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好像是庞府的吧?”
那老婆子走进来行了个礼道:“奴婢是庞府里头的,见过管家娘两回。”
“你有事?”
“来找找初心。”
“初心不在,”龙氏拿着个钱匣子快步走出来说道,“亲家姑婆,您找初心有事吗?坐下来说吧!”
这老婆子在椅子上坐了半边屁股笑道:“是这样的,元庆的喜袍不是做好了吗?再过几日就该成亲了,我打算让他来试试,可这几日都找不着人,所以来问问初心。”
“会不会是被庞府里派出去办事了?”龙氏问道。
“没有,我问过了,最近府里没派他出去过。我就想,初心总该知道他在哪儿,就来问问。初心也不在吗?”
“哦,早上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应该是去办什么事儿的。您放心,等他回来我替您问问。再过几日就该成亲了,喜袍都还没试,想等着吉日当天来赶吗?”
“那行,您忙着,我先走了!”这婆子客气了两句后便告辞走了。
等她走后,龙氏从匣子里拿出了八百两尾款,万般不舍地递给宝梳道:“好好点点,一张都没少,可别再说我这做三婶的不爽快了!”
宝梳数着银票笑道:“谁说您不爽快了?您是天下第一爽快的!”
“你呀,就是看银子说话!一点都没曲尘那么大方,唉,到底是我亲侄儿,别人是没法比的。”龙氏还唠叨了两句。
宝梳收了银子连连点头道:“是是是,他是您亲侄儿,自然向着您了,我是比不上的。好了,八百两整,点清楚了,那就不打扰三婶您了!海樱,我们走吧!”
“对了,宝梳,你二叔二婶什么时候来了?”龙氏叫住宝梳问道。
“听阮曲尘说,初七来吧!”
“初七?这么晚?他们俩也真是的!明知道我们事儿多忙不过来,都不早来两日帮帮忙!还说是亲兄弟呢!你四叔呢?最近进城没有?怎么我们家一办事儿都躲一边去了,往常我可没少帮他们啊!”龙氏不满地抱怨道。
“您放心,眼下四婶在城里,四叔恨不得天天找借口进城呢!他指定会提早两日来的,您放心,我先走了。”
宝梳刚起身,初心就面色不佳地走了进来。看见那些嫁妆,脸色更加地阴郁。龙氏见了她忙招呼道:“来来来,初心!瞧瞧,宝梳已经把东西送来了。”
“跟上回一样,没什么好瞧的。”初心说完就要走,却被龙氏拉住了。龙氏问她:“见着元庆没有?他姑婆找他呢!”
一提元庆两个字,初心脸色更阴了,挣开龙氏的手道:“找他做什么?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懂规矩呢?人家是好意,元庆的喜袍做好了要让他试试大小啊!元庆呢?这几日都不在庞府,是不是出门儿办事去了?”
“是是是,是出门儿办事去了,等他回来再试不一样?我先回房去了!”
“哎,去哪儿办事了?”龙氏又扯住初心问道,“眼看今儿都初二了,再过几ri你们就该成亲了,他还出门儿办事啊?我听他姑婆说庞府里没有给他派事儿啊?”
“横竖您就别问了!”初心显得极为焦躁,再次挣开龙氏的手道,“有事儿就是有事儿,您问那么多干什么?他心里有数,误不了成亲的!”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龙氏望着她的背影喊道:“有什么事儿比成亲还大的?到底元庆什么时候回来啊?可别真耽误了啊!”
初心没回头,径直走了。宝梳起身走过去问龙氏:“三婶,初心看上去好像很不高兴,莫非不想嫁给裴元庆?”
龙氏忙道:“谁说的?初心哪儿不高兴了?宝梳你可别乱说啊!初心是这段日子忙婚事给忙累着了,没有不高兴,就是有些累罢了!行了,你银子也收了,婶子就不留你了,婶子还有事儿呢!”
“那好,我们先走了。”
龙氏送走宝梳后,转身就去了初心房里。推门进去时,初心正在写着什么东西,见龙氏撞了进来,有些不满地问道:“娘,您怎么进来也不敲门啊?”
龙氏关上门道:“我是你亲娘,又不是贼匪,你怕我做什么?初心,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初心迅速把写好的东西卷了起来塞进袖子里道:“能有什么事儿?您瞎操心什么啊?”
龙氏走过去坐在她跟前道:“我是你娘,我瞧着你这脸色就不对!我问你,是不是元庆反悔不娶了?”
“您想哪儿去了?我都说没事儿了您偏不信!”
“那你说说,眼看婚期就要到了,元庆上哪儿去了?他那么大个人,不知道分寸吗?再说了,曲尘也答应我了,最近不会给元庆派什么事儿,就让他在家好好歇着等着做新郎官,你说说,他会为了什么事儿不在庞府里?”
初心起身道:“您也说他那么大个人了,自己能没点事儿吗?他是去忙他自己的事儿了,过不了几日就会回来的。”
“真的?”
