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杨晋情绪激动道,“你有什么证据?你凭什么说我爹杀了你爹,还盗走了你家的财物?”
“就凭那颗夜明珠!要没那颗夜明珠,我也找不到临安来!当初你爹盗走了夜明珠后,将它卖给了沧州太守,得银万两。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找到那个太守,从他口中得知了你爹的下落。没了那颗夜明珠,没有用夜明珠换来的万两银子,你们杨家怎么可能在临安立足?你杨晋凭什么做临安城的富家公子?我呸!”柳寒原愤怒不已地扭头吐了口唾沫道,“你爹就是个贼王八,你也顶多是个贼种!”
话音刚落,杨晋扬手就狠揍了柳寒原两拳。柳寒原顿时嘴角肿起,一缕缕血丝从他嘴里涌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痛轻笑道:“哼哼,你就算揍死我,你也是个贼种,你爹也是个贼王八,而且还是个恬不知耻的贼王八!你想杀我是不是?行啊,横竖我已经替我爹报了仇了,没什么牵挂了,你若想杀我,尽管动手好了!”
“你再说!”杨晋气得两眼通红,扬起拳头又要揍下去。可拳头停在半空中打了几个颤,还是没揍下去。
“事实原本如此!当年若不是缺乏证据,你爹不会逍遥法外这么多年。真是讽刺啊!哈哈哈……”柳寒原仰头狂笑了一阵后,咳嗽了两声道,“当爹的是杀人犯,当儿子的居然成了临安第一捕头,老天爷是耍我还是耍你啊?杨晋,想杀我就尽管动手!不过,你记住了,不管你这辈子得了多大名利,你永远也逃不脱你是个贼种的身份!没我爹,没我家那颗夜明珠,你杨晋算个什么?路边摆小摊卖零嘴的小老百姓罢了,还能做什么大少爷大捕头吗?”
“闭嘴!”杨晋一拳挥下,又狠狠地揍了柳寒原一拳,几乎把他揍晕过去了。
一旁的阿满见状,忙上前抱住杨晋的胳膊劝道:“头儿!头儿!您不能把他打死了啊!他只不过说几句激将您,您可不能上当啊!没准他是为了脱罪胡乱编造的呢?”
杨晋松开了柳寒原的衣领,抽回了手,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了一边坐下。阿满瞧了柳寒原几眼,走到他身边问道:“头儿,您打算怎么办?”
“你说呢?”杨晋垂着头,声音低低地问道。
“照我说,伯父都已经过世了,当年的事情谁知道是真是假?若是有证据,不早抓伯父了?依我看,还是送衙门吧!您已经把他作案的过程和手法全都查清楚了,他自己也承认了,这死罪是逃不了的。如此一来,也为伯父报了仇不是?”
杨晋没说话,双手撑在膝盖上,垂着头斟酌着什么。阿满又道:“这种人真的不必您亲自动手,揍死他您还得给他偿命呢!想想您家里头,伯父已经出事了,您这长子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叫伯母和杨戈靠谁去啊?听我的,送衙门去!”
“送衙门去?”杨晋自嘲地笑了笑道,“要是他说的全都是真的呢?我爹真的杀了他爹,还盗走了他家的夜明珠呢?”
“头儿你说过的,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没有足够的证据是不能随便冤枉人的。单凭这小子一面之词,怎么能断定伯父真的杀了他爹呢?但是,反过来想,他杀了伯父这是证据确凿的事情!你为伯父报仇而送他去衙门,这是天经地义的啊!”
杨晋紧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起身朝另一间屋子走去。乞叔就被关在那间屋子里。乞叔一见到杨晋,便着急地问道:“我家少爷呢?我家少爷呢?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他没死,但我有件事情想向你问个清楚。你说当年你亲眼看见我爹抱着东西从柳寒原父亲的房间里走出来,那你怎么能断定是我爹杀了柳寒原父亲?或许在我爹进去之前,还有其他人进去过。”杨晋问道。
“不会错的!”乞叔使劲摇摇头道,“不会错的!除了你爹,再没别人进过那个房间了!当晚老爷发热,我去伙房里取了一碗药汤,回来就听见老爷在喊:‘姓杨的,你想干什么?’后来我就看见你爹抱着一包袱东西从房间里窜出来,翻墙跑了!”
