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海枯石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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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海枯石烂-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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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情才最珍贵。〃
  〃太名贵了,我不知是否应当拒绝。〃
  〃大人给你,你就收下好了。〃
  她替我别在耳畔。
  我问:〃你与元立亲厚吗?〃
  她点头,〃我俩无话不说。〃
  〃他父亲呢,他的结局如何?〃
  杏友姑妈忽然问:〃你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我一征,〃我不知道。〃
  〃你是小说家,你替他作出安排。〃
  〃但他是一个真人。〃
  姑妈笑了,〃他是真人?他从来不是真人。〃
  我搔搔头,姑妈的措辞有点玄,我需要时间消化。
  〃那么,〃我跨在她面前间个不休,〃你以后有无遇到合适的人?〃
  姑妈抬头想一想,〃我分别到翡冷翠及巴黎住过一年,学习语言。〃
  我面孔上挂满问号。
  〃曾经碰到过一个人。〃
  〃是位男爵!〃
  〃不不不,〃她笑不可抑,〃只是个普通的会计人员。〃
  啊,任何写小说的人都会失望,〃你俩有什么发展?〃
  她摇摇头,〃他至今还是我公司的会计。〃
  我不置信,〃庄否友的遭遇为蔑么日趋平淡?〃
  她也忽然纳罕起来,〃给你一说,我倒也不禁有点失望。〃
  我真爱煞这位姑母,与她说话,永不觉倦,时间过得飞快,往往逗留五大小时而不自觉。
  她家里往往有最香的花,最醇的酒,最美味的食肴,以及学不完的秘诀。
  像一次我问她:〃香槟佐什么菜式最适宜?〃
  她大吃一惊,〃香槟就是香槟,怎么可以用来送饭,暴珍天物,我一向只净饮。〃
  那日下午告辞,管家送我到门口。
  她忽然说:〃庄小姐,恕我冒昧多言。〃
  我转过头来,〃你太客气了。〃
  〃庄小姐,你姑妈的病情比你看到的严重。〃
  我垂头,〃我也猜到。〃
  〃她需要休息。〃
  〃我明白,以后她不叫我来,我不会自动出现。〃
  〃请原谅我直言。〃
  我看着这忠仆,〃请问,彭姑是你什么人?〃
  管家意外,〃庄小姐认识我姑妈?〃
  〃我听说过她。〃
  我喏然返家。
  母亲看着我,〃自修,你这阵子情绪上落很大。〃
  〃妈妈,你与杏友姑妈可是同一辈人。〃
  〃讲得不错。〃
  〃你嫁给父亲之后,生活堪称平稳舒适,无风无浪。〃
  母亲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看看我,〃今天替妈妈算命?〃
  〃为什么有些女子遭遇良多,最终成为传奇,而有些女于却可静静享受不为人知的幸福满足?〃
  〃因为我们安份守己。〃
  〃不,妈妈,还有其它因素。〃
  母亲抬起头想一想,〃是因为命运安排。〃
  母亲微微笑,〃笔耕那么些年,口角仍然如此天真,不知是否用来吸引更加童稚的读者。〃
  圣经上说的,先知在本家,永远不获信赖,就是这个意思。
  母亲说下去:〃每个孩子都受大人钟爱?一出生就注定好运厄运了。〃
  〃对,〃我赞同,〃当初,一个个都是小小女婴,受父母钟爱〃〃的确是,你就比杏友姑妈好运。〃
  〃怎么可以那样讲,杏友名满天下,岂是我们家庭主妇能比万一。〃
  〃她始终遗憾。〃
  〃我肯定她有她的快活满足,只不过最近她身体不太好,所以心情略差。〃
