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晏双手颤抖道:“阮老板……您这……您这不是逼我去死吗?我婶娘那个人最会记仇了,我出卖了她,她不会放过我的!”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施晏跪在地上斟酌了片刻后问道:“阮老板,我写了,您……您可不可以别告诉我婶娘是我写的?”
曲尘端起茶杯道:“那得看你能写出什么值得我要的东西。”
施晏垂下头去,伸出不住发抖的右手去握笔,刚刚握住就掉了下去,心惊胆颤地拿不住笔了。夏夜在旁不耐烦道:“要不要找个书童伺候你啊?我请两位蝎子哥出来你大概就活蹦乱跳了吧?”
“别别别!”施晏一看那蝎子就浑身发麻,连忙拾起毛笔,趴在地上慌慌张张地写了起来。夏夜晃了晃二郎腿儿道:“写好点,字迹端正点,鬼画符谁认得啊?还是个读书人呢!白读了一肚子书了!写不够端正要重写的啊!”
“哎,”曲尘转头瞟了他一眼问道,“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找我有事?”
夏夜抿嘴一笑道:“来这儿能有什么事儿?我是想买件东西,来问你讨个人情价的。”
“又是给詹媛买的?”
“你知道就行了!”
“你还真想跟着詹媛学医?”
“为什么不学?我们家詹媛说了,医术是极其博大精深的东西,需要常年累积和学习,我准备用我下半辈子好好地跟她学一学,说不准将来还能是个名医呢!”夏夜一本正经道。
“詹媛答应收你了?”
“不管她答应不答应,我都是她入室大弟子了!别人想来拜师,一边去!我占了这个坑,谁都不许来添土!”夏夜有些洋洋得意道,“我觉得我们家詹媛迟早会对我动心的!等着吧,曲尘,你那一千两礼金我收定了!”
“什么时候又涨成一千两了?这种事你还坐地起价?”曲尘摇头笑了笑道。
“汝年他们五百两就行了,你嘛,一千两我还嫌收少了!家业那么大,封个一千两你也不好意思拿出手是吧?”
“我好意思得很!”
“小器!我都跟汝年打听清楚了,汝年娶初真的时候你单单礼金就封三千两,另外还赠了两箱子东西。我收你一千两很便宜了吧?”
曲尘抖肩一笑道:“初真是我堂妹,我叔叔婶婶又不在了,贴补她嫁妆是应该的……”
“我也是你兄弟啊!不是亲的犹胜亲的吧?”
一旁的侯安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夏夜哥,别赶着问我家老板要礼金,先把帖子写好送来再说吧!那詹姑娘可不是好收服的主儿,你把话说大了回头收不了怎么办?”
“少咒我啊!”夏夜挑挑眉梢道,“我跟詹媛那是前世定下的夙愿,今生今世必须在一块儿,没二话的!还有你侯安,收你个五百两就可以了,再多给我可跟你急啊!”
这三个人欢声笑语时,地上的施晏正心惊胆长地写着供述。不一会儿,他支起上身,把那张写得歪歪斜斜的纸递上前道:“阮老板,我……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曲尘接过来看了一遍道:“都是你们施府那些女人之间的小打小闹,难道施夫人没派你做过什么大事?”
施晏忙道:“没有没有!我就一小喽啰,哪里做得了大事?阮老板您抬举我了!您实在抬举我了!我婶娘根本就信不过我,她有什么大事都是找冷翠和紫姑去办的,我就是……就是帮她打点些外头应酬的事而已!”
曲尘把那张供述递给了侯安,对他道:“我知道你是个狡猾的人物,对我有所保留,不肯把老底儿交出来。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这上面的几件事情足够让你进大牢了。进了大牢之后会怎么样你比我更清楚,法闵就在地府里等着你作伴,你想去吗?”
“阮老板……”
“施夫人是不是有个侄女儿叫李存香?”