“真的真的!”初心连声说着,显得很不耐烦。
“初心啊,”龙氏微微皱眉道,“你真跟娘说了实话?娘瞧着你最近不太对劲啊!早出晚归的,你到底在忙什么啊?别人问起,我只能说你在忙婚事,可你究竟在忙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爹娘不盼别的,就想你能嫁个好人家呢!元庆那孩子不错,你嫁给他不会吃亏的,你就安下心来行不?”
初心翻了个白眼,摊开手反问道:“我哪里不安心?我不安心会嫁人吗?是您自己想多了!您就别管我的事儿,像爹那样该吃吃该喝喝,该去走亲戚就去走亲戚,舒舒服服地过老太爷老夫人的日子不好吗?不跟您说了,我出去了。”
“哎,这刚刚回来怎么又出去了?哎哟,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啊?”
“横竖是正事儿!”
初心丢下这句话便又走了。离开家后,她在城里转悠了好一阵子,晌午去了一个同乡姐妹开的小店。吃过午饭后,才从小店里出来。接着,她又开始逛街,鼎金楼鸢尾楼都去了一遍,逛到天色擦黑时,她才匆匆地钻进了城北一条僻静窄小的巷子。
七拐八拐后,她来到了一扇半旧的小院门前。四顾了几眼,她摸出了钥匙,飞快地将门打开,迅速闪身入内,轻轻地将门闩上了。
这院子很简陋,像是那种赁给一般人家住的屋子。初心打开了正房的门,一股霉味儿铺面而来。进了正房,她看见了一条通往阁楼上的小楼梯,上了楼梯,她看到了一排鸽笼,里面养着大概十只信鸽。
看见这些信鸽,她松了口大气,忙抓起两把苞谷麦子洒在了食槽里,且轻声说道:“吃吧吃吧!你们大概有几日没吃着东西了吧?好好吃两口,一会儿才能飞得快!”
☆、第二百 九十八章 实话(dididi0411打赏补更)
喂完鸽子后,初心挑选出了一只看上去最能飞的抱了出来,然后将袖子里藏着的纸条细细地卷成了小卷,塞进了鸽子腿上的空心铜棍里。一切备妥,她走到了窗前,低头看了一眼信鸽道:“你千万争点气儿,一定要把消息送到,千万不能在路上贪玩,知道吗?”
鸽子咕咕了两声,仿佛在回应初心。初心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定主意后,正想将鸽子抛向天空时,身后忽然响起了曲尘的声音:“你果然是在找死!”
初心一惊,慌忙收回了手,转身一看,果真是自己的哥哥。她有些哑然,但也猜到了,自己应该是被跟踪了!
“想给谁传信?”曲尘缓步走上咯吱咯吱直响的阁楼,表情冷凝地问道。
“哥你跟踪我?”初心有些愤怒地说道。
“我早告诉过你,就凭你那点道行,要查你跟踪你,压根儿就费不了我多少事,”曲尘走到鸽笼前看了两眼道,“这儿应该是个传信的地方,有专人来喂食这些信鸽,我想这个人就是裴元庆吧?”
初心有些愕然:“你怎么知道?你早知道这个地方了?”
曲尘不屑地笑了笑道:“我还没那闲工夫去查裴元庆,他在庞府向来是个老好人,闲人,既不招惹是非,也不说别人的是非,安分得很,那么不起眼的一个人我根本没想过要去查他。不过,真让我没想到的是,裴元庆的老实只是表面,其实他背地里是帮庞乾晖做事的,对不对?”
初心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曲尘说得完全没错!裴元庆正是庞乾晖放在庞府的一个眼线!庞乾晖对庞府所有的了解都是源于裴元庆的消息!
曲尘转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信鸽道:“想送信给庞乾晖?告诉他,裴元庆已经失踪多日了?”
“哥你知道裴元庆失踪了?”初心再惊了一回。
“裴元庆失踪大概五日了,”曲尘举起右手比划了一个五,“这五日里你到处找他,城里城外都跑遍了,可惜一无所获,对不对?”
“是啊!”初心着急道,“我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眼看婚期将至了,他要再不出现我该怎么办啊?所以……迫于无奈我只好用这个法子了!”
“可你知道吗?只要你的信鸽一放出去,你和裴元庆就都完了!”
“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蠢,因为你太自以为是了!因为你一早就已经被老爷的人跟踪了!你知道是谁让裴元庆失踪的吗?是老爷!老爷就等着你跟庞乾晖联系,就等着你带他来这儿!”
初心听完这话,脸色去了大半,往后摇晃着退了一步惊讶万分道:“你说……是老爷抓了裴元庆?难道老爷已经知道裴元庆是二少爷安排在庞府里的人了?怎么会?裴元庆做事一向很小心的啊!”
“因为他背后有个多事的你。”
“我……什么意思?”
“裴元庆做事是很小心,这几年几乎没让我和老爷察觉到半分。可是男人都一样,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就会乱了分寸。裴元庆喜欢你,那他自然会对你十分容忍,就算你对他的秘密感兴趣,相信他也会对你透露一二。但你知道吗?有人就是从你身上发现裴元庆的秘密的,换句话说,他应该是你害死的。”
“害死?哥你知道裴元庆已经死了吗?”初心有些慌乱地问道。
“这下知道慌了?这下知道人命关天了?你非得见了棺材才掉泪吗?我不敢说裴元庆还活着,因为他落到老爷手里,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你这会儿是否还要跟我说,我错看了你,你其实是很本事很能干的?”