  已经有记者朋友前来采路,〃你认识庄杏友?介绍我们做一篇访问。〃
  〃不方便。〃
  〃咄,是否又看不起中文传媒?〃
  〃别多心,我也是写中文的人。〃
  〃如是新闻周刊,生活杂志,一定即获接见。〃
  〃你别胡涂加以猜测,根本是我没有资格做中间人。〃
  〃真的,〃她一诉起苦来不可收抬。〃我们这种本地葱,每期才销十万八万册,总共只得一个城市的读者,比不上世界性、国际性的刊物。〃
  〃哗,你有完没完,牢骚苦水直喷。〃
  〃所以,凡有本事的人一定要离了道里飞上枝头,拿护照,讲英文,与西洋人合作,否则,获东洋人青睐,也聊胜于无。〃
  我没好气,〃义和团来了,义和团来了。〃
  〃介绍庄杏友给我。〃
  〃她是极低调的一个人,没有新闻价值。〃
  〃你错了,你没有新闻触觉才真,听说她的成功,主要因素是擅长利用男人作垫脚石。〃
  〃一定会有人这样诬告任何一个女名人。〃
  〃不然,一个华裔女,如何攀爬到今日地步?〃
  〃凭力气。〃
  〃我也有蛮力。〃
  〃这位姑奶奶,我不想与你再谈下去。〃
  〃举手之劳,都不愿效力,你这种人,天诛地灭。〃
  人心不知几时,已变得如此暴戾。
  不过从中也可以得到教训:如有可能,最好不要与行家牵涉到共事以外的关系,工作归工作,娱乐是娱乐。
  山口死心不息,仍然游说我出面宣传。
  〃我有一个假设,你且听听是否可行。〃
  〃请讲。〃
  〃我想替你拍一辑宣传照。〃
  〃山口,我说过不协助宣传,贵出版杜应该用更多时间精力来干实务,不必一直动脑筋要花招。〃
  〃任何商品都需宣传推广。〃
  我叹口气,〃我们之间意见有很大分歧。〃
  〃我可以做得十分有品味。〃
  〃怎样做?〃
  〃假设你是一个冰曲棍球手〃〃我不会该种剧烈运动。〃
  〃不要紧,只是拍硬照。〃
  我不出声,且听他胡扯。
  〃开头的第一张照片,你全副武装,面罩下右不消是男是女,然后,你逐样装配除下:护颈、护胸、护眉、护膝……〃
  我不相信双耳。
  〃最终脱下面罩,露出真面目,原来足华文作家庄自修。〃
  我一生尚未受过比道更大凌辱,却很平静的间:〃为什么要跳脱衣舞?〃
  〃收取震撼感,换取畅售量。〃
  〃可是同宣传少年歌星一棣?〃
  〃是呀,你说得很对。〃
  〃我以为你们尊重写作人。〃
  〃所以才策划这样庞大的宣传方针。〃
  〃我决定换出版杜。〃
  山口明笑了,〃你尚未起步,不宜跳糟。〃
  〃那我愿意放弃整个海外计划。〃
  〃很多人会替你可惜。〃
  〃再见。〃
  挂上电话,连自己都觉得功亏一赞,十分遗憾,可是每个人都一个底线,我的忍耐力十分疏浅,一下子沉不住气炸起来,绝非将才。
  杏友姑妈叫我:〃来喝下午茶,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我正气闷,欣然赴会。
  到了她那里,喝过一碗甘菊茶,心头气忿略为平静下来。
  姑母端详我,〃自修,为何一脸愤怒,十分伤身。〃
  我摸着自己面孔,〃看得出来吗?〃
  〃你何尝有加以掩饰。〃
  〃唉,还以为已经炉火纯青,处变不惊。〃
  我只得把刚才的事说一遍。
  〃怪不得有至理名言曰人到无求品自高,我有所求,就遭东洋人乘虚越洋侮辱。〃
  姑母说:〃这人对你事业会有很大帮助。〃
  〃他也如此夸口。〃
  〃那么,或者,大家可以忍让,达成协议。〃
  〃姑妈,你有什么忠告?〃
  〃我那一套,颇不合事宜了。〃
  〃姑妈你别推搪我。〃
  杏友姑妈笑,〃你那行非常偏激,数千人争生活、各出奇谋,其中排挤倾轧,可猜想大概,有人愿助一臂之力,需好好抓紧。〃
  我猷在原地,这番话好比醍醐灌顶。
  她说下去:〃廿五岁之后,是专心一注努力的时候了,还发脾气要性格,一下子础蛇,就被后来的人起上,那时后悔莫及。〃
  我听得背脊凉飕飕。
  〃时间飞逝,叫我们哭笑不得,你要是想做出名堂来,就得作出迁就,否则,你爸也可以养活你一辈子。〃