“是……好像是……不过我从来没见过,我来到临安的时候听说那个李存香已经被人贩子拐走了。”
“我实话告诉你,李存香其实不是人贩子拐走的,而是被你婶娘给卖了,还是卖进了窑子里。现下李存香还活着,倘若她回来了,你说你家那位婶娘该如何处呢?”
施晏面露惊色道:“不会吧?那李存香是婶娘娘家的亲侄女儿,是李家的人,她怎么敢卖?”
“信不信由你,横竖你那婶娘风光不了多久了,有人会回来找她算账,”曲尘故意吓唬他道,“等不了多久,她也会下地府来陪你,所以你不必觉得太寂寞了,往后那些冷翠紫姑什么的都会下来陪你的,你只不过先去一步罢了!
“阮老板!阮老板!求求您,求求您给指条明路!”施晏忙拱手哀求道,“求求您看在您跟我哥哥相交甚好的份上,饶我一命!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当真?”
“当真!”
“那好,在你刚才的罪状上再添一件事。”
“什么事?”
“你就写……你无意中发现了你婶娘拐卖李存香的事情……”
“那可不行啊!我婶娘……我婶娘……”
“还婶什么娘啊?”夏夜在旁插话道,“就算你不说她也保不住你,而且你一进牢房她就会派人杀你,你还护着她,不是自寻死路吗?你若乖乖听话,大牢里我们暂时不会送你去,好歹保住你一条命,愿不愿意你自己看着办了!”
满头大汗,惊魂未定的施晏低头想了想,咬咬牙点头道:“好吧,我……我写……我写!”
☆、第三百七十八章 满城传单
施晏写毕画押后,曲尘吩咐人将他拖下去关起来,然后把那张供述递给了侯安道:“去找施良,连夜将上面的内容印制一千份,赶在明早之前散发到城内各处,特别是茶馆酒肆这样的地方。原件你先保管着,往后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侯安接了供述,先行离开了。夏夜笑道:“那可好了,明日有好戏看了!一千份散在城内,那施夫人怕要头疼死了吧?”
曲尘鄙夷地笑了笑道:“她最好别头疼死,慢慢死,那才叫解恨呢!言归正传,你到底跑我这儿来做什么的?又看上我浩瀚阁里哪件东西了?”
“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我就听宝梳说,你浩瀚阁里有块不错的祖母绿,特别地绿!我想赔我们家詹媛应该是很合适的,所以就来找你讨个人情价咯!”
曲尘斜眼看着他问道:“你要的人情价,绝对不高吧?是不是打算五百两从我这儿买走啊?”
“五百两算什么人情价?二百两?”夏夜笑米米地还价道。
“唉!”曲尘低头下去理了理衣袖道,“幸好啊……”
“幸好什么?”
“幸好之前施良的一位朋友已经将那颗祖母绿买走了……”
“什么?”夏夜霍地一声站了起来问道,“被人买走了?真的假的,曲尘?不会是不想卖给我吧?那么巧?”
“不信去问施良。”曲尘起身往外走去。
夏夜忙撵了上去喊道:“哎哎,别忙着走啊!我听说你还有颗宝梳没出手,我将就买那颗好了……哎,阮曲尘,走什么走啊?一提宝石你就开溜,不地道啊!怎么那么小器呢?二百两买你一颗宝石已经很好了!别走啊你!”
当天晚上,侯安和施良在曲尘新收购的一家印务馆里忙活了一晚上。终于赶在第二天破晓之前,将一千份施晏的证供印了出来,并派人迅速分散到了城内各处。
当城中赶早市和开铺门的人陆陆续续出来时,那一份份传单就被人捡了去看,个个惊得哑口无言。不到半个时辰,那份传单的内容就在城里如迷沙一般传开了。街头巷尾,无人不在谈施夫人那些罪状。
早上元宵去买了蒸角儿回来时,也捡了一份,屁颠屁颠地拿到了宝梳房里,兴奋地喊道:“宝梳姐!大消息!好消息!那千年的乌龟王八婆终于有报应了!”
正靠在软枕上喝汤的宝梳问道:“哪个千年乌龟王八婆?”