“不会……他不会死……”初心整张脸都白了,捧着信鸽的手一颤,信鸽挣扎着飞了起来,她慌忙用双手去扑,却不小心划破了手腕。信鸽扑翅飞了出去,她急得大喊道:“哥!它飞出去了!飞出去了!哥,怎么办?怎么办?”
“你亲哥就在外面,他不会让信鸽飞走的,”曲尘蔑了她一眼走过去说道,“你现下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不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看着你爹娘颜面尽失,一辈子在亲戚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来?初心,我给你的机会已经很多了。你要不是我亲妹妹,我不会这么费神。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倘若你真的想去寻死,我不会再拦你!”
初心捂着伤口,羞愧地低下头去,缩在角落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吧,你为什么要嫁给裴元庆?仅仅是对细作这份工很感兴趣吗?”曲尘略带严肃的口吻问道。
“大堂哥!”初心几步奔到曲尘面前恳求道,“能不能先想法子把裴元庆救出来?等你把他救出来之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你以为从老爷手里救人很容易吗?裴元庆算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冒这个险?”
“他是我未婚夫……”
“没了这个未婚夫,你还会有其他未婚夫的,横竖你也并非真心喜欢裴元庆不是吗?大不了初八那场婚事不办了,我送你和三婶三叔去别的地方,你重新开始!”
“话不能这么说……裴元庆说到底也是我害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啊!”
“好,”曲尘看着她失望地摇了摇头道,“你始终不说,那我也不问了,你要出去找死你只管去!但裴元庆,我不会去救,也根本没必要去救。他是庞乾晖的人,老爷要是知道庞乾晖安插了一个人在庞府监视自己,你觉得老爷会放过他,会让他多喘几口气吗?我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坏了我和老爷之间的关系!你好自为之!”
曲尘说罢扭头当真要走,初心这才急了,双手紧紧地抓住曲尘哀求道:“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裴元庆不是外人,他是我未婚夫啊!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对不对?”
“你当我是一家人了吗?我问你多少次了你都不肯说,你以为我真的很有耐心等你说吗?你不说就算了,横竖我保住三叔三婶和曲中就算对得起阮家祖宗了,你要自以为是地去寻死,你就去!”曲尘甩开了初心的手冷冷道,“打今儿起,我不会再管你,你要去成龙成凤随便你,别连累了你自己最亲的人就行了!”
“哥!”初心连忙又扯住曲尘的手求道,“你别走!我求你,救救裴元庆吧!我说,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曲尘停下脚步道:“我不想听废话。”
“是……”初心死死地拽着曲尘的衣袖,生怕他真的走了似的,“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喜欢裴元庆,我嫁给他也确实是另有目的的。”
“然后呢?一个裴元庆能带你什么好处?你居然愿意拿自己的婚姻去做赌注?”
“哥,你不会明白的,”初心垂头伤神道,“姑娘家的心事你又怎么会明白?我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曲尘微微拧眉,思量了片刻说道:“庞乾晖?”
“对……就是二少爷……”初心颤声说道。
“你不是对远志有心吗?”
“从前是,从前我真的很喜欢他。他娶了荷青后,我也很埋怨他,甚至后来还去找过他,可他还是拒绝了我。他不肯跟荷青分开,说就算对荷青没有感情,也不能干出弃糟糠的事情。不过这都是从前的事,自从我跟二少爷有过接触之后,我才发现陶远志算什么?二少爷才是这世上能跟哥相提并论的男人!”
“这跟你嫁给裴元庆有什么关系?”
“裴元庆跟我说过,等二少爷在北方完全站稳脚跟之后,他就会去北方继续追随二少爷。我知道,二少爷根本不会看上我,但只要能见到他,替他办事,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嫁给裴元庆,我就能跟着裴元庆一块儿去北方追随二少爷。哥你明白吗?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嫁给他,默默地看着他也行!”
“所以,你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就为了每日能见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初心,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作茧自缚!你不会甘心只是默默地守着看着,等你到了北方,你想要的会更多!”
“不会的!我是真心喜欢二少爷的,就算他不娶我,我也心甘情愿为他效劳为他办事!”
“你的心气有多高我会不知道吗?你会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奴婢?”曲尘看着初心摇头道,“你的想法绝对不止于此!不过还好,你总算肯跟我说实话了。你听着,立刻下楼,跟着曲中回去,初八之前不许再踏出家门一步!”
“那裴元庆呢?”初心着急地问道。
“我不敢保证能把裴元庆活着从老爷那儿救出来,你先管好你自己!没听清楚吗?下楼去,你哥在楼下等你!”曲尘命令道。
初心缓缓松开了紧拽着曲尘的手,沮丧地缓步走下了楼梯,跟着等候在楼下的曲中走了。曲尘站在二楼上目送两兄妹离开后,轻轻松了一口气,转身在阁楼里打量了起来。
裴元庆办事的确很小心,这一带是外乡人和城内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