“当时应该是天黑,你眼睛又不好使,怎么能断定是我爹?”杨晋又问道。
“当时院子里有灯笼光,况且我在蟠龙镇待了近四十年,就算我眼有些不好使,但哪个是哪个我是分得清楚的!当晚杀人盗物的的确是你爹!”
“这说话就牵强了吧,老爹?”一旁的阿满插话道,“就凭你这样的说辞到了公堂上,大老爷也未必会信。话说回来,老爹你一把年纪了,会不会真是看错了冤枉了好人?”
乞叔激动道:“我没看错!我没看错!就是他爹!绝对是他爹!我看着他爹长大的,打小就是个喜欢翻墙摸东西的,成了家之后还是恶习不改,甚至还跟有妇之夫勾三搭四!他家那个二娘一早就跟他爹勾搭上了,背着他亲娘好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老爹,无凭无据的话你可不要乱说啊!”阿满打断了乞叔话道。
“我没乱说!”乞叔满面涨红,双拳握得紧紧的,激动道,“我也没看错!杨晋,你爹是我杀的,不是少爷杀的,你要抓就抓我吧!放过我家少爷,他已经很可怜了!”
杨晋眸光微暗道:“你说什么?我爹是你杀的?”
“是!”乞叔很肯定地点点头道,“杀你爹那一刀是我亲手捅进去的!我早就发过誓,要亲手为老爷报仇!想当初,我因为好赌家破人亡,流浪街头,大冬天的连饱饭都没得吃。镇上的人都不搭理我,饭也不肯施舍一口给我。后来,老爷带着少爷赁了你家隔壁的院子住,见我可怜,便收了我做老苍头(一种老佣人),叫我照顾少爷。没有老爷的话,我连那个冬天都挨不过!可惜,当年的那两个衙差收了你爹的好处,说我是为了替主报仇才恶意中伤你爹的,不肯信我的话,你爹这才逃过那一劫。打那之后,我就发过誓,只要我再遇上你爹,我绝对要亲手了断了他,以祭老爷在天之灵!”
“你不会是为了袒护你家少爷,所以才承认人是你杀的吧?”
“少爷是想动手,可我快了他一步!他还年轻,手上不能沾血腥,他那么聪明能干,往后前途还好着呢!我一个半边脸已没黄土的人,早对世间没了留恋,能在死前替老爷报仇,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杨晋,抓我回衙门吧!人是我杀的,真是我杀的!”
杨晋轻轻摇头道:“我还是不信,柳寒原那么恨我爹,他怎么可能不亲自动手?我爹后背上那一刀,直接是刺穿了胸腔,应该是个身强力壮的人下手的,而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能够一刀刺穿别人胸腔的人!”
“真的是我!”乞叔晃了晃颤抖的手喊道。
“是不是你我自会查证,你和柳寒原我都会带回衙门。的确,当初我爹是盗了他柳家的东西,但无可否认,我爹是死在你们俩其中一人手里。无论我爹生前做过什么,我这做儿子的都应该替他找出真凶!阿满,去带柳寒原!”
“不行!”乞叔上前双手抓着杨晋,哀求道,“杨捕头,人真的是我杀的,我也恨毒了你爹,所以那一刀我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刺下去的!你不能带少爷去衙门,他什么都没做过,他没杀过人!你们杨家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你怎么可以再污蔑他?当初老爷过世了之后,你想过我一个老乞丐带着一个三岁的小孩是怎么过日子的吗?而你们杨家呢?拿着老爷的夜明珠换了一万两跑到临安来过好日子,你们杨家的人到底有没有点良心?倘若你真要找个人替你爹偿命,那我就一命偿一命还给你!”
