念在都是同乡的份上,你放了我吧!我下回真的不敢了!”
“偷东西?”曲尘坐在*沿边上冲他冷冷一笑道,“你陶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虽比不上城里,但在这村里也算不错的了。单单茶垄子都有几十条,更别提其他果园药圃之类的了。你会穷到来偷东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原形毕露(一)
陶远德声音慌张地说道:“我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啊!我听说……听说宝梳她们最近挣了不少银子,所以才想来顺手捞点……”
“那你背把刀做什么?偷不成东西,还想切两块肉走?”
“我……我就是想防个身……防个身……”
“是想杀人还是想防身,你自己心里清楚!”
“冤枉啊,曲尘!我怎么可能杀人呢?曲尘你是知道的,陶大叔我老实本分着呢,怎么可能敢杀人的勾当!今儿是我错了,真是我错了,是我一时财迷了心窍,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曲尘,求求你,念在我从前跟你爹也是好兄弟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曲尘阴寒的眸光里迸出两道凌光,冷哼了一声道:“好兄弟?想来陶二叔跟你不单单是好兄弟,还是亲兄弟,你不也照样敢下手害他吗?”
“什……什么?”陶远德脸色骤然变了,“你……你胡说什么啊?我二弟的死跟我有什么干系?又不是我害死他的,他是给毒死的……”
“山红没毒,你该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可是……当时瞧着他那样儿,连村里那个土郎中都说是中毒死的,我自然也以为是中毒死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曲尘冷笑了一声点头道:“行,你就继续编着!侯安,冷杉!”
“大管家请吩咐!”侯安应道。
“把他给绑了,丢后面寒洞去!他不是想把你家管家娘推冰窟窿里淹死吗?我就先让他死一回,去跟陶二叔陪葬!”
“阮曲尘你……你敢杀我!”陶远德吓得声音都变了!刚想疾呼,却被侯安和冷杉上前按住了手脚,用块布塞住了他的嘴巴。
宝梳也有些吃惊,拍了曲尘肩头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上回是他要害我?”
“动脑子好好想想,山红没毒那话是谁说的?是你吧?”曲尘转头问她道。
“是我说的……他就因为山红没毒要杀我?”
“有些事你不清楚,可能才嫁进村里几年的媳妇都不清楚,当初陶二叔死于山红中毒是村里村外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打那时候起,就没人敢碰山红,也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直到那ri你在四叔家挡着四婶他们的面儿喝下了山红汁儿之后,大家才发现原来山红根本没毒。若是山红没毒,那当初陶二叔是怎么死的?”
宝梳顿时有些明白了,看着被摁在地上的陶远德道:“我听巧英说,当年发现陶二叔中毒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陶婆婆,另一个是她爹。她爹当时也是听陶婆婆说陶二叔吃山红中毒了,所以才会跟别人也这样说,其实到底是不是山红中毒,她爹也不清楚。这么说来,陶婆婆一直在撒谎,因为照庞雨绢的验尸结果来看,陶二叔根本不是死于山红中毒,而是脊椎刺伤导致内出血,在他死亡之后才把毒灌进了他嘴里。不过,这跟陶大叔有什么干系?莫非陶大叔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而且是帮凶?”
曲尘冷冷地看着陶远德道:“若是你不愿意说,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