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没忙辩道:“横竖今年施夫人是早定下了要在我们寺里为施老夫人做七日诵诞,我们连香油钱都收了,也安排妥当了实在不能随意更改。阮夫人不过想做布施而已,换做哪日都行吧?”
“哼,哪日都行吗?只怕我说个日子出来,那ri你们寺里又不得空吧!你且告诉你家师傅,有本事就缩着脑袋别出来见我,等他自己愿意出来见我的时候,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了!告辞!”说罢,这几个人便匆匆走了。
空没舒了口大气,急忙回屋关上门道:“师傅,您听见了吧?那位阮夫人嘴巴可真厉害啊!居然开口就骂您是piao……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这么没规矩!”
法闵盘腿坐在榻上,皱眉道:“听施夫人说她是从雅州来的,小地方,没规矩是自然的。不用理会她,别以为她跑这儿来说几句狠话我就怕了,什么人我没见过?会怕她一个刚从雅州来的?瞧着吧,得罪了施夫人,没等她站稳脚跟就得给一脚踹出去,得意什么?一会儿你派人去跟施夫人说一声,说诵诞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保准做得妥妥当当的。”
空没笑米米地哈腰道:“还是师傅英明!知道那棵大树好乘凉,那个阮夫人真该买本城隍谱好好揣着,认认谁才是临安城的主贵!”
这几日城里最大的事儿除了时不时传来的战情外,怕就是施家夫人的寿诞了。施家在临安是本地望族,家里一半儿做官,一半儿经商,掌握着临安城三分之一的商脉。每年施老夫人寿诞,施家都会大张旗鼓地庆贺,连摆三日酒席,请杂耍班子戏班子演三天三夜,更会一连三日在府门前布施撒钱,可谓是城中乞丐贫户们的节日。
而宝梳的布施计划也改了,提前到了四月二十一,地点从灵隐寺门口改为了里弦书院门口。布施当日,宝梳起了个大早,喂完了末儿奶后便赶去绣庄看海樱她们装东西。
东西打包完后正准备出发时,先去打理场地的元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道:“宝梳姐,出状况了,里弦书院门口不知道给谁堆了好多秽物,臭气熏天,今儿怕是没法布施了!”
“什么!”海樱等人都惊了。
“有多少?”宝梳沉着脸色问道。
“横竖门口,还有左右都堆满了,人只能绕道过。本来里弦书院门口的街道就窄,这么一堵,人难过不说,还臭得要死呢!初真姐还守在那儿,叫我回来问你一声,是找人清扫还是改日再布施?”
“太过分了!”海樱气愤道,“这分明是有人故意的!明知道我们今儿在里弦书院门口布施还堆那么多秽物,摆明了是不想让我们布施嘛!宝梳,要不我们立马去清理?我们人多不怕,三两下就清扫完了,至于臭气,多拿点香熏熏就好了!”
宝梳摸了摸下巴道:“清扫是必须的,可我们就这样去清扫是不是太示弱了点?”
“那你想怎么样?”
“元宵,”宝梳转身吩咐元宵道,“你去告诉初真,先暂时不动,等我们来了再清理。”
元宵点点头飞快地跑了。宝梳又对海樱道:“照我的吩咐去做,越快越好!”
半柱香后,站在里弦书院门口焦急等待的初真终于看见宝梳带着十二个绣娘,拿着清扫的东西来了。初真忙迎上去道:“总算来了!赶快清理吧!趁早市收市之前清理掉,待会儿布施才能顺利进行。”
宝梳摇头笑了笑道:“不,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清理,等人多了才好说话!”
“等人多?这儿都快臭死了,谁还会过来听我们说话啊?”
“海樱,”宝梳转头对海樱道,“去,把横幅挂起来!”
初真纳闷道:“横幅?什么横幅?清扫个街面还用得着横幅吗?”