  啊,从来没有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肺腑之言。
  我愣在那里。
  〃看,说中你心事了。〃
  我握着姑母的手,轻轻摇几下。
  〃况且,你也并韭十分讨厌这个日本人。〃
  〃咄,此人如此猥琐。〃
  〃可是你天天愿意听他的电话。〃
  〃其人非常有趣,能为我解闷。〃
  姑妈笑了,被她说中,算是另类感情。
  〃这样吧,叫他亲自来见你。〃
  〃嘎?〃
  姑妈笑,〃可是怯场?〃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怕彼此失望。
  正想分析这种情绪,姑妈忽然抬起头来,〃啊,〃她说,〃元立,你来了。〃
  我笑着转过头去,内心充满好奇。
  〃我替你介绍,这是你表姐庄自修。〃
  我看到了周元立。
  他高大英俊,浑身散发着一股书卷味,长发,便服,一手拿着一束黄致瑰,正过去与母亲拥抱,听得地介绍人客,百忙中与我点头。
  他是我见过所有男子里最好看的一个。
  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我正在亲笔写他的故事。
  他向我招呼:〃自修你好。〃
  他把花插在水晶玻璃瓶中,坐下来,握着母亲的手,同我说:〃多谢你时时来陪我母亲。〃
  任何女孩子都会希望她是收花人。
  我张开嘴,又合拢,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姑妈说:〃我要服药休息,你们两人谈谈。〃
  忆,庄自修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因职业关系,演艺界英俊男生不知见过凡几,可是从来没有人像周元立那样吸引。
  他笑笑说:〃原来,你是我表姐。〃
  〃是。〃我咳嗽一声。
  〃如何算法?〃
  我呻吟:〃有点复杂。〃
  他拨起手指来,〃我的外公与你的祖父是兄弟。〃
  我畴蹈,〃正确,于是我父亲与你母亲是表兄妹。〃
  〃所以你们两位都是庄小姐,我是你表弟。〃
  〃没有错。〃
  眼神有点忧郁的他笑容却带有金光。
  我端详他,〃你头发那样长。〃
  他笑着反问:〃又怎么样?〃
  〃做律师可以如此不修编幅?〃
  〃帮爷爷无所谓。〃
  〃真幸运。〃
  〃你呢,〃他看着我,〃你是读书还是做事。〃
  〃做事已有多年。〃
  〃做什么工作?〃
  〃我是一个写作人。〃
  他扬起一条眉毛,〃作家,真的?〃
  我笑,〃千真万确。〃
  〃你是为生活那种,还是严肃作家?〃
  〃生活是最最严肃的一回事。〃
  〃庄自修,你用什么笔名写稿?〃
  我顾左右言他,〃英国人也叫笔之名,或是假名,法国人则叫羽之名,因为古时用鹅毛做笔,可知全世界都有笔名。〃
  〃为什么写作人有笔名制度?〃
  我也很困惑,〃我不知道,而做生意则讲真名实姓,真材实料。〃
  〃可能是怕久不成名,你可出名?〃
  我笑答,〃有些人不喜阅读,连红楼梦都失之交臂。〃
  〃即便再无知,亦应知道李白与莎士比亚。〃
  〃很少人可以做到那个不朽的层吹。〃
  周元立满眼都是笑意,〃对不起。〃
  〃亦没有几个医生是路易柏斯特,或是建筑师似米斯凡特路与法兰莱怀特。〃
  〃然则你找得到生活?〃
  〃是。〃
  〃那已经足够好。〃
  我提高声音,〃谢谢你。〃
  管家进来,诧异问;〃元立,你与庄小姐吵架?〃
  周元立答:〃我才不敢。〃
  管家说:〃庄小姐,元立是辩证狂,十岁前后每天问一万次为什么,我们被他搞得头晕脑胀。〃
  元立笑,〃自修,我与你到花园走走。〃
  他陪我参观,〃这是母亲喜欢的蔷薇架,那边是紫藤。〃
  〃她喜欢攀藤植物。〃
  〃她只是育欢累累满墙的花串,不像玟瑰或郁金香,只生地上齐膝高。〃
  〃花架下小坐,意境佳妙,〃我感慨,〃有一位朋友说过,住在水门汀森林某大厦十六楼小单位里,怎么写小说?〃
  〃写钢骨水泥式小说。〃