说罢,乞叔忽然转身朝旁边墙上一头撞去!杨晋一惊,伸手想抓住乞叔,却抓了空。只听得一声砰咚,乞叔头撞墙上,血渐四周,整面墙瞬间就血腥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捐了个镯子
“乞叔!”杨晋惊叫了一声跑了过去,刚想扶起乞叔时,房门忽地被踹开了,曲尘飞快地冲了进来道:“别使劲翻动他!血只会越流越快!”
“阮曲尘?”杨晋好不愕然。
曲尘没理他,单腿跪下去,探了探乞叔的鼻息,可惜了,已经没有呼吸了!
“怎么样?”杨晋在旁着急地问道。
“这结果你满意吗?”曲尘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什么?他死了?”杨晋脸色一慌,伸手去探了探乞叔的鼻息以及脖颈上的脉息,全都没了,全都没了!他顿时有点手足无措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已经死去的乞叔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想带他和柳寒原回衙门查个清楚而已……”
“那你有没有先查清楚你自己的父亲!”曲尘冲他怒喝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杨晋抬起眼眸,面露不安地问道。
“你一直不相信柳寒原和乞叔的话,你一直不肯相信你爹是杀人凶手和强盗,那你回过你老家蟠龙镇仔细查过你爹吗?你不是什么都要讲证据吗?你去查过吗?查过你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告诉你杨晋,柳寒原的话我信,因为上回我派人回去查你二娘底细的时候,我就把你爹干的那些龌龊事情全部都查清楚了!你想知道吗?想知道你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杨晋沉重地呼吸着,一双熬红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曲尘,想听却又不敢听。
“你回蟠龙镇去问问,你爹当年在蟠龙镇是个什么角色!乞叔说得没有错,他就是个喜欢爬墙摸东西,顺手牵羊的,在蟠龙镇有个绰号叫杨抹子。当初柳寒原那事儿的确只有乞叔一个证人,因为乞叔是受害者本家的,证供不足信,所以你爹才没被抓。还有,你还记不记得你有过一个妹妹?你亲娘难产生下的那个?”
“我妹妹?早就死了!”
“没死,还活着。”
“什么?”杨晋惊讶万分地喊道,“怎么会没死?”
“不单没死,她人就在离蟠龙镇不到十里的一个村子里,给人做童养媳。据我所知,当初你亲娘难产死了之后,你爹把她交给了你二娘,卖给别人做童养媳。虽说当初你爹对外人讲死了,但那个镇上的人都知道是给你爹卖了,只有你不知道而已。倘若你能回一趟蟠龙镇,我想你根本就不会怀疑乞叔和柳寒原的话!”
杨晋彻底懵了,软软地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眼里满是惊愕和惶然。原来自己的亲妹妹没有死,只是被父亲卖了,卖给别家做童养媳!那个二娘养着自己的亲儿子,却亲手把自己的亲妹妹给卖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爹娘啊!
“杨捕头,我再问你一遍,这结果可满意?”曲尘冷冷地问道,“乞叔杀了你爹,也偿了命给你爹,公平了,两不相欠了。那么柳寒原父亲呢?谁给他偿命?”
“你别再说了!”杨晋抬头喝了曲尘一声。
曲尘伸手抓着他的衣领便拉了过来,目光阴冷道:“但愿你所谓的证据能让你安心地继续回去住你的杨家大宅,花你杨家的钱!别忘了,那些东西上面沾着两个人的血,一个是柳寒原的父亲,另一个是乞叔!”说罢,他弯腰抱起乞叔转身出了房间。
一旁听呆了的阿满这时回过了神,忙跑到杨晋身边蹲下问道:“头儿!头儿!这就放阮曲尘他们走了?”
杨晋闭上眼睛,分外伤神地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别管了,回去吧!今晚的事,你就当没听到过。”
“头儿,您真的没事儿吧?”阿满担心地看着他问道。
“没事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满犹豫一下,这才起身离开了房间。杨晋独自坐在地上,扶着额头沉思了很久。随后,他忽然站起来,顺手抓了一张绣墩狠狠地往墙上砸,然后又双手举起了一把椅子,使劲地朝地上扔去,嘴里还狂喊了一声,仿佛想将心中的愤懑和压抑全都喊出来。
安静了片刻后,房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他警惕地转头看了一眼问道:“谁?”