海樱笑得不答,叫上两个绣娘,将带来的白色横幅挂上,然后用两根竹竿分别插在了两堆最大的秽物上,只见横幅上写着:誓死抗敌,保卫家园,驱逐外族,还我河山!
那横幅一打,整个里弦书院门口的氛围就彻底改变了。不少赶早市的人都纷纷停下步伐,掩蔽好奇地朝横幅上张望。这时,宝梳打了个响指道:“绣娘们,慢慢扫,仔细扫,不着急,等人多了再说!”
“是!”
绣娘们齐声应道后,纷纷蒙上口鼻,开始清扫那些秽物了。初真虽说很不解,但明白宝梳应该不会只是玩玩的,便也积极地参与其中。于是乎,在里弦书院门口出现了临安城迄今为止比较奇葩的场面:一群衣着朴素的绣娘带着绣了灭金二字的面纱在里弦门口那堆秽物里清扫,这让所有人都诧异不已。
很快,衙门里听说了这件事,杨晋带了几个衙差赶来,问宝梳到底怎么回事。宝梳见人聚集得够多了,便跳上书院门口的石狮子墩大声说道:“各位,先别议论了,听我说两句!”
场面上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绣娘们也停下手来。宝梳站在石墩上扬声道:“大家一准奇怪为什么我们蒙山巧绣社的绣娘们要一大早跑这儿来清扫秽物呢?想必这几日大家已经收到了我们发出的宣传书页,也应该知道今日我们蒙山巧绣社要在这儿办一场布施,可大家这会儿都看见了,就*功夫,我们办布施的会场就弄成了这副模样,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围观人群里居然有人回应。
“是啊,为什么呢?我们只不过办场布施,为什么有人会故意弄了这些秽物到我们门口呢?我们蒙山巧绣社虽说是个小小的绣社,但一直以来都心系家国天下,坚决支持抵御外贼!而这回布施,除了粥饼之外,还有不少书籍,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来领一本回去,多读书读好书,长长知识长长学问,打起精神鼓足勇气,才能跟黄河那边的金人拼个高下,你们说是不是!”
“说得好!”围观的那些书生们情绪瞬间高涨了起来。
“不过,”宝梳语气一转,摊开手指了指那些秽物道,“你们看见了,我们仅仅是想鼓舞鼓舞大家的士气,就有人蓄意破坏,很明显破坏的人不是我们本国的子民,绝对是金人的细作!他们不想我们团结,不想我们打起精神跟他们对抗,所以就千方百计地破坏任何一次不利于他们的行动!但我们巧绣社是不会怕的,一点点秽物而已,就算再多,我们也会想打败金人那样统统把他们清理掉!请大家再稍等等,会场一清理完毕,我们立刻开始布施!就算金国人这会儿杀过来,我们的布施也不会停止的!”
“我来帮忙!”
“驱逐金狗,还我河山!我也来帮你们!”
“大家一起动手,不能让金狗的歼细破坏了这场布施!”
宝梳这么一鼓舞,不少人立刻上前帮忙,场面那叫一个火爆热闹。宝梳会心一笑,拍了拍手,从石墩上跳了下来。刚一转身就看见了杨晋那张冷敛。她笑了笑问道:“杨捕头,劳烦你来这儿巡街啊?你放心好了,这儿风平浪静,太平得很!”
杨晋盯着她说道:“说得真好听,鼓舞士气,驱逐外族,其实是想帮自己打响招牌吧?”
宝梳耸肩笑了笑道:“这两件事情之间没有任何冲突不是吗?你能说我这会儿办的是一件罪恶滔天的事儿吗?要是,你为什么不抓我呢?”
“你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你的目的!”
“你也一样,”宝梳抄手冷冷道,“当初在雅州接近我,不也只是想查我是不是真的靳宝梳吗?你就没目的没居心了?大同小异而已,杨大捕头!话说回来,一个月之期没多久,杨大捕头你得赶紧了,否则我真的会去衙门拆了你的金字招牌的!”