  〃周元立,〃我看着他,〃你终身锦衣美食,你懂得什么?〃
  他别转头去,正当我以为他下不了台,他却说:〃母亲病势严重。〃
  〃我也知道。〃
  〃我生活中蒙着一层阴影。〃
  〃可是她本身处理得很好。〃
  〃有时深夜她也会惊醒,悸怖地喊:〃哎呀,这样就已经一生〃。〃我为之侧然。这时管家出来叫我们:〃庄小姐,请进来。〃
  杏友姑妈与我们一起吃茶点,看得出已经有点累。眼神略为恍懈。
  我知道不宜久留,依恋地告辞。
  周元立送我到门口,把一瓶香槟连银冰桶交我手中,〃别浪赘,回去喝光它。〃
  〃你自已喝吧。〃
  〃我耽会还要工作。〃
  〃我也是。〃
  〃你工作性质不同,试想想,柯罗烈治抽了鸦片竟写出忽必烈汗那样的好诗。〃
  我没好气,接过香槟离去。
  一路上周元立的音形不住出现在我面前,在红绿灯前我不禁伏在驾驶盘上哎呀一声,小心小心,一直安排剧中主角如何邂逅恋爱分手的人,切勿大意,补提高警觉。
  走进书房,第一次主动与山口联络,发出电子邮件:〃愿意见面,不反对的话速覆。〃
  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做了一个短暂的梦,看见周元立轻轻问:〃我是你在等待的那个人吧。〃
  我看着他,〃我不知道,我希望伴侣经济实惠,与我共同进退,在事业上可助我一把。〃
  〃你看天际。〃
  我抬头看去,只见宝蓝似丝绒般苍弩中繁星点点,闪烁不已,蔚为奇观。
  〃看,自修,这是各行各业中的明星,多一颗少一颗有何分别。〃
  忽然之间,北方其中一颗鳌然滑下,拖者长长尾巴,〃流星!〃
  〃何用恋恋事业。〃
  我不由得感慨,〃是,元立,我明白你的意思。〃
  耳畔一阵铃声,梦醒了。
  谁,谁按铃?
  我挣扎着起来,唉,早三五年才不会这样麻烦,那时三秒钟之内可以完全清醒过来。
  我在对讲机间:〃谁?〃
  〃周星祥找庄自修小姐。〃
  我沉默半晌,〃谁?〃不相信耳朵。
  〃周星祥。〃对方声音低沉而自信,但有一丝焦虑。
  〃我就是庄自修,我马上下来。〃
  我鞠一把冷水洗脸,抓起锁匙就跑下楼去。
  一到停车场便看到辆黑色房车,我站定,吸一口气。
  立刻有人推开车门下来,〃庄小姐,你好。〃
  啊,这便是使杏友姑妈终身带着一个伤口生活的人。
  发脚已经微白,身段仍然不错,对人天生一片殷勤,谁要是误会了,只好怪自作多情,一般英俊,可是元立不像他。
  〃庄小姐,我们借个地方说话。〃
  〃关于什么?〃
  〃庄杏友。〃
  〃她怎么样?〃
  他知道我对他没有好感,却不以为扞,微笑说:〃请进车来,我请你喝杯咖啡。〃
  〃我没有妆扮,不方便出去。〃
  他诧异,〃一个写作人何以如此拘仅。〃
  我答:〃写作也不等于随时赤足走天涯。〃
  〃那么,我只得站在停车场里说。〃
  我拉开车门上车。
  〃谢谢你的时间。〃
  他把我带到一间私人会所坐下,态度诚恳,〃听说你在写一本关于我的小说。〃
  我看着他,〃你不是主角。〃
  〃我可以看一看原稿吗?〃
  〃你是编辑或出版杜吗?当然不行。〃
  〃我可用出版社名义收购你的原稿。〃
  我立即答:〃这本小说版权早已售出。〃
  他沉默半晌,又说:〃我想知道杏友的内心世界。〃
  〃她的世界,与你有何相干?〃
  我的熊度已经有点恶劣。
  〃我知道你不原谅我。〃
  我斥责他:〃你有什么借口,为什么用那样卑劣手段丢弃一个人?〃
  谁知他并没有再找借口,〃我当时无力面对现实。〃
  〃你是一名无耻之徒。〃
  他看看远处,〃我却也抱憾终身。〃
  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会所其它人客不禁转过头来看个究竟。
  我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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