“是我,杨哥哥!”殷漱儿探了个头进来道。
“你怎么会来这儿?”
“嘿嘿……”殷漱儿故意笑得很灿烂,“我在门*见了阿满哥,是阿满哥告诉我你在这儿的。”
“阿满不会告诉你这些的,是你自己找来的吧?”杨晋说着踹翻了脚边的绣墩,转过身道,“我这会儿没功夫跟你说话,你走吧!”
“我刚才看见那个阮曲尘带了两个人从这儿出去,有一个是柳寒原,杨哥哥,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你怎么把柳寒原放了?你不是找到足够证据证明柳寒原是杀死你爹的凶手吗?”
“证据?”杨晋自嘲地笑了笑道,“找着证据又怎么样?除了多添了一条人命,别无其他!”
“什么意思啊?”
“别问了,”杨晋转过身,脸色有些苍白道,“想喝酒吗,漱儿?你不是老早就说要请我喝你家的陈酿花雕吗?”
殷漱儿看了看杨晋的脸色,有些担心地问道:“杨哥哥,你真的没事儿吧?是不是跟阮曲尘交手了,你受伤了?脸色看上去一点都不好呢!”
“真的别问了,喝酒去!”杨晋说完就先出去了。
殷漱儿回头看了一眼墙上飞溅的血迹,颇有些惊悚,吓得哆嗦了一下,忙拔腿就跟着杨晋跑了。
殷漱儿果真陪着杨晋喝了一晚上的酒,不过她的量太差了,还没到四两就醉了。等她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杨晋早不在雅间里了。她有点担心杨晋,打个哈欠便匆匆跑了出去,却在楼梯口上遇着她爹了。
“上哪儿去?”殷掌柜沉着脸问道。
“去……去买两个饼做早饭!”殷漱儿笑米米地说道,“爹要不要?我给您捎上两个?”
“怎么?你果真是忘了?前几日我跟你说过,今ri你伯母要带你去浮云楼参加施夫人办的鱼宴,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呃……”殷漱儿抓了抓脑袋笑道,“我记得,我记得嘛……不过,我今儿有很要紧的事情,所以……”
“没有所以!”殷掌柜拉起她的胳膊往楼下走道,“必须去!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只知道到处乱跑,乖乖地给我去换衣裳,找你伯母去,不然的话门儿都不许你出了!”
“爹,人家真的有正经事儿嘛!”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儿?人家衙门里的正经事儿你全当自己的正经事儿,你冲哪门子女捕快呢?你伯父都说了,衙门里不会收女捕快的,你还死了那份心,好好给我打扮打扮去参加鱼宴吧!”
“不要!最讨厌去参加那种宴会了……”
正说着,茶馆外头起了骚动。殷掌柜拉着女儿走出大门往右一看,只见一辆扎得很素净的花车正缓缓地往这边挪过来。花车上插着道教真君旗,十二个道姑围坐在中央,合目沾手,喃喃自语地低吟着什么;花车围栏处还有几个打扮得像道童的孩子正在给四周围拢来的人派福袋和福签,不少人都跑了过去讨要。
殷掌柜十分纳闷,自言自语道:“这是闹什么呢?还没到花灯节啊!谁家办的?”
“掌柜的,听说今晚里弦书院内有茶会,特意请了这十二位道姑来祈福,保国运昌顺,捷报连连,顺带还募捐。掌柜的,您也捐一点呗!”一个伙计说笑道。
“还捐?施夫人那头我都已经出血了,再捐就只能把我捐出去了!咦?漱儿呢?嘿!这死丫头!我一不留神她又跑了?什么变的啊!猴子变的吗?漱儿!漱儿!给我回来!”殷掌柜一转身就发现身边的女儿不见了,气得跺起了脚来。
不远处躲着瞅她爹的殷漱儿见父亲一脸抓狂的样子,忍不住掩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她转身往衙门里去了。不过,杨晋并没有回衙门。她又去了杨府,可惜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