杨晋轻轻摇了摇头,紧皱眉头问道:“你为什么要冒充靳宝梳?你是有目的的吧?”
“倘若你真要问个目的,那我就告诉你,我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家而已。”
“你说阮曲尘?”
“那你还以为是谁?”
“也就是说你承认你不是靳宝梳了?”
“对,”宝梳走近了杨晋一步,面带挑衅的笑容道,“我的确不是靳宝梳,我承认,我还可以承认得再大声点!不过就算我再怎么承认,你都拿不出证据来证明我不是,你的金字招牌还是等着我来拆吧!”
“你到底是谁?”杨晋带着微微发怒的口吻问道。
“你不是临安城第一捕头吗?”宝梳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嘲讽道,“用你的聪明智慧好好想想我到底是谁。要是想不出来,用脑袋撞石头这法子也挺不错的。死了之后可以去见阎王,或许阎王会知道我是谁。”
“你别得意!”杨晋叫住宝梳道,“只要你不是靳宝梳,我迟早会查出来你是谁的!”
宝梳转头微微一笑道:“乐意之至,随时恭候!”
这时,曲尘忽然来了。他几步跳过那些秽物,走到宝梳身边问道:“怎么了?那个杨晋又来为难你了?”宝梳笑了笑道:“没什么,杨捕头只是循例来问问而已。对了,你怎么来了?”
“你这儿出了这么大动静我还不来吗?到底怎么回事?”
“晚上回家再说,我先去忙了。”
“嗯。”
宝梳走开了,曲尘看了一眼杨晋,走过去问道:“杨捕头,这儿有什么不妥吗?需要你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我来,你最好别打宝梳主意。”
“你知道她刚才跟我说什么吗?”杨晋口气阴冷地问道。
“说什么?”
“她刚才跟我承认,她的确不是靳宝梳!”
“然后呢?”曲尘蔑笑道,“你打算怎么办?把她绳之以法,还是告她盗用别人的身份?”
“阮曲尘,宝梳是你的妻子,你对她到底有没有过一丝丝感情?她被人害死了你不管,现下有个人来冒充她,你居然可以坐视不管,还跟那个女人过日子?到底宝梳在你心里算什么?”杨晋质问道。
“那你想我怎么样?”曲尘反问杨晋道,“休了现下这个宝梳?赶她出家门,骂她,鄙视她,然后呢?真的宝梳是她害死的?嗯?”
杨晋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你也知道她是假的?”
曲尘点点头道:“她早跟我承认过了,她不是真的靳宝梳。可就算不是,杨大捕头希望我怎么样?杀了她,给真的宝梳抵命?关于宝梳的死,我不可能只是单听罗意莲一面之词,把初心找回来问清楚后,我自会有个了断。而你,想查就继续查下去,我不介意,就算你证明了她不是真的宝梳,她仍然是我妻子,这一点你最好记清楚了!不送,杨捕头!”
“那她是谁?”
“她是谁都好,试问一句,她有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若是有,不必你动手,我自己都会了结她。杨捕头,你是抓坏人的,前线那么多金国人你不去杀,你跑来盯着一个无辜的妇道人家,你这算什么?送你一句,你真是吃饱了撑的!”曲尘说完这番话,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杨晋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时,书院门口那一大堆秽物已经被清理得很干净了。这就是所谓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啊!
随后,宝梳的布施照常进行,而且进行地很顺利很火爆。前来领书领粥饼的人都很有秩序地排起了队,一点乱子也没出。看着书摊前忙着派书,忙着赠送手带的宝梳,杨晋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道是为死去的宝梳难过,还是觉得自己这么查下去真的有点多余了,毕竟这个女人似乎真的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杨捕头,还没走啊?”宝梳抬头时看见了杨晋,挥了挥手里的手带道,“来,也送你一根,好好保卫我们的临安城!”