“就是那个施八婆啊!”元宵放下角儿,冲到*边,喜滋滋地递上了那份传单。
宝梳拿起一看,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咿呀呀!哪个天使大姐干的好事儿啊!居然把施夫人干的这些恶事都写出来了!完全可以去出本书嘛!那婆娘作的恶事简直可以出本自传了……不对!这事儿怎么也在上面呢?难道是……我家可爱的天使相公干的?”
一看到李存香三个字时,宝梳就明白了,应该是曲尘那家伙干的,好男人,太解他媳妇的气了!那施夫人作的恶事就该好好曝光曝光了!
“元宵听着!”宝梳精神奕奕地说道,“今儿绣娘全体放假,都去逛街说闲话!午饭晚饭加肉,天香楼宋婆鱼羹,烧鱼丸子每人一份!”
“真的呀!我这就去!”元宵开心死了,恨不得天天都有施夫人的传单散发出来!
而施府那边,也在下人开门扫地时发现了地上放着的一摞传单。当下人一看,吓得连扫帚都掉了,连滚带爬地往施老爷院子里跑去。
没过多久,还正在整理妆容的施夫人被管家请去了老爷院子里。她还不知道传单的事情,显得极为不高兴,慢摇轻摆地走进了厅里,口气颇为不爽地问道:“老爷,家里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一大清早地就叫我过来,犯得着吗?”
施老爷,施老夫人,杜姨娘以及另外三位姨娘都在。她一进门,个个都用怪异的眼神把她看着。她有些不爽,往椅子上一坐道:“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你自己看!”施老爷抓起桌上一摞传单丢到了她跟前,态度极为不满。
施夫人一怔,低头瞟了一眼那堆散落的传单问道:“什么东西?”
紫姑忙弯腰捡了一张起来,刚看了两行便掩嘴惊讶地叫了出来。施夫人眉心一紧,夺过大略地看了几眼,顿时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传单所写全是真的,每一件都是她经手吩咐的,但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把这些写出来,还印成了传单!她脑子里当即闪过了一个人:施晏!
一定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抖出来的!这些事情除了施晏,就只有她和紫姑冷翠知晓了,紫姑和冷翠不会无缘无故出卖她,一定是那个施晏!昨日失手后,她为保万一,就打发了施晏离开临安暂避,难不成这东西跑到谁那儿告密去了?
“简直是造谣生事啊,小姐!”紫姑护主道,“到底是哪个混账编造出这等污蔑小姐的谣言,实在可恨之极!小姐,这事儿万万不能这么算了,得查!一定得查下去!”
“反了!”施夫人怒火冲天地拍了一下屏几喝道,“到底是什么人?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了敢如此污蔑本夫人!岂有此理!紫姑!”
“奴婢在!”
“立刻派人去查!哪家印务馆出的印,逮了他们的头头来见我!”
“是……”
“慢着!”施老夫人忽然高喝了一声。
紫姑收回了脚,微微屈膝问道:“不知老夫人还有何吩咐?”
老夫人狠狠地剜了施夫人两眼,冷哼道:“先别急着去查外头的,把我们府里的事情交代清楚再说!”
施夫人不屑道:“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种小纸片子您也信?”
“我还没老糊涂!”施老夫人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道,“这上面所写的每一件事,除了最后那一件,别的都是在府里发生过的!”
“那又如何?”施夫人反驳道,“说不准就是我们府里哪一个存心污蔑我呢?我这人向来处事很严谨,在府里也得罪了不少人,有人背地里下绊子也有的!”说完这话,她的双眼朝杜姨娘投去了几片冰冷的刀片子!
杜姨娘脸上浮起一丝轻蔑之色,接过话道:“大姐您先别急着,听娘把话说完。这些事情里头其他的都不打紧,娘只想问清楚其中这八件事,当初那位如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或者说到底死没死?”