☆、第三百一十八章 谁才是始作俑者
杨晋缓步走了过去,接过手带看了一眼,上面绣着几个字:心诚则灵。他淡漠一笑问道:“是不是系上你这手带,想什么就能得什么?”
宝梳晃了晃手里剩下的笑道:“那是菩萨的活儿我不会抢着干的。我只是想让大家明白,没有信念整个临安城就是一座空城,每个人一点点信念,聚集起来就是一股强大的信念,足以对抗外面那群拿刀要冲进来的外贼了。杨捕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劳烦你让开一下,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等着领呢!”
杨晋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果然还排着长长的队伍,个个都一脸期翼地等着领东西。他不好意思久站,便抽身离开找他那几个手下去了,谁知道他放眼一瞄,那几个不争气的东西居然也排队领书领手带去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先走了。
回到衙门,杨晋坐在茶水间想了很久,直到那几个不争气的手下各自拿着战利品笑呵呵地回来了。
“哎呀呀!好险好险,最后一本了,也给我抢着了!我本来以为抢不着了呢!往常去书局买,得花一两多银子,这回简直是便宜白捡啊!回去给我儿子,他准高兴!”第一个说。
“瞧瞧我的,两条手带外带一个茶香包,再加一本洞箫乐谱!嘿嘿,够多的吧?”第二个说。
“哇,你怎么拿了那么多啊?每个人不是只能拿一样吗?”第三个说。
“谁叫你们那么老实呢?我一看有东西领,立马就叫我娘我媳妇我侄女儿她们都去了!”那第二个贼笑道。
“对哦!”其他三个齐声应道。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发现了茶水间里的杨晋,忙把东西塞袖子里去了。杨晋瞟了他们一眼道:“不用藏了,领得很高兴是吧?领得自己去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了?”
其中一个上前讨好道:“捕头捕头,顺便而已。我们也没白去领,我们在那儿维护秩序呢!您放心,井井有条,一点乱子都没出,您可以不用去了。”
“你们还很想去,不是吗?”
“没有没有!”四个人忙摆起手来。
“闲着没事儿干,就去查查堆在里弦书院门口的那些秽物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问问打更的,或者附近的商铺住家,细细地查一查,听明白没有?”
“是是是,我们这就去!”四个人立马一溜烟就跑了。
他们离开没多久,杨晋手低下的一个捕快匆匆来找他了。不久前,他派了这个捕快去雾重村和藕新乡打探靳宝梳的底细。
“打探得如何?”杨晋问这捕快道。
“身家清白,真是没什么可疑的。唯独一点,去年春天那回事故后,她的性子和脾气就变了很多。雾重村里有很多关于她的谣言,有人说她是女鬼俯身,有的说她是芭蕉精狐狸精,横竖什么山精妖怪都有说。”
“就没有?”杨晋微微皱眉问道。
这捕快耸耸肩道:“没了,除了这些查不到别的了。靳宝梳在雾重村和藕新乡也没做过什么恶事,就算有人骂她咒她,也都是些嘴碎的婆子媳妇,不少人还是觉得她人挺好的。头儿,让您失望了,我真查不出来那个靳宝梳哪里不对劲儿。”
杨晋紧抿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那还查不?雾重村和藕新乡查不到,再去雅州城查,没准能查出什么。”
“之前我在雅州城时已经查过一遍了,没有任何收获。我最奇怪的是,她怎么可以装宝梳装得这么像?还有,我让你去找宝梳的尸体,你去找没有?”
这捕快吐吐舌头道:“没法找啊!那悬崖下面深不见底,雾蒙蒙的,当地人都不敢下去,我实在没法帮你找。就算找着了,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多半都摔成碎骨头了。”
“也是,行了,你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开工。”
“谢头儿了,那我就先走了。”
这捕快走后,杨晋又一个人陷入了深思当中。
这天晚上,宝梳在绣庄里摆了几桌酒,犒赏绣娘们。白天的布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