施夫人眉心骤然拧起,伸手抓起桌上的那张传单往第八条上一看,那上面赫然写道:施夫人命采买女尸一具,穿戴完毕,置城外水洼内,用途不详……看到此处,施夫人两抓扯烂了那张传单,脸色紫黑地喝道:“紫姑!去!给我把刊印的头头找出来!背地里写这些污蔑之词有什么用?有本事当面来与我对质!”
“是!”紫姑飞快地跑了出去。
施夫人又转头对施老夫人沉色道:“娘还用我解释什么?都跟您说了是有人存心诬陷我的,您还偏听偏信?您那娘家侄女儿当初死的时候您不是亲自哭过一回的吗?她自家去城外参佛失足掉水洼里,溺水身亡,您找我闹什么?难不成还是我亲手推她下去的?简直无稽之谈!”
“混账!”施老爷忽然怒喝了一声,指着施夫人训道,“有你这样的媳妇?骂自己婆婆无稽之谈?就算婆婆有疑心,你做媳妇的好好解释不就了了吗?你居然还口不择言!是不是我平日里太纵着你了,你连尊老之意都忘了?亏你还是李家的名门淑媛!”
丈夫这一顿训喝让施夫人又恼又窘,又特别是当着这几个姬妾的面儿,想想应该是头一回吧!丈夫平日里在旁人面前怎么也会给她留三分薄面,今日却对她一顿好训,还骂她的品行不配做李家名门淑媛,真叫她脸上真有些挂不住了。
“老爷这也是信了?”施夫人气不打一处道,“娘不懂外面的那些事儿,难道老爷这个在买卖场上身经百战的也会信?您这是要替您那心爱的如夫人讨回公道吗?她自己不珍重溺死了,是不是要我这做正室的给她陪葬才行!”
施老爷沉下脸色道:“当初之事,现下想来确实是疑点重重。仅凭衣着穿戴就认定了是襄容,实在是草率了些!若真有人存心捣鬼,采买女尸假替襄容,然后再将襄容拐卖,也不是不可能的!我没说是你干的,娘也只是疑心,但这事儿我会再找人重开档案查一查。我不能让襄容死得那么莫名其妙!”
施夫人扭过脸去冷哼一声道:“说到底,老爷还是忘不了那个襄容吧?行,老爷您爱怎么查您怎么查,横竖我没做过亏心事儿我不怕襄容半夜来敲门儿!”
“老爷,”杜姨娘忽然开口道,“您还是劝劝大姐先消消气儿,把这纸片子的最后一条看清楚明白了再说。我们自家人有些疑心慢慢再解,可牵扯到她娘家就有些不好了!”
“什么娘家?”施夫人瞪着杜姨娘问道。
杜姨娘手执了一张传单走过去指给施夫人看道:“大姐您且瞧瞧这最后一条,说得是您把您亲侄女儿李存香倒卖到窑子里去了。您说待会儿您娘家人会不会……”
“啪!”地一声,施夫人忽然脸色大变,扬手就拍开了杜姨娘的手,疼得杜姨娘连连甩手退步,故作娇弱道:“大姐,您又发什么脾气呢?人家是好心指给您看呢!”
“月娘你过来,”施老夫人白了施夫人一眼道,“人家不需要好心,人家自以为是再世阎罗王,什么都能摆平的,何须你我担那个心?万一她娘家人找来了,自然是找她说事儿了,你站远点,仔细巴掌飞到你脸上!”
杜姨娘瞟了一眼施夫人那紫褐色紧绷的脸,得意一笑,回到了老夫人身边。
施夫人俨然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似的,气儿有些喘不上来了,一旁的冷翠忙捧了茶到她嘴边,她喝了两口匀了匀气儿,这才恢复如常。
偏在此时,紫姑忽然跑了回来。施夫人以为她寻找那刊印的头头了,忙抬头问道:“找着人了?”
紫姑一脸着急道:“不是!小姐,三夫人来了!”
“哪个三夫人?”
“就是您娘家那个!”
话音刚落,只见一贵妇急匆匆地走进了厅内,一不打招呼,二不客套,上前直接就